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鸿音横刀在前挽出刀花,一时间叮叮咣咣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很快,晏鸿音便反应过来,转头去看身后的香夫人。
果然。
被点穴定在床边的女人喉间眉心插了两块锋利的碎瓷片,倒在床榻上叠着寒梅的尸体,死不瞑目。
“锦衣卫?”
黑衣人的手上拿着那卷画轴,声音似男非女,诡异莫测。
晏鸿音眼神凌厉,这才看清面前的黑衣人。
这人似乎就是站在这任由她当面打量,颀长的身形,宽肩窄腰更似男子,但脖颈间却未见喉结,面上罩着之前黑市中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眼熟的狐狸面具。
狐狸面具的吻部上扬,看上去无端端带着甚浓的嘲讽之意。
只是站在此人的面前,晏鸿音就已经感觉到一种锋芒毕露的杀意,哪怕是如今武功境界直逼宗师的她也仍旧不免万分忌惮。
“玉罗刹。”
晏鸿音冷冷吐出三个字。
这样的人,当然是玉罗刹。
黑衣人蓦地笑了,因为他听出对面的人声音也被刻意用内力混淆,听上去沙哑低沉,辨不清性别。
这种与自己相似度叠加的感觉非但没有让他产生被冒犯的感觉,相反,他只觉得有种战栗的兴奋感。
锦衣卫中居然有如此有趣的小猫。
有意思。
玉罗刹抬起手中的画轴,手指微动做出要打开的手势,见对面的锦衣卫没有丝毫眼神波动和气息变化,心中玩味更甚,打开到一半的动作戛然而止,只露出画纸上人像两指宽的发冠。
突然,他眼神一变,画纸透出锋锐的刀光,绣春刀的刀尖划开脆弱的纸张直逼双眼。
玉罗刹借着绣春刀的刀锋将画轴一分为二,笃得一声闷响,灌注了内力的木质画轴抵住了来势汹汹的绣春刀,宽厚的木材夹住没入的刀尖,被劈开的木头牢牢牵制住光亮的刀身,握在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一时间动弹不得。
侧过身去的玉罗刹转眸看向仅有一刀之隔的锦衣卫,轻笑道:“年轻人,还是要沉得住气些。”
就在这时,那锦衣卫突然看了玉罗刹一眼,眼中的杀意让玉罗刹犹如实质般感觉到脸上如同被刀锋抹过一般,心中一惊。
对峙间,晏鸿音竟松开了握着绣春刀的手,一道白光自她袖中疾射而出,直取玉罗刹面门!
玉罗刹侧首躲开,手中的画轴一甩,其上的力道让绣春刀在房中划过一道弧线,穿过窗户深深没入廊下墙面,入石三分。
然而晏鸿音投出的那道白光却在划过绸缎纱帘之后呼啸而回,沿着玉罗刹拿画卷的手指切开了一半的画轴,在玉罗刹只微微一愣的那一息间,黑影闪过,另一半的画像卷轴已然握在了晏鸿音的手中,那白光也没入晏鸿音袖中,消失不见。
窗外传来一阵布谷鸟的叫声,映衬着秋日的黑夜,显得诡异而突兀。
玉罗刹转了转手中的画像,留下一声轻笑,身子一转,移开几尺,竟如同落叶迎风般滑出窗外,在墙面上插着的绣春刀上接力一跃,消失在黑夜里。
晏鸿音并没有去追,她攥着手中的半截画卷,脸色十分难看。
玉罗刹这般干脆利落的离开让她心中疑窦突生。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唰得一声打开自己手中的半张卷轴,上面的人像只余下半张,画中人面部的地方赫然是方才那张微笑着的狐狸面具!
合芳斋的伙计根本就没有画到玉罗刹的画像,这才是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上交寒梅,而是去勒索神水宫弟子香凝的原因!
香凝下毒拿到这所谓的画像之后得知被骗,已然是骑虎难下,起了哄骗寒梅,暗杀寒梅取而代之的计划。
但玉罗刹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画像是假的?
他就那么自信绝对不会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晏鸿音的手因为隐忍的怒意而微微颤抖,她正要将画轴损毁,却在看到其上描绘详细的人像时转而将画像从画轴中撕下,叠了几叠收入袖中。
脚步微动,晏鸿音的靴底踩到碎裂的瓷片,眼角的余光扫过里间塌上的尸体,顿住。
倘若不为画像,玉罗刹亲身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处理门户?
但为何要杀香凝?
脑中一道灵光闪过,晏鸿音眸中光芒大盛。
天一神水!
***
换掉身上的黑衣,手中内力吞吐将画轴碎成一片齑粉随风逝去,玉罗刹侧首,语气淡淡道:“可拿到了?”
他心有图谋,除了座下弟子之外还有一批只听从他命令的暗卫死士,前几日已然通过当铺掌柜的手将人掉来了临安府。
“神水宫剩余弟子交代,她们离宫时拿走了全部的天一神水,如今世间唯余五滴。”
玉罗刹拿过暗卫递上来的瓷瓶,满意道:“很好。三日内将根系修剪完毕,传令回去,本座将携夫人回-教。”
夫、夫人?
跪着的暗卫一顿,对玉罗刹的敬畏和忠诚让他下意识应:“是!”
“还有,去查查,如今临安府的锦衣卫,乃是何人指挥?”
“属下遵命!”
……
晏鸿音换掉身上的劲装,将取回来的绣春刀压在上面,散开的头发却有些不知该如何绾起。
皱着眉想了想,她索性将头发高束起一个马尾,在发尾处打了个结插入玉簪固定。
还是之前的那身衣着,却好似换了一种风情,多出了飒意。
晏鸿音在脑中想好说辞,当她从屏风外出来时,一直发出两人对话声的口技者停下了声音。
丫鬟的尖叫声点燃了寻芳阁的混乱,晏鸿音穿过慌张跑动的人群回到最开始的包厢内,恰好碰到听见动静站起身将要出门查看的郎君。
“外面这是怎么了?”玉罗刹面带惊讶的问。
晏鸿音也皱着眉,随即又放下,道:“青楼里争吵斗殴之事常见,方才我听到似乎是出了人命,应当是要报案给衙门了。”
“这样。”玉罗刹将站在门口的晏鸿音拉进来,避开走廊间神色慌张跑动的人,感慨道,“临安府的治安不是很好啊。”
“的确。”晏鸿音点头附和道,“希望临安府的衙门能担些事儿,不过对我们来说倒也无甚影响。”
玉罗刹也点点头,注意到晏鸿音的变化,抬手扶了下晏鸿音马尾边的青玉兰,笑道:“怎的出去一趟还换了发式?”
晏鸿音抬手揉了揉鬓角,小声嘟囔道:“嬷嬷梳的发式我不习惯,扯得鬓角疼。”
“这样也很好看。”玉罗刹这句话倒是发自肺腑,比起之前规规矩矩的妇人发式,这样随性飒气的发式才更令他眼前一亮。
晏鸿音笑弯起眉眼:“那我们看灯去?”
“嗯,好。”
说着,两人携手下楼,离开了一片混乱惊呼声的寻芳阁,缓缓步入临安府热闹又繁华的灯会人流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两个不觉得你们淡定的有点不太正常吗?
哦,差点忘了,不正常的就是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