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黄昏,抬头望向天空,所幸万里无云,想必今天晚上也是个月朗星稀的美好夜晚。我耸了耸肩膀,下了树。
他们沿着那只巨型绵羊踏出来的羊肠小道飞奔而去,既然这条路能够承受绵羊的体重,料想也不会是什么恐怖的沼泽。我放心地跟着这条路走了下去,当然我也发了力,用的是最快的速度。当然面对同样身为武林只人的神秘人,我必须得保证自己不让他们发现我的存在。于是我提起了气,蹑手蹑脚地跟踪而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为了不让他们看到我脸上的反光,我还在地上抹了一把淤泥擦在了脸上,就像好莱坞电影里的特种部队战士一般。
我还必须要保证自己跟踪的速度,如果捱到了晚上就不好了,现在我是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如果到了晚上,他们有夜视镜,而我没有,情况就会发生转变,变成我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这是我所最不愿意看到的。况且,我还有我的考虑,我要在他们其中一个人的身上,得到他身上的黑色夜行服,还有他的夜视镜。
这八个黑衣人都是练过功夫的人,我猜他们行路的速度都不会很慢。还好,密林里只有这么一条路,我倒也没有跟踪错误的疑虑。我现在希望的,只是他们八个人里会有一个人脚力不足,落到后面来。
虽然他们都是练过武功的人,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之间总会有功夫上的差异,总会有某个人会练得差一点。哪怕是一点点,在长时间长距离的奔袭下,一定会有一个人落到最后。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就看我运气好不好,能在什么时候才追到这落到最后的一个黑衣人。
夜幕渐渐降临,我却一直没有看到落到最后的一个黑衣人,我的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不安起来。时间捱得越晚对我越是不利。
还好,月亮还算得上明亮动人,在视力范围内,行走却是一点障碍也没有。我伏下身体,将耳朵贴在地面细细聆听片刻,就知道了那些黑衣人只走在前面约一公里远的地方,而且最令我高兴的就是,果然有个脚步声听上去比较柔弱一点的黑衣人渐渐身形落到了后面。
我心里一阵狂喜。又提了一口气,大步向前追去。每过几分钟,我就会伏下身来听听地面的声响,我越来越确信落在最后的那个人更加远离大部队。又跟出三公里左右后,那个掉队的人已经落后了整整大约一公里的脚程。
既是这样,我就不用太担心了。一公里看似并非很远的距离,但在黑暗的丛林里就是另一个概念了。我可以尽自己的全力将这个黑衣人击倒,而不用担心声音被前面的人听到。密密麻麻的树叶早已经吸收完了所有的音波,即使传到了前方,他们也只能听到一点若有若无的声响,根本猜测不到是我在从中作祟。
我暗暗笑了一笑,然后伸出手上的铁钩,纵身一跃,又一次上了树。已经越来越靠近离我最近的那个倒霉的黑衣人,我千万不能让我察觉到我的到来,我必须要小心又小心。
正好一阵风从林间掠过,树叶之间响起了沙沙的声响。这令我更加放心,即使我的身体与树叶摩擦发出了声音,被前面的人听到,也会误以为是风声而已。
我向前又掠出了几十公尺,这时,我已经看到了一条矮小的人影正快速地沿着一条隐隐约约的小路上埋头行走着。这个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风声,以及隐藏在风声后我的行踪。
眼看他就要钻进一条隐秘的羊肠小道,这小道两旁全是遮天蔽日的树木,枝条向上交织在一起,树下的小道就如隧道一般深邃。
我拔起身形,又在林间飞跃过几棵大树,不一会,已然跃到了这个人的头顶之上。
这厮似乎还没有发现我的到来,依然埋着头只顾行走。大概是因为掉队太远,他脚下不禁加快了力度。这对于我来说,正合心意。我正是要他把一门心思都放在赶路上,我就正好可以对他进行偷袭。心念一动,我已松开了手中的铁钩,直冲冲地向他的身体落了下去。
在我身体落下的时候,清楚地听到了风声飕飕地掠过面颊,我将膝盖蜷了起来,把最坚硬的地方对准了身下这厮的背上。我知道,凭借这地心引力加速度带来的冲击,再加上我使出的力度,足已经可以让这个人马上躺倒在地,然后再昏睡上整整十二个小时。
可惜,我的设想却落空了,我没有用膝盖撞到这个人,只是接触到一片空气,然后硬生生地落在了泥土之上。而地面虽然是实地,但是因为铺盖了太厚的树叶,非常松软,并没有让我感到疼痛。不过让我纳闷的是,为什么我没有踢到身下的这个人呢?我不禁诧异地抬起了头。
我只看到了一丝寒光向我卷了过来,在夜色之中分外耀眼。
还好我勤习国术多年,一眼就知道这是一道剑光。在第一时间,我就一个翻滚,向一边躲了过去。果然是一柄剑,一柄既薄且长的利剑,正握在这个矮小的人手中。面罩上露出两只冷酷的眼睛,正放射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剑刺在了我刚才躺着的地方,直没入地,这黑衣人依然紧紧握住了剑柄,身体呈四十五度角斜斜地站着。
我连忙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体,手中握着镶有金刚钻的铁钩,也以同样冷冷的眼光看着面前的这个黑衣人。
其实我们只是对视了几秒种的时间,便同时拔身而起,两条人影交织在了一起。
这个黑衣人的剑术极好,且刺且劈,每剑的角度都来的匪夷所思,不似我曾经习练过的任何一种剑术。在传统的武侠小说里,剑手们都被塑造成了不近人间烟火的孤独之人,他们为了寻求剑术的真谛不惜抛妻弃子,隐没深山。而事实上,国术里的剑道向来讲究招式、力道与角度,剑手都追求一宗仙风道骨般的飘逸。不过我眼前的这个剑手却招招致命,根本没有一个固定的套路,即使是身体歪斜到几乎接近地面,他同样可以在失去平衡的时刻使出剑招。
如果是一般的习武之人遇到了他,多半都难逃一劫。
幸好我也不是普通练武的人。我所修行的秘宗南派,讲究的就是以柔克刚。秘宗南派的功夫是由太极派生出来的,正所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项生八卦,八卦又演六十四卦。世间的万物都由太极生出,生生相克,但万变不离其宗。我脚踏生门,轻柔地用掌中的铁钩拨弄着面前迎来的薄剑。虽然这黑衣人的每招都是刺向我的命门,但他却勇猛有余,灵巧欠奉,只需我轻轻一拨,一点轻巧的力度就足以让剑式偏斜。
习过武的人练到了一起,通常来说,不出十招,彼此之间就应该知道功夫孰高孰劣。我们两人也不例外,立时就明白了之间的高下。
虽然现在看上去是他在进攻我在防守,但是不出五十招,我就可以等他力度欠缺之时,向他反攻。他也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在使过四十余招后,后力渐渐显出不继,他一个转身就想逃脱。
我又岂能让他这么轻易逃走,口中大叫一声:“呔!哪里逃!”我还惦记着他身上的黑衣,还有那幅夜视镜呢,哪里能让快要到手的肥肉飞走呢?
这黑衣人快速向前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向后梭巡我的踪影。我也能体谅他的疑惑,毕竟突然从丛林深处的空中掉下一个人来,而且也精通国术,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不可想象。
我大步跟了上去,可有一点东西却让我困惑不已,这个家伙如果真打不过我,他完全可以大声求援,把前面的大部队引来。到那时,我可就双拳难敌四手,打不死也累死了。我一开始安下的心就是一招制敌,快速致胜。可没想到这个黑衣人功夫也是不俗,竟花费了我不少力气。而现在他又向前逃窜,竟然没有求救,实在是令我感到奇怪。
这个黑衣人说是逃窜,但他的速度也算不上很快。他虽然有夜视镜,却也一直保持着相对平稳的速度,与我没戴夜视镜的速度相差无几。当我快的时候他也快,当我慢的时候他也慢,不像是在逃窜,倒像是在带领着我去向哪里。
一想到这里,我立刻停住了自己的脚步。我在猜想,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我连忙伏下身来,聆听了一下地面的声音。果然,这个黑衣人也停下了脚步,像是在等待着我。而在数公里外,那些其他的黑衣人还在赶路,并没有发觉我们这里的争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禁开始困惑起来。当我站起身来的时候,却看到从前方的树林里,闪出了一个人影。正是那个黑衣人,他正朝我慢慢地走了过来,腰肢轻挪,款款走到我的身边,手中的剑已经插回了剑鞘之中。
他一字一顿地用英语对我说道:“苏先生,我们何必一定要做对手呢?说不定我们可以做伙伴的。”
我大惊,他竟然认识我。不过立刻我就释然了,他认识我并不希奇,毕竟这两天我的照片已经上了通缉令,只要在大街上都可以看到。
我反问道:“做伙伴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要你愿意。不过在我们做朋友之前,你为什么不把你的面罩取下呢?你戴着个黑色的面罩货物说话,算怎么回事呢?”
这黑衣人听我如此说道后,微微一笑,左手在脑后轻抹,一张面罩已经卸了下来。一头青丝瀑布般地飞撒在脑边,我不由得呆了。
这个黑衣人竟是个面容娇好的东方女子,这不得不令我大吃一惊。
我惊声诧道:“你是什么人?”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发出了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
“苏先生,你当然不认识我,可我们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你呢。”
“哦?!”我不置可否,“那又怎么样?”
“呵呵,我们的上司把你当作了最危险的敌人,早已经把你的照片发给了我们每个人牢记于心,他只说了一句话,杀无赦,格杀勿论!”她冷冷说道。
“上司?你们的上司是谁?怎么和我有如此深仇大恨?”
“我们的上司叫司徒教授。他原本准备设局来跟踪你,没想到却损失了手中的一员大将,他又怎么会不把你恨之入骨?”她轻轻一笑,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竟也是猎人联盟中的一员,可猎人联盟怎么又会来到这鸟不生蛋的丛林里来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猎取我吧?我的悬红不过三十万而已,看他们又是出动直升飞机,又是派出精于功夫的黑衣人,成本早就超过了收益,岂不是作着无用功?
这时,她已经向我伸出了手,说道:“我们一起合作吧……”
我在考虑,是不是要与她虚与委蛇,接受她的邀请。虽然在权宜之下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依照我向来的行事风格,这并不是我的做法。可是,当我正在犹豫之际,听到她又说了一句话,立刻打消了我心中的疑虑。
“我们一起合作吧,我会帮你对付司徒教授,让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这个女子竟与我处与同一战壕?竟要与我一起搞垮司徒教授的猎人联盟?她是什么人?
这女子似乎是看出来了我的疑惑,笑吟吟地说道:“我叫赤名莉香,日本人。你叫我莉香就可以了。”
我也伸出了手,说道:“苏幕遮,中国人。”
赤名莉香这名字,乍一听上去就觉得很是熟悉,细细想起来,竟是若干年前一部很流行的日剧《东京爱情故事》里女主角的名字。看来这个女子给我的只是一个假名,不过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能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帮我的。
“为什么你会帮我?”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不仅仅是为了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赤名莉香冷冷地看着我,眼睛里几乎要淌出血来。
“哦?!”我有些奇怪。
“我是日本忍术的传人,在你刚跟上我们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但是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悄悄地落到了最后面,就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之所以要和你动手,也是想看看你的功夫到底怎么样,没想到你的功夫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就连我也没有办法对付你。看来我们联手,力量一定可以大到别人无法想象。”
原来她习练的竟是日本忍术,难怪我刚才看她的身形如此诡异,招招都是不顾命的硬拼。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还是问道。
“我已经说过了,我也是在帮我自己。”她答道,“我要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我惊异地问道。
“我的父亲是日本最杰出的生物学家,他三年前到这个东南亚国家来收集一种罕有的蝴蝶标本。当时他就是进了这一片隐秘的丛林,但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直到三个月后才在河里发现了遍体鳞伤的尸体。军方向我解释是当地的土人干的,可我却在怀疑并非如此。如果真的土人做的,已经连尸体都没有,我父亲早就被他们全吃掉了,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可是却偏偏发现了有着伤痕的尸体,说明其中一定有诈。”她急速地说出了一连串的话,眼睛一扑一闪。
“那你认为杀害你父亲的人是谁?”
“在这片丛林里,除了土人以外,就只有天坑那里驻扎的军队。而这些军队的首脑偏偏就是司徒教授。他们会选择一个已经退役的警察,并且还是猎人联盟的领袖来做首脑,其中必有隐情,于是我开始怀疑我父亲的死与猎人联盟有关。”
“那你准备怎么做?”我问道。
“于是我也来到了这个国家,凭借一身忍术,当上了猎人联盟里的赏金猎手,经过三年的努力,终于混进了联盟的内部中心。不过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幸好你来到了这里,所以我决定与你合作,找出杀害我父亲的真凶。”她殷切地看着我。
听着她情真意切的叙述,并不似在作伪,于是我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一起来干。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怎么带我进入天坑。”
赤名莉香看了我一眼后,说道:“我自然有办法让你进入天坑的,你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