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卷卷
当我们往衣柜里看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死人,穿着寿衣站在衣柜里,一动不动。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来这根本不是“衣柜”,而是一口黑色的竖起来的棺材。
苏鹏病了,连他那被称为“中医掌门人”的爷爷都束手无策。
当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学校已经开学,而他已经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了。走到病房门口,我看见他蜷缩在被子下面,就像一片枯草。那个身高185厘米、曾经在阳光下疯狂灌篮的大男孩再也没了生气。
苏鹏的父母都在国外,只有年迈的爷爷陪在他身边,爷爷已经把苏鹏的病情告诉了他父母,可是等来的却只是一张汇款单。
爷爷看我进来,眼眶又红了,对我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苏鹏躺在被子里动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张开眼睛,看见我在床边很惊讶,“你怎么来了,暑假在咱姥姥家过得开心吗?”他坏坏地笑着,并且强迫自己坐起来,但是胳膊却再也不能支撑住身体的重量。身体重重地落在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苏鹏的鼻子动了动,眼眶满含泪水。
房间里的空气都已经沉淀下去,我很努力,但是却呼吸不到一丝空气。苏鹏忽然夸张地笑起来,“想不到像我这样的夺命美少年这么快就人老珠黄了……”
我张了张嘴,却如鲠在喉生生吐不出一个字。面对他已经发黄的脸,树枝般的身体,摇摇欲坠的生命,我知道我的任何安慰都像白天的烟火般苍白。
我只能抬头看着天花板,但是当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我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病床前面的床卡上写着:苏鹏20岁,癌症晚期。
我忽然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在苏鹏绝望的目光中走出惨白的病房。
从14岁到20岁,即使仅仅是一颗误入土壤的种子也该长成笔直的小树了吧!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我们默默地守护着青春里颤动不安的小火苗,绝口不提爱情,只是默默地一起被时光推着向前跑,我想等我们都累了自然就会牵起彼此的手。
爱情就该是水到渠成。
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场巨浪滔天的灾难,瞬间淹没了我们在心里已经偷偷描绘无数次的美好未来。
我已经失魂落魄,大脑像一个没有营业执照的电影院,只能播放一些老掉牙的电影片段。我疼得只能在大街上蹲下身去,直到一只手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起来,放在花坛边。
“丫头,这是怎么了?”黄磊的手放在我的头上,像抚摸一只小狗一样抚摸我。
“……你哭了?嘿嘿,是不是你家苏鹏不要你了?没事儿,有我呢!你啥时候投奔我事前说一声,我怕我太激动了心肌梗死……”黄磊看着我的眼睛不依不饶地说着。
“我心里很烦……你能不能安静点?”我吸了吸鼻子低声说。
黄磊的脸色变了,“苏鹏那小子欺负你了是不是?啊?告诉我,我去揍他。”我一把拽住他,眼泪不停地掉下来,“没,他没有,他没有!”
“你还护着他,你像个假小子似的,只有他能把你欺负哭,不是他还是谁?”
“不是,不是,我说不是就不是!我哭关你什么事!”我忽然大发脾气。
“好心当做驴肝肺!”
“滚,你给我滚。”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我只想安静一会儿,安静地回忆或者说祭奠一下我和苏鹏的过去,仅此而已,我明知道不该跟黄磊发脾气,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行,你让我滚,我就滚!”说完黄磊帅气地用手拨了一下刘海就大步走了,眼睛里的哀伤却太过明显。
“你给我回来!”我擦干眼泪,大声地喊他,周围的同学们纷纷侧目。
他转身,认真地说:“对不起,滚远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感觉只有用两个字来形容:绝望。不知道是我内心的绝望主宰了我,还是为黄磊绝望的背影所感染,那一刻我的世界轰然倒塌。
晚上的时候,我径直来到医院,我只是想陪陪苏鹏。也好让苏爷爷回家好好休息。
晚上医院空气里的消毒水都散发着诡异的气味,昏暗的走廊,不知从那个病房里传出的呻吟、呼噜声、小孩哭声。
我甚至怀疑晚上的医院其实是一座地狱。
苏鹏很安静地睡着,我没敢开灯,怕影响他,月光照进房间里,像一只冰冷的手。
忽然“吱呀”一声,病房的门开了,一个矮矮的身影站在门口,穿着白大褂,脖子上的听诊器闪耀着明亮的光泽,脖子以上的部位藏在阴影里。
“您……”
他蹒跚地走进来,“嚓嚓”的脚步声带着尖锐的小刺,让我浑身不自在。他向苏鹏的病床走过去,我连忙挡住他,“您……是大夫?”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留下千沟万壑的痕迹。这应该是个残年的老人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中国人总是觉得医生越老越好,经验丰富,我当时闪开,让他把手放在苏鹏的手腕上诊脉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检查了一会儿,然后说:“《活人书》!找到《活人书》他还有救!”
“《活人书》是什么?”我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问他。
老人不再说话,径直走出了病房。
我回过身来追了出去,走廊的灯忽然闪了闪,我惊叫一声,发现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我不知道昨天晚上的老人是谁,我也无法知道他是谁,我甚至连他是人是鬼也不知道,但是,现在这海市蜃楼一样的一个建议,恐怕是苏鹏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第二天早上,我上网找《活人书》的资料,最靠谱的是一个历史传说。
曹操招来华佗为自己医治头风病,华佗医术高超,所以曹操很满意,但是忽然有一天华佗请假说想家,要回去。曹操准假,可是华佗一去就不再回来,曹操修书多封,也让当地的官员找到华佗,让他速速回到曹操身边,可是华佗推说自己妻子病重,后来曹操知道华佗在撒谎——他的妻子根本没有病,于是就找到华佗把他抓了回来,要杀他,华佗在临死前把自己毕生所学写成的书交给一名狱卒,告诉他:“此书可使人活!”也就是后人所说的《活人书》,因为当时曹操太过严厉,狱卒怕曹操惩罚不敢接纳。于是华佗跟狱卒要了一把火,将这本巨著付之一炬……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凉了一大半,如果当年华佗真的烧了书,那就没有任何机会了。我的心里很闷,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黄磊打来的。
黄磊平时很机灵,万一他有什么办法呢?想到这里,我马上接了电话,“黄磊,你快来,我有事情找你帮忙。”
“嘿嘿,我最喜欢帮你的忙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放下电话,我的心里忽然暖暖的,有这样一个不计较的朋友真好。
他很快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你不是让我陪你玩网游吧?”黄磊皱着眉头说。
“当然不是,我有事情告诉你……”我把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黄磊。
“你……相信那本什么《活人书》能救苏鹏的命?”
“我只能相信,苏鹏的时间不多了。再说这书是华佗的毕生所学,我相信里面有能医治苏鹏的药方,我要试试。”
黄磊的手在我的鼻梁上刮了一下,“我最喜欢美女,尤其是不屈不挠的美女!”
我推开他的手,“可是历史记载《活人书》已经被烧掉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一边说一边走出网吧。
“我饿了。”黄磊认真地看着我。
“你怎么就知道吃啊!想不到办法不许吃饭!”我双手叉腰站在黄磊面前。
“可我饿的时候什么都想不到。”
“你吃完了能想到?”我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当然!”
“……”
最后我们只好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馆,一人叫了一份红烧牛肉盖浇饭。
这几天我都没有食欲,但是饭菜端上来的时候,那味道闻起来似乎不错,食欲终于蠢蠢欲动了。
黄磊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地吃了个精光。
“我想到了!”黄磊一边剔牙一边跟我走出饭馆。
“想到什么了?”我几乎是惊叫出来的。
“你忘记苏鹏他爷爷是个著名的老中医了?要我说你真就是人头猪脑……哎,你去哪儿?带上我!我可以保护你……”
我站在一间平房前,黄磊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看你长得像只小猪,谁知道跑得像只兔子!”
“你才是猪!你忘了上次门萨俱乐部的智商评估了?我的智商是148呢!这是只有2%的人能达到的高智商。”
“嗯!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苏鹏才在众多的美女中对你情有独钟,他喜欢聪明的女孩子……”
“少说废话了,到了,就这里。”我指了指那扇油漆斑驳的门。
我在门上轻轻地敲了几下,没人答应,门是虚掩着的,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房子里没人,有一个硕大的书架,一张床,被子整齐地叠着,桌子上还有没收拾起来的碗筷。厨房的灯亮着,我和黄磊轻轻地走过去,看见苏爷爷正坐在板凳上煎药。
“苏爷爷……”老人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里是满满的悲伤。
他收拾了碗筷,让我们坐下,还给我们每人倒了杯茶水。
“苏爷爷,我们今天来,是想问你有关中医的事情。”我小心翼翼地说着。
老人低着头,闭着眼,摆了摆手,“别问了,没有用,所有我能找到的方子,都没有用……都没有用。”说到最后,老人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
“我们来是想问关于《活人书》的事情,不知道您……”我还没有说完,苏爷爷马上抬起头紧张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活人书》的?”浑浊的眼睛里有一些我读不懂的复杂目光。
“……我只是在网上看到了一些资料,您是中医方面的专家,应该听过吧?”
老人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来回地打量着,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我们。
“我们……只是想帮苏鹏。我在网上找过资料了,根据记载,华佗的《活人书》已经被他亲手烧了。”
老人像是下了决心似的点了点头,“好吧,关于《活人书》的事,我也是听我的师傅说的,那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
老人的手颤抖着点了支烟,夹在手里,狠狠地吸了一口,才开始缓缓地讲述。
“当年华佗准备烧掉《活人书》的时候,正赶上曹操来了,华佗只好停下。曹操问他是否还有遗愿。华佗说,‘您杀了我会后悔。’狂妄的曹操根本不信,华佗告诉他,自己这里有一本《活人书》,如果找到这本书请好好保存,否则会有报应。曹操大笑三声,然后命人把华佗拖出去斩首,念在华佗曾经尽心为自己医治头风之疾,曹操杀了华佗之后把他的尸体和所有的遗物一起送回他的老家安葬。其中就包括那本《活人书》。那时正是公元208年,也正是建安13年,华佗死后不到一个月,曹操13岁的儿子曹冲病重,这时候曹操才想起华佗临死前说的那句话,还有曾经交给他的《活人书》,可惜那书已经随棺木一起运回老家了,曹操于是派人挖开华佗的墓寻找《活人书》,找到后他的手下呈给曹操,但是那本书里只有一行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曹操大怒,而曹冲不治而亡。”
“后来呢?”
“曹操是个狂妄的人,他看完这句话就撕掉了这本书,其实这书的最后一页还有字。”
我和黄磊互相看了一眼,他的眼里也满是惊奇。“写的什么?”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潭水流,日西坠,
孤雁徘徊欲低飞;
再聚首,君未归,
堂前空自回,
心中唯盼两依偎。
园中花,化为灰,
夕阳一点已西坠;
相思泪,心已碎,
只闻马蹄归,
秋月残红营火飞。
“一首词?”
老人点了点头,“华佗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曹操是没有心思对着一本空白的书一页一页翻到最后的,但是如果他这样做了,恐怕就能救曹冲了,其实这首诗是一个字谜。写着保存着《活人书》的人的名字。”
“华佗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怎么能在死后安排这些呢?”
老人摇了摇头,“有很多东西我们都无从考证,不过也许华佗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一切了,他应该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的,如果狱卒接受了他的《活人书》那历史就是另一个版本了,这应该是华佗的后路,毕竟,《活人书》对于他自己和后人都有很重要的意义,但是这个方法很冒险,如果曹操没有把《活人书》放到他的棺木里送回老家,或者他发现了那本空白书最后一页的秘密,那一切都不一样了,可能是天意如此……”
“那这字谜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着急地问。
“这里的每一行都代表字的一部分,前五句可组成一个字,后五句可以组成一个字。”
“是赵苏?”我试探着猜道。
老人笑着点点头,“没错,就是赵苏。”
黄磊看着我,“丫头,行啊你,不愧是智商148的天才美少女啊,怎么猜到的?”
“别吵,回去我再告诉你。”
“那,那个赵苏应该是在华佗的老家住吧?”
“应该是吧,在中医届包括我师傅在内都去华佗的家乡找过,可是都失败了!”
“找不到了吗?”
“不是,他们都找到了那个赵苏的后人,只是仍然没有找到那本《活人书》。”
“为什么?”
“这个我师傅从来都是闭口不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您知道那个后人住在哪儿吗?”
“好像是安徽省亳州市谯城区,他的后人叫赵一。”
从苏爷爷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你说苏爷爷的话是真的吗?”
“你指的是什么?”
“我不相信他们找到了那个保存《活人书》的人却拿不到那本书。”
“可他没有理由骗我们吧!那可是关系到他孙子苏鹏的生命安危呢!再说了我在网上查过,华佗是沛国谯人,依照现在的地图来来看正好是安徽省亳州市谯城区!”
“你真的要为了那小子去安徽找那本可能已经不存在的破书?”
“什么破书,即使那书上没有救苏鹏的药方,至少那也是我们中医历史上的瑰宝吧!”
“你想好了?”黄磊问。在月光下他的眼睛亮亮的。
“是的,明天请假后天出发。”我坚定地说。
“那……我陪你去好了。”
“其实……”我是想说“其实,你不用这样做”,因为我不想他为我白白付出太多。
“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你一个人去,我真的不放心。”黄磊笑着看着我。
我的心里一阵酸楚,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出发那天我带了一些日用品,黄磊一边翻我的包一边说:“女人啊就是麻烦死了!”
我在他头上狠狠地打了一下,“似乎我带的东西比你带的要少很多吧!”我指着他那个堪比麻袋的旅行包。
“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他拉开旅行包,里面全是果冻、薯片、矿泉水。
“知道什么叫‘民以食为天’吗?知道什么叫‘以备不时之需’吗?”黄磊蹲在地上像一个小地摊主一样摇头晃脑地说。
按照地址我们来到了华佗的家乡谯城区,没想到这里会是一个很知名的文化古都,连曹操宗族都葬在这里,我们找到了户籍管理部门,搜索赵一的名字,在这个130万人的城市里有2588个赵一,其中1352个是男的,1236个是女的,男的40岁以下的有998个,剩下的354个人里有317个祖籍不是这里,37个里面有2个进了监狱,1个住在精神病院,3个是母亲改嫁后姓氏改成赵,23个外出打工,剩下的人里5个不是单身,2个正在住院且生命垂危,可能马上要销户,还有一个是无业。
“应该就是他!”我要来了那个无业的人的地址。
“你怎么知道?”
“直觉吧,我觉得应该是他。”
“……万一不是呢!”
“不是就继续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赵一找出来。”
“你说他为啥要叫赵一呢,他要是叫赵本山肯定更好找一点。”
纸条上的地址是赵桥乡,因为在乡下没有那么明确的管理机构,所以没有更具体的地址了,只能先找到乡长打听了。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乡长打着手电把我们送到一间破旧的平房前。
“你们……小心点。”乡长临走的时候说。
黄磊看了我一眼,“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忽然觉得后背凉凉的,咽了咽口水说:“我也不知道。”
黄磊拦住我,他走在前面,伸手推开了木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里面只有一个土炕,一张破旧的木头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衣柜。一阵冷风吹进来,桌子上的油灯激动地摆了几下,我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里虽然是乡下,但是家家都用上了电灯,可是他家却只点着油灯。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只能说明这个赵一很贫穷,用不起电,从他家里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但是没有人为什么还要点灯,这不是浪费吗?我仔细地看了看油灯,是一个小小的瓷碟下面粘了一个酒盅做底座,这是一盏最简易的油灯。
我和黄磊小心地走进屋子里,房间里有一种酸酸的味道。
“没人?”黄磊看着我笑着说。
忽然我听到一种声音,沉闷,有节奏,但不是音乐。那声音是从衣柜里传出来的。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这个衣柜很高,也很窄,外面漆成了黑色,在油灯下闪耀着油漆特有的光泽,看起来还很新的样子,这恐怕是赵一家里最值钱的家具了吧!想到这里,我对这个房子的主人萌生了一种敬意。
我和黄磊走到衣柜前,把耳朵贴上去,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打呼噜。我对黄磊使了个眼色,“他一定在里面!”
黄磊会意地点点头,然后上上下下地找衣柜的把手想打开衣柜,但是这衣柜居然没有把手!
这时候,衣柜里的声音忽然停了,然后是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最后衣柜晃动了一下,又晃动了一下,衣柜的门忽然开了,不是对开不是侧开而是像一扇倒掉的门一样迎面压过来。
我尖叫一声,眼看着这个巨大的黑影扑过来,却忘记了躲开。黄磊一把把我拽到旁边,因为房间太小,柜门狠狠地砸在土墙上,墙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坑。
当我们往衣柜里看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死人,穿着寿衣站在衣柜里,一动不动。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来这根本不是“衣柜”,而是一口黑色的竖起来的棺材。
我被黄磊挡在身后,“我就不信你是鬼!”黄磊大声说。
我躲在黄磊身后,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怪不得村长让我们小心一点!原来他已经死了……不对啊,要是他真的是死人,村长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送我们过来呢?
“呵呵,不错啊,小鬼,胆子够大,我喜欢你。”这时候棺材里的人走了出来。他是个40岁左右的男人。
“你……是赵一?”我从黄磊身后探出头来,问道。
“我……”那个人穿着寿衣站在油灯前面,我们看不清他的脸。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他很为难地说。
“……”我和黄磊无奈地对视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睡在棺材里?”黄磊问。
“我没有亲人,我怕有一天我死了没人给我收尸!”他的声音很低沉,沉得像是从地下厚厚的黄土里飘出来的。
“可看你的年纪……你准备的是不是早了点儿?”黄磊的手拉住我僵直而冰冷的手。
“我知道我活不久了!”他似乎很悲伤地说。
“为什么?”
“有人想要我的命!”
“谁?”
他的眼睛在我和黄明身上扫来扫去,“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为了那本《活人书》?”
“是……”我一着急就说了实话。
“……我们听说华佗把《活人书》交给一个他最信任的人保管,我们要写一个关于华佗的文章,我想能得到华佗信任的人应该很了解华佗的一些事情吧,我们的目标不是《活人书》。如果您真的是赵苏的后人,我们想采访你,如果稿子发表我们会支付你一定的咨询费。”黄磊抢着说。
“我当然是赵苏的后人!”那个人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身体。
“当然,我们相信您是。”黄磊点头哈腰地说。
“嗯,天色已经很晚了,你们两个就睡我家吧,只有一张床,不要紧,挤一挤吧!”
“行啊,行啊,那您呢?”黄磊的嘴都快乐歪了。
“我还是睡在我的棺材里。”
那天晚上,月光很好,黄磊睡在地上很快就打起了呼噜,嘴巴微微撅起,很可爱的样子。我睡不着,因为我们始终没有看见睡在棺材里的赵一的脸,而且我也没有从赵一的身上感觉到一丝生气。
第二天早上,我和黄磊起来的时候发现赵一已经不见了。我们马上出了房子,分头去找。乡下的空气很好,窄窄的小路两边都是五颜六色的野花。水田上笼罩着淡淡的雾气,远处隐约可以看见有人猫着腰在地里干活。
当我和黄磊精疲力竭地从外面回到赵一的家门口时,我们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粥香。由于昨天晚上就没有吃东西,我和黄磊都快饿晕了。推门进去,看见一个人正闭着眼坐在桌子旁边。那人穿着寿衣,他应该就是赵一。
我第一眼看见赵一的时候,居然找不到一个能形容这个人的词汇。他的表情沉静得像在聆听佛法的佛门弟子,皮肤雪白不掺一丝杂色,尖尖的下巴,薄薄的唇。听见我们推门,他睁开眼睛看过来,目光涣散。那眼睛,不像是人的眼睛。
我觉得他根本不是昨天的那个赵一,我确定。
黄磊在我耳边悄悄地说:“想不到赵一还蛮帅的。”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看见桌上摆了三碗粥和一盘咸菜。
“你们都饿了吧?先吃点。”他笑了一下。
我们走到桌面,当目光落到碗里的时候,我被吓得后退了一步,那碗里的粥居然是鲜红色的,饱满的米粒在里面漂着,散发着甜腥味儿。
我和黄磊对视了一下,都没敢靠近那碗粥。我感觉我的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赵一的头机械地转了一下,面向我,“怎么了?”
“这个粥……”
“哦,这个是猪血,我喜欢喝生的,你们喝不惯吗?”赵一端起碗喝了一口,鲜红色的米汤粘在嘴边。
胃里的东西忽然排山倒海一般翻滚,“我不饿,谢谢。”
喝完了粥,赵一又走进棺材,“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黄磊拿着他的旅行袋把我带到房后的一片草地上,从包里拿了几张报纸铺在地上,然后得意地拉开拉链,“看吧,我有远见吧!”
“是啊,是啊。”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撕开一袋薯片狼吞虎咽。
我们两个已经顾不上说话,一顿“咔嚓咔嚓,咕噜咕噜”之后,才勉强腾出嘴来聊天。
“黄磊,你说那个赵一怎么像吸血鬼一样?你说他会不会是卟啉症患者?”
“你是说那种需要吸血的遗传病?”他在嘴里塞了一块地瓜干儿。
“嗯,我看很像。卟啉症患者都伴有严重的贫血,经过输血后,病情会得到缓解。因此,卟啉症患者通过吸食血液来让自己舒服一些。”
“我觉得不是,卟啉症是一种遗传病症,是由于人们体内亚铁血红素生成机制紊乱,从而导致体内积聚出对光敏感的卟啉,使骨骼和尿液颜色变成红色,而牙齿变成黑褐色。刚才我看见赵一的牙齿并没有变成黑褐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被人催眠了,所以他会睡在棺材里,还喝生血。”
“那为什么有人要这样做呢?”
“很简单,这说明赵一真的有《活人书》,只是他们还没有得到,又怕有人跟赵一接触太多发现什么,在这样闭塞的乡下,还有什么比像鬼一样的人让人退避三舍呢?”我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看着黄磊。
“你说他们会是什么人呢?”黄磊说话的时候轻轻皱着眉头。
这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是苏鹏,我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赶紧接了电话。
“你在哪儿啊?”苏鹏的声音低低的。
“我……去了一个乡下,这里可能有偏方可以治好你。”
“你回来好吗?”
“怎么了?”我忽然感觉苏鹏有点不对,但是到底是哪儿不对我也说不出来。
“没……我就是想你了。好了,不说了,我累了。”
“喂?苏鹏?”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你的王子呼唤你了?”黄磊的脸上像浇了醋一样一副酸酸的表情。
我挑了一下眉毛,本来想说点什么好好损一损黄磊,但是一想起苏鹏,我的心里就潮潮的,眼睛也是。
“我们该怎么拿到《活人书》呢?”我一本正经地看着黄磊。
忽然,他的表情变得很痛苦,眉毛扭在了一起,脸变得很红,“我……不行了。”
我让他躺在我的腿上,“怎么了你,黄磊你别吓我,黄磊!”
他拼命地摇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如果……我不是着急要去厕所我真是愿意这样躺一辈子……”说完他马上跳起来,捂着肚子一溜烟儿跑了。
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我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等着黄磊回来。很快黄磊跑回来了,手里拿了两张纸,递到我手上,纸质很粗糙,有点像宣纸。
“你看看这是什么?”黄磊气喘吁吁地说。
纸上写着很多繁体字,字迹很小,但是很整齐。“曼陀罗花一升,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各四钱,炒南星一钱……”
我忽然激动地站起来,“你从哪儿找到的?啊?从上面的记载来看很可能是《活人书》。因为根据上面的字判断,这正是麻沸散的配方!”
“……那完了!”黄磊颓废地坐在地上。
“在哪儿找的?快带我去啊!”
黄磊无奈地看看我,“好吧。”
于是他带着我来到了赵一家房后的一间茅厕,“那,就在这里找到的!”黄磊捏着鼻子说。
我和黄磊在厕所里积极地寻找,坑里坑外,砖缝墙角。可是一无所获。
“为什么只有这两张了?”
“纸放在厕所里还能干吗?”黄磊认真地说。
“……我觉得这不可能啊,赵一在守护《活人书》啊,怎么可能任由人们放在厕所里亵渎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看着手里这“硕果仅存”的两页纸,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想想还躺在病床上的苏鹏,我的心里就很疼。
难道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吗?难道我真的要眼看着苏鹏就这样离开我?
“明天,我们回去吧!”我对黄磊说。
“你放弃了?”
“我也不想,但是事实如此,我们已经尽力了。”我扬了扬手里的纸,转身返回赵一的家。
他依旧在睡着,很安静,安静到甚至没有呼吸。但是我没有勇气过去查看,只是和黄磊坐在房子里等待他醒来,我们准备开诚布公地跟他谈一次,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活人书》真的被毁了,那我们只能回去了。到那时我会每天都陪在苏鹏身边,直到……直到他离开。
但是直到第二天天亮,赵一也没有醒过来,没有喝他的“生血粥”。
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袅袅升起。黄磊走到棺材旁边,伸出颤抖的手放在他的鼻子下面……
“小卓,我们走吧。”黄磊的手用力地捏着我的肩膀,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走到棺材旁边,看见赵一苍白的脸上已经起了尸斑。
赵一死了!我肯定他是被谋杀的,他们只是怕我们得到《活人书》。
都说《活人书》可使人活,可是它却害死了赵一。人心里的阴暗也是一种病,无药可医。
“这下连最后的谈判都可以省了……”黄磊无奈地看着棺材里的赵一。
毕竟我们和他有一面之缘,不能放着他的尸体不管,我让黄磊去找乡长,让他们按照当地的习俗把他好好安葬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害怕啊?”
“不会,大白天的。”
“你说……他会不会还活过来?”黄磊紧张地说。
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没事儿,他活过来正好,我可以问他《活人书》的事情。”其实我的心里根本不像嘴上说的这样轻松。在赵一身上,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黄磊走后,那所房子显得特别的静,静得我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也许是我太紧张了,我的手心出了很多的汗,我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但是那种紧张或者说恐怖的情绪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冰冷滑腻地盘在我的身上,我轻轻地走到棺材旁边,我跟自己说:“看看吧,只是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再也不能动不能说话,有什么好怕的?”
赵一的外表没有伤痕,表情也很安稳。
忽然我觉得有点不对,赵一的尸体右手指着自己的左臂。这是他临死的姿势,是他的睡觉习惯还是有所指呢?
我壮着胆子伸手碰了碰他的尸体,上半身已经出现了僵硬状态,“会不会在他左臂的袖子里有什么秘密呢?”一想到这里,我忽然激动起来,说不定一切都还有转机!
我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把随身携带的折叠剪刀,在赵一的尸体面前拜了拜,以示尊敬,然后用剪刀剪下了他的袖子。我清晰地发现他左臂的静脉血管上有一个新的针孔。
这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过来,我连忙把袖子藏在包里,似乎乡里的人都对赵一的死不抱什么怀疑态度,他们甚至没有问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有怀疑我们。
“他在我们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你想想一个活人怎么会穿寿衣睡棺材呢?”乡长说。然后人们把棺材盖好,抬了出去。
他们走了之后我把刚才的发现说给黄磊听,拿出袖子和黄磊反复地查看,可惜没有任何发现,难道我理解错了?
“当时他是什么姿势?”黄磊问我。
“他就这样……”我模仿着赵一的动作用右手指着左臂。
“那你怎么知道秘密在袖子里?”
“……我猜的。”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太相信直觉了!”
“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发现?”
“对了,我剪他袖子的时候,看见他的左臂上有个针孔。”
“这也许就是他的死因吧!”
“你怎么知道?”我狐疑地看着黄磊。
“上次我在上网的时候看见有个新闻说一个男人把她女朋友杀了,手法就是静脉注射空气,正常来讲成年人一次性静脉注射10~15毫升空气就会在血管里形成空气栓塞,使人窒息而亡。”
“可是赵一的表情很安详啊!不像窒息而死的……”
“如果他是被催眠后被人杀害的呢?也许他指着自己的左臂是想让人们发现他的死因。”黄磊一本正经地说。
我认同地点了点头,“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帮他找出死亡的真相了,苏鹏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如果他所指的不是左臂而是棺材的左面呢?”黄磊灵机一动。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激动地抓住黄磊的胳膊。
“我也是瞎猜的,也许不对呢!”黄磊有点不好意思。
“你说他会不会把真的把《活人书》藏在棺材里?”
“有这个可能!”
……
等我们讨论得有些头绪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要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只能连夜到义庄找到赵一的尸体。
和别的村子一样,义庄坐落在一片荒凉的杂草之中,风一吹就沙沙地响,像有人在窃窃私语。
义庄里居然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不过在这样的小村子里似乎没有人会像其他地方那样打尸体的主意。
义庄里有一种特有的让人产生干呕的味道,那是尸体的味道,我们捏着鼻子拿着电筒终于找到了赵一的棺材,棺材还没有被钉死,我们把棺材上的盖子挪开,尸体的臭味扑面而来,我马上蹲下狂吐不止。
黄磊拿着电筒屏住呼吸在尸体上翻来翻去,又用手指关节敲打棺材板,“这棺材……似乎没有什么线索啊。”黄磊蹲下来对我说。
“我来!”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站起来用电筒从脸开始仔细地检查赵一的尸体,他的脸色是那种恐怖的青白色,尸体出现的僵硬让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的眼皮扒开,从我们发现赵一死亡到现在已经超过15个小时了,正常来说他的角膜应该已经中度浑浊,但是他的眼睛依然清澈,他的眼神和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我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再往下看,尸斑已经到了扩散期,所以只有尸体下面也就是背后有尸斑出现,用手按了按他的身体,僵硬虽然没有达到最大值但是已经没有了人的身体的质感,从指尖传导的冰冷让我的汗毛竖了起来,直到检查到了左边的胳膊,我让黄磊帮忙把胳膊竖起来用电筒仔细地查看,在左臂的内侧我们发现了一行很小的字,是肉色的,像是纹上去的,如果不是尸体颜色和正常人的颜色不一样恐怕很难发现。我的心“怦怦”地跳,安排得这样隐蔽,我感觉这肯定是很有用的线索。我把随身带的笔塞给黄磊,“我给你念,你记下来。”
“我没有带纸啊!”黄磊的声音也很低,我们像两个正在作案的小偷。
“你是猪啊,写在自己手上……听好了,阿陀佛……”
“哎!哪个tuo啊?”黄磊凑过来问。
“不会写用拼音代替!”我大声说,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重来,少记一个字我回去抽死你!阿陀佛南无陀佛阿陀佛南弥陀佛……记好了吗?”
“嗯嗯,记好了。”黄磊小心翼翼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是佛家弟子?”我抓过黄磊的手,看着这几个奇怪的词语说。
“我说,咱们能快点离开这里不?回去再研究吧!”
我们又回到赵一的房间,没了那个硕大的棺材,这个房间看上去要宽敞一点,不过房间里面还是弥漫着一种酸酸的味道。
“这到底是什么啊?”我让他手心朝上放在桌子上。
“这是密码吧!”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看着黄磊。
“我也是无意中在杂志上看过介绍,说抗日战争时期有两个爱国人士就是用这个作为密码传递情报的,据说日本人也看过这种密码,但是因为日本人信奉佛教的人很多,他们认为这大概是佛教徒劝人们向佛行善的符咒,也就没有理睬,所以情报得以及时传达。”
“想不到你这么厉害!那你会破解吗?”我无限憧憬地看着黄磊,直到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他才说:“我可以试试,这种密码每遇到一个佛字就是表示一个停顿,那这个密码可以整理成:阿陀佛,南无陀佛,阿陀佛,南弥陀佛。”
“然后呢?”
“其实他们原本都是一样的长度,都是6个字的一句话——‘南无阿弥陀佛’它本身是二进制密码的替身,也就是一个二进制密码,每句话都是‘南无阿弥陀佛’,凡是句子中缺少的字就代表0,有的字代表1。比如第一句,阿陀佛,就是……”黄磊从包里找了一张纸巾铺在桌子上,然后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指给我看。
“南无阿弥陀佛,001011,这样每个字和数字都是对应的,其他的这样写出来分别就是001011,110011,001011,100111。”
“可这样我们仍然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意思啊!”我托着腮帮看着纸巾上的数字迷惑不已。
“还没说完呢!从字母A开始用000011表示,逐个加上000010。运用二进制加法法则B=A+000010=000101,C=B+000010……依此类推,直到Z。”说完黄磊就认真地开始计算,一会儿,分别列出了每个字母的替换数字。
A=000011;B=000101;C=000111;D=001001;E=001011;F=001101;G=001111;H=010001;I=010011;J=010101;K=010111;L=011001;M=011011;N=011101;O=011111;P=100001;Q=100011;R=100101;S=100111;T=101001;U=101011;V=101101;W=101111;X=110001;Y=110011;Z=110101
“现在我们按照数字找到字母就可以了,001011就是E,110011是Y,001011还是E,100111是S。”
“eyes?”我激动地站起来,我明白了。
黄磊抬头看着我,“你明白什么了?”
“快,跟我走。”我抓住黄磊从赵一的家直奔义庄。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目光是涣散的,为什么他的眼神会那么沉静,为什么他每次看我都会机械地转头,他转头不是为了看我,而是下意识地把耳朵转过来,因为他是个盲人,戴的是义眼,所以他死后角膜依旧清澈。所以他死后的目光和死前完全一样。
而所有的秘密都在他的义眼里。
黄磊在我的教唆之下伸手把赵一的两颗义眼分别取出,用纸巾包好,我们又飞奔回赵一的房子。
两只可以以假乱真的义眼摆在桌子上看着我们,我和黄磊都觉得有点害怕,但是我还是鼓足勇气伸手拿过来一只,捏在手里能感觉到它的硬度,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义眼是完全闭合的,恐怕要得到里面的信息只能砸开它。
“能砸开它吗?”我把手里的义眼递给黄磊,黄磊的表情看上去显得异常痛苦。
“我现在也只能相信你了……帮帮我吧!”我可怜巴巴地说。
“好!”黄磊接过义眼走到房子外面找到一块砖头。我没敢看,虽然那只是一只义眼,但是我还是觉得心里发毛。
过了一会儿,黄磊大汗淋漓地走进来了,“想不到这还是个力气活!”
“辛苦你了!”我接过黄磊递给我的纸条,纸条类似打印纸,2厘米×3厘米那么大,卷成一个小卷。还有一张类似相片的东西,只有2厘米见方那么大,被对折过两下。
纸条上写了6个数字:820802,相片上是一把钥匙,那是银白色的很精巧的钥匙。
“这也是密码吗?”我问黄磊。
他看了看,“恐怕它也只能是个密码!”
“你看看这把钥匙。这不像是乡村里能用到的钥匙。”我把照片放在油灯旁边想让黄磊看得更清楚一点,但是却不小心把相片伸到油灯的火苗上,我的手指传来一阵灼热感,我马上撒手,相片马上被火苗吞噬掉了。黄磊想抢救相片,却碰倒了油灯,因为是土地所以油灯掉在地上没有碎,但是油撒在地上,火在地上放肆地舞动,黄磊脱掉衣服拼命地拍打着火苗,火光过后,房间马上陷入了一片黑暗。
“别怕,我在这里。”黄磊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摸到了手电,小屋里又恢复了光明。我拿了手电在地上找到油灯,摆到桌子上,一道明亮的光从眼前闪了一下,我把油灯底座的酒盅朝上,我看见里面用胶布贴着一枚银色的精致的钥匙。
“钥匙在这里,原来在这里!”我拿出钥匙激动地说。
黄磊接过钥匙放在手电边仔细地查看,“钥匙柄上写着2350,这个很有可能是银行保险箱上的钥匙,而那6个数字是银行保险箱的密码。”
“你真聪明,找到这个我们就能找到《活人书》啦!苏鹏也许就有救了!”我激动地抱住黄磊,但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二天一早我们回到了城里,可是我们不知道这是哪个银行的保险箱,最后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就假装去办理保险箱业务,挨个银行对照了一下,最后终于找到了目标银行。
站在一面硕大的银白色保险箱组成的墙面前,我的手有点颤抖,黄磊握住我的手把钥匙插进去,这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是苏鹏打来的。
我从黄磊身边走开并按了接听键。
“小卓,你在哪儿?”
“我马上就能救你了,等着我。”
“小卓,不要相信黄磊!”
“……你为什么这样说?”
“总之,你自己要小心!”
我回头正好对上黄磊的目光,黄磊对着我微笑,“怎么了?”说着手已经扶上了插进保险箱的钥匙。
“黄磊……你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你喜欢我吗?”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黄磊。
黄磊收回手,把双手插进兜里,低着头笑了,然后抬头对我挑了一下眉,“你说呢?”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因为我发现黄磊的目光和以前大不相同……
“为什么那么巧,我们遇到的任何难题都是你刚好‘听说’过的?”
“你难道不相信我?”
“因为你无法让我相信。”
“如果我真的就是这样聪明呢?”黄磊坏笑着一步一步走过来。
我独自来到了医院,手上提了一个袋子。我进来的时候随手关了苏鹏病房的门,整个房间就只有苏爷爷、我和苏鹏三个人。
我来到苏鹏的床前,他还像以前一样消瘦,但是目光却很复杂,苏爷爷看见我来了,朝我走近了几步,“小卓,你来了,怎么好几天都没见你?”
“我去找《活人书》了。”
“那找到了吗?”苏爷爷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
我没有理苏爷爷,径直走到苏鹏面前,我的手抚上他消瘦的脸,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知道吗?我很爱你。”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我也是,小卓。”
我摇了摇头,“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骗我、利用我?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爱的是我的聪明。如果那个智商148的人不是我,恐怕你也不会和我在一起吧?”
“小卓……我没有想骗你。”苏鹏从床上坐起来,抓住我的手,“我真的不想这样。”
“是我要他这样做的。”苏爷爷走到我身边说。
“为什么?那本书对你那么重要吗?”
“甚至于对全世界,它都很重要。”苏爷爷说。
“赵一是你杀的?”
“可以这样说。”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根本不是真的赵一,他的存在是为了迎接我们,对吗?也许真的赵一早就已经死在你们手里了!”
苏爷爷笑着点头。“没错,他不是真的赵一,我只是给找了个瞎子给他钱让他演戏。”
“你们只是利用我破解密码找到《活人书》。”
“其实我们真正想利用的人是黄磊,我们知道你去了他必然会去。”
“可是赵一不想交出《活人书》自然有他的理由,你们这样简直有违天理,这和强盗巧取豪夺有什么分别。他的祖辈们守护《活人书》,你们却把他杀了。你甚至利用你的孙子……”
“我只是让他吃了几条蛔虫而已,他死不了的。不过,我很想知道我们的破绽在哪儿?”
“最后苏鹏给我打的电话,那是你让他打的吧!我根本没跟他说过黄磊跟我在一起,他怎么会知道呢?想不到像您这样的人也会为了功名利禄杀人。”
“把《活人书》给我吧!我会好好用它来造福人类。”苏爷爷一步一步走过来。
我一步一步往后退,“给我吧,否则你也会和赵一一样。”
苏鹏走下床,“爷爷你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苏爷爷从衣袋里拿出了一把枪,“恐怕是来不及了。”他拽过苏鹏把枪顶在苏鹏的脖子上。
“给我,否则,他必须死!”
“好的,我给你。”我把袋子扔到苏爷爷的身后,然后趁他拣袋子的时候抓起苏鹏向外跑。
我们一口气跑了很远,苏鹏拉着我的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那是学校的顶楼,风呼呼地吹着,我和苏鹏一起坐在地上。
“好了,现在,你该把《活人书》拿出来了吧!宝贝!我知道你拿到医院的那个是假的。”他的手亲热地搭在的我肩膀上。
“你最后给我打那个电话是故意露出破绽的吧!”我的心里疼到快要窒息了,但是我还是笑着问他。
“他其实不是我爷爷,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拿到书后归我们共同拥有。”
“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让我的父母看看他们的儿子比他们还要优秀,知道吗?可是医学院出色的学生太多了,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已经有20年没有见过他们了!他们为了他们所谓的事业去了国外却抛弃了我,让我自生自灭!你明白这种感受吗?”苏鹏像一只狂暴的野兽。
“可你居然为了《活人书》杀人,你知道不知道杀人是犯法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你给我,你把书给我!你不给我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我——不——给!”我一字一顿地说,故作坚强的脸上早已布满泪痕。
“小卓!”黄磊出现在顶楼,“我这里有书,你放了她。”黄磊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好!”苏鹏抓住我向黄磊的方向走过去。
当我和黄磊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黄磊把我拨到一边朝苏鹏扑了过去,两个人一直厮打到顶楼的边缘。黄磊的身体已经完全挂在楼体之外,但是他手里还是紧紧地抓着手里的袋子不放。
黄磊从楼顶落下去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声响,苏鹏拿到袋子像疯了一样仰天长笑,笑声和我撕心裂肺的哭声碰撞在了一起。
人间也是地狱。
我跑下楼,看见黄磊躺在地上,身体扭曲着,伴随着身体的抽搐,殷红的血液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他那勉强可以移动手指压在我的手指上。我趴在地上拼命地喊黄磊的名字。他的瞳孔渐渐放大,最后对着我露出一个坏坏的笑……
忽然,天上像下雨一样飘下无数相片。苏鹏站在楼顶手里挥动着从黄磊手上抢来的袋子,大声地吼叫着:“骗我!居然敢骗我!”
我从地上捡起几张照片,每一张上都是我——大笑,微笑,生气,发飙,背影,侧面……
我发疯地怀念黄磊笑着把手抚上我头顶的感觉,而现在我只能等待他的尸体慢慢变冷。
心里的痛,排山倒海……
我们打开保险箱的时候,里面只有一张纸条,纸质和在厕所发现的纸张很像,那张发黄的纸上只写了一行字,“活人书者,活人之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