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刚才是想跑没跑,这会儿想跑也跑不成了,吓得他裤裆里一热,一屁股坐倒在地。不过为了发财,他硬着头皮又从地上爬起来,挑高了长杆上的灯笼给火居道照亮儿,眼看就要把尸首从河底下钩上来了,怎知倒霉不分时候,正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忽然有人在大少爷肩上一拍,叫道:“好大的狗胆!”
书中代言,来的这位不是旁人,正是肉铺掌柜的,之前大少爷找他买肉杠子,他就觉得奇怪,穿衣吃饭看家伙,屠猪宰牛卖肉的才用得上肉杠铁钩。听大少爷说自己是一个打猎的,为什么死活要买他的肉杠子,问这小子买去做什么用,这小子也不说,其形不正,其言有鬼,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肉铺掌柜的便偷偷跟着他,想看看大少爷意欲何为。他看见大少爷同一个画阴阳八卦的火居道接上头,一路来到鬼门河边,俩货把一只肥鹅吃了一个精光,鬼鬼祟祟躲了起来,又等到三更半夜,用肉杠子铁钩在河中乱钩。肉铺掌柜的心直,以为这俩人在钩王八,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黑天半夜钩王八,不怕钩上浮尸淹死鬼来?于是走上前去,在大少爷肩上拍了一下。
他这么一拍不要紧,大少爷可受不了,心里本来就没底,冷不丁挨了这么一下,吓得大少爷原地蹦起多高,扔下手中灯笼大叫了一声:“哎哟我的娘啊!”不仅大少爷吓了一个半死,那位画阴阳八卦的火居道也吓得够呛,而从古墓中勾出来的这位,如同受到惊动,活转了一般,竟一把攥住了肉杠。火居道使尽全力也拽不住肉杠铁钩了,他见吃到嘴边的肥肉要飞,如何甘心?只不过稍一犹豫,没舍得放手扔掉肉杠子,反被一股怪力拽进墓中,眨眼之间,河水又恢复了原状。
肉铺张掌柜可没看见这出儿,还当画阴阳八卦的火居道是连人带船让河中大王八拽走了,天老爷,这得是多大的王八?而大少爷吃这一惊非同小可,直吓得三魂渺渺七魄茫茫,三魂渺渺满天飞、七魄茫茫遍地滚,眼前一黑,一头扑倒在地,和死人没什么两样。肉铺掌柜只好将他扛回家,热腾腾一碗肉汤灌下去,这才让大少爷还了阳。
画阴阳八卦的火居道贪心盗墓,从而死于非命。大少爷原以为富贵已在眼前,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火居道这么大的能耐都下河喂了鱼,自己这几斤几两哪够瞧的,却又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火居道没有发财的命,我大少爷未必没有。奈何盗墓抠宝可不这么简单,真正的大墓不好找也不好挖,好挖好掏的坟包子里又没值钱东西,只好仍在老鼠岭上打猎为生,由于肉铺掌柜救了他一命,一来二去俩人成了朋友。
据说后来大少爷又遇上了教他打猎的那个老头儿。老头儿告诉他,那个火居道是个偷坟盗墓的旁门左道,因为这次要掏的这个主儿来头太大,不敢轻易下手。而大少爷的玄狐皮旷世难寻,不但可以辟邪,玄狐皮还可以避水,要掏水窑儿非得有玄狐衣不可。麻杆儿和肉杠子也各有用处,先说这麻杆儿,都知道麻杆儿皮可以搓成麻绳,却不知这麻杆儿芯乃引火之物,麻杆儿与麻皮分离开以后,把麻杆儿浸泡在烂泥里,数天后再挖出来洁白如新。老乡们出行前往往将晒干的麻杆儿搓成“火具”,半夜点上用来照路,麻杆儿引的火乃极阳之火,阴风都吹不灭,阴阳相克,因此可以打开墓门。再说这肉杠子,在肉铺掌柜的家传了好几代,不知道积了多少血污油腻,不论是妖魔邪祟还是大罗金仙,都怕污秽之物,经年累月杀猪切肉都挂在这肉杠子上,又添了几分杀气,据说这东西可以降尸。他之前让大少爷躲在岭上打下玄狐,是因为那个东西入了魔道,吃了很多人,所以才要找人除掉它。而大少爷祖上最擅猎狐,甭管大狐狸、小狐狸、公狐狸、母狐狸,也不论是一只一只地打,还是成窝成窝地掏,反正死在家祖手上的狐狸是不计其数,牛羊这般的畜类见了屠户都会自知命在旦夕,更何况狐狸这么有灵性?这世上的狐狸见了他家的人必先怕上三分,虽然大少爷一无是处,唯独枪法了得,又是这家的后人,这才让他在岭上打下玄狐。
而大少爷有纵纹入口,必当穷饿而死,没有大富大贵之命,家里有多少钱也得让他造光了,即使积下大德,顶多也就有口吃喝饿不死。如果他将鹿皮口袋埋在屋子东南角,上山打猎绝不空手而归。可他一时贪心,跟随画阴阳八卦的火居道前去盗水鬼墓,致使玄狐衣连同火居道一并葬身河底。大少爷听后顿足捶胸、追悔莫及,也知道这老头儿绝非常人,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老头儿虽知这大少爷自作自受,但他毕竟帮过自己一个大忙,也不忍心看他吃不上饭,又给他指了一条活路,让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大少爷又惊又喜,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了,他按老头儿指点黑灯瞎火跑到岭上,挖出一块青石板,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石板移到一旁。下面是个土窟窿,当中无棺无椁,仅有一具枯骨,也不知死了多少年了,穿的长袍和那个老头儿有些相似,可是已经朽烂了,难以细辨。枯骨怀中抱了一个油布包,从里到外裹了七八层。大少爷发财心切,硬着头皮从枯骨怀中掏出油布包,连下拜带作揖,又磕了十来个响头,才将青石板推回原位,揣上油布包连滚带爬下了老鼠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