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西呼吸十分困难,至少她自以为如此。在某种潜意识里,她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在膨胀,肺部在扩张,不禁大口大口地喘气,惊恐不已,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开始深深地吸气,冰冷、辛辣的空气使她的鼻孔如同火燎,嗓子眼里刺痛难忍。她似乎想吸进多少空气,就能吸进去多少,甚至比她想吸的还要多,可她却无法将空气呼出去。空气充斥着她的肺部,滞留在那里,无论她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她欲尖叫,却又叫不出来,那空气太浓、太潮。
水!她在下沉,很快地下沉,拼命挣扎也没有用。她感到自己的两条腿尚露在水面,脑袋却已没人水中,沉下去,夹在什么东西里。她动弹不得,连头也无法转动,只能大口大口地喝水,喝那将她淹没在其中的冰冷的、黑糊糊的水。
房间里变得一片黑暗,脑子一片空白。突然,她的身上没有水了,肺部也彻底清爽,可是她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往日的一幕一幕展现在眼前。此刻,她已经不能算是在做梦了,处于一半梦境一半回忆之中,想起了内特幼时那最可怕的一天。她不愿回想那一天的事,一想起来就会心惊肉跳,可是一旦体力不支,她便无法抗拒,飘忽于半清醒的状态之中。
凯尔西匆匆跳上人行道,走到大门口直接推门进去。那是她姐姐的家,她可以随意出入。她穿过起居室向餐厅走去,听到姐姐正跟几个女友围坐在桌旁有说有笑地打扑克。她冲她们打了个招呼,便径直走进游戏室。游戏室里有几个小孩子在地板上玩耍,她数了数总共有五个,三个男孩,两个小姑娘,他们的个头没有一个比得上他们自己用乐高①积木堆起来的玩具塔。
①世界知名玩具品牌。
“内特在哪里呢?”她问道。
孩子们兴致勃勃地嬉闹着,只顾着他们的玩具塔,没有人答理她。沙发上坐着一个老太太,一只眼盯着孩子们,另一只眼看着电视。“他在餐厅里,”她说。“跟他妈妈在一起。”
“没在那儿,我就是他的妈妈。”
“他说他要找妈咪来着。”
凯尔西心里一阵惊慌,她顺着走廊往回走,经过每一间卧室都要一边叫着内特的名字一边探进头去看一看。却始终没有人应声。
“内特在什么地方猫着呢?”她回到餐厅里问道。
她的姐姐眼睛没有离开手里的牌。“他和其他孩子在游戏室里。”
“没有,他没有。”
“你说什么没有?”
“他没有在那儿。哪里也找不到他!”她又喊了一遍内特的名字,声音很大,整幢房子都听得见。还是没有人应声。
那几个女人连忙将扑克牌丢在桌子上,向四下里跑去,一个去了起居室,一个去了车库,一个去了前院。
“内特!”
“你在哪儿,内特?”
“内特,宝贝儿!”
凯尔西来到后院里,扯着嗓门喊叫内特的名字,从房子的这一头跑到那一头,垃圾箱里、灌木丛的后面到处都找遍了。她像个没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跑到一个屋角时突然愣住了,只见沿着这一侧的房子边上有一个木台子。木台上有一个洗澡桶,桶上蒙着个大塑料盖子,为的是避免树叶和家畜掉进去。平时为了防止小孩子爬进去,上面还加了一把挂锁,可是此时她却发现盖鼻儿上没有锁。她连忙跳上台阶一看,差点跪倒在地上。
洗澡桶旁边的木台上放着内特的小毯子。
“内特!”她大叫一声,从床上猛然坐起来,大口地喘着气,朝屋里四下望去,满脸都是潮腻腻的冷汗,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卧室,方才松了一口气。她就在自己的家里,只不过又做了那个噩梦而已,确切地说是那桩往事又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那时候,内特只有两岁,不会游泳,幸好那个洗澡桶里仅有半桶水。
凯尔西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地走进餐厅。餐厅里的灯还亮着,复印的资料还在桌子上,同她离开这里时没有两样。自从受到袭击之后,她又收集了一些有关萨莉女儿遇害的资料。上床睡觉之前,她把这些东西研究了一遍,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可怕的错误。
不过,这也许还是个十分及时的警告。
她坐到桌子边上,翻看那些陈旧的文章。翻到最后一篇文章时她停住了,那是一篇关于验尸官就萨莉女儿的死因所下结论的报道。“因溺水而窒息。”凯尔西又匆匆浏览了一遍那篇文章,却始终无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对于一个母亲,一个正常的人来说,一想到这件事就会感到痛苦不已。
那个疯子——无论他是谁——竟然先在浴缸里洗了手和刀子之后再将一个小姑娘溺死在被她母亲的血染红了的水里。
想到这里,凯尔西浑身打颤,脑子里又一次响起那个袭击者在法学院图书馆外面说的话:“让塔特姆退出游戏,不然你的那个小子内特就会跟萨莉·芬宁的女儿一个下场。”
刚才那场噩梦把她搞得筋疲力尽,她只能硬撑着保持头脑清醒,可她想来想去,还是抱着坚决的态度不去报警。如果那个人要强暴她或是伤害内特,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只要塔特姆退出游戏——他要的就是这个。她不得不相信那家伙的话,如果把警察牵涉进来,内特就会遭殃。不过,似乎有个人在什么地方设法警告她现在应该做点什么。要不,她为什么会做那种梦?
难道这意味着已经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里,她浑身发冷,蓦地站起来抓起电话。她的母亲住在高层公寓里,保安二十四小时值勤,那是凯尔西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她当初决定不同内特一起去那里住,是因为她不想让内特和母亲看到她那双布满忧愁的眼睛。她拨通了电话,听到母亲从睡梦中起来接电话的声音。
“妈妈,您好,是我”……“我知道很晚了,对不起。可是我得问一下内特的情况。他好吗?”
……
“感谢上帝。”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着又说了一句:“我觉得他能同你在一起住一段时间,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