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板死了,葬礼很简单,甚至不如大姨太和四姨太的葬礼隆重。办完葬礼后,吕汉离开了杜家,他一个月来做过的梦全都随杜老板的死而消散。吕汉离开杜家那天,特意拿着一瓶白酒来标本室看望藏豪,他俩坐在实验台旁边喝酒边闲聊。
“杜家大院现在怎么样了?”藏豪问道。
“杜老板死后,厨师和仆人走了,三姨太回老家了,二姨太领着五个女儿住在杜家大院。工厂停工了,工人天天到杜家讨工资,债主来讨债,法院扣押了杜老板的房子和车子。没想到仅几天的工夫杜家就破产了,家破人亡,太惨了。”
“警察破案有消息吗?”
“没有消息。二姨太每天去一趟警察局打探消息,林雨飞警长说他们顺着国道一直追到山西,再不敢追了。吴管家很狡猾,他知道只要进入解放区,警察就没有办法追踪他。厉建处长说除非找共产党和解放军帮忙去抓,可是他们谁也不认识共产党,再说就算找到共产党帮忙抓住吴管家,这钱也要回不来了,现在解放区到处都在分地主和资本家的财产。”
“那好哇!我们这边什么时候也打土豪分田地,我第一个去抢。”
“豪哥,你想得美。地主、资本家的财产一律归公,不允许你抢。”
“这么说我注定就是穷光蛋了。唉,认命了!好在我还是个技术员有一技之长,可以混口饭吃。据说只要解放军一打过来我们医院就会投降,马上可以改编为解放军的医院。陶主任说他盼着早点儿改编成解放军,不打仗了,生活慢慢会好起来。”
“到时你也该找个女人成个家了。”
“我记得你承诺帮我找个女人哪!”
“唉,全是一场梦。我也只好回到妓院继续当我的打手,混碗饭吃吧。找女人的事,你还是自己找吧,我是帮不上你忙了。”
“嘿嘿,我说对了吧,等你帮助我找女人真的要等到七老八十。”
“不过,等我回戏来灯上班后,我帮你留意下月翠的消息。”
“算了,吕汉。我也想明白了,我没发财的福分,就是找到月翠,她也不会真心跟我过日子,还是不去找她好。如果鲍梅病好了,她会真心实意跟我。”
“鲍梅是谁?我从来没听你提过她。”
“嗯哪,我从没对你提过她,她原来是小柳的女朋友。”
“就是崽子认识的那个小柳吗?”
“嗯哪,有天半夜小柳在这间屋子里偷东西,被小老鼠咬伤了手。呶,就是那边那个木箱子里的实验小鼠。结果,得了破伤风,最后死了。”
“没想到豪哥你还有这么多艳遇呢。那你怎么认识他的女朋友鲍梅的?”藏豪自豪地把他在三俞县的历险经历吹嘘一番,吕汉听得津津有味。“嘿嘿,豪哥,你真应该再去看看鲍梅,说不定她现在病好了,恢复记忆,认识你了。”
“嘿嘿,要真是这样我这辈子就满足了。”
“要么,明天我陪你去趟精神病院吧?”
“不行,你可不能去,她见到陌生人会犯病,还是我自己去吧。”
酒喝光了,吕汉走了,带走了他发财的梦想。藏豪傻呆呆地坐在那里没动,杜老板的钱是找不回来了,就是找回来与自己也没任何关系,他开始现实地想着自己的事,鲍梅的病终究会好的,他一定会再次得到她。鲍梅可爱的笑容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陷入新的幻想中,他和鲍梅手拉手走出医院大门,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回到三俞。
他心里开启了一扇窗,感觉到有阳光散落进来,他傻笑着,表情灿烂。他不能放弃希望,还要继续努力,第二天再去一趟精神病院探望鲍梅。
第二天,藏豪买了一些营养品和水果,骑着自行车来到南郊精神病院。藏豪对这一带地形地貌和路线已经很熟悉了,翻过南山公墓后面的山就是精神病院,为了早点看到鲍梅,他特意走了一条小路。
医院大门口负责探视登记的老护士一眼就认出藏豪,没等他开口就说:“你是鲍梅的表哥,侯哥吧?”
“嗯哪。”
“你叫侯什么?对不起,我一下子忘记了。”
“嗯,就叫我侯哥吧。”
“哦,不好意思,我要登记姓名。”
藏豪差一点儿都忘了在三俞时用过的假名,想了半天才说:“嗯哪,对,对,我叫侯浦。”
老护士显得很兴奋,站起来握着藏豪手说:“你总算来了。自从上次你来探视鲍梅后我们一直在找你,我按照你登记的地址也没有找到你,你住的地方也没有人认识你。”
“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事,是关于请你协助治疗鲍梅疾病的事。”
“请我协助治疗鲍梅?好啊,只要能治好她的病,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吧,我现在就领你到朱医生办公室。朱医生是鲍梅的主治医生,协助治疗的事情,朱医生会对你详细说。”
藏豪跟在老护士的后面问道:“鲍梅她现在病情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
“没见好吗?”
“没见坏就不错了。你不知道,这种精神病要么治愈,要么会逐渐加重。”
“加重会有哪些表现呢?”
“记忆力越来越差,严重时人格也会发生改变,最严重时一些脏器功能也会减退。”
“哦,这个病这么厉害呀!”
“是啊,所以要抓紧时间治疗。”老护士带着藏豪穿过长廊来到后楼。一楼墙壁上的病人一览表依然如故,鲍梅一栏中照片是空的。这张照片被藏豪偷偷撕了下来,现在就在他口袋里,不过由于在贺兰被扔进湖里,照片被水浸泡得有些皱褶和模糊。
老护士对二楼医生办公室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说:“朱医生,鲍梅的表哥侯浦来了。”
“哦,太好了,侯先生请坐,能找到你真不容易呀!”朱医生很热情地站起来与藏豪握握手,然后,端上来一杯开水,“侯先生请喝水。”
“谢谢!”藏豪接过水杯放到桌子上。
朱医生拿出来鲍梅的病历,认真地翻阅着,显得严肃,沉稳,干练。藏豪有点儿莫名其妙,为什么他们都在找自己呢?难道鲍梅病情有什么变化了吗?或许她恢复了记忆想见到他,想到这里他心里闪现一丝快慰。朱医生说:“你一定想知道她现在的病情吧?”
“嗯哪。”
“她的病情和上次你见到她时差不多,没什么变化。她的治疗处于一个平台阶段,如果能产生一些有利的外部刺激,她可能会恢复原来的记忆,如果长期处于目前的平台期,时间长了原有的记忆就无法恢复了。所以我们急于找到一个好的治疗方法,再尝试一下。”
藏豪听得似懂非懂,直率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你先别着急,侯先生。你需要先了解她现在的情况,再协助我们做治疗。”
“嗯哪,你说的我全同意。我能先见她一面吗?”
“不能!她现在不认识你,完全认为你是陌生人,如果你去见她,有可能会使她受到惊吓。但是,我们意外发现她能识别出你的声音,我们想利用你的声音与她交流,促进她恢复从前的记忆。”
“你们怎么知道她能识别出我的声音呢?”
“她自己说的。开始我没太在意,你探视离开后,她一连几天十分开心,逢人便说她听到侯哥的声音了。据说,你在医院的附近喊过她的名字,她听出你的声音。后来,我们对她进行声音测试,发现她对声音的分辨力和记忆力还存在。”
藏豪想起来了,他上次来看鲍梅时,鲍梅认不出他,他在医院外面失落地面对群山高喊她的名字。听了朱医生的介绍,他感到不可思议,她现在记得他的名字,能识别出他的声音,但不认识他人。“有这种病状吗?”他不解地问道。
“从前有过这种病人,但很少见。”
“怎么治疗呢?”
“我们需要你的配合。你通过电话与她交谈,她会听出你的声音,你尽量谈一些对她印象深刻的但刺激性小的、愉快的事情,通过一系列谈话唤起她的记忆。”
“哦,这简单。”
“并不简单。在你与她通话时,我们同时观察她的表情、情绪和心理反应。如果她的反应是积极的,我给你一个竖立大拇指的手势,你可以继续谈下去;如果她的反应是消极的,我会给你一个竖立小指的手势,你要立即终止谈话,或改变话题。”
“明白。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就可以开始,但需要两天的时间,明天你还要来。”
“嗯哪,没问题,明天是礼拜天,我正好不上班。”
“好,为了保证治疗的安全有效,我们现在演练一下。我扮演鲍梅,你通过电话与我说话,注意要选择自然、轻松的话题。”
“嘿嘿,把你当成鲍梅,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为了提高治疗成功率嘛!好,现在开始吧!”
“等等,让我想想说什么呢。”
“好吧,你先想一想,我们过一会儿再演练。”
为了让藏豪放松好好思考,朱医生离开办公室。藏豪坐在办公室里想着他与鲍梅在一起的情景,他最想对鲍梅说的是他动情的那三个夜晚,他们在一起做过的事情。
藏豪闭着眼睛浮想联翩,他想起那个动情强奸的夜晚,他第一次的动情,鲍梅第一次的付出。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拼命挣扎的鲍梅,他感到刺激、兴奋、快乐和幸福,他想重温旧梦。
朱医生回来时,藏豪还坐在那里重温旧梦自我陶醉呢。“侯先生,想好没有,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藏豪睁开眼睛,清醒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我刚想起来应该说些什么。”
“那好,我们现在开始吧。给你电话。”
藏豪拿起电话,显得有些紧张和激动,在电话里喊起来:“鲍梅!”
“停!侯先生,你不能这么直接喊她的名字,要用引导和启发的方式,否则,太突然,直截了当会引起她内心的拒绝。你可以说:‘请问你是鲍梅吗?’或者说‘鲍梅在吗?’语气委婉一些。”
“嗯哪,重来吧。”藏豪再次拿起电话,长吐出一口气,把身体放松,接着说:
“请问鲍梅在吗?”
“在,我就是鲍梅。你是哪位?”
“鲍梅,我是豪哥……不,不,我是……”
“哪个豪哥呀?我想不起来了。”
“哦,不,不,我是侯哥呀!”藏豪闭上眼睛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
“侯哥!你是侯哥吗?”
“嗯哪,我是侯哥。你还记得吗?柳浪得了破伤风危在旦夕,为了救他,我们一起在你们家里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在月光下坐在你家小院里一起照料着生病的白马。还记得吗?我在从医院到你们村子途经的山林里抓住一个打杠子的恶魔,原来是你家的邻居牛放,他曾经打伤了你爸爸,让你们家陷入困境。还记得吗?我喜欢你,爱你,我原本不想强迫你,我只想在床上紧紧地与你拥抱,可是……”
“停!”朱医生突然打断他的话,“请你理解,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你们的隐私,而是想制定出一个完美的治疗方案。所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好吗?”
“嗯哪。”藏豪的脑子和思维还停留在三俞的鲍梅家里。
“柳浪是谁?”
“她的男朋友。”
“是她的未婚夫,对吗?”
“嗯哪。”
“这个人的名字她已经不记得了,你不能再提他了。”
“哦,知道了。”
“你与鲍梅是什么关系?真是她的表哥吗?”
“不是,是朋友。”
“你们怎么认识的?”
“柳浪偷了我的东西,带着不知情的鲍梅跑到三俞县。在偷东西过程中,被一只试验用的小白鼠咬伤了手指,结果到了三俞出现发烧抽搐,生命垂危。我追到三俞协助医生弄清楚他的破伤风诊断,但医院买不到破伤风抗毒血清,我曾专门研制过破伤风抗毒血清,所以,为了救他,我和鲍梅利用她家的白马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
“你们之间产生感情了吗?”
“嗯哪。”
“你的故事还挺传奇的,能写篇小说了。我想知道她对你的感情怎样,是爱,还是同情?是感动,还是报恩?”
“嘿嘿,这个与治疗没关系吧。”藏豪有点儿不好意思回答,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鲍梅对他的感情怎样。
“不,这个问题对治疗很重要。表面上看是你们之间的隐私,但实际上,正是这种弄不太清楚的情感导致她生病。”
“是吗?我说不好她对我如何。”
“那你对她的感情呢?”
“我开始时喜欢她,后来爱上她。”
“你对她表白过吗?”
“没有。”
“为什么?”
“她说她有柳浪了,可是柳浪对她并不好。”
“是啊,她爱她的男朋友!否则不会一听到他的死讯立刻精神错乱。她是你仇人的女朋友啊!你接近她是不是有报仇的念头?”
“嗯哪。开始时是想利用她接近柳浪,拿回我被盗的东西。后来,我发现她很朴实善良,单纯可爱,我就喜欢上她了。她不知道我的意图。”
“随便问问,柳浪怎么对她不好?”
“主要是不信任她。重要的事情不对她说,也不交给她办。”
“柳浪对她的情感并不重要,我们现在关注的是她对柳浪和你的情感。”
“她很爱柳浪,只是把我当成哥哥。”
“你在三俞用的是假名,对吗?”
“嗯哪,我真名叫藏豪。”
“我知道了,你刚才已经说出来了。如果一会儿与鲍梅谈话,千万别再说错了。”
“嗯哪。我记住了。”
“我还有一个重要问题要问你。你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没有做过强迫她或违背她意愿的事情。”
“你指哪方面,我有些不懂。”藏豪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故作糊涂。
朱医生知道他不好意思回答,便直截了当说:“当然是指男女之间的身体接触了。”
“嗯哪。”藏豪红着脸低下头,他偷看了一眼朱医生,发现她很认真,并没有注意他,心里放松了一些。
朱医生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懂了。她爱柳浪,但也喜欢你,敬重你,她的内心矛盾,内疚,自责。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但在心理上和情感上她曾经背叛过她深爱的柳浪,所以,在她的潜意识中产生了犯罪感,在矛盾和自责的潜意识中产生了回避,因此,导致了记忆错位。她记住了你的名字和声音,但忘记了你的相貌,记得柳浪的相貌,忘记了他的名字。她内心中重新塑造了一个完美的人,回避了原来与柳浪和你之间复杂的情感。”
藏豪不懂心理学,也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怎么解决鲍梅的心理障碍,早日医好她的心理疾病。“朱医生,那你觉得我应该对她说什么呢?”
“鲍梅是一个很传统的姑娘。首先不要提那些可能刺激她的事,比如你曾经做过强行拥抱她或其他违背她意志的行为,因为那些事情和你的相貌已经被她的潜意识压抑住了,如果你强行提醒会导致她疾病的恶化。她之所以记住你的名字,一定是你光明的一面或某件事让她想到这个记忆就感觉自豪。我估计你为救柳浪制作抗病毒血清和擒获打杠子恶魔的举动令她感动,对她有积极的影响,可以启发她通过这些事情回忆起你,把你的名字和相貌联系在一起,最终促使她的精神和情感恢复正常。”
“你觉得治疗能成功吗?”
“我觉得成功的几率很大,但是你要听从我们的安排,一定要耐心,慢慢引导,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嗯哪,只要能成功,我会按你们的要求做。”鲍梅是他最想得到也是最应该得到的女人,他感觉有把握重新得到鲍梅,他开心极了,暂时忘掉了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厄运。他现在打心里钦佩朱医生,至少朱医生对他和鲍梅过去发生的情感、行为和关系分析得十分到位。
为了治疗的需要,鲍梅被临时安排在一间有电话的单人间居住,房间号码是206。这是一间陈设简单、整洁、温馨、安静的房间,百叶窗微开着,遮住了室外的光线,据说昏暗的光线可以使人放松,产生催眠的作用。房间中央摆放一张木制单人床和一个床头桌,床头桌上放着一台电话机,旁边摆放着一张舒适的单人沙发。这是一间专门用于心理治疗的房间。鲍梅转移到这个房间后,朱医生没有马上开始心理治疗,她用将近一小时的时间让鲍梅适应新的环境。鲍梅开始对新房间显得不太适应,在屋子里东张西望,走来走去,不知所措。半小时后,她似乎安静下来,坐靠在沙发上休息。藏豪与朱医生在隔壁的房间里通过单向透明窗户观察着鲍梅的一举一动,鲍梅比他上次来时憔悴了,也显得沉闷,但依然漂亮、清纯。藏豪看到她很激动,嘴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
“侯浦先生,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尽量语气自然平静,按我们刚才演练的方法做。你拨999就能接通鲍梅房间里的电话,为了保证通话的真实自然,你在通话时不能同时看她,你坐在那个角落里,打电话时看着我的手势,听我的指令。”藏豪不情愿地离开窗户,坐到角落里。“你准备好了吗?”
“嗯哪!”藏豪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好,开始吧。”藏豪拿起电话拨了999,电话那一端响了好久,鲍梅没有接电话。
“撂下吧。”朱医生做了一个放下电话的手势,藏豪放下手里的电话。“对不起,不怨你,是我没想周全。鲍梅可能从没接过电话,也没打过电话。不过,我培训她一次就可以了。”朱医生告诉一个护士进入鲍梅的房间,教她怎么接电话。几分钟后朱医生拨通了鲍梅房间的电话,在护士的指导下鲍梅拿起电话,与朱医生说了几句。
鲍梅惊奇地看着电话机,产生了兴趣。几分钟后,藏豪再次拨通电话,鲍梅犹豫着拿起电话,问道:“朱医生吗?”
“鲍梅,我不是朱医生。我是侯哥。”
“侯哥!你是侯哥吗?”鲍梅的眼睛闪闪发亮,从沙发的靠背上坐起来。
“是啊,我是侯哥。你还记得我的声音啊!”
“当然记得。你在哪?怎么不来看我。”
“我在很远的地方,暂时还不能来看你,只能与你在电话里交谈。”
“侯哥,听到你的声音我太高兴了,你的病好了吗?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伤心死了,我不相信你会死,因为有一种抗毒血清可以治疗你的病。”
“我没生病啊!”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生病了。”
“你承认自己生病了,你现在是柳浪的角色,慢慢启发她的记忆。”朱医生在旁边提示着。
藏豪明白了,点点头。“嗯哪,我生病了,很重的病,是破伤风抗毒血清把我救活了。”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破伤风抗毒血清可以治疗你的病。”
“听说破伤风抗毒血清是你的朋友和你一起研制的,是吗?”
“嘿嘿,记不住了。”
“你想一想,哪个人与你一起在你家里制作的。”藏豪有点儿着急了。
“不记得了。”
“是我,你想一想。我是侯哥。”
“哈哈,你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怎么能跑到我家去制作抗毒血清呢?”
鲍梅开心地笑了。
“那你还记得那个打杠子的恶魔是怎么被抓住的吗?”藏豪马上换了一个话题。
“打杠子?什么叫打杠子?”
“就是一个劫道的恶匪专门躲在暗处,拿着一根木棒,如果有人从路旁经过,他会突然跳出来,举起杠子把路人打倒,然后抢劫钱财。”
“太可怕了!”鲍梅做了个害怕的表情,“好像听说过有这么回事。不会是你抓住的吧?”
“是我抓住的,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我抓住一个打杠子的恶魔,叫牛放。”藏豪感觉到希望,他看了朱医生一眼,朱医生竖起大拇指让他继续。
“哦,我想起来了,你一脚把他踹倒在墙角。你说他叫牛放吗?牛放是谁?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牛放是你们家邻居,他打伤了你爸爸。”
“你是说我爸爸被他打杠子了,受了伤?那我爸爸现在在哪里?”
“在家里。”
“病重吗?”鲍梅突然哭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侯哥,我爸爸被打伤了头部,瘫痪在床上。我要回家看我爸爸。”
“你还想起什么了?”
“我家的小院里当时有牛放、白马、妈妈。”
“还有呢?你想起我了吗?”
“我当然记得你,侯哥。可是我记得好像是另外一个比你健壮的男人抓住了牛放。”
“问问那个人的相貌。”朱医生提示藏豪。
“你记得那个人的相貌吗?”鲍梅摇摇头,沉默着。“再好好想想吧。”
“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好像姓侯,叫侯哥。不,不是,侯哥是你。我记错了。”
“不,你没记错。他就是侯哥,是侯哥抓住打杠子的恶魔,是侯哥帮你制作了破伤风抗毒血清。你好好想想他长得什么样子。”
“想不起来了。我搞错了,不可能出现两个侯哥。我脑子有点儿乱了。”
朱医生示意他停止谈话。藏豪马上说:“你累了,先休息,我不和你多说了,我过一会儿再给你打电话。”第一次心理治疗谈话结束了。
朱医生很高兴地走过来,坐在藏豪对面说:“第一次谈话效果很好,你表现得也比较专业。”
“嘿嘿。”藏豪开心地笑了,“我怎么没感觉到什么效果呢?她还没想起来我呢。”
“别着急,一次谈话不可能有太理想的结果,至少她现在想起来她家里的人。除了你和柳浪,其他人她都能回想起来,估计下一次谈话有可能会有突破性进展。”
“下次谈话如果她想起我了,我就可以与她见面了吧?”
“不能马上见面,还要再等等,我还要与她谈一次话,再巩固一下疗效。”
“这么麻烦哪!”
“是啊,这种病不容易治疗,一定要有耐心。下午第二次谈话时,你多谈谈自己,还有你身边的人。”
中午鲍梅在心理治疗室睡了个午觉。等她睡醒了,下午的谈话治疗才开始。“侯哥,太好了,又接到你的电话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过几天我去看你,现在工作忙。你还记得三俞县医院的小孙护士吗?”
“记得,他爱人是检验科崔主任,他们人很好。”
“你记得内科那个男护理员吗?”
“你是说那个帮我做抗毒血清的护理员吗?”
“是的,就是他。”
“想起来了,他是一个好人。是他帮医生弄清楚你的诊断,是他抓住了牛放。”
“你终于想起来了,鲍梅,他才是真正的侯哥。”
鲍梅沉默了,她一下子还转不过来弯,问道:“你是谁?”
“我就是侯哥呀!就是那个护理员。你好好想一想。”
“不对,你骗我!那个护理员不是侯哥。”鲍梅激动地喊起来。藏豪刚想劝解她,电话被挂了。鲍梅趴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
藏豪呆呆地坐在沙发里,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也许是哪一句话不小心伤害了她。他有点儿失望,本来已经谈得很好了,她已经想起了护士小孙和护理员,很快就要全部恢复记忆了,突然发生了意外。
“没关系。这是心理治疗过程中的正常现象。”朱医生安慰他,并解释说:“当她想起护理员时,她的意识和潜意识发生了激烈的矛盾,这时候她要么回避,要么面对,发泄也是一种解决矛盾的办法。通过发泄也许她会正视这种心理矛盾,减轻压抑,有利于她恢复正常情感和记忆。”
“哦,那我就放心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让她在这间屋子里好好休息,明天的谈话效果可能会更好。我今晚值夜班,晚上再与鲍梅谈谈。你可以回去了,明天早晨你再来。”
藏豪不情愿地离开了心理治疗室,临走时他想再看鲍梅一眼,但是,朱医生不同意,窗帘已经拉上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乐还是该愁,闷闷地骑着自行车回到市内。他先来到北市区,在戏来灯找到吕汉,到附近的俞山小吃喝酒。酒过三巡,吕汉话开始多了,两人聊了起来。“豪哥,你好像有点儿心事重重,有什么难事吗?”
“今天去看鲍梅,在精神病院被医生留下,与医生一起给鲍梅做心理治疗。”
“是吗!你会做心理治疗吗?”
“原先不会,但今天学会一点儿。”
“怎么做心理治疗?”
“唉,没意思,所谓心理治疗就是谈话,这个可以说,那个不能说,规矩特别多。婆婆妈妈的,一点儿不痛快,烦死了!”
“有效果吗?”
“好像挺有效,谈着谈着,她好像心里的门窗打开了,开始时记不得我这个人,最后她终于想起我了。”
“那好哇,恭喜你呀!”
“嘿嘿,现在恭喜还早,明天我还要继续谈话,直到她完全想起来我,接受我为止。”
“如果鲍梅病好了,你可以把她从医院里接出来,成家过日子。”
“我当然求之不得。不过,医院说还要交钱办理出院。我现在没钱交住院费呀!”
“需要多少钱?我口袋里多了没有,二十块。”
“我估计要千八百块吧。”
“上哪里搞这么多钱哪?杜老板在的话就好了,至少可以向他借点儿钱。”
“是啊,这年头弄点钱真难哪!人人都没钱,就是上大街抢钱都难抢到。”
“是啊!抢钱劫道的人都饿死了。得想点儿别的办法。”吕汉动了脑筋,“对了,豪哥,抢不到钱,我们可以抢人哪!”
“抢人,到医院里抢鲍梅吗?亏你想得出来!她病还没好呢,还需要治疗。”
“抢回来再治疗呗,反正治疗也就是聊天,你俩生活在一起天天聊天,她很快不就恢复记忆了吗。”
“对呀,还真有道理。现在只有我与她谈话能起到治疗的作用,把她偷偷带出来一样可以治疗哇!”
“豪哥,今晚行动,怎么样?”
“嗯哪,你的主意太好了!今晚行动更合适,她今天夜里一个人住,我知道她住在哪个房间里。”
“那就更好了,我们直奔她房间,把她嘴堵住,头蒙住,抱出来。”
“嗯哪,就这么定了。”藏豪笑了,“嘿嘿,吕汉,你真够朋友。来,喝酒!”
范老板看到藏豪开心笑了,他才大胆地走过来,与藏豪打招呼。
“吕汉,范老板是鲍梅的姑父。”
“藏豪,有空跟我回我老家看看,村里人都想见见你这个大英雄。”
“等到鲍梅病好了,我带她一起回去。”藏豪没对范德辉透漏他和吕汉今晚的计划,他担心范老板不同意。
夜深了,藏豪和吕汉来到南山脚下远远向漆黑的半山腰望去,精神病院的楼房亮着一排排灯光。藏豪领着吕汉顺着长长的石阶向上爬去,一百八十阶石梯让吕汉感到气喘吁吁,而藏豪没有丝毫疲倦和气急。精神病院的大铁门已经锁得严严实实,门房的灯亮着,但是看不到守夜人。藏豪和吕汉轻松地爬过铁门,躲在门房的窗下向屋子里窥视,屋子里空无一人,大门钥匙放在桌子上。藏豪轻轻推开门,走进屋子从桌子上拿走钥匙。通往后面病房楼的长廊灯光明亮,藏豪没有领着吕汉通过长廊,而是穿过黑暗的花园来到后楼的门前。他俩躲在大门口的树丛后向大楼里望去,正门大厅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门照亮门外的台阶,红砖的地面上印出门框的倒影。大厅里面空荡荡,没有值班人员。藏豪轻轻拉门,门开了,他和吕汉迅速溜进大楼。藏豪做了个上楼的手势,两人顺着楼梯来到二楼,二楼病房的大门关着,透过玻璃看到一条灰暗的走廊。藏豪轻轻推了一下二楼病房门,没推开门,门从里面锁了。藏豪看了一眼吕汉,吕汉从怀里掏出铁钩顺门缝插进去,轻轻一拨门开了,藏豪和吕汉推开门溜了进去。病房门发出“吱嘎”的声音,走廊远处的护士站灯亮了,藏豪拉了吕汉一把,两个人躲进旁边的男厕所里。值班护士拿着手电筒顺着走廊向大门走过来,她用手电照着大门,发现大门没锁,顺手把门锁上,转身回护士站了。藏豪探出头向走廊里张望,护士站的灯熄灭了,走廊里鸦雀无声。于是,带着吕汉悄声来到206房间门前。
藏豪轻轻一推房门,门开了。他冲着吕汉点点头,笑了笑,吕汉也会意地点点头,两人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吕汉用手电照了照房间,屋子里有两张沙发,一个茶几,空无一人。“豪哥,这不是病房。”
“这是心理治疗室,是个套间,鲍梅住在隔壁里间。今天白天就是在这里谈话治疗的。”
“豪哥,你小声点儿说话,隔壁能听到。”吕汉用手电筒顺墙边一照,果然看到一扇门。
“放心吧,这间房子非常隔音。一会儿我俩进去别开手电筒,悄悄摸到床边,我用手巾塞住她的嘴,蒙住她的眼睛,防止她喊叫,你用棉被把她裹住,用绳子捆好。我扛着她,你前面带路。”
“好的。”
藏豪推开门,站在漆黑的房间里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他奇怪这么冷的房间怎么住人呢?他和吕汉悄悄摸到床边,张开双臂一下子扑到床上,双手一摸,什么都没摸着。吕汉打开手电筒一看床上空的,被子叠得整齐放在床头。“怪不得屋子里这么冷,原来窗户开着,屋里没住人。”藏豪自言自语。
吕汉问道:“你知道她住在哪个房间吗?”
“不知道。”
“那可不好办了,我们总不能挨个房间找吧。再说每间病房里都住着几个病人,容易惊醒其他人。”
“这样吧,你在屋子里等我,我到护士站查看墙上的患者一览表。”
藏豪顺着走廊墙边摸到护士站,打开手电筒看着患者一览表。207房间,鲍梅。
原来鲍梅住在隔壁房间。藏豪回到206房间,带着吕汉悄悄潜入207房间。他们用手电照在地上通过散射光看到207房间里有四张病床,住了三个病人,鲍梅住在中间。藏豪站在床前看着熟睡的鲍梅心里充满了喜悦,一时忘记了这是病房,自己要干什么。
“豪哥,动手呀!”吕汉把嘴附在他耳边悄悄说。藏豪突然醒悟过来。他弯下腰把毛巾塞进鲍梅嘴里,吕汉马上用绳子连棉被带人一起捆起来。
鲍梅被惊醒,睁大眼睛惊恐地瞪着他俩,她喊不出声来,她的四肢用力挣扎。藏豪一只手夹起鲍梅就往外走,鲍梅的一只手终于挣脱出来,她拉出塞在嘴里的毛巾,大声尖叫:“救命!救命!”寂静的病房中,鲍梅的尖叫声仿佛一颗巨型炸弹爆炸,惊动了全楼的医护人员和病人。二楼护理站的医生护士最先跑到走廊,堵住了藏豪和吕汉的去路。后面病房里的病人也都跑了出来,一些病情不稳定的病人也跟着尖叫和哭喊起来。鲍梅仍在不停地挣扎,喊着救命。
“你们是什么人?快把病人放下!”一个年轻的男医生从医生值班室跑出来,上前阻拦。
“豪哥,冲过去吧。”
“别动手!”藏豪有点儿犹豫,他不想动手伤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与男医生僵持着。这时他看到走廊大门外有人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朱医生。他突然感到心虚、理亏、内疚,他怕被朱医生认出来,于是,把鲍梅轻轻放到地板上,拉了吕汉一下,两个人钻进旁边的206房间把门反锁。
走廊里,鲍梅受到惊吓不停地哭叫,显然病情加重了,她甚至连朱医生都不认识了。朱医生和护士把她搀扶到处置室打了支镇静剂,护士们又不停地安慰她。接着,朱医生拿出钥匙打开206房间房门,打开电灯,向屋子里望去,屋子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她把头探出窗外,喊道:“我知道你是谁!你的鲁莽让我功亏一篑!”医院又重新安静下来了。朱医生看见鲍梅蜷缩着身体躺在病床上心疼得流出泪水,她本以为明天会取得突破性的治疗结果,没想到出现了这种意外,前功尽弃。
他是一个机智狡诈的人,但经常干一些鲁莽愚蠢的事。他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却时而胆小懦弱。夜闹精神病院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凡事只想好的不想坏的,只想自己不想别人。他的情商总是这么低,低到了让他的智商从狡猾变到愚蠢的程度。
从精神病院逃回来后,他没有感到犯罪感,也没有以往犯罪的心惊肉跳,但是他内心十分不安,对自己的鲁莽行为后悔不已,如果他能再克制一两天也许鲍梅的病就会治愈。这可是他最渴求的事情啊!他所有的机智狡诈和阴谋智慧都毫无例外地带给他失败和挫折,盗窃来的巨款飞了,赎来的妓女没了,本来有希望的敲诈差点儿丧了自己的小命,就连鲍梅的事也被他搞砸了。接二连三的失败让他感觉到垂头丧气,对自己丧失了信心。他觉得自己运道差,没福气,他恨自己不争气,像个玉米地里掰玉米的狗熊,干尽坏事却一无所获。失去了希望的他心里彻底黯淡了,他的内心对快乐产生怨气,对幸福产生愤怒,他要发泄怨气换取快乐,在愤怒中得到满足。他的心理再一次发生了严重扭曲,他要报复那些快乐幸福的人们。藏豪白天像平常一样井井有条的工作,夜里他用酒精麻醉自己,酒后骑着自行车牵着狼狗在马路上闲逛。一连三天,他深夜不断放狗咬路边的恋人,这种恶作剧让他一时忘掉了自己的烦恼。渐渐地他感觉不满足,不过瘾,他还需要更强的刺激,他内心产生了一种更强烈的犯罪感,他要掠夺别人的幸福作为自己的快乐。
一个漆黑的深夜,他实施了他的第一次犯罪,他选择了南湖公园。漆黑的街道、寂静的城市、黑暗的星空和幽静的公园增加了他犯罪的欲望和动力。他牵着狼狗像幽灵一般钻进了南湖公园,寒冷的冬天来临,公园里的游人稀少,但仍有一些热恋中的情人没有畏惧冬季的寒冷,半夜时分仍缠绵在公园的长椅上。夜深了,游人陆续离去,公园里静悄悄的。这时,他突然发现在湖边长椅上有一对恋人还在聊天,他们的动作虽然并不亲昵但很开心,他们几乎忘记了时间,忽略了周围的寂静,没有一点儿深夜的恐惧。突然,他觉得那女人的笑声特别熟悉,透过树丛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周静岚。又是她,真是冤家路窄。旁边的男人不是白医生,他搂着周静岚的腰,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藏豪最近听孙护士长说过白医生与周静岚相处快两年了,最近突然分手了,据周妈妈说是白医生另结新欢抛弃了周静岚,而白医生却说周静岚又看上了别人甩了他。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搞不清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说,反正藏豪一听到周静岚的名字心里就窝火。他的心里涌动着强烈的妒火,耳边响起周静岚那天夜里的尖叫声。他一直难忍她所给的长期的羞辱感和自卑感,他要发泄,不仅仅是一种野兽的欲望,更多的是一种变态的心理。他拍拍狼狗的后背,指了指长椅上的恋人,松开了皮带。狼狗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似乎比以往更大胆、更凶猛,一下子把毫无戒备的恋人扑倒,男的一下子滚落到湖里,女人尖叫一声被狼狗压在椅子上,狼狗用力撕着她的棉衣,发出恐怖的吼叫。男人从水里爬起来战战兢兢地逃走了,藏豪仿佛鬼影一般把自行车往草丛里一扔跑了过来。周静岚被吓得昏了过去,上衣被狼狗撕开,胸部裸露出来。看到半裸着上身被吓昏过去的周静岚,藏豪的身体涌动着一股无法抑制的亢奋,他的内心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强奸意识。他不再满足于精神和心理上的刺激和兴奋,他要发泄出野兽的本能欲望,他要通过强奸来满足他肉体、心理、精神甚至他那黑暗灵魂的需要。在这一瞬间,他忘掉了法律底线,他坚信他拥有能够逃避法律制裁的智慧和能力,他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藏豪用周静岚的衣服蒙住她的脸,用力扒下她的裤子,像狼狗一样恶狠狠地扑了上去。他那强壮的身体把她紧紧地压在椅子上,疯狂地蠕动着,椅子勉强承受住他粗暴的力量,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周静岚突然醒来,冻得浑身抖动,手脚发紫,惊恐地用手抓着蒙在脸上的衣服,刚想大呼救命,就被两只大手粗暴地抓住了脖子,用力一捏,她疼痛地尖叫一声,再次昏了过去。旁边的狼狗似乎也受到了刺激,肚子靠近凳子腿学着藏豪的样子不停地摩擦着,这是一条和他一样好色亢奋的公狗。藏豪发泄完兽欲急忙提上裤子,牵着狼狗骑着自行车跑掉了。他没有走远,而是躲在湖边树丛里暗中观察着周静岚的举动。
周静岚苏醒后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哭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不长时间,那个男人战战兢兢回来了,他帮着周静岚穿好衣服,搀扶着她缓缓地离开公园。两个人一路在不停地争吵着,男人胆怯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静岚低声哭泣着:“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担心地问道:“你是不是被坏人强奸了?我们报警去吧。”
“我被狗强奸了,你去报警吧。”
“哦,我也是被一条野狗扑到湖里了,我以为碰到了什么怪兽,所以……”
周静岚哭着打断他的话:“所以,你就不顾我的死活,拼命地逃走。胆小鬼!”
男人被说得哑口无言。树丛里的狼狗突然叫了一声,这对恋人吓得跑了起来,瞬间消失在公园大门外。
藏豪待在漆黑的公园里突然感觉到十分后悔和后怕,周静岚醒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他的脸,他的液体还留在她的体内,如果她报案的话,警察很快就会来抓他。他已经是强奸犯了!他吓出一身冷汗,急急忙忙地翻过公园的后墙逃走了。他绕了很大个圈子才回到医院,他把狗送回狗圈,自行车放到太平间,然后,回到集体宿舍睡觉。
强奸是犯罪呀!他后悔了,怎么也不应该强奸,在他看来奸尸只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是犯罪,他可以通过奸尸来满足自己的兽欲呀!连续几天他提心吊胆,总觉得警察会随时把他抓走,他后悔不该做这种违法的事情,他不敢再在夜里牵着狗出去,也不敢再去南湖公园。一个星期过去了,风平浪静;一个月过去了,平安无事;三个月过去了,连他自己也忘掉了曾经干过的事情。周静岚没有报案,她被强奸了,可她不愿报案,这种事情太丢人,一旦传出去不仅没有男人再愿意要她,她自己也没有脸面活下去。她不停地哭泣和埋怨着那个胆小的男朋友,默默地忍受着这个耻辱。
一场大祸躲过去了,藏豪感到庆幸。他心想如果戴上安全套,如果他不暴露他的面目,如果女人不报案,可怕的强奸犯罪也不过如此。他放心了,胆子更大了。不道德的人不一定都会做违法的事,但做违法事的人都是不道德的,法律是道德的底线。
藏豪这种没有任何道德观念的人触犯法律是早晚的事,关键是他在违法的道路上到底能走多远。任何一个罪犯,当他疯狂的时候,都意味着他在犯罪的道路上即将走到尽头。
1949年的春天,这座城市和平解放了,陆军医院几乎原封不动地变成了解放军的医院。解放军进驻警察局,成立了军管会,由于地下党前期做了大量的宣传和思想工作,厉建带着林雨飞和一些骨干刑警主动留了下来,配合解放军维持社会的治安和稳定。军管会成立了刑侦组,厉建任组长。
这几天刑侦组接二连三地接到报案,夜里在公园发生强奸案。根据受害人描述,罪犯三十多岁,方脸,长相凶悍,中等身材,健壮,穿着解放军的服装,骑着自行车,牵着一条狼狗。因为作案手法相同,警察怀疑罪犯是同一个人,但这个罪犯每次作案都有所准备,除了暴露了相貌,没有遗留任何其他痕迹。这几起案件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解放军刚进城竟然发生这种事情,人们开始恐慌,议论纷纷,社会上谣言四起,给解放军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当时的台湾地区和香港地区的媒体也趁机大肆报道了这一系列案件。厉建接手这个案子时压力很大,如果真是解放军战士作案,即便抓住罪犯社会舆论也难以平息,处理起来非常棘手。如果是罪犯冒充解放军作案,则牵扯到政治事件,会对进一步打击残余反动势力有利。军管会要求刑侦组尽快破案,无论罪犯是什么人都要给社会一个真实的交代。厉建看到罪犯的画像感觉十分面熟,这种感觉让他更多地倾向于有人冒充解放军,因为他与解放军打交道很少,他认识和见过的人几乎都是原来国民党政府的人,或者社会上的三教九流。他坐在办公室里把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在脑子里梳理一遍,好像有几个能对得上号,但都不大可能,有的死了,有的跑了,有的去了台湾地区。他也想到了藏豪,觉得藏豪与罪犯的特征很相像,如果再加上一副络腮胡就更像了,可是他不相信藏豪会干这种事,在他印象中藏豪是个聪明机智的人,有技术有知识,不会实施这种愚蠢、胆大妄为的犯罪。厉建决定在市内几个主要公园的周围加强监视和布控,力争直接抓住罪犯,他相信这个恶魔会继续作案。可是,三天过去了,罪犯没有任何动静,罪犯仿佛知道了他们的行动计划,躲了起来。厉建不得不把监控的人撤了回来,结果,当天夜里又发生了一起强奸未遂的案件。厉建感觉很恼火,这家伙好像有意与他作对,在与他斗智。
恶魔的新闻铺天盖地,传遍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到了夜里,居民甚至都不敢出门。媒体的描述越来越夸张和离奇,把这个身穿解放军军装的罪犯描写成恶魔一般,身材高大,力大无穷,凶狠手辣,藏在黑暗的地方出其不意把下班女工抱住,把毛巾塞进她嘴里,用麻袋套住她头部,然后,一只手把她夹在腰间一口气跑出几里地,飞一般地跑到河边的树林里。城里的居民加强了戒备,天色一黑如临大敌,女人们都关好窗门待在家里,女工夜里出行也都有男工陪伴。厉建分析认为这个罪犯应该是本市居民,不是流窜犯,他也在观察城里形势的变化。这件案子成了厉建加入共产党政府后第一宗令他头痛的案件。罪犯是什么人呢?怎么会如此胆大猖狂?他觉得不太像刑事案,倒很像政治阴谋。军管会的首长也认同他的看法,认为可能是反对势力在搞破坏,嘱咐他要尽快破案,维护社会的安定。
此时,躲在太平间里的恶魔藏豪正在策划着下一次行动。他的目的没有厉建分析的那么复杂,他没有什么政治目的和意图,他只是干着他要干的事情,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地道的恶魔。看到报纸上铺天盖地渲染着他干过的罪行,他不但没感到紧张和恐惧,反而感觉刺激和兴奋。他觉得这是一场他与警察、与社会斗智斗勇的游戏,他要继续玩下去。自从精神病院抢劫鲍梅失败后,藏豪就完全绝望了,他放弃了对生活的希望和追求,他黑暗的心理再次发生扭曲,他把自己的所有不幸和不公都归罪于社会,对社会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他曾经从恶魔变回人,现在又从人变回到恶魔,他开始报复社会,报复女人。这种报复社会的犯罪行为带给他一种心理刺激和满足,能够让他忘记过去屡次失败和挫折所带给他的失落和恼怒。他内心的犯罪欲望在无限膨胀,他自认为可以成为一个高智商的野兽,一个永远不为人知的恶魔。他轻视警察的破案能力,认为他的智商远远高于警察,他可以把这种强奸的罪行作为一种游戏与警察比试高低。藏豪已经走向犯罪的深渊,他心里清楚这是一条不归之路,但他无法克制自己犯罪的欲望,既然已经做了他索性一干到底。藏豪观察了几个晚上,发现市内居民戒备森严,公园内外布控严密,已无从下手,于是决定选择火车南站作为作案的地点,挑选没有任何防备的外地女人下手。火车站大多是外地人,不了解这个城市所发生的事,缺少警觉性。
南站地处闹市区,是西北地区的交通枢纽,每天客流量很大,站前广场人潮涌动,秩序混乱。这天夜里,藏豪没有牵狼狗,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来到火车南站。到了火车站附近,他拿出一个写着“执勤”两个字的红袖标带在自己的左臂上。他骑着自行车沿着站前广场转了两圈,寻找着合适的猎物。广场苏军纪念碑下的台阶上坐着个中年妇女,引起他的注意。他暗中观察了十几分钟,发现这个女人只身一人,他暗自高兴,决定对她下手。藏豪推着自行车来到这位妇女的面前,故作严肃地对女人说:
“喂,你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坐在广场?”
女人正在打盹,被藏豪惊醒,抬头一看是个执勤的解放军,面色慌张地说:“我的火车晚点了三个多小时,我坐在这里候车,我要乘火车回家。”
“有证件吗?”
“没有。”
“你到省城干什么来了?”
“找我丈夫,他也是个当兵的,我昨天来了才知道,解放军进来了,他们部队撤退了,所以我没见到他。”
“原来你是个国民党士兵的家属,怪不得我看你不像好人,像个特务,跟我到警察局去一趟。”他伸手拉住女人的衣服把她拽起来。
女人胆怯地说:“老总,我是个农民,不是特务。”女人三十岁左右,眉眼既不清秀也不漂亮,面孔红润,目光清澈,显露着纯朴老实的目光。她的头上戴着一条白色的头巾,穿着一件蓝色的上衣,一条花色棉布长裤有几块补丁。“老总,我确实是农民,你看我的火车票。”她从怀里掏出火车票递给藏豪。
藏豪接过火车票一看,是当晚去三俞县的,火车确实已经晚点了。他把火车票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推着自行车说:“跟在我后面,到警察局去!”藏豪骑着自行车走了,女人站在原地犹豫着,她不想跟他走,可是火车票拿走了,她不得不跟他走。
女人焦急地跟在藏豪后面喊道:“老总,你别走哇!你别拿我的火车票呀!你把火车票还给我!”
藏豪回头喊道:“我不会要你的火车票,到了警察局审查结束后我会还给你的。”
藏豪不紧不慢地向市体育场的方向骑去,女人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老总,你慢点儿骑呀,我跑不动了!”
“跑不动你就别要火车票了!”藏豪仍然没有减速,回过头对女人厉声威胁道。
女人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说:“没有火车票我怎么回家呢!我没有钱再买火车票了,你千万要还给我火车票啊。”
藏豪用手指着前方的一大片树林说:“警察局就在树林里,你要想要火车票就跟我进去。”
漆黑的树林里似乎可以看到一点灯光,那是体育场守夜人的灯光。藏豪下车推着自行车顺着树林中的人行道往里走,女人望着寂静幽暗的树林觉得很奇怪,市中心的闹市区怎么突然出现这么一大片森林?她心里十分恐惧,不敢再向前挪步。“走哇!你还想不想要火车票了?想不想回家了?”藏豪回头威胁道,接着说:“前面有灯光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办公室。”女人看看藏豪的军装,又看看他胳膊上带的袖标,回头看看不远处灯火辉煌的站前广场,她相信他真是在执行公务,放心地跟在他后面走进树林。
“我丈夫虽然在国民党军队里当兵,可是他从来没打过解放军。他说过他知道解放军是穷人的军队,我们家就是穷人,他不会跟解放军打仗。”那个妇女边走边自言自语嘟哝着。藏豪走在前面没有说话,心里暗中乐了,这回他可抓到一个愚蠢的猎物了。女人跟在他后面浑然不知灾难即将来临,不停地哀求说:“老总,你就把火车票还给我,放我走吧,我真的是穷苦人哪!”
“好哇,既然你是穷苦人,那我就把火车票还给你。”藏豪站在树林中一棵很粗的松树旁,等她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火车票,递给她,“给你!”
“谢谢老总!”女人毫无防备,高兴地走过来取火车票。没等她的手碰到火车票,藏豪一把将她搂住,把她的两只手扭到背后,将毛巾塞到她嘴里。女人连一声救命都没喊出来就被撂倒在草丛中,被藏豪强行压在身下。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看着她,她无比的惊恐、痛苦、愤怒和无奈。此时女人才明白,她碰到了一个恶魔,遭遇了不幸。可是,她喊不出来,也无法反抗。她不敢激怒这个恶魔,怕他会杀害她。她无助地望着星空,放弃了反抗,任凭他蹂躏。
他满足了,得意了,他像一头吃饱肚子的野兽,甚至不愿再多看自己的猎物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提上裤子,骑着自行车跑了。他一口气骑出去一里多地,此时,远处响起女人的呼叫声,“救命啊!救命啊!”他突然意识到女人的火车票还在自己的口袋里,他犹豫了一下,想把火车票送回去,可是,后面断续传来的警笛声迫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怎么警察这么快就来了?他摘下袖标,骑着自行车惊慌地逃掉了。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中山公园与市体育场仅一路之隔,这天夜里中山公园四周布满了警察,而市体育场外面的一片树林周围没有任何监控,恰恰在这些警察的眼皮底下又发生了一桩罪案。女人的呼喊声惊动了一路之隔的警察,他们迅速循着女人的喊声跑进树林。警察在树林中间发现正蹲在树林中间的人行道上哭泣着的女人,罪犯早已逃之夭夭。厉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现场,询问了受害人案件经过,马上确定又是那个恶魔所为。这个家伙太猖狂了,简直让他们防不胜防。
“他是个解放军,带着执勤的袖标,骑着一辆自行车。他没收了我回三俞的火车票。”女人哭诉着。
“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不知道。”
“不要紧,他离开的时间不长,还没跑远,我们兵分四路追击。记住,一边追击罪犯,一边寻找目击者。他骑着自行车穿着军装很显眼,一定会有人注意到的。”厉建向四周望去,这里向西是火车站,罪犯是从火车站那边过来的,作案后不大可能再回火车站;向北是中山公园,那里有他布控的警察,没人发现有骑自行车的人过去;向东和向南的可能性大,那里有一些部队驻扎。厉建让两名警察把受害者带回军管会,自己带着两名警察骑着辆摩托车向东追踪,林雨飞带着四名警察向南追击。厉建的摩托车绕着市体育场开了一圈,最后停在体育场的大门口。厉建来到门卫值班室,可是值班室内的灯光已经熄灭,屋里传出阵阵鼾声。厉建没有敲门,转身离开。摩托车继续向东行驶,来到一个五岔路口停了下来。
开车的警察问厉建:“组长,我们走哪条路?”
“等等,我下车问问。”厉建看到路口的东北角有个三角楼,楼下有个解放军士兵站岗。“哨兵同志,我是军管会的,正在追捕一个罪犯。请问,你半小时前有没有看到一个军人骑着自行车从这里经过?”
“抱歉,我刚上岗5分钟,没看到有人骑自行车从这里经过。”
“那你前一班的岗哨呢?”
“他下岗回宿舍睡觉去了。”
“我是军管会刑侦组的厉建组长,这是我的证件,能否让我见见他。”
哨兵查看了证件后对厉建说:“你稍等。”转身进入收发室打了个电话,接着,对厉建说:“厉组长,他马上就出来了。”
几分钟后,一个年轻战士披着军装从院子里走出来,问道:“谁找我?”
厉建说:“我们在追一个逃犯。半小时前你是否见到一个军人打扮的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从这里经过?”
年轻战士思考一下说:“嗯,半小时前是有个军人骑着自行车从这里过去。”
“是吗?太好了!你看到他的长相了吗?”
“没注意。”
“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向东。”战士肯定地回答。
摩托车开出不到一百米,又是一个两岔路口。“头儿,走哪条路?”
“走右手边,到红霞路,那里部队多,岗哨也多。”摩托车在红霞路来回转了几趟,问了几个岗哨都没有见过有人骑自行车经过。他们又原路绕回来,顺左手边的路向东开去,这边有省军区的几个营房,他们一个一个岗哨的询问,仍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头儿,也许他不是军人,早已经从哪个小路逃走了。”一个警察分析道。
“嗯,有可能。不过既然他是穿着军装作案,我们首先要从军营里查找。”
“头儿,那边有一家陆军医院还没查呢。”
厉建听到“陆军医院”几个字眼睛一亮,马上想到了藏豪,说:“对呀,到陆军医院查查看,任何线索也不能放过。”
天继续下着蒙蒙细雨,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陆军医院大门口。医院的大铁门已经上了锁,连旁边的小门也锁着,收发室里的守夜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咚咚咚!”厉建用力砸着铁门。守夜人被惊醒,披着上衣出来。“谁呀?大半夜的敲门!”他走到铁门前,拿着手电筒向外照着。“呦,这不是厉建警长吗?这么晚了到医院里有何贵干呢?”看大门的老何是老柳的同事,厉建一年半前在医院办案时老何见过他。
“我们在追一个罪犯。两个小时前,你是否见过一个军人骑着自行车进来或从这里经过?”老何摇摇头。“你是不是睡着了?”
“嘿嘿,不好意思,我确实打了个盹。不过,这两扇门,大门和小门确实没开过。”
“你确定这几个小时没人进来过吗?”
“这个我不敢确定。有时候有人半夜回来晚了不愿意敲门,就翻墙进来。”
“什么人夜里翻墙进来?”
“我们医院病理科技术员藏豪,他经常半夜里骑着自行车回来。这小子真能耐,扛着自行车还能翻墙过来。”
“他一般是从哪里翻过来?”
“喏,小门旁边那垛矮墙。”
厉建打开手电筒仔细查看,地上有几个深深的脚印和自行车的印迹。于是,他顺着柏油马路上留下的自行车印迹向医院后面走去。天刚下过小雨,留在路上的自行车圈的泥土印迹很清晰,一直通向太平间的院子。厉建站在太平间大门口向院子里望去,旁边的狗笼子里响起狼狗此起彼伏的吼叫声。太平间的大门没有锁,他推开大门,顺着地上清晰的自行车印迹来到了停尸房前。停尸房的大门锁着一把大铁锁,厉建盯着大铁锁仔细看着,然后,用力向下一拉,大铁锁开了。嘿,这是把坏锁,虚锁着,居然被他发现了。他推开停尸房的大门,漆黑的房间里一股消毒药水湿冷的臭气扑鼻而来,他伸手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一眼看到一辆自行车靠墙停放着,自行车周围有几个泥鞋印,与刚刚在大门口墙脚下看到的脚印相同。厉建围着自行车转了半圈,上下仔细观察着,自行车圈的胶皮上粘着一些泥沙,他用力敲打了几下自行车的车座,“啪嗒”一声一张火车票从车座下面落到地上。厉建捡起火车票,正是一张当天去三俞的硬座火车票。
太平间里三张床上躺着两具尸体,一具是男尸,二十几岁的战士,另一具是患血液病死亡的女尸。厉建发现女尸的床边有几个泥鞋印,他揭开女尸身体上的白单仔细观察,女尸化了一层淡妆,头发梳得整齐,衣裤穿戴平整,似乎没有任何异常。当他准备盖上白单时,突然发现女尸的裤腿处有个淡淡的鞋印,他仔细看了看,这个鞋印与地上的鞋印相同。鞋印怎么跑到女尸的床上了呢?厉建又来到中间的房间,屋子里空荡荡的,被子散落在床上,一个红袖标被扔在枕头旁。难道这个房间成了他的宿舍?难道他住在太平间里?厉建顿悟,原来这个与他打了几年交道,外表显得纯朴简单却很机智的人,实际上是个地道的恶魔。“查封太平间,派技术人员来取证、验尸、拍照。通知林雨飞他们马上到医院来。”
厉建带着一个警察来到医院的总值班室,叫醒了正在睡觉的当天的总值班高篮峰。“厉警长,你怎么来了?”高篮峰打开门吃惊地看着厉建和他身后的警察。
“高科长,真巧哇,你值夜班。我早就不是警长了,我是解放军军管会刑侦组组长。”
“哦,对对对,我也不是科长了,我是保卫科的干事。解放了,我们都弃暗投明了。厉组长,屋里请!大清早来我院,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吧?”
“当然有重要事情。抓一个罪犯。”
“罪犯是谁,在哪里?”
“你们医院的病理科技术员,藏豪。”
“藏豪?他犯什么罪了?”
“强奸。报纸上说的那个黑夜里的恶魔就是他。”
“是吗?你们有证据么?”高科长瞪大了眼睛。
“当然有,昨晚他又强奸了一个妇女,我们追踪了他半个晚上,总算把他找到了。”
“你们抓住他了吗?”
“还没有。”
“他住在太平间里。”
“我们刚才去过太平间,他今晚没住在太平间。”
“那他就住在楼上的独身宿舍,我上楼把他叫下来。”
“不行,老高,这小子健壮,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制服不了他。不能惊扰他,防止他跑掉。你先悄悄到宿舍里看一眼,看看他在不在。”
“好的,我上楼去看看。”高篮峰边穿军装边说,“其实,我早就察觉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人谁会住在太平间。我觉得他天天夜里鬼鬼祟祟的,好像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是没有证据。”
天已经蒙蒙亮了,一夜没合眼的厉建和警察兴奋地坐在总值班室里一点儿困意都没有。恶魔是个刚混入解放军队伍中的国民党军官,这个结果让厉建感到满意,估计军管会对这个案子的结果也会满意,明天一旦报纸把这条新闻报道出来,社会、政府、老百姓皆大欢喜。厉建的心里总算松了一大口气。
自从跟着藏豪逛妓院,高篮峰可算损失惨重,少校军衔没了,科长的位子没了,又得了性病,老婆整天对他没有好脸,孩子也瞧不起他。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半年多来,他一直憋了一股气,忌恨藏豪。俗话说,人不报天报!没想到他藏豪也有这一天。高篮峰感觉很痛快,盼望着藏豪得到应有的惩罚。独身宿舍在高篮峰办公室的楼上,他刚上到二楼就听到藏豪特有的鼾声。他悄悄推开藏豪宿舍的门向里面望去,屋子里住六个人,藏豪的床靠近左手的窗户,他正蒙着头呼呼大睡。于是,高篮峰轻轻关上门,回到总值班室。
“怎么样,他在宿舍里吗?”
“在,他正在呼呼大睡呢!”
“太好了!我们立刻上楼抓他!”
“不妥。我们三个制服不了他,恐怕再加上几个人也很难制服他。你们其他的人什么时候到?”
“一时联系不上,估计还要等很久。不过我们还有一个人守在太平间等着技术科的人员取证和验尸。”
“验尸干什么?”
“我怀疑他在体育场强奸后,回到太平间,把自行车放在停尸房里,然后又在停尸房里奸尸,之后才回宿舍里睡觉。”
听了厉建的讲述,高篮峰突然想起来两年前的一桩事情。他立即向厉建汇报:
“几年前,有个护校的学生去太平间取人体教学标本,无意看到他搂着个女兵的尸体在睡觉。但等我得到消息带人过去时,只看到他正躺在床上呼呼睡觉,根本没有女尸,只有一条大狼狗的模型。女尸安静地躺在停尸房里,衣服平整,没有被动过的迹象。后来,我把那个谎报军情的学生臭骂了一通。为这件事,我几次向陶主任道歉。”
“你当时验尸了吗?”
“没有。说实在的,我根本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事发生。”
“是啊,这种事善良的人想都想不到,更无法相信。所以,他的罪行会很隐蔽,一直没露馅。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总会露出尾巴。”
“对了,出纳室金柜失窃的案件也有人曾举报他,我当时没相信。会不会也是他干的?”
“其实我也一直在怀疑,可是没有证据。后来巨款找到了,也就没继续追究。看来这家伙的狡诈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这回他可跑不掉了。”
“那现在怎么办?等他醒了不是更不好办了吗?”高篮峰有点儿着急,“这样吧,到旁边宿舍里找几个年轻人帮忙。”高篮峰带着厉建和那个警察来到独身宿舍第一个房间。“同志们,大家都醒醒!有任务。”
“高科长,有什么重要任务啊?”六个年轻人坐在床上看着他们。
“这位是市军管会刑侦组的厉建组长。今晚他们发现病理科的技术员藏豪犯罪了,刑侦组请你们配合抓捕他。”
“抓藏豪呀,我们几个恐怕对付不了他呀!他太壮实了,还是再多找几个人吧。”
高篮峰说:“没有人了,就我们九个人了,应该没问题。”
厉建说:“这样吧,你们趁他睡觉时悄悄进入他的房间,用行李绳把他连人带床一起捆起来,然后我再用手铐把他双手铐住。”
于是,高篮峰带着六个年轻人拿着三条行李绳悄悄来到藏豪床边,他们把行李绳一圈一圈从床下绕到藏豪身上,六个人同时用力把绳子勒紧。藏豪被惊醒了,他用力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无奈三条绳子从他的脖子一直缠到脚让他动弹不得。他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的年轻人,又看看高篮峰,吼道:“高篮峰,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你先说说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吧!”高篮峰向旁边挪了一步,藏豪看到站在他后面的厉建,表情一下子僵硬了。没想到一觉醒来又被捆了,他明白这一次不同于贺兰那次,是在劫难逃。他老实了,躺在床上不再挣扎。藏豪手腕和脚腕被手铐、脚铐锁住,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接受了审讯。夜里受害妇女被带到医院里指认了他,还有一些受害者也被警察带到这里指认了他。接着,他被警察带走了。
医院给受害的女人买了回家的火车票。女人临走时对送她的警察说:“如果那天他没拿走我的火车票,我可能就不报警了,我会悄悄离开那片树林回火车站去。这件事情传出去很不光彩,希望你们替我保密。”
警察说:“你应该报警。如果你不报警,我们抓不到他,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害。不过,你放心,我们会替你保密。”
陶主任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非常惋惜失去了一个好帮手,他再也找不到像藏豪这样又能看太平间,又会整容化妆,还能做标本的全能人才了。他后悔没全力为他找个女人成个家,也许他有女人了就不会去犯罪了。但陶主任始终善良地认为藏豪的本质还是好的。
一周后,藏豪全部主动招供,从奸尸到盗窃医院金柜,从敲诈到强奸,反正他是活不成了,不如痛快地说出来。听着藏豪的交代,厉建羞愧地低下了他那一直骄傲和自信的头,发自肺腑地对林雨飞说:“如果他的情商也像他的智商这么高,他一定能当一个比你我都合格的刑警。”
又过了一个星期,迎来了公审宣判。公审会在医院的大礼堂召开,藏豪穿着一身被撕去领章的军装,胸前挂着白色的大牌子,写着:盗窃流氓强奸犯藏豪,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红叉。藏豪低着头,仔细听着最后的宣判结果。法官宣读了长长的宣判书,最后读到:“判处盗窃流氓强奸犯藏豪死刑……”台下响起掌声和哄笑,淹没了法官的下一句话:“缓期执行。”藏豪也只听到了“死刑”两个字。这是他早已预料的结果,他很镇静,很坦然,没有任何表情,他觉得他的恶魔生涯该终结了。他交代了所有的罪行,但没交代巧儿摔死后他登上五楼把矮子打昏抛到楼下摔死的事情。
这是唯一一件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他打算把它带进棺材里。他的心里还有一丝遗憾,他没有抓住崽子替巧儿报仇,他还想再看鲍梅一眼,他想知道月翠现在怎么样了。他将带着这些遗憾走进坟墓。
藏豪“哇哇”地叫起来,眼泪喷射出来。警车的警笛声淹没了他的哭声。一瞬间警车驶出医院,开往通向城北监狱的大路,最后消失在一片茫茫尘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