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不是多米尼克·伯纳德,你也不在伦敦的画廊工作。你效命于以色列情报部门。我们之所以要仓皇离开蒙特利尔,是因为你的朋友加百列·艾隆要杀我。”
杰奎琳口干舌燥。她感到自己的咽喉似乎被锁死了。她想起了加百列在伦敦对她说的:多米尼克·伯纳德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可以畏惧的。如果他逼你,你就反过来逼他。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呀?我不知道谁是加百列·艾隆!你他妈的赶快停车!你他妈的要带我去哪儿!你有毛病了吧?”
他用枪敲打了她额头的一侧。这一下又快又狠,她的眼泪立刻涌上来。她伸手捂住头,发现血已流出来。“你个畜生!”
他不理她。“你的名字不叫多米尼克·伯纳德,你也不在伦敦的画廊工作。你效命于阿里·沙姆龙。你是个以色列特工。你是为加百列·艾隆工作的。在蒙特利尔的大街上,穿过马路朝我们走来的人就是加百列·艾隆。他是来杀我的。”
“我觉得你还是闭嘴,别说这些昏话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不知道什么加百列,我也不知道谁是阿里·沙姆龙。”
他又打了她,又是一记来去无踪影的猛击。击打部位与前一次完全相同。疼痛太剧烈了,无论怎样控制她还是禁不住哭了出来:“我说的是实话!”
又是一记猛击,出手更重了。
“我的名字叫多米尼克·伯纳德!我在伦……”
又一记,比以前更重。她感觉自己就要失去知觉了。
“你个畜生,”她说着,抽泣着,用手指按住伤口,“你带我去哪里?你要对我怎么样?”
他再次忽略了她,如果他的目的是把她逼疯,那么这办法很奏效。当他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里露出一丝怜悯,倒好像他在为她难过。他打算瓦解她的心理防御工事,让她相信,她已经被抛弃了,完全是在孤军奋战。
“你和加百列·艾隆一同去了突尼斯,扮作爱侣,他当时策划了对阿布·吉哈德的谋杀行动。”
“我这辈子都没到过突尼斯,更别说和什么加百列·艾隆!”
他再次举枪打她,不过这次她看清了击打的来路,举起双手隔挡。“求你,”她哭道,“别打我了。”
他放下枪,好像根本就没打算举起来。“比起上一次我见他的时候,他看起来有点显老了。我猜这也难免,考虑到他所经历的一切。”
杰奎琳感到了自己内心的抵抗,她不肯就此崩溃。这就是谍报工作的现实。以前,那只是一场猎奇,她可以获得一份满足,让她感到自己除了身体和脸蛋还有更多的价值。然而眼前的现实才是谍战的真实本质,肮脏而暴力,她自己恰好深陷其中。她必须想个办法掌握主动,或许她可以弄清楚他的计划和意图;又或许她可以想办法警示加百列和沙姆龙;也许可以自己找到自救之路。
“他们会来抓你的,”她说,“加拿大和美国一半的警力此刻多半正在找我们呢。你永远也到不了纽约。”
“说真的,我料想除了你的朋友加百列和沙姆龙,没有谁会找我们。我估计他们都不敢向加拿大官方求助,因为加拿大人和美国人多半根本不知道他们就在此地。如果他们现在发现了,你所效命的机构就会身陷十分难堪的境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给她捂伤口:“顺便说一句,从你走进尤瑟夫的生活那一刻起,我们就知道你在为机构工作。”
“怎么知道的?”
“你真的想知道这个?”
“是的。”
“好吧,不过首先你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你真的是法国人吗?”所以,他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她说:“是,我是法国人。”
“你是否也是犹太人?”
“是的。”
“多米尼克·伯纳德是你的真名吗?”
“不是。”
“你真名叫什么?”
她想,我的真名是什么?我真的是杰奎琳·德拉克罗瓦吗?不,那只是玛瑟尔·兰伯特给一个马赛靓妞取的名字。如果我就要死了,我要与我出生时的名字相伴。
“我真名叫萨拉,”她说,“萨拉·哈勒维。”
“多美的名字。好吧,萨拉·哈勒维,我想你毕竟有权利知道,你为何会深陷如此狼狈的境地。”他望着她,看她作何反应,然而她只是径直盯着他,带着冰冷的敌意。“顺便再告诉你,你要是愿意,可以叫我塔里克。”
他不间断地讲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显然颇为自得。说到底,他毕竟挫败了世界上最令人生畏的谍报机构。他告诉她,他们是如何发现加百列应招归队,就为了抓到他。他告诉她,他们已经向自己系统内部的所有特工发出了警报。他还告诉她,尤瑟夫一接触到她,就立即向他的直属上级汇报了这位法国丽人的情况。
“我们告诉尤瑟夫,继续和你幽会,同时我们査了你在巴黎的底细。我们发现了一个破绽。小破绽,可破绽就是破绽。我们在伦敦拍到了你的照片,把它同突尼斯和加百列合作的那个女人做了对比。随后我们告诉尤瑟夫,要他深化同这个多米尼克·伯纳德的关系。我们要求他同这个多米尼克建立一种情感的纽带:信任的纽带。”
她想起了他们之间漫长的谈话。他的长篇大论,悉数巴勒斯坦人民的苦难。他坦白背上伤疤的来历,回顾沙提拉的恐怖之夜。从头至尾,她认为自己在掌控局面,自己是施展骗术的操盘之人,谁料恰恰相反,尤瑟夫才是。
“等我们觉得你们俩的关系培育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告诉尤瑟夫,让他向你索要一个非常特殊的帮助:你愿不愿意陪伴一位巴勒斯坦重要角色共赴一项重要的秘密使命?你演了一出十分逼真的拉锯戏,不过最终你还是答允了。那自然不在话下,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多米尼克·伯纳德,不是什么伦敦画廊里的小秘书,你是萨拉·哈勒维,以色列情报部门的特工。阿里·沙姆龙和加百列认定这重要角色就是我,他们的判断不错,因为我以前也惯用没有疑点的女性做我的掩护。他们把你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因为他们想得到我。不过现在我要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了。我要用你来把艾隆钓到我手里。”
“放了他吧,”她说,“你让他受的苦够多了。”
“艾隆受过苦?加百列·艾隆谋杀了我的哥哥。比起他给我的家庭带来的苦难,他受的苦算得了什么。”
“你哥哥是个恐怖分子!你哥哥活该去死!”
“我哥哥是为人民战斗的。他不该像条狗一样被人射杀在床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杀了我,放过加百列吧。”
“你很高尚嘛,萨拉,不过你的朋友加百列可不会甘心从我手上再失去一个女人,他会奋起一战的。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下吧。我们今晚还要赶好长的路呢。”
塔里克的车疾驶着经过白石大桥,进入皇后区境内,此时天色已近破晓。他经过拉葛迪亚机场的时候,车流开始变得稠密起来。曙色已经奏响前奏,将东方的天空映成了浅灰色。他打开收音机,听了一段路况广播,接着他将音量调低,专心驾车。又过了几分钟,东河出现在眼前。杰奎琳已经可以看见最初的几缕阳光从下曼哈顿的摩天楼上反射出来。
他下了高速路,沿着布鲁克林的街道行驶。现在天已经亮起来,自打昨天下午以来,她又一次看清了他的脸。连夜驾驶对他产生了影响。他脸色苍白,双眼充血,眼皮紧绷。他只用一只右手开车,左手放在大腿上,握着马卡洛夫手枪。
她看了看街标,科尼岛大道。这一带是中东和亚洲人的社区。有一些花里胡哨的巴基斯坦露天市场,其中有些水果摊位一直挤上了人行道。有些黎巴嫩和阿富汗餐厅,几家中东旅行社,一家卖地毯和瓷砖的商店。还有一座正面是绿白相间仿大理石的清真寺,耸立在一座砖结构的商用建筑之上。
他转进一条居民区的僻静街道,街名是帕克维尔大道。他慢慢驶近一块街区,来到第八大街的街角,在一幢方形的建筑前停下。这是一座三层砖结构的房子,一层是一家熟食店。他熄灭引擎,短促地按了两声喇叭。二层的公寓里,一盏灯短促地闪了一下。
“我下车给你开门,等着我,”他平静地说,“别开门,如果你开车门,我就杀了你。我们下车后,直接走进楼里,上楼梯。如果你发出声音,或者想逃跑,我就杀了你。你懂了吗?”
她点点头。他将马卡洛夫放进外套的前襟下面,然后下了车。再接着他绕过车身,为她开了门,伸手把她拽出来。他关了门,两人迅速穿过马路。一楼的门虚掩着。他们穿过一道丢满废纸的小门厅。厅里有一辆生锈的自行车,没了轮胎,正斜靠在油漆剥落的木质嵌板上。
塔里克走上楼梯,一路紧紧攥着她的手。他手上的皮肉又热又潮湿。楼梯间里弥漫着咖喱和松节油的味道。一扇门开了,黑暗中短暂地闪现出一张面孔,那是个穿白袍的大胡子男人。他瞥了塔里克一眼,随即缩回他的公寓里,轻轻关上了门。
他们来到一道标着2A的门廊里。塔里克轻轻敲了两次门。蕾拉开了门,伸手先把杰奎琳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