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思维的电流闪过他的大脑,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袋上,痛骂道:“亦水岑,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说罢,他飞快地朝那树林奔去。
一大早,亦水岑来到位于莱辛城北部一条绿树成荫的街上,占星师王一笙的星象馆就在这条街上。那是一栋二层的房子,门面装饰得很漂亮。亦水岑看到几位穿着入时的女性从星象馆里走出来,脸上都带着惊叹和满意。
他走进星象馆。两边的墙壁上贴着几张大大的图画,一张是星空图,一张是十二星座图,还有一张是命盘示意图。占星师王一笙坐在靠里墙的一张桌子后面,友好地看着他。
“先生您好。来这么早是明智的,要不然遇上人多的时候,会让您等很久。”
“你这里是做什么的?”
这句话好像让占星师受到一定打击,“先生,您真有意思,您走进我的小店,却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这是星象馆,可你做些什么?替人占卜?”
“算是吧,我替人推算性格和命运,也做些免费的咨询。”
“那好吧,我倒想和你聊一聊。”
“请坐,请问您贵姓?”
“这个……我想无关紧要吧。”
占星师哈哈一笑,“这倒也在理,好,那把您的出生年月和地点告诉我。”
“做什么?”
“推算您的性格。”
“我看不必了。”
“既然来了,算算又何妨。大不了我不收您的钱。推算性格是科学,推算命运和凶吉是神秘主义。就算您不喜欢神秘主义,总该不会拒绝科学吧。”
“那好吧。”亦水岑说出了自己的出生年月。
“哦,这很简单,神经质而又感情细腻,自由狂妄、无所顾忌却总有内心的羁绊,悟性很高,才华出众……出生这一天,由于木星和冥王星特殊方位的作用,所以多少又受到一些影响。不过这没有什么特别的,关于太阳星座,您随便从哪本杂志上都能看到。现在把您的出生时辰告诉我,还有出生地点,越精确越好。”
亦水岑告诉了他。
他在电脑上敲打了一阵,“好了,这里有了您的完整星盘,您的几大行星落入的命宫、行星夹角都有了……再来看看命格运动方式……”他说了一大堆亦水岑听不懂也没心思听的话。二十分钟后,占星师终于讲完了,他颇有成就感地看着亦水岑。
“其实我不是来算这个的。”亦水岑说。
“那您想算什么?占卜吉凶?我需要的同样是这些信息,不过就要复杂一点……”
“这玩意准吗?”亦水岑打断他。
“哦,这个……”占星师用手托腮,“看您怎么理解了。很多人觉得准,一些人觉得纯属无稽之谈。命运这玩意儿不就是这样吗?”
亦水岑点点头:“那你认为呢,你怎么看待你做的工作?”
“我感到自豪。”占星师很坚定地说,“能够用毕生精力研究玄妙的命运,我感到自豪。其实对于某种命运的解答,不同的占星师给出的答案并不一样,怎样的解答才能叫炉火纯青,怎样的解答才最接近于事物的真实状况,这是我所追求的。”
“哦,是吗?这些东西我是丝毫不懂的了。”
“命理学很深奥,虽然它归根究底属于玄学,但它是以科学的辩证方法来运行的,只不过大前提是一些暂且无法解释的规律,这其实和科学类似:一些命题要涉及公理,公理就根本不用解释也无法解释,而科学就建立在公理之上。玄学中的公理,是一种未经彻底认可的‘公理’,区别仅此而已。”占星师显得兴致盎然,“每个人的出生都受到世间万物的影响,比起浩瀚星空,地球上的物体其实算不了什么。人们都知道潮汐的存在是因为月球引力,但不同的人的存在是因为什么……”
某一时刻,亦水岑觉得他的话真的很在理。这世上为什么会有犯罪和杀戮?其实你很难用常规科学来解释,还不如归结为某颗星星的影响。
“其实我来这里是因为一件事,”亦水岑再次打断了他,“前天晚上我看了你在电视里对血案的预言,我买了昨天的报纸,果然前晚在新南区发生了杀人事件,这让我很感兴趣。”
占星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停住了,他上下打量着这位客人:“您该不会是司法人员吧?警察?”
“我发誓我不是警察。”
占星师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那就好。您知道吗,发生了那件事,让人们心中多少生疑,好像我跟事情有什么关系似的。当然,我并不担心警察真能从我这里查到什么,我跟案件无关,我是个守法的公民。”
“我相信也是。”
“我不知道为什么能预言到那件凶案,在那之前我做了星象的推定,好像是一时的灵光一闪吧,说实话,我对这方面并不在行。国外有的占星师能预言到大的凶案,这在历史上是有记录的,当然你无法知晓他们用的究竟是什么方法,你只能感叹世界真是奇妙。”
亦水岑皱了皱眉,仔细地听着。
“至于我,能力和技巧在这个方面还很不稳定。”
“哪个方面?”
“针对一座城市的范围性预言……包括凶案,大事件……我近来确实在做这个方面的研究,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忽然算到了惨剧的发生,所以我就在电视上说出来了,但我当时并不很确定。”
“对,我也记得你说你并不很确定。”
“是的。但它确实是发生了。其实我不希望有人丧命。”
“我能不能知道你是怎样算的呢?”
“啊,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我把整个原理告诉您,您也不可能听得懂,不然,这个世上人人都可以做占星师了。”
“哦,我明白了,就像小学生去问科学家某些问题,科学家无法对其解释清楚一样。”
“哈,我喜欢您的比喻。”
“在这之后,我是说你的预言成功之后,你有没有再作出相关的推算呢?”
“我不知道能否信任您,但既然说到这个话题,我可以告诉您,我昨晚推算了大半夜……”
“结果怎样?”亦水岑问。
“呃,我很想说,我希望这不是真的……我又看到了凶案发生的方向。”
“在哪里?”
“西南方向的郊区。”
“真的?”
“只是推算而已……其实可能不止那一件,但我只看到了那个方向而已。”
“能否说得具体点。你知道具体地点吗?”
占星师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这起案件我的确能看到比较具体的地点……应该是三号公路的小楠桥附近……”
“等等,你是说案件已经发生了,还是没有发生?”
“当然是还没有发生。”占星师用眼睛瞪着他,“哦,您不会是让我去报警,让他们去预防犯罪吧?我根本不知道具体在附近哪一点,究竟会发生什么,这只是一个模糊的推算而已。”
亦水岑疑惑地想了想:“我听说占星师预言吉凶,是针对特定的人而言的,因为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命盘,可是,为什么你能预言这种……这种受害人未知的凶案呢?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能预言在一个城市范围内将要发生的凶案呢?”
“我说过这是一个特殊的领域,占星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单纯……”他显得有点不耐烦,不过马上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然,还是那句话,这些事情我也无法确定。”
“那好,时间呢?你知道时间吗?凶案发生的大概时间。”
“我想大概是正午过后,太阳回落的初时。”
亦水岑抬手看看表,现在是十点半。
“我会再来拜访你的。”他起身告辞。
三号公路是一条通到城外的郊区公路,路的两边是广阔的碧绿的菜地。小楠桥附近的小坡上正好有一小片树林,在夏天,这里是路人歇脚的好地方。
平时,除了少数在地里忙碌的农夫,这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一个戴太阳帽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缓缓地来到一棵树下。很显然,他不是这里的人。现在,他所处的位置是小坡上的树荫中。坡下面是一条小路,而他的身后,则是那片小小的树林。太阳帽静静地坐在树荫下,一动也不动。一只螳螂跳到他的手上,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那小动物就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爬,一直通过衣领跳上了他的脸庞。他还是没有反应,就像一尊雕塑。螳螂露出了它的大钳子,准备在他脸上一探究竟。他忽然如闪电般地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将这只昆虫连同它的大钳子捏了个稀巴烂。
他才是杀手。
太阳帽注视着远处,有一个人正走过来。那是个戴着草帽的农夫。农夫走到附近,不自觉地扭头看了看这个坐在坡上的人,太阳帽和他目光对视,然后缓缓伸出一只手指向农夫,食指往上勾了勾,示意对方过来。农夫停住脚步,他不知道这家伙要干什么。他根本就不认识他。而太阳帽还在用食指执著地示意农夫走上坡来。
农夫疑惑地走上小坡,问道:“我认识你吗?”
太阳帽站起来,身体朝小树林里挪了挪,然后他上下打量着农夫。
“干什么?”农夫有点不自在。
太阳帽用阴沉的声音开口了:“你是不是姓杨?”
“是……”
“你叫杨能,有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老婆前年离你而去,家里养有两只猫,是不是?”
“啊,你……你是谁……”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我说对了。”太阳帽咧嘴一笑。
农夫有点害怕,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太阳帽忽然闪电般伸出手臂,抓住农夫的左手,将他往小树林里拉。
农夫一边大叫道“你要干什么?”一边用力把手往回抽,可是他感觉手臂像被一个铁钳钳住一般,根本动弹不得。他的身子只能随着太阳帽的脚步往小树林移动。农夫意识到自己是遇上歹徒了,应该大喊救命才对。他正要张口,嘴巴就被对方的另一只手捂住了,他感觉那五根指头像嵌入了自己脸上的肉里似的,让他既张不开嘴,也呼吸不得。
太阳帽捏住农夫脸庞的那只手一使劲,把农夫摔倒在地上。随即,一只手紧紧捂住农夫的口鼻,另一只手放开他的手臂,转而卡住他的脖子。农夫的四肢在空中乱舞,他试图反抗,可这并没有什么作用,他全身的力气渐渐没有了,意识也开始模糊。
终于,农夫一动也不动了。
太阳帽从怀里掏出一条毛巾,俯身在农夫的脸上和脖子上擦了擦,然后转身离去。
亦水岑坐在出租车上。司机对他说:“前面就是小楠桥了。”
“就在那里停车。”
车停在小楠桥口。
“能问一句吗,”司机说,“干吗这么着急来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亦水岑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午后了,他暗自埋怨自己来得太迟。都因为那司机对三号公路不熟悉,这里的旱路小桥不止一座,最后司机不得不打电话向总台询问。时间也因此被浪费了。
亦水岑四处望望,一片风平浪静。将发生什么,或者已经发生了什么?他想着,说不定是占星师胡说八道——上一次他偶然猜中,就对预言谋杀产生了兴趣,得意忘形之下又编造了一些胡话。但如果真是胡话,那他就调查不到什么了。亦水岑觉得自己现在的心境很奇怪,他当然不愿看到有人送命,可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也无法找到对自己有利的线索。
最好的情况是,在凶案即将发生的时刻,他出手将其制止。
小楠桥的右面是平整的一望无际的稻田,而左面是蔬菜地,有一条小路,路边的小坡上有一片小树林,视野范围内还有村庄。
亦水岑走上了那条小路。四处的乡村景象让他一片茫然,他不可能把这广阔区域的每一寸土地都细细检查,真该死。他只能朝村庄走去。可如果这里真要发生凶案,他作为一个陌生人,岂不是很可疑?如果要去村子里晃悠,至少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亦水岑静静地抽完一支烟。忽然想,既然那么多人都误会他是私家侦探,何不就真当一回?他走进村子。并没人在意这个陌生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走进一间酷似村办公室的水泥房子,里面坐着一个人,正在看报纸,见他走进来,放下报纸盯着他。
“你好,我想打听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呃,叫张小强的人。”这个名字是他临时编造的。
“我没听说过这个人,”看报的人说,“不过我可以帮你查查,你找这个人做什么?”
“哦,你听说过私家侦探吗?”
这人立刻坐直了身子,显得很有兴趣,他大概想不明白,自己的村子怎么会和私家侦探扯上关系。
“有人委托我调查这个人,这张小强一年前失踪了,我去莱辛城失踪人口中心查了,没有这个人的纪录,后来我在一份外出用工档案里发现他登记的住址是这里,所以想来看看有没有这个人……”亦水岑尽量说得像模像样,他编造这些内容根本不在话下。眼前这人明显被唬住了。
“是谁让你调查他的?”这人很感兴趣。
“抱歉,我们从不向外人透露委托人的信息。”
这人一拍脑袋,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这我倒是知道,不过,我可以看看你的证件吗?”
“我没有证件。国家没有正式的私家侦探执照,我算半个官方的人,我为莱辛城刑事调查局提供一些线报,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打电话过去问问。”亦水岑随即写下南宫的号码。
“不用了,我相信你。我帮你查这个人。”
这人翻出一些资料开始查询。亦水岑递给他一支烟:“你是这里的村主任吗?”
“不,我是办事员而已。我也姓张,你可以叫我小张。”
过了一阵,他说:“还真有这个人,张小强。”
“哦,是吗?”
“不过他应该没有失踪,前段时间还进行过税收登记。”
“那可能不是这个人,同名而已。”亦水岑心想,自己编造的名字实在太普通了。
“你确定是叫张小强?我记得有几个姓张的在外打工。”
“是张小强。”
“那就没有了。他的神秘失踪如果跟犯罪有关,很可能会用假名。”
“也许吧,你的说法很有道理,谢谢。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在村子里四处走走。”
“当然可以。不过,这个村子很大的,你别迷路了。”
让亦水岑没有想到的是,他是一个私家侦探的事,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当他沿着村子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有小孩指着他对身边的人说:“看,那人就是私家侦探。”
亦水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莱辛城的一条小巷子里,几个乞丐在聊天。
“你们肯定不相信,”一个乞丐说,“昨天晚上我走到一个人的门前,闻到那人满身酒味,我说:‘既然你已经喝够了,干脆请我也喝一点。’他就进屋去给我拿了一罐啤酒和一块甜糕。”
“他是个傻瓜,要不然就是你是傻瓜。”其他的乞丐说。
“当然不是,他从我这里得到了信息呢。”
“你能有什么信息?”
乞丐略带得意地一笑:“我告诉了他一个数字,就这样。”
“扯淡,快滚吧,再不开工你就要饿死了。”
乞丐站起身来,他的肚皮正咕咕作响。他缓缓地走出巷子,用一块钱硬币买了个饼,边吃边往河边走,那是他常去的地方。
河边几乎没人,乞丐悠闲地哼起了小曲,沿着河边的绿化带继续晃悠着。走到一座桥边时,他看见桥下的岸边淤泥里有个金属镶边的黑皮包,皮包口是开着的,隐约露出的似乎是钞票的一角。
“难道我的好运又来了?”乞丐沿着石阶快步走下去,捡起皮包,那是一张十元的钞票,他正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一只手把他拖入了阴暗的桥底。
乞丐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嘴巴就被捂住了。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他想掰开这个人的手臂,可是已经力不从心,模模糊糊中只看见一顶太阳帽。
渐渐地,他失去了意识,最后连呼吸也停止了。
“扑通”一声,他被推到满是淤泥的河里。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亦水岑还在小楠村漫无目的地游荡,他从没在乡下待过这么长的时间。他蹲坐在路边,从怀中摸出金属扁酒瓶,独自喝着。这一切真荒唐。他本来在家里悠闲懒惰地生活着,然后接到一个电话,该死的谋杀演绎就开始了。生活真让人难以捉摸,更让人难以捉摸的是人类,他想,要不是那个混账占星师的一通胡话,他又怎么会专门跑到这鬼地方浪费一下午的时间?
忽然有个声音响起:“我知道你。”
亦水岑猛地抬起头,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站在面前。
“你知道我什么?”亦水岑烦闷地说。
“你是那个私家侦探,你来这里查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李林。”
“我问你,你们村里的人你都认识吗?”
“那当然。”男孩说。
“你们村里有没有那种怪人,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人?”
“你指的什么?”
“比如,性格特别奇怪,或者干些不法勾当,又或者有什么怪癖之类的。”
李林想了想,“有人对猫过敏,这算不算?”
亦水岑摇头。他差点想直接问这个孩子,“你觉得谁有可能被杀?”
“我也可以帮你去调查。”
这孩子看来有点干警察的天分。亦水岑把话题扯开,又跟他聊了一会儿,最后他表示自己要离开了。
“你再来这里时记得找我,你跟我讲的事我会保密的。”李林说。
亦水岑不记得自己跟他说过什么事需要保密的。他离开村子,沿着那条小路往公路上走,小楠桥就在不远处。亦水岑走走又停下来,这里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想占星师说的话应该不准,但他又不愿无功而返。
他的目光朝那片小树林投去。夜色下的树林看上去有些诡异,由于这一带都是庄稼地,这片土坡上的树林显得格外突兀,像大地竖起的一簇毛发。
突然,一道思维的电流闪过他的大脑,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袋上,痛骂道:“亦水岑,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说罢,他飞快地朝那树林奔去。
他猛然才想到:占星师说凶案将要发生在小楠桥一带,如果真有凶案发生,应该离此地不远。可这四周都是开阔的庄稼地,若是有凶案发生,怎么能隐藏得住?唯一能隐藏的地方就是那片土坡上的小树林。这点他早该想到的!
不当警察这些日子,敏锐的洞察力已经退化了。亦水岑刚刚走进树林几步,就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他走上前去,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照着这人,发现这个人已经死了,身上没有血迹,但脸上有几道指痕,脖子上也有紫色的痕迹。即使不用仔细验证,他也知道这人是被人一手掐脖子,一手捂住口鼻窒息而死的。天,谁有那么大的力气,能这样杀死一个壮年农夫?
在尸体旁边察看了一阵,亦水岑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返回村子。他需要知道,这个死者是不是收到扑克牌的人。
他快速走进村子,看见几个孩子在玩耍,他问其中一个:“李林在哪里?”
那孩子说不知道。
“帮我找到他,这五十块钱就是你的了。”
孩子欣喜地接过钱,不到十分钟就找来了李林。亦水岑一把拉住他朝一条小巷走去。
“怎么了,侦探先生。”
“李林,现在我要你帮个忙,你肯吗?”他说着向四周看了看。
“我当然愿意。”李林显得很兴奋。
“你得先发誓,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连你的父母也不能说。”
“我发誓不说。”
“那好,我要你现在马上设法打听,村里有谁在中午离开,而现在还没回来。”
“哦,这倒不是难事,但难道要我挨家挨户去问吗?”
“那就要看你怎么操作了,你了解这村子,又是个聪明的孩子。喏,事成之后,你可以得到两百块钱的酬劳。”
“这么多?”
“那当然。”
李林二话不说就转过身跑了。
半个小时之后,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我知道了,侦探先生,杨能今天中午离开村子,本来要在傍晚回来的,可现在还没回来。”
“杨能,那是他的名字吗?”
“是啊。”
“太好了,两百块钱拿去。现在你还要帮我做件事……”
李林非常满意地点头,“你还要我做什么?”
“设法到这个杨能家里帮我找件东西。”
“这很容易。”
“很容易?”亦水岑奇怪地问,“为什么说很容易?”
“因为他家里现在没有任何人,他老婆死了,儿子又不在,我可以偷偷溜进去。但就怕他突然回来。”
亦水岑想说杨能永远不可能回来了,但他只是说:“别担心,我帮你放风。”
“那好,你要我找什么?”
“听好了,我要你找一张扑克牌。不是一副,是一张,这张牌有四种花色,比普通牌大一些,厚一些,材质有点像塑料,在黑暗中还有一点点夜光,应该很好找。快去吧,成功之后,你还能得到两百块。”
李林咽了口唾沫,“要是没找到呢?”
“那也能得到两百块,找到东西我再加两百。”
李林手一摆,“什么也别说了,我走了。”
李林潜入了杨能的房子,亦水岑躲在屋后为他放风,二十分钟后,李林出来了,他把一张扑克牌递到亦水岑手里。
“你真是个天才!”亦水岑一边说一边看,就是那张牌,上面的数字是3。
3?他皱起眉头。工匠是2,这个农夫是3,难道真是按数字顺序来杀人的吗?
“我问你,”亦水岑说,“这个杨能是干什么的?”
“普通农民呗。”
“他老婆怎么死的?”
李林做出一个无法回答的表情。亦水岑自己也觉得这问题很蠢。
他掏出四张百元钞票递给李林:“记着,今晚的事,对任何人都不允许说,不管发生什么事,绝不要说出去。”
李林摸着那些钞票出神,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一个晚上挣六百块。
亦水岑回到南星大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将那张纸牌扔在桌上,看见座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陌生号码,不用说,又是故人打来的。
他掏出手机:“阳律师吗?你睡了吗?”
“我在加班,有份案卷要整理……”
“你,赶快开车过来!”
阳浊在半小时后就赶到了。
亦水岑把发生的事情快速地向他讲了一遍。
“工匠是2,这个农夫是3。现在能够跟这件事情联系上的凶杀案是三件。”亦水岑认真地说。
“这么说你认为他是按照牌上数字的顺序杀人?”
“不,我不这么认为。如果按照数字顺序杀人,我的数字是7,等到我第七个死了,我这个收牌人还有什么意义?按数字顺序杀人的把戏早就过时了。”
“那你是否认为,他会把持牌人通通杀光?”
“老实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阳浊的双手来回搓动着。
“所以,这段日子最好小心点。”
“我就是想不通,”阳浊说,“死掉的三个人,他们身份迥异,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是什么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在我已知的持牌人中有各种身份。你说会不会凶手只是为了用这些身份来说明某个问题,因而胡乱杀人。”
“你是说他任意选择目标?可能性不大。他应该有明确的目的,要不然干吗搞得这么麻烦。”
亦水岑点点头:“另外,农夫是被人用手勒死的,和前两起案件不同。”
“凶手改变了手法,或者凶手另有其人?”
“不知道。三起案子放在一起就很特殊。如果从杀人手段来看,前两起案子是同一类,如果从持牌人的牌面数字来看,后两起案子是同一类。看来中间的工匠被杀一案和前后都有点关联。”
“还有,你不是说占星师也预言了这起案子吗?后两起案子都被占星师预言过。”
“对!这也是需要重点讨论的。”亦水岑说,“这个占星师很有问题!他为什么能预言这两件凶案?我不相信他真有神力。”
“说不定他就是幕后主使。”
“不大可能,那他岂不是画蛇添足?对了,凭他对案子的预言,警方有理由拘捕他吗?”
“恐怕不行。”阳浊摇头,“若是一般人在案发前这样说,肯定要受到严密调查。可占星师是个特殊的行业,是被默认许可的神秘主义,况且他说的本来就模棱两可,这完全可以用巧合来解释,而且,第二次预言又只有你听到。”
“是啊,听说他以前也的确有一些预言是应验的。一个习惯于装神弄鬼的人忽然间说对了几件事,谁会觉得他有问题呢?”亦水岑苦恼地说,“但我还是觉得他不可能预言这两起杀人事件。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
“你可以对他做些调查,就怕他掌握的东西比你还多。”阳浊说,“现在还有几个持牌人没现身吧?”
“对。如果总共有十三个人的话,现在还有几个人没出现。”
他们讨论了大半夜,最终也没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亦水岑不知自己为何要跟律师作这么多起不到作用的讨论,或许他信任这个年轻人,或许,只是出于倾诉的需要。
阳浊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他小心翼翼地发动车子——可能是担心某个人突然冲出来对他行凶吧。亦水岑想起那个叫阿阳的女孩说过的话:如果有什么事情注定要发生,那也没有办法。
但是,二十分钟后,阳浊又把车开回来了。
“快,跟我上车!”阳浊说。
“怎么了?”
“你说过持牌人中有个叫花子是吧?”
“是啊。”
“他死了!”
“死了?”
“我路过河边时,看见几个人站在那里指指点点。而泥滩里躺着一个人,全身又脏又乱,我就想起了你说过的乞丐的事。我停车问是怎么回事,他们说应该是个死掉的乞丐,他们刚刚发现,警察马上就来。我想警察赶到再把人捞上来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你赶紧去看看是不是那个乞丐。”
“来得及吗?警察很快就到了。”
“总得试试。我可以冒充记者。”
他们来到河边时,警察正在打捞尸体,亦水岑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昨晚那个乞丐。
“是他。”他小声对阳浊说。
“他的数字是几?”
“J,也就是11。”
“看来确实不是按数字的顺序杀人。”
“我早就说过不是。”
“等等,他们在检查尸体。看看能不能确定是怎么死的。”阳浊朝那几个警察走过去。
“别过来,离远些。”一个警察说。
“我是记者。”阳浊说。
“记者?你们的鼻子真灵,”警察并没要求看记者证,“死了一个叫花子,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有什么好报道的?”
“最近有消息说叫花子中出现帮派斗殴的现象,我想知道这人是否是这种事的牺牲品。”
警察皱了皱眉,阳浊的话似乎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转身走到尸体旁边,问那名正检查尸体的警察:“什么死因?殴打吗?”
“不,应该是被人掐死的。”
阳浊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转身就往回走。
“是被掐死的,和那农夫一样。”他小声对亦水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