长江九曲回肠之处宝塔渊段俗称魔鬼弯道,遇上洪水暴涨季节,常有过往船只被逆流旋涡扯进宝塔渊。恶浪掀翻的船只连残骸都找不到,落水的尸首就更不必说了。河道专家认定,长江宝塔渊段下面还有暗道地下河,失踪船只被卷入地下河,掩埋在泥沙里,无影无踪,不足为奇。
宝塔渊南岸就是楚州市。进入九月份,这里总要热闹一阵子。因长江水位回落至警戒线下,宝塔渊一侧的沙滩也暴露出来。这个回湾,一时便成为喜好在长江游泳嬉水的市民消夏纳凉的去处。
这天是开学后第二个周末下午,在宝塔渊游泳的市民较多,他们似乎忘记了这里还有另一个可怕的名字,叫“魔鬼弯道”。
“有人溺水啦——”傍晚时分,宝塔渊忽然传出一声惊叫。顿时,游泳人群里喊声一片,乱作一团,大伙儿争先恐后,纷纷奔向岸边……
刘媛是楚州晚报社金盾周末部记者,她在街头搞了半天周末版读者调查,正好绕道经过此地,想欣赏一番江边风景时,却突然听到惊叫声。她立即打住脚步,看到水里一片混乱,明白那不是恶作剧,而是真的出事了,连忙掏出手机拨打120。收起手机,她就赶紧打开摄像机,把镜头对准江面。刘媛虽说是晚报记者,但她读在大学时,就有拍摄dv的爱好。自从当上《楚州晚报》记者后,她无论走到哪里,肩上总要挎一台家用袖珍摄像机。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120急救车赶到宝塔渊岸边时,几个人也正好七手八脚地把溺水者抬上来。刘媛关掉摄像机,亮了下记者证,就上了急救车一起前往市中心医院。刘媛这时才看清楚溺水者是个年轻女性,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唇乌黑。这个人似乎有点面熟,而刘媛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然而,在医院急救室,戴眼镜的主治医生只捏了捏她的掌心,就直摇头,摆摆手,示意工作人员送往太平间。
随后,一辆警车也迅速赶到中心医院。
“罗队长!”见带队的是市公安局刑警中队罗队长,老熟人了,刘媛便跑上前去主动和他打招呼。
“是刘记者啊,正好,跟我们一起查案子!”罗队长拉着刘媛,直奔太平间。
死者身份很快查明,她是天海娱乐城老板王利娜。
王利娜现龄36岁,原来是楚州市文化艺术团的一名演员。随着文化体制的改革,艺术团很早就名存实亡了,有门路的职工都调往好单位。王利娜的丈夫曹辉当年在电影公司当副经理,她通过关系把丈夫调到文化局,还做上了主任科员,而王利娜却仍困在艺术团拿几百元生活费过日子。后来,王利娜跟娘家亲戚去深圳做了几年药材生意,赚了些钱,前年才回到楚州。在一些同学朋友的建议下,她接手一家休闲中心做生意,开起了“天海娱乐城”。因夫妻俩一直未曾生育,有段时间还闹得特别僵,差点离了。现在,王利娜死了,警方想到的嫌疑人,自然就是她的丈夫曹辉。
曹辉向牵头办理此案的罗队长讲述了他们在宝塔渊游泳时的情景。
这几天,曹辉在家里度年休假,未到下班时间,就接到王利娜的电话,称有几个朋友相约到宝塔渊游泳。曹辉是只旱鸭子,本不想去,可想到越活越年轻的妻子,一身泳装定会招惹男人目光,还有,相约的熟人朋友中一定也不乏觊觎她美色之徒。于是他就去了,心想,或许还能缓解夫妻紧张气氛。洪水退后,宝塔渊的水位并不高,只要不游出宝塔渊绕过江滩到江中心去,像曹辉这样身量高大的男人根本无须使用救生圈。但临走前,曹辉还是带上了救生圈。
罗队长问道:“你在宝塔渊看到了哪些熟人?”
曹辉回答说,自从王利娜当了天海娱乐城老板,结交的朋友很多,加之他的视力也不是太好,在游泳时好像没有看到什么熟人朋友。因王利娜当演员时就已学会游泳,泳技高,他跟在后面吃力地游了一会儿,就不知她游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还以为王利娜游到相约的几个朋友那儿去了,然而……曹辉顿了顿,擦了把眼睛,说自己和王利娜一起在宝塔渊游泳时,总有一种预感……
而尸检结果表明,王利娜身上既没有异常体部伤痕,也没有药物反应出现的症状。最后,罗队长申请局领导,把王利娜之死暂定为自然溺水死亡。因时间发生在9月12日,按惯例,此案编号为“9·12”。
王利娜是天海娱乐城老板,楚州的大美人,并且常有花边新闻流传。一个正活得风光无限的美人,就这样香消玉殒,刘媛觉得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阴谋。出于职业敏感性,她决定全程参与警方侦破,准备为下一期《楚州晚报》金盾周末版撰写一篇厚实的特稿。
第二天,刘媛给罗队长打电话,问他“9·12”案子侦破的进展情况怎样?可罗队长告诉她,王利娜是在长江游泳时可能小腿抽搐而导致的溺水身亡,并非他杀,仅仅只是一起普通溺水事故,无须立案。
“你们就这样草草了事了?”刘媛的语气,明显带着几分责备。
“刘记者,我们办案讲究的是证据,并非凭空想象,法医也已作出鉴定,在死者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内脏器官完好无损,所以,我们只能认定科学,判断王利娜是溺水死亡。再说,我们已在那个魔鬼弯道设置了警示牌,告诫市民下水游泳须谨慎……”
“不,事故发生时,我正好路经宝塔渊,并且把部分现场拍摄下来!”刘媛表现出新闻记者的强烈敏锐性,“罗队长,我马上就把东西送过来,或许,你们会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为死者申冤!”
刘媛赶到公安局刑警中队时,罗队长正坐在办公室抽烟。因她经常来刑警中队采访案子,对这里的办公环境比较熟悉。踏进办公室,她就把摄像机连接在dv机上,通过大屏幕播放出来。然而,罗队长一连看了三遍,还是直摇头,说那些男男女女的嬉水镜头,价值不大。又说,曹辉和几个热心泳客把王利娜抬上岸来,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同样不能说明问题。最后,罗队长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王利娜的死与他人无关。但刘媛不依不饶,硬说王利娜之死,极有可能是一场谋杀。
“刘记者,警察破案可不像作家写文章,运用的是形象思维,而我们需要的是证据、是事实,属逻辑思维范畴,你明白了吗?”
“罗队长,感谢你为我上了一堂生动的哲学兼法学课!”
离开刑警中队,刘媛产生一个念头,那就是再去医院看看王利娜。她以为王利娜的尸体还停放在中心医院,可跑到医院向看守太平间的老头打听,王利娜已送到殡仪馆。那老头还直摇头说她死得冤,边说边拉扯头上戴着的那顶怪帽子。听老头话中有话,刘媛不敢轻易放弃,正好采访包里有两包烟,忙拿出来递上。老头看了眼牌子,眼睛眯成一条缝。
“大伯,您的意思是说,王利娜并非溺水死亡?”刘媛追问不止,恰在此时,白大褂又推来一具尸体,老头拉开最里间的冷藏室,把尸体推了进去。此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刘媛不禁打了个冷战。
老头忙完活回到走廊,鼻子哼哧了几下,表情凝重,说那个可怜的女死鬼,指甲里干干净净,没点儿泥沙,哪像是溺水啊……老头还说,他头上的帽子是用藤箩编织而成,专门用来避邪的。
这个老头有些古怪,再也不同刘媛搭讪了,拉下藤箩帽遮住眼睛,在太平间门口正襟危坐,像个打禅的信徒。刘媛只得识趣地离开,心里琢磨着,王利娜指甲里没有泥沙,就表明她不是溺水而死,有科学依据吗?刘媛颐指气使,打出租车直接去了长江边,正好看见几只渔船泊在岸边。她向一个中年渔民请教了这个问题。中年渔民告诉她,人遭遇水淹后沉到下面,同样要做垂死挣扎,为寻找救生之物,双手通常会深深地插进泥土里,以排遣窒息带来的巨大痛苦。
刘媛眼睛一亮,觉得有道理,认为这趟医院没有白跑,也为自己的意外收获而暗自庆幸。刘媛再次给刑警中队罗队长打电话时,他正陪老婆孩子在肯德基店。
刘媛和罗队长见面了。
这次是罗队长主动约她来刑警中队办公室的,还让她把那段魔鬼弯道的录像也一并带来了,说他要复制一份。因为几分钟前,罗队长接到一个陌生人电话,说在电视新闻里看到,公安局已认定王利娜溺水死亡,这样盖棺定论未免有些草率。罗队长正想请他作出推断时,对方却挂了,回拨过去,才知道那是一个公用电话。
那个人为何使用公用电话?难道周末傍晚他也在宝塔渊游泳?或者,他就是一个知情者?一连串问号在罗队长脑子里郁结。
刘媛踏进办公室没坐定,就迫不及待地把王利娜指甲里没一点淤泥的事情告知罗队长,还将自己怎样调查到这一真相的过程作了详细叙述。刘媛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快感,等待罗队长的惊叹与赞赏。没想到,罗队长只是淡淡一笑,有些居高临下地说:“那只是一般溺水而死的情况,属生活常识,小儿科罢了,并没有科学依据,更不能凭此证明王利娜就是被人所害,而非自身溺水死亡。”
刘媛感到奇怪了,眨巴眨巴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略显生气地问道:“罗队长,像你这样说,王利娜系溺水身亡已成定局,刑警中队不必再继续调查了?”
罗队长轻嘘一口气,耸耸肩,两手一摊地说:“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认定王利娜是溺水死亡。刘记者,你也别以为我这个中队长是吃闲饭的。我们已对王利娜生前的生活作风、夫妻感情等方面的情况作了全面调查走访,有民警推理分析,周末在宝塔渊溺水死去的应该是曹辉,而不是王利娜,但是,事实却恰恰相反……”
王利娜天生性格开朗,美丽大方,还在文化艺术团当演员时,她就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当了天海娱乐城老板后,更是把自己的看家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她神通广大,善于巧用心计,留住了不少回头客,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风流韵事就自不必提了。王利娜曾几次提出过离婚,可是,曹辉患得患失,既恨王利娜,又不舍不得离开她,始终没有同意。那顶绿帽子,他戴得心甘情愿。
刘媛一愣怔,沉吟片刻,似乎有些胸有成竹地说:“曹辉十分讨厌王利娜水性杨花的性格,常言道,爱之愈深,恨之愈切,难道王利娜的表现就不会唤起曹辉的杀人念头?再者,婚姻专家也曾说过,女人的背叛最能唤起男人内心深处最肮脏的仇恨感,这种仇恨感一旦找到爆发点,势必引发不可预知的祸端。我认为,曹辉的杀妻行动,正好佐证了这条理论的正确性!”
“刘记者,你的意思是说,曹辉早有杀害王利娜的动机,只是苦于没有找到爆发点,那天,王利娜主动约他去宝塔渊游泳,他认为时机成熟,就在暗里对她下了毒手。”罗队长点燃一支烟,站起身,在办公室兜了一圈,继续说道,“美女记者啊,你的推断很有见地,合情合理,让人无法不信。但是,我们作为办案民警,只需要一样东西,那就是证据。拿不出曹辉作案的证据,他永远都是清白的。”
紧接着,曹辉又一次受到传唤。这次,罗队长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截了当地调查王利娜死因,而是以交流方式,和曹辉谈心,采取的是有针对性地展开思想攻心和调查取证双管齐下的策略,深挖线索。
罗队长问:“你和王利娜的夫妻关系一直不太好,她突然约你去宝塔渊游泳,难道你不感到害怕?那里是魔鬼弯道,就不担心王利娜和她的熟人朋友利用那段特殊水域对你实施诡异行为?”
听罗队长这么一讲,曹辉的额头立即沁出一层细汗,曹辉看着他,停了停,回答说:“动身前,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于是特地带上了游泳圈,可赶到宝塔渊时,看到游泳的市民像煮饺子似的,胆子就放大了,想着,或许这样会融洽夫妻感情……”
罗队长打断曹辉的话,突然话锋一转,“当你看到一身泳装的王利娜和别人一起嬉水热乎时,激起了你的愤慨,多年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压抑与仇恨迸发而出,产生了与她同归于尽的念头,于是,悲剧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罗队长,你认为王利娜是我杀的?”曹辉霍地站起身,一双眼睛睁得像灯笼。
“这只是我们的初步分析。”罗队长嘴巴往上一噘,示意他坐下来,“到底是谁杀了王利娜,我们都会拿出证据。”
曹辉退回到沙发椅上坐下,一脸悲痛,略作思忖地向罗队长解释说:“那天下午,我赶到宝塔渊时,王利娜正在岸边水泥坎上等待。王利娜在艺术团上班时就学会游泳,她在前面游,我则套上救生圈跟在后面划,到了江心沙滩,我便爬上去晒太阳,而王利娜则说要去找相约的几个朋友,向人群多的地方游去了。大概半小时后,仍不见她的人影,我才滑到水里去寻找她。恰在那时候,却听到有人惊叫‘溺水啦’,我游过去一瞧,几个人托着的溺水者居然就是王利娜!”
“那几个在水里托着王利娜的人,有没有你认识的?”
“见是王利娜,我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心情留意什么?唉,我们夫妻俩虽然没有儿女,连离婚我也不愿意松口,还怎么舍得杀她呢?”
时间不早了,罗队长起身,把曹辉送出办公室:“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还会找你了解情况的。”曹辉走后,罗队长陷入深思,有句话倒是值得研究,那就是曹辉最后说的那句话,“怎么舍得杀她”。
当上记者后,刘媛写过不少刑侦通讯,加之平常喜欢阅读探案小说,对王利娜之死产生了调查的兴趣。想直接从曹辉身上找到证据,那不现实。刘媛灵机一动,决定利用记者身份前往天海娱乐城采访王利娜生前的情况。
娱乐城已歇业两天,曹辉正在和几名领班清理一些顾客的挂账单据。刘媛问道,那些欠款能全部收回来吗?
曹辉安葬了王利娜,仍处在极度悲伤之中。见报社记者造访,他慢条斯理地说,王利娜生前人缘好,在天海娱乐城挂账消费的客户大多是她的熟人,属于公款消费,不会存在赖账死账问题。
刘媛瞟了眼领班手上正在归总的一张数目表,发现土地局一个季度就在这里消费达数万元之多。看来,王利娜生前和土地局头儿范达明的关系不错啊。
说明来意后,曹辉十分支持刘媛的行动,还说,“抓不到凶手,王利娜死不瞑目啊!”曹辉把她带到王利娜生前的办公室,椅子和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布满细细的灰尘,看得出,近几天无人进入她的办公室。刘媛眼前一亮,心里暗忖着,打开她的笔记本看看,或许会有所收获。可王利娜的电脑设有密码,无法进入程序。
报社的网管是个年轻工程师,电脑软件技术娴熟,刘媛急忙向他求救。听说是调查王利娜的案子,那个网管也来了兴趣,赶来后使用一个特殊软件启动,就像阿里巴巴的山洞听到芝麻开门,王利娜的所有文档和管理程序都一一打开了。刘媛没时间在这里久久逗留,便用移动磁盘全部拷贝下来,向曹辉告辞后离去。
回到报社,刘媛迫不及待地查看拷贝过来的文件。她先浏览了王利娜文档里的所有文件,发现除了下载的一些美容、娱乐、经营方面的知识和相关新闻报道外,没有她自己留下的只言片语,没有什么价值。进入王利娜的聊天管理系统,qq里好友不多。看完网友们的聊天记录,她发现王利娜和一个名叫“清河水”的网友走得很近。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近一周的聊天记录都还没来得及删除,似乎有意保存着这些记录,等待别人破解。刘媛对那些聊天记录顿生好奇,又花了半个多小时将长达137页的聊天记录重新阅读一遍。其内容不乏暧昧言语和表情符号,时而含蓄委婉,时而闪烁其词,远远超出了一般网友之间的那种闲情逸致。通过分析前前后后的聊天记录,字里行间无不表明两人经常会面,并且有性关系。当然,像王利娜这样的女人,根本无须在网上寻找一夜情。“清河水”的ip地址是楚州市,这个人是谁?为何同王利娜“患得患失、躲躲闪闪”?刘媛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谋害王利娜的真正凶手?
只要“清河水”在楚州市,还登陆那个qq号,警方通过技术手段查出他并不是一件难事。刘媛把自己调查到的最新情况及时反馈给了罗队长,希望警方能够尽快破案。可罗队长说:“你的想法或许正确,可以先加‘清河水’为好友,暗里调查其身份……”罗队长的冷静与睿智,表现出一名公安民警的良好素质。
刘媛当即就使用手机上网加了“清河水”,然而一连两天过去,他似乎在楚州市消失了,永远都不在线。这时,她脑海中电光石火之间,划过一道灵光,土地局不是天海娱乐城的大客户吗?何不去找局长范达明了解一下王利娜生前的情况?
刘媛是《楚州晚报》美女记者,以采访“土地执法效能建设”主题为由,找到了土地局局长范达明。见记者上门采访,范达明十分高兴,热情接待了她。要知道,楚州市一名副市长前不久通过公开招考进了省直部门,现已空缺一名副市长职位,范达明就是这个位子的首席人选。目前,楚州市正组织人大代表对候选人进行充分酝酿、协商。范达明前途一片光明,正春风得意,特别注意形象宣传,极力表现其政绩,但也有些害怕,如果在这节骨眼上出现什么闪失,就会前功尽弃,失去这次升官机会。
采访中,刘媛几次旁敲侧击欲向范达明探听王利娜的有关情况,都没有成功。采访快要结束时,范达明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就在这时,刘媛眼前忽然一亮:手表盖着一块胎记!那块胎记一定在哪里见过的,电视上、照片里、还是现实生活中……刘媛的脑子一团糊涂,推了范达明的饭局,匆匆离开土地局。
折回宿舍,刘媛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拿出那天在宝塔渊拍摄的录像,用大屏幕电视机回放。王利娜被大家七手八脚抬上岸时,那段录像也就结束了。就在这时候,屏幕上猛地闪现出一块胎记……
范达明平常戴一块表就是为了掩饰手腕上的那块胎记?此胎记是不是彼胎记呢?难道这仅仅只是一种巧合?刘媛把画面定格在那块胎记上,双眼静静地盯着那只左手,直发愣,心里却埋怨起自己当初摄像时的疏忽。
曹辉曾说过,王利娜很早以前就学会了游泳,并称她游泳技术熟练。这事,刘媛找到文化艺术团的老员工进行了了解,得到证实。既然王利娜精通多种泳姿,她怎么会在宝塔渊溺水身亡呢?刘媛始终坚信自己的观点,觉得这里面有蹊跷,认为她极有可能服了药物或者其他迷魂药物,才神思恍惚,以致最后溺水而死。这个索要她性命的人,一定是为了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蓄谋已久……这个人究竟是谁呢?刘媛脑子里不时闪现出那块胎记,沉吟良久,还是把自己的偶然发现和分析推断告诉了罗队长。
这天下午,刘媛去保险公司采访一桩理赔案。在公司办公大楼门口正好碰上曹辉。曹辉明显消瘦了许多,整个人都变得憔悴不堪。刘媛给他打了声招呼就走进电梯。
采访负责理赔的副总经理时,刘媛顺便问了一句:“曹辉刚才来这里办了些什么事?”那位副总介绍说,去年,曹辉和王利娜夫妻俩在保险公司为对方购买了80万元的意外保险,只是没想到啊,王利娜真的走了……
刘媛又急忙问道:“现在,像他们这种情况,曹辉能得到保险公司的赔付吗?”
“因王利娜的死公安机关已作出结论,系自己溺水死亡,与曹辉无关,保险公司当然要按照相关保险合同给予他赔付。”说完,那位副总还摇了摇头,脸上似乎流露一丝遗憾。
刘媛的思维一下子全乱了套,难道是曹辉为了获得那笔可观的保险金而暗下毒手?“杀妻骗保”,刘媛忽地又豁然开朗,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找了个僻静地方,立即给罗队长打电话,连连说,她有了“9·12”王利娜案子的最新线索,是曹辉杀妻骗保!
与此同时,罗队长那边也有了进展。刑侦员已在暗里调查了范达明和王利娜的特殊关系。王利娜从深圳回到楚州后,就在范达明等人的支持下,低价转租到门店开起了天海娱乐城。天海也理所当然成为土地局的定点消费场所。为报谢范达明,王利娜在娱乐城给他物色了一名青春靓丽的小姐,并且提供单间包房。不久,范达明就厌倦了那位小姐,见老板王利娜风姿绰约,美色不减当年,和娱乐城小姐们相比毫不逊色,便打起她的主意。王利娜和老公关系不太好,一直处于冷战状态,就半推半就地同范达明黏糊上了……
然而,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曹辉在宝塔渊投江自杀!
曹辉的尸体是江边晨练者首先发现的。警方打捞上尸体,经过法医鉴定,他是前一天即9月18日夜晚十点左右溺水死亡。这一天,刚好是王利娜遇难后的第七天。按楚州民间说法,死者的“头七”是回魂日,曹辉就是他老婆回魂时带走的。宝塔渊顿时变得死一般沉寂,笼罩在一片恐怖气氛中,再也没有人敢轻易下水游泳了。
法医进一步检验发现,曹辉生前没有异常的体部特征表现,胃里残存着大量酒精和未消化的食物,给出的结论是“自杀死亡”。警方还在他的衣袋里搜出一封遗书,是电脑打印的稿子。遗书中写道:安葬下王利娜,我自以为会潇洒自在地生活,然而,我却处在极度恐惧和深深自责之中,惶惶不可终日。因为,我已发现晚报记者正在配合警察秘密调查她的死因。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与其等着挨枪,不如自己寻短。如果王利娜愿意,下辈子,我一定会好好地爱她,我要用爱感动上帝,相信上帝也会让我们拥有一个孩子……
看了那封遗书,就连刘媛也有些感动了。她想征求罗队长意见,说现在曹辉已畏罪自杀,“9·12”案已画上句号,看能否接受采访,将这两起“溺水事件”写成一个特稿发在《楚州晚报》金盾周末版上。可罗队长脸上没有一点喜悦,依然紧绷着那张国字脸。罗队长把那封遗书用吸湿纸吸干,折叠起来,放进提包里。他在刘媛耳边嘀咕了几句话,就匆匆走出刑警中队办公室,骑着一辆摩托车消失在街头人群里……
这天晚上的电视新闻,对曹辉之死作了简短报道。美女主播说,近一周内宝塔渊发生两起溺水死亡事故,并非魔鬼弯道的魔法作用。死者是一对夫妻,前者系被后者所害,而后者系畏罪自杀。同时,她也告诫市民不要轻易去宝塔渊游泳玩水。
看完这则新闻,刘媛的手机响了,是个新号码,起初以为是读者的爆料电话,接听竟是土地局范达明局长的电话。范达明称上次对他的采访还需要补充一些内容,约她到“楚韵茶庄”见面,并说,土地局最近要组织一次执法监察方面的大型宣传活动,也想请她一并帮助策划,并且答应支付一万元策划费。这等好事,作为记者的刘媛自然乐意应邀赴约。
在飘逸楚国风韵古典音乐的茶庄里,范达明和刘媛一边谈论土地局报道方面的事情,一边品着泰国风味的养颜功夫茶。
“刘记者,你们晚报为什么没有报道天海娱乐城老板溺水身亡的新闻?那个王老板在楚州市,称得上是一个人物。”范达明抿一口茶,轻叹一声,语气略显同情,“唉,自古以来,红颜薄命,她的死在楚州可是一条新闻呢!”
刘媛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他为何提出这个问题。她顿了顿,嘴巴嗫嚅几下没吱声。这时候,范达明忽然从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取出一只厚厚信封,放在刘媛面前,说:“刘记者,这是策划费,请收下。”刘媛想推掉,可范达明接着又说,“记者是无冕之王,以后啊,土地局还需要你这个知名记者的大力支持!”
“本星期的《楚州晚报》周末版,刘记者一定会撰写长篇通讯报道,向市民真实反映两起命案的情况。因为,王利娜夫妻被害案即将告破!”不知什么时候,罗队长出现在茶庄里,义正词严地站在他们面前。罗队长的话音刚落,就有一名警察走上前来,给范达明戴上了手铐。
刘媛莫明其妙,可看看周围全是警察,心里不觉一怔,再看看面如死灰的范达明,什么都明白了……
其实,刘媛把王利娜和清河水的聊天记录拷贝给罗队长后,他就紧急调集精兵强将一起研究那些文字记录。经过刑侦人员的反复探讨、分析和推理,惊奇发现,王利娜与清河水早已精心策划好谋杀曹辉的周密方案。在电信部门支持下,警察们经过几天几夜的守候,终于查明“清河水”就是范达明的网名!
为了调查刘媛所拍摄录像最后一个镜头上生有那块胎记的人是否就是范达明,罗队长在范达明的小车里安装摄像探头,十分顺利地拍到了范达明左手腕未戴表时的镜头。通过专家比对,认定录像上那个手腕上生有胎记的人就是范达明无疑。
在侦破此案过程中,罗队长脑海里一个个突然到访的推理,时常惊得他目瞪口呆,强烈的求证欲望让他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之中。而他对外却称王利娜系溺水死亡,目的是为了声东击西,欲擒故纵,更好地调查案子。
原来,三年前,范达明的妻子就因乳疾医治无效离开了人世。王利娜和范达明勾搭上后,很快就陷入情感的旋涡而不能自拔,可她又离婚不成。于是,王利娜便和范达明设计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那就是利用周末时间,在宝塔渊游泳时将不识水性的曹辉淹死。然而,即将当上副市长的范达明已从内心开始讨厌王利娜这个恶毒的荡妇,更害怕因她影响政治前途。就在即将对曹辉下手时,范达明临时改变主意,杀死王利娜的丈夫不如杀死王利娜痛快。两人商量如何对曹辉下手时,范达明却把掺有迷魂药的纯净水给她喝了。后来,范达明发现了刘记者正在暗里调查王利娜的死因,就准备贿赂刘媛,并想嫁祸于曹辉,把他当做替死鬼。由于范达明和曹辉早就是熟人了,以安慰曹辉为由,请他喝酒,把不胜酒力的曹辉灌得酩酊大醉,待他迷迷糊糊昏睡之后,就自驾小车把他拖到宝塔渊,把事先伪造好的遗书塞进他衣袋,然后推进江中,制造了曹辉畏罪自杀的假象。
望着一脸疲惫的罗队长,刘媛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罗队长,你真是太厉害了!以前,我只是在小说里见过福尔摩斯。哈哈,如果福尔摩斯知道了楚州市‘9·12’案的侦破过程,他不气死才怪!”
罗队长轻松地叹了口气,耸耸肩,抬起手说,“刘记者,若不是你拍摄到那最后一个镜头,罗某人想当福尔摩斯还不成呢,来,让我们共同祝愿王利娜夫妻在天堂安息吧!”
刘媛迎了上去,和罗队长击了响亮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