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深圳的陈娇,重又成了张晓露。她变得比原来更加活跃,每天风情万种地周旋在各色人等之中。对张婉柔,她变得比以前更主动。只要婉柔在深圳,她都尽可能地和她在一起,陪她吃饭喝酒跳舞,还常常从各地搜罗来各式小礼物送给她。晓露的乖巧和浪漫深得婉柔的欢心,她常让晓露在她的别墅里留宿,两人的感情愈发融洽了。波仔开始吃醋,两人常常为此发生争吵。一天,婉柔从泰国回来,晓露要去关口接她,被波仔拦住了。
“你要去哪里?”
“去接我大姐。”
“晚上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也许吧。我和大姐都一个星期没见了,她多半会留我住在那里。”
“你们的关系是不是太亲密了?”
“她是我大姐,和她关系亲密不好吗?你不是也整天把自己的大哥挂在嘴边?”
“我是整天把大哥挂在嘴边,可我晚上没有和大哥住在一起吧!你觉得你们的关系正常吗?”
“有什么不正常的?”
“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你们吗?说你们是同性恋!那个张婉柔那么风骚的女人,身边却没有男人,这正常吗?我听说她专门喜欢找女孩子玩,还闹出过是非,一年多前在酒吧,有两个女人为了争宠还打起来了,一个女的把另一个打得进了医院……”波仔还没说完,晓露便厉声打断了他:“造谣!你告诉我,这话是谁说的?我去把他的舌头剪下来!张婉柔最恨别人在背后嚼舌头,我告诉她,让她灭了这个人全家!”
“晓露,我发现你从吉林回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飞扬跋扈,真的很像个大姐大咧!”晓露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扬长而去。波仔看着她的背影,苦笑着摇头。晓露到张婉柔的别墅留宿的那些夜晚,波仔便到娱乐城流连,找小姐陪酒。更多的是到赌场下注,狂赌到天明。张婉柔这次从泰国回来,情绪明显低落。任晓露百般撩拨,也无法兴奋起来。晓露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说是,连续几天没睡好了。婉柔坐在床头上,点燃了一根烟,这表明此时她的心情已经郁闷到了极点。
晓露也抽出一根烟,放在嘴里,点燃,慢慢地吐出一圈青烟。她看着张婉柔,第一次发现她有点老了。她的脖子和下巴的皮肤开始松弛,脸色青黄,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白天化了妆还不觉得,卸妆后没有了脂粉的掩饰,便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到底是年过30的女人了,晓露在心里叹了口气。
“出了什么事了吗?”晓露问。
“没有。只是觉得累,全身都疲乏得很,那种倦意好像从心底里冒出来。”
婉柔幽幽地说,“对快乐失去了感受力,你可理解?”
“你是太累了,管理这么多档生意,国内国外的到处飞,又不好好休息,铁打的人都要累垮的啊。”
晓露说。
婉柔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姐姐,有什么心思可以告诉我啊,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晓露用胳膊搂住婉柔的肩膀,轻轻地说。
婉柔没有回答,默默地抽烟,良久之后突然开口:“晓露,你陪我出去旅行吧。”
“旅行?去哪里?”晓露意外地问。
“现在是春天,我们去江南。”
“江南?”晓露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太好了,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们是要去那里吗?”
“是。明天你就去订飞机票。”
婉柔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灭,下决心似的说。
两天后,张婉柔与晓露出现在浙江绍兴城。她们租了一条乌篷船,让船家沿着水路慢慢划,两人坐在船里一边喝着绍兴黄酒,一边欣赏水色风光。
“太美了!”晓露发着感慨。
“比起杭州,我更喜欢绍兴这座小城,喜欢这里的安静和淳朴,喜欢这烟雨蒙蒙的天气,喜欢这些随风摆动的柳条。”
空中传来鸟儿悦耳的鸣叫,两人抬头看,一双燕子从绿色的水面上掠过,留下黑色的剪影。
“快看,燕子,燕子!”晓露惊喜地叫着。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婉柔轻轻唱起来。来到江南后,被江南湿润柔软的风一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尽,她少见地活泼起来。
“我在深圳从来没有见过燕子,也没有闻到过这么清新的空气。”
晓露说。
“哼!”婉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深圳怎么能和这里比!那里到处是铜臭味儿,怎比得上我这风景如画的家乡?”
“家乡?噢,对了,你说过你的家乡是绍兴的。难怪你一定要来这里。你有多久没回来了?”
“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婉柔幽幽地说。
“要是父母不奢想着发财,不全家移居香港,安心留在这里度日,我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一定还活着,而我,也在这里嫁了个什么人,天天挽着一个竹篮到这条河边淘米洗衣,你说该有多好!”听了婉柔的话,晓露也觉心里黯然。两人来到船头,相互依偎着,默默看着水面上的波光。
“如果我死后,能埋在这里,天天看着这里的青山绿水,也就无憾了。”
婉柔伤感地说。
“好好的,为什么想到死?”晓露轻声问。
“人终有一死。最近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叶落归根,老死故里。我想我是没这福气的。这几天老是梦见妈妈,梦见小时候玩耍过的小河。所以想来看看,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婉柔说。
“你还记得以前的家在哪里吗?”晓露问。
“不记得了。”
婉柔摇头。
“那时我才5岁,连家在哪个镇都不记得了。我也不想去找,要是哪位亲戚邻居认出了我,叫我情何以堪。”
“为什么?”晓露问。婉柔没有回答,用手尖在她的手心掐了一下。
“其实这样就够了,我已经看到了我梦中的小河,知道自己的家乡是什么样子。以后午夜梦回,思念家乡的时候,也有了真实的画面。”
婉柔伤感的情绪感染了晓露。她的眼前出现了松花江畔的那些白桦树,树上那些形态各异的眼睛在眨呀眨,金黄色的落叶漫天飞舞。她抱紧了婉柔。
“晓露。”
婉柔在耳边轻轻地唤了一声,“和我这样在一起,你觉得幸福吗?”
“幸福,很幸福。”
晓露答,“真希望能永远这样和姐姐在一起。”
“我也是。我觉得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是值得的。”
婉柔深情地说。
“我刚才还这么想,要是船突然翻了,我们两个掉在河里,我一定不挣扎,和你拉着手静静地沉到河里。就让这条河做我们的葬身之地,也是一件美好的事。”
晓露说。
婉柔被感动了。
她吻了晓露一下,看着她说:“我们来缘定三生吧!如果有来生,下辈子你做男人,我做女人,我一定嫁给你。我们就在这河边建一幢小房子,快快乐乐地做一对普通的夫妻,生两三个孩子。好不好?”晓露呆呆地看着婉柔的脸,突然流下了眼泪。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也觉得很好?”婉柔温柔地抚摸着晓露的耳朵,又道,“晓露,晓露,下辈子你可不能叫晓露,要换个名字了。”
“为什么?”晓露擦了擦眼泪问。
“晓露,是拂晓的露水,太阳一出来就蒸发了。太短暂了,不好。”
婉柔摇着头说。
“那你希望我叫什么?”
“长生。你叫长生好不好?”婉柔笑起来。
“下辈子你在绍兴的码头等我,我来找你,我叫一声‘长生’,你就走过来。”
晓露问:“那你叫什么?”婉柔认真想了想,“我叫春燕!春燕,好不好?”
“好。春燕。”
晓露叫了一声。
“哎!”婉柔笑起来。
“长生,春燕,听起来就很般配呢。下辈子你一定要记得!”
“我一定记得。”
晓露道。婉柔伏在晓露的肩膀上,撩开她的衣领,突然在她的肩上用力咬了一口。
“你干吗?”晓露猝不及防,痛得叫起来。
“在你身上留个印记。”
婉柔说完又把自己左手的食指咬破,血冒了出来。
“把血吸干。”
婉柔把左手举到晓露面前。晓露低头含住手指吮吸。婉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的血已经在你心里了。你永远都不能背叛我。”
婉柔疯狂的举动让晓露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看着婉柔的笑脸,心里满是苦涩。几分钟后,婉柔恢复了平静。她问晓露:“你从老家回来之后,好像变了很多。”
“变坏了吧?前几天波仔还说我满身匪气。跟着洪哥那些流氓混,不匪怎么行?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有饭吃,弱一点就有人欺负到你头上来。而且我现在要养两个家,养母和亲妈都是病人,我需要钱安顿她们。还有爸爸和妹妹,我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晓露说。
“需要钱可以找我啊,多少钱我都会给你。”
婉柔道。
“姐姐给我的钱够多了,我已经受之有愧了。我希望凭自己的能力赚钱,这样心里踏实些。”
晓露说,“等赚够了钱,我就换个地方生活。”
“这想法不错。你想去哪里生活呢?”婉柔问。
“这我还没想好。”
晓露挠挠脑袋,“还早呢,等赚够了钱再想也不迟。”
婉柔也笑了。
“好,慢慢想。去哪里都要和我在一起。”
“当然,我们永远在一起。”
晓露握住了婉柔的手。
从绍兴回来后,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婉柔依然很忙碌,常常出国,有时在外面一待就是几个星期。晓露在俱乐部和娱乐城两边穿梭,婉柔不在的时候,她也可以自由出入她的办公室。她将俱乐部的每个角落都巡查了个遍,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地下制毒工厂的线索。她不由对张婉柔产生了敬佩之心,能将制毒厂藏得这么隐秘,被监控了这么久都安然无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与婉柔接触越久,就越觉得这个女人深不可测。她的外表美丽动人这个不用说了,为人处世也大方有担当。她资助贫困山区的女童读书和定期给孤儿院捐款,也不是作秀,因为她每次捐款总是匿名。但自从上次爆炸事件之后,晓露已经领教了她的心狠手辣。张婉柔是个手段超常、杀人不眨眼的女毒枭,这是米处长对她的评价。可真正和她接触,又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和这个评价联系起来。晓露放弃了寻找。她等着张婉柔主动对她摊牌。经历了绍兴之行,她相信离这一天不远了。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让晓露差点乱了阵脚。她在明星朗娱乐城遇见了黄世荣。那天晚上,恰逢洪哥的一个朋友过生日,请了很多人来娱乐城玩。酒足饭饱后大家在舞厅跳舞。既是洪哥的朋友,晓露自然要出面应酬。她上台讲了几句祝福的话,还唱了一首歌助兴。因为要照顾波仔的情绪,她谢绝了其他男人的邀请,只陪他跳舞。在七彩镭射灯的扫射下,红男绿女们在激烈的音乐声中疯狂地舞动。晓露跳了一会儿,觉得似乎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她几次回头,都没有发现目标。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借口上卫生间,离开了舞厅。
当她从卫生间出来,在走廊拐角,听到有人叫“阿娇”。她的身子猛地一震,一回头,看见了身穿便服的黄世荣。
“阿娇,果然是你!”阿荣走了过来。晓露没有回答,她快速地继续向外走,在舞厅的一个角落停下。阿荣尾随而至。
“阿荣哥,你怎么会来这里?”晓露问。在这里遇上阿荣让晓露非常意外。看样子他已经从部队复员了。现在哪里工作?这两年他过得怎么样?兰姨身体还好吗?那一瞬间,晓露心里涌上无数个问题,却问不出来。
“我正想问你,你不是回吉林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阿荣问。
“一言难尽,现在很难和你说清楚。”
晓露警惕地观察四周。还好这里灯光昏暗,音乐震耳欲聋,没人注意他们。
“刚才你在台上我就认出你了,你难道在这里工作吗?”阿荣问。晓露想到自己刚才在台上的表演被阿荣哥看到了,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对,我在这里工作。”
她小声地回答。
“到底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工作?”阿荣语气严厉地问。
“什么这种地方?这是一个正当营业的娱乐场所。你不是也来这种地方玩吗?”晓露反驳道。
“我是……”阿荣一时语塞。
“今天不是说话的时候,你把你的BP机号码告诉我,我改天找你。”
晓露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号码告诉了他。既然已经遇上了,不给会更危险。
阿荣记下了号码。他看着晓露,眼里仿佛有千言万语。晓露不敢与他对视,低下了头。阿荣温柔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转身走了。阿荣哥并没有如阿娇的想象,马上就和她联系,而是让阿娇在忐忑中度过了三天后,才给她发传呼,两人约在汽车站附近的一家茶楼见面。阿娇穿了件白衬衣和半旧牛仔裤就去了,脸上未施脂粉,与在娱乐城上班的形象的确迥异。阿荣一见阿娇,脸上便露出笑容。
“这才是我的阿娇。比上次那个戴着假发、浓妆艳抹的人好看多了。”
“阿荣哥,你已经从部队复员了吗?在哪里工作?”这是阿娇最想知道的问题。
“已经回来一年了,在省公安厅工作。”
阿荣答。
“你终于当上警察了,还一下进了省厅,真好。”
阿娇由衷地高兴。
“是我爸爸生前的战友帮了忙,他现在是省厅的一个领导了。”
阿荣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说我了,你快告诉我,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上次探家回去后就再也没有你的音讯,我复员回家,阿妈告诉我你被你爸爸接回吉林了。给你写信也被退回来,信封上写着查无此人。我一直跟阿妈说,等有了假期亲自去吉林找你。那天在明星朗看见你,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你就在广东!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这么久不和我联系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荣急切地问。
“我是回吉林了。可在吉林生活不习惯,就又偷偷来了深圳。”
阿娇小声地说。
“来深圳后为什么不回家看看?”阿荣反问。
“我不敢去。”
阿娇嗫嚅道。
“为什么?你在我们家住了15年,阿妈没有虐待过你吧?你走后就再也没有一点信息,让阿妈心里怎么想?你知道她心里有多难过吗?我都见过她偷偷哭了好几回了,你不觉得你太无情了吗!”阿荣质问道。
“兰姨的养育之恩我没有忘。就因为怕她难过,所以才不敢去看她。”
阿娇低声说。
“你这是什么逻辑?那么我呢,又是什么原因让你也不敢和我联系?”阿荣问道。面对阿荣的逼问,阿娇如万箭穿心。她看着阿荣,半晌说不出话来。
“告诉我,为什么?让我死也死得明白。”
阿荣问。
“我,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阿娇心一横,决定快刀斩乱麻。
“果然如此。”
阿荣绝望地喟叹,“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对不起,阿荣哥。我其实,其实是把你当哥哥看的。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哥哥,不是恋人。”
阿娇吞吞吐吐地说。
“别说了。”
阿荣痛苦地摆摆手,“我知道了。”
“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只要你幸福,就不用对我抱歉。”
阿荣看着阿娇,轻声问道:“他是什么地方的人,对你好吗?”
“他是香港人,对我很好。”
“原来是港商啊!是你在夜总会认识的吗?”阿荣问。
“是。”
阿娇低头答道。
“在夜总会这种地方认识的人靠得住吗?你对他了解多少?”
“我们认识一年多了,还是比较了解的。”
阿娇答。
“好,我祝你们幸福!”阿荣说。
“谢谢。”
话说到这份上,出现了尴尬的沉默。两人一时无话可说。
“约你到这里见面,是想等会儿把你带回佛山的。我请了假,准备和你谈完,就和你一起回家看望阿妈。现在看来计划落空了。”
阿荣叹息一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阿娇,你还愿意和我回家吗?”
“下次吧。等我有假期的时候一定去看望兰姨。”
阿娇硬着心肠说。
“阿娇,娱乐城夜总会这种地方藏污纳垢,是滋生犯罪的温床,人在那种地方待久了,很容易迷失方向。你还是换个工作吧。”
阿荣说。
“我会考虑的。”
阿娇点头。
“你那天晚上去明星朗干什么?”
“我们是去办案,跟踪一个人到了那里。”
阿荣说。
阿娇没问办什么案,跟踪的那个人是谁。她不能让阿荣违反纪律。告别时,阿娇看着阿荣哥上了车,她的心像被掏空一样难受。她木然地看着载着阿荣哥的车徐徐驶离自己,泪水夺眶而出。
“赌”和“毒”一样,一沾上就会上瘾。波仔现在已经成了职业赌徒,几乎夜夜在赌场流连,这段时间在赌场的好运气燃起了他当赌王的雄心壮志。明星朗的地下赌场已经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他经人介绍,在澳门赌王何鸿燊的葡京赌场谋了个职位,准备去学习些管理经验,将来自立门户,大干一场。临走那几天,波仔对晓露格外温存。他不时对晓露描绘虚无缥缈的大富大贵图,承诺发达之后,一定在五年之内迎娶晓露。晓露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那天下午,晓露送波仔过关。晚上在娱乐城招待一帮朋友,闹到午夜才驾车回家。从包里找钥匙开门时,一个男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啊!”晓露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阿荣阴沉的脸。
“怎么是你?吓我一跳。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晓露问。
“你家里还有谁?”阿荣问。
“没有,就我一个人。”
晓露在心里暗自庆幸波仔已经离开了。
“进去再说。”
阿荣命令道。进了门,阿荣看了一眼屋里的环境,脸上更加阴沉。
“这就是你那个港商为你置办的安乐窝?”阿荣冷冷地问。
“不是。这是我的老板借给我住的,算是我的宿舍。跑车也是她的。”
阿娇解释道。
“是吗?你的老板真大方,看来你为老板赚了很多钱嘛。”
阿荣道。阿娇低头不语。阿荣突然愤怒起来。他用力指着阿娇说:“你付出的代价就是每天浓妆艳抹地与人喝得醉醺醺地午夜2点才回家?”
“你干什么?半夜跟踪我回家就是为了来骂我吗?”阿娇叫道。
“是,我是跟踪了你,我今天晚上一直看着你像交际花一样穿来穿去,和一群流氓阿飞打情骂俏,又看着你醉醺醺地驾车回家,你怎么变得这么厚颜无耻!”阿荣吼道。阿娇被阿荣的话伤到了,她叫起来:“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凭什么管我?你走,你走,我不要你管!”
“你是我妹妹,是我的阿娇!我不能看着你堕落不管。从小我没看出来你是这么贪慕虚荣的人,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贪慕虚荣,就是喜欢锦衣玉食,开名牌跑车,住在别墅里!你怎么样!你不喜欢你就走,离开我的家!”阿娇喊完,扭身跑往二楼。阿荣追上来,在二楼走廊上扭住了阿娇。
“和他分手!和你那个香港男朋友分手!他如果是个正经人,不会让自己的女朋友在娱乐场所工作,他对你一定不是真心的,你马上离开他!”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和谁交往不要你管,你也没有资格!”因为心虚,因为酒精,因为觉得受到了羞辱,阿娇开始口不择言,“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们曾经睡过一次你就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当年是因为我年幼无知上了你的当……”
“啪!”阿娇的脸挨了一记耳光,打断了她的话。阿娇想还手,被阿荣用力抓住双手,两人厮打起来。挣扎中,阿娇的露背裙被撕裂了,半个身子露了出来。阿娇往卧室奔去,刚想关门,被阿荣一脚踢开。阿荣把阿娇抱起来,抛到床上。无论体力还是武功,阿娇都不是阿荣的对手,她挣扎了一会儿便放弃了抵抗,由着他在她身上驰骋。一切归于平静。两人在黑暗中沉默,只听到对方的喘息声。良久,阿荣逼近她问:“你现在已经不是年幼无知了吧?”阿娇把眼睛闭上,一声不吭。
“阿娇,阿娇!”阿荣轻声叫道,“告诉我,你爱过我吗?”阿娇沉默着不回应。
“我爱你。”
阿荣清晰地说。
“从小我们在一间房里睡觉,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当我还不懂男女之事的时候,阿妈就告诉我你就是我未来的媳妇,当时我还没有一点感觉。后来我去参军,和你分开了,我发现自己是那么地思念你,你的一颦一笑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那次探家,你终于成了我的女人,我的心也就安定了。我开始规划我们的生活:复员后找个稳定的工作,然后和你结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每个夜晚我都是在这样的想象中入睡的。在我心里,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无人可以取代。我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别人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阿妈告诉我,你被你爸爸接回吉林了,我简直不敢相信,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是要结婚的吗?怎么能跟你爸爸走呢,而且居然没有对我透露一点消息!我被你气蒙了,觉得伤了自尊心,发誓再也不要想你。可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开始想你,给你写了几封信,都被退了回来,我有了不祥的预感,设想过几个不好的结局,你被拐卖了,得了重病了,等等。上次回家,我躺在自己那张小床上,看着对面你那张小床,想起往事,不禁抱头痛哭。哭声把阿妈招来了,她坐在床边陪我哭,说等我有假期了,带我去吉林找你,直接向你爸爸提亲,把你娶回家。”
阿娇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阿荣。
“我进了省厅刑侦处,每天的工作都很紧张,根本没有假期。很多次我都想和领导请假,却不知如何开口。我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没想到,我居然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看见了你!你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我心中那个清纯如百合的阿娇,那个喜欢铁臂阿童木的妹妹居然成了一个会卖弄风情的交际花!而且她还告诉我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她只把我当成哥哥,把我们发生的事说成是因为年幼无知!”阿荣说着又激动起来。阿娇痛苦地又闭上眼睛。
“阿娇,求求你,离开深圳,跟我回家吧。你再找个工作,钱少一点没关系,我们不需要这么多钱,就是你不工作,我也愿意养你,好不好?”阿荣央求。
“不好。我的工作还没完成,我不能离开深圳。”
阿娇开口了。
“什么工作?那种娱乐城的工作算什么工作!有什么不能辞的!”阿荣问。
“娱乐城的工作就不是工作吗?我一个月的工资比你一年的还多,我要你养我,你养得起吗?”阿娇突然爆发起来。
“你!”阿荣气得说不出话来。他长叹一声,躺下来。
“阿荣哥。”
阿娇突然温柔地叫了一声。阿荣不理,转过身去。阿娇伸出胳膊,轻轻地从后面抱住阿荣,开始亲吻他的耳朵。阿荣原来僵直的身体立即有了反应,他转过身体,开始热烈地回应,两人再次交融在一起。两人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内心的绝望。绝望让他们激情迸发。一次又一次。天亮了。阿荣穿上衣服,准备离去。阿娇在床上说:“阿荣哥,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找我。再来我也是不理了的。”
阿荣看了一眼阿娇,什么也没说便下了楼。不一会儿,她听到大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阿娇爬起来,到浴室洗澡。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残妆未尽,黑眼线糊成了黑眼圈,脸浮肿着,让人想起残花败柳。这张脸看上去那么欠揍,她不无恶意地想。阿荣哥不会再爱这张脸了。这么一想,阿娇心里轻松了,眼泪却流了下来。
婉柔从菲律宾回来了。晓露去接她,发现她的气色更加颓败,好像刚刚大病了一场,连举止都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她说要到俱乐部处理一些事情,让晓露把她送到俱乐部,就让晓露回去了。晓露在她的别墅等了一夜,也没有见她回来,打电话也不接。晓露第二天没去上班,专门在家等她。傍晚,她终于回来了。看见晓露在家,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你昨晚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我担心你,所以在这里等你。”
晓露说。
“担心我?”婉柔脸色舒缓了一下,“陪我去海边散心吧。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来到海边,在她们第一次散步的沙滩上,婉柔停了下来。
“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当然记得,这是我们第一次来海边散步的地方。”
晓露答。
“时间过得好快,你到我身边都快两年了。我还记得你当时的样子,有些青涩,有些害羞。不像现在,已经成了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露露姐’了。”
婉柔感叹道。晓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和姐姐比差远了,我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小角色,在姐姐的光芒之下。”
“你有天分,是块做大事的料。”
婉柔拍了拍晓露的肩膀。
“我也是在姐姐的熏陶下,悟出一点皮毛。”
晓露谦虚地说。
婉柔看着晓露说:“我可以信任你吗?”
“当然。姐姐说这话不觉得太见外了吗?”
“我最近心情很糟糕。”
婉柔的声音突然沙哑了,好像被一口痰堵住了喉咙,“我的一个姐姐死了。”
“谁?谁死了?”晓露吃惊地问。
“我的一个姐姐,你没见过的。她被王爷杀了。”
婉柔说。
“为什么?”晓露不觉提高了音量。
“因为她被警察盯上了。她和我一样,也是当年被王爷收养的,我们这八个姐妹,现在就剩下三个了。”
婉柔说。
晓露看着她,没有说话,等待她的下文。婉柔目光呆痴地看着海面。
“人的命,算什么呢?说死就死了,和一条狗有什么区别?这样活着和死去有什么不同?”
“姐姐。”
晓露被她的忧伤打动,轻轻扶了她一下。
“这样担惊受怕,不知末日何时降临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
“你有什么打算?”晓露轻声问道。
“我想离开这里,到国外定居,重新开始生活。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婉柔回头,看着晓露问。
“去哪里?”
“新西兰。我喜欢那里。我们可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过一种安乐的日子。不用与人争斗,不用担心别人暗算。好吗?”
“好。我跟你去。只要你需要我,叫我去哪里都行。”
晓露答。婉柔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你愿意帮姐姐一个忙吗?”
“当然。要我干什么?”晓露毫不犹豫地说。
“帮我送批货。”
婉柔清晰地说。
晓露的眼皮猛烈地跳了跳,“什么货?”
“甲基苯丙胺。”
婉柔目不转睛地看着晓露,“也就是冰毒。”
“没问题。”
晓露镇定地说,“送到哪里,什么时候送?”
“明天下午,具体地点我明天告诉你。”
婉柔道。
“好。我愿意。”
晓露点头,坚定地回答道。
“这么久没和你交底,不是对你不信任,这是杀头的罪,我不想把你牵进来。现在我需要一大笔钱,安排退路以及我们将来的生活,所以只有请你出马了。这样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将来才能一起生活。”
“嗯,我知道。谢谢姐姐这么想。”
晓露道。
“好,我们回去吧。和你谈完,我心情舒畅多了。我已经连续48个小时没合眼了,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婉柔的神情轻松了一点,说完便往回走。
“王爷那个制毒工厂在哪里?”晓露问。
“等你送完那批货回来,我告诉你。现在我们回去睡觉,在明天下午出发之前你都不能离开我。”婉柔说。
“姐姐,姐姐。”
晓露轻轻叫唤。张婉柔没有回应,看来她真的有48小时没有合眼了,这一睡过去,没有这么容易醒来。晓露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悄悄地下了床,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猛然回头。张婉柔依然在床上沉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门,在墙外站立了足足三分钟,确认张婉柔不是装睡,没有跟出来后,她下了楼,进了卫生间。仔细锁上门,她坐在马桶上,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紧急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有人接了。此时是凌晨3点,米处长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倦意,仿佛在那头专门等她的电话。晓露简要地把刚才和张婉柔的谈话汇报了一遍。
“她终于与你摊牌了,你这两年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米处长兴奋地说。
“今天是不是可以动手了?”晓露问。
“不。现在还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圈套,或是张婉柔对你的试探。”
米处长停顿了几秒,做出指示,“你先替她完成这笔交易。一定要亲眼看到制毒厂。”
“是。”
晓露回答。挂断了电话,随即将刚才的通话记录删除。晓露回到卧室,婉柔仍在酣睡。
晓露轻轻地上了床,合上眼睛,不一会儿也进入梦乡。两人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起床后,一起下到一楼吃午饭。
“晓露,昨晚睡得好吗?”婉柔不经意地问。
“上床后过了一段时间才睡着,睡着后就人事不省。不是你叫我,还醒不来呢。”
晓露正埋头吃饭,闻言抬头答道。婉柔慢慢地喝了一口汤,看着晓露说:“昨晚和你说的话,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就想帮姐姐做点事,然后快点离开这里。老实说,我对这里也厌倦了,对国外的生活很向往。”
晓露答。
“舍得波仔吗?”婉柔问。
“他不过是个赌徒。在赌场下注的时候,连爹娘是谁都不记得的,有什么舍不得?”晓露满不在乎地答。
“嗯。”
婉柔点点头。
“你的家人你也不用担心,以后寄钱回来就是了。过几年,想回来看看也是可以的。”
“姐姐你放心,我是个无牵无挂的人,去哪里都可以的。”
晓露答。午饭后,两人开车来到俱乐部张婉柔的办公室。婉柔让晓露坐在沙发上,自己亲自去冲泡咖啡。
“晓露,喝杯咖啡定定神。再等一会儿就出发。”
婉柔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晓露面前。
“嗯。”
晓露点点头。
“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婉柔看着她。
“没有啊。”
晓露掩饰地笑笑。过了一会儿又说,“有那么一点。但我想我能克服。”
“这就对了。第一次干这种事一点都不紧张是不正常的。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对方是个可靠的人,不会有事的。”
婉柔道,把茶几上的烟拿过来,抽出一支问:“要不要来一支?”
“好。”
晓露接过放在嘴里。婉柔为她点燃,然后自己也叼了一支。
“晓露,你相信命运吗?”婉柔靠在沙发上,吐了一个长长的烟圈。
“什么命运?”晓露有些走神,顿了一下才问。
“我什么宗教都不信,就信命。所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人来到这个世界一遭,际遇是命定的,该你经历的你怎么逃都逃不掉,不是你的东西你怎么求都求不来。那些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话全是放屁!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人不过是蜉蝣蝼蚁。人看似有选择的权利,但我们的选择权只限于微小的,与命运的改变无关紧要的事物。我们可以选择今天穿什么衣服,和谁睡觉,可以选择喜欢谁讨厌谁。但是,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在什么环境下长大,遇上什么样的人。这些才是决定命运走向的因素。你我的命运有相似的地方,我们都是被人收养的孩子,收养我的王爷是个毒枭,所以我也是。而你,若不是你妈妈疯了,你一个吉林人怎么会在广东长大?你的养母若不是得了病,你怎么会从大学退学到夜总会做吧女,又怎么会认识我?所以,我们俩是有缘分的,我们的命运已经被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你我好比同蒂双心的玫瑰,同枯共荣。”
婉柔握住晓露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姐姐,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晓露说。
婉柔轻轻地拍了拍晓露的肩膀,“明白就好。”
这时门外传来“嗒嗒嗒”的敲门声,婉柔起立去开门。无声无息地,晓露也没看清来人是谁。
不过几秒钟,婉柔转身,手里拿着一个蛋糕盒。
“你把这个蛋糕盒送到小梅沙度假村48号别墅。敲开门后,你问,今天有人过生日吗?他答,是的,你送来什么蛋糕?你答,栗子蛋糕。你要几磅的?他答,两磅二。暗号对上后,你就把这个蛋糕盒交给他。任务就算完成了。”
婉柔说。
“这么简单?”晓露问。
“对,就这么简单。”
婉柔答。
“钱呢?我要拿钱回来吗?”晓露问。
“不用。对方验过货后,会给我信息,把钱打到我指定的账号。”
婉柔道。
“好,知道了。”
晓露点头。
“现在是下午5点。你开车到小梅沙要50分钟。顺利的话,你7点钟以前就能回来。我在这里等你吃晚饭。”
婉柔道。
“好。”
晓露接过了蛋糕盒。晓露开车上路。她不时用余光注视着副驾驶座位上的蛋糕盒。粉红色印着花纹的盒子,扎着玫红的缎带,从上面半透明的盖子上可以看到蛋糕上的仙鹤图案。刚才晓露掂过分量,整个盒子重约二点五公斤。如果他们把冰毒藏在蛋糕里的话,大概可以藏一公斤,也就是两磅二。张婉柔是否完全相信了自己,这个蛋糕是不是一个圈套,晓露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听天由命吧,反正真相马上就会揭晓。晓露决定不再多想,专心开车。
红色的保时捷飞速地向小梅沙驶去。夏日的小梅沙充满了无限生机。沙滩上五彩缤纷的太阳伞仿佛一朵朵盛开的鲜花,笔直高耸的椰树林在风中沙沙作响。远处风驰电掣的摩托艇在蓝色的海面上犁出雪白的浪花。沙滩上、海面上到处是嬉戏的人,他们的欢歌笑语不绝于耳。在这个有着“东方夏威夷”之称的小梅沙,建有许多风格各异的别墅,掩映在绿树丛中。晓露提着蛋糕盒,向度假村别墅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的人群,一切正常。没有告诉米处长交货的具体地点,但她一定会派人跟踪自己。而且不排除张婉柔也派人在背后偷偷监视。她尽量做出自然的姿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终于到了48号别墅门口。她定了定神,按响了门铃。门铃响了三下后,门开了,露出一个男人的脸。
“你找谁?”男子大约30岁,留着两撇小胡子。
“今天有人过生日吗?”晓露问。
“是的。”
小胡子警惕地看着晓露,“你送来什么蛋糕?”
“栗子蛋糕。你要几磅的?”晓露镇定地问。
“两磅二。”
小胡子答。暗号对上了。晓露把蛋糕盒交给小胡子。小胡子接过后,立即关上了大门。前后不过一分钟,顺利得让晓露有点不敢相信。任务已经完成,她转身离开。上了车,返回俱乐部。婉柔在办公室等她,见她进来,张开臂膀拥抱了她。
“谢谢你,晓露。从此,我们是一条船的人了,可以同生共死了。”
“我也谢谢姐姐给我这样的机会,与你同舟共济。”
晓露答。婉柔微笑着隆重地亲了晓露一下。
午夜2点,俱乐部营业结束。灯光熄灭,一切归于寂静。张婉柔带着晓露向俱乐部深处走去。从三号楼往右拐,再往前走50米有一座红顶平房,里面是一个标准的恒温游泳馆。她们走进一间房,里面堆着游泳圈、浴袍、毛巾等用品。张婉柔拉开墙角一个装杂物的大竹筐,在墙上的一个开关处按了一下。地板裂开了,出现一个深洞,有楼梯可以通到下面。婉柔又按了一个开关,下面的灯亮了。她率先往下走,晓露跟在后面。下了十多级楼梯后,来到地下。晓露看着这间只有五六平米的小房间有些发愣。房子里只有一些铁皮柜,墙上安着许多变压器、电流表,看样子像是配电房。她看着婉柔,婉柔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一个柜子,对晓露说:“进去!”屈身穿过柜子,走了两步,当晓露重新站起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这个地下室足有三百多平米,白色的案板上摆放着一些仪器和玻璃试管。地上放着几个大塑料桶,里面堆满着用透明塑料袋封好的白色晶状体。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墙上挂着几件白大褂。婉柔将晓露带到监控室,让她坐下。
“这就是王爷的地下制毒工厂。在建游泳池的时候就挖好了。已经运作了三年,算得上制毒界的奇迹。”
婉柔慢悠悠地说。
“设计得太精妙了,真是一个奇迹。”
晓露真心赞叹。她无数次地巡视过俱乐部,把俱乐部结构分析来分析去,却从来没有想到它会在游泳馆里。
“没有人带,永远也不会有人找到这里。”
婉柔面露得意。
“你猜猜,这个地下室的出口在哪里?”晓露摇摇头。
“跟我来。”
婉柔起身。地下工厂的东边有一个一米多宽的通道,像一个长长的走廊,一直往里走,走了一百多米才走到尽头。尽头有一个铁门,婉柔用钥匙打开,走过去,有一个楼梯通往上方。晓露跟在婉柔后面爬了上去。上面是一个堆满了货物的仓库。晓露定眼看,堆成小山一样的纸箱上写着“××矿泉水”或“××方便面”的字样。她看着婉柔。婉柔笑笑,打开仓库的门。晓露探头一看,看到一排排货物陈列架。这是一个超市!晓露恍然大悟。这个叫百家惠的超市属于一个大型小区。这个小区的大门与俱乐部不在一条路上,故没有进入警方的监控范围。谁也没想到这个超市会和俱乐部的游泳馆相连,而超市的真正老板是张婉柔!将制作好的冰毒装进矿泉水或方便面的纸箱里,混在真正的矿泉水、方便面里,可以很方便地运出去。
同理,制作冰毒的原料也可以这样运进来。却不会引起任何怀疑。谜底终于揭开。晓露如在梦中。她们从原路退回制毒工厂。婉柔指着装在塑料桶里的冰毒说:“我在联系买家,争取在我们走之前把这些冰全部卖掉。”
“这些冰值多少钱?”晓露问。
“够在新西兰再买两栋别墅吧。”
婉柔淡淡地说。
“太好了!”米处长听完陈娇的汇报,兴奋地用力击了一下掌。
“张婉柔这只狡猾的狐狸终于自己把尾巴露出来了。”
她走到陈娇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陈娇同志,你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终于成功地找到这个制毒工厂。我会向上级汇报,为你请功!”
“制毒工厂已经找到了,我的任务算完成了吗?”陈娇问。语气里并无即将立功的兴奋。
“不。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张婉柔不是正在寻找买主准备出货吗?我们必须扩大战果,把她的买主一个个钓出来,一网打尽。所以你还需要回到她身边,配合她出货。”
米处长指示道。
“是!”陈娇答应。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为了保证你的安全,要在你身上装上窃听器,你的手机也将被定位。”
米处长道。
“王爷出事了!”一天晚上,婉柔告诉晓露。
“他的一批货在美国栽了,他正在被美国警方通缉。”
婉柔道。
“那怎么办?”这个意外的消息让晓露紧张起来。
“我们得尽快把这个工厂处理了。我已经托人在帮你办护照,后天你再去送一批货。钱拿到之后,我们也要撤了。”
婉柔道。
“哦。你知道王爷现在哪里吗?”晓露问。
“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出事正好。他这一躲,没有三五年不敢冒头,正是我们摆脱他的好时机。”
婉柔的脸上露出笑意。因为王爷被美国警方通缉,米处长只能决定提前收网了。收网行动定在晓露第二次送货的交易现场。在百家惠超市的后门,一辆白色的东风牌面包车旁,婉柔低声对晓露交代任务:“这是50公斤货,已经装好了。这次你和小易一块去,他负责开车,你押货。”
“小易?”晓露问。这时小易走了出来。
“你好,张总助。”
“你好,小易。”
晓露说。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了,却是第一次一起执行任务。
“你们在下午3点开车到蛇口码头,把车停在停车场。不要下车。有人会来敲车窗,你问他干什么,他说想买康师傅方便面,你问他要多少,他若说50箱,你和小易就下车,把车钥匙交给他。你们俩打车回来。”
婉柔道。
“就这样?”晓露问。
“就这样。你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婉柔握了握两人的手,“一切顺利。”
“小易,你带枪了吗?”晓露问正在开车的小易。
“带了。交易时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不得不防。”
小易说。
“嗯。”
晓露点头,不再说话。下午3点,蛇口码头停车场。一切按张婉柔的计划进行。暗语对上之后,晓露与小易下了车,在那人接过小易的车钥匙的瞬间,四周的汽车里突然跳出一群警察,将他们包围。晓露与接货人束手就擒。小易试图逃跑,开枪打伤一名警察,被当场击毙。晓露与接货人被戴上手铐,分头押上了两辆警车。警车开出不远,又停了下来,一名警察叫晓露下车。路边停着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警察把车门打开,示意晓露进去。她坐进去一看,看到了穿便服的林志强和徐蕾。徐蕾给晓露打开手铐,告诉她:“现在要去抓捕张婉柔,米处长指示要你参加抓捕行动。你现在给张婉柔打电话,告诉她一切顺利,并问她现在哪里。”
“小易怎么样了?”晓露问。
“已经死了。”
坐在驾驶位上装扮成出租车司机的林志强答。
“你和张婉柔的通话一定要简洁,就说事情顺利,一切等回去再说。”
徐蕾道。
“嗯。”
晓露点点头,拿出手机。林志强发动了汽车。
“姐姐,我是晓露。一切顺利。我和小易正在回去的路上。你现在哪里?”晓露问。
“我在办公室。小易呢?”婉柔问。
“小易坐在前排。等我们回去再向你汇报。”
晓露低声说。
“好。我等你们。”
婉柔道。
晓露挂了电话,看到徐蕾赞许的目光,她突然觉得有些赧然。林志强通过对讲机汇报了张婉柔的方位后,快速地向俱乐部驶去。从蛇口码头到俱乐部只有45分钟的车程,再有半小时就要到了。这半小时是陈娇的人生中最沉重的半小时,有一种天将要塌下来的感觉。她不敢想象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希望这车能开慢点,再慢点,让那一刻晚一点到来。林志强突然一个急刹车,把晓露和徐蕾吓了一跳。行驶在前面的一辆面包车突然熄火,他们的出租车差点撞了上去。
“要不是执行任务,老子非狠狠地修理他一顿!”林志强骂道。绕过面包车,继续向前开去。离名爵俱乐部越来越近了,晓露的心跳加速,手心被握出汗来。有一刻,她甚至想,若是刚才撞上了面包车会怎么样。她宁可出车祸也不愿意自己亲手逮捕张婉柔。汽车在靠近俱乐部的路口慢了下来。晓露突然想起什么:“张婉柔在办公室,从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大门附近的情景,她若站在窗边,会看到是我一个人下的出租车。”
“这个米处长已经想到了。在你快下车时,会安排人给她的办公室打电话,把她调离窗台。现在门卫和监控室都被我们控制住了。”
徐蕾道。
“张婉柔养着一个特安队,至少有九个人,手里都有AK47冲锋枪。”
晓露道。
“这次行动,省厅也派了人,还动用了武警。放心,我们的力量占绝对优势。”
林志强说。
出租车在名爵俱乐部门口停下了。徐蕾把手铐交给晓露:“你进去后,不要和她多说什么,尽快把她铐出来。十分钟后不见你出来,我们的人就冲进去。”
“知道了。”
晓露接过手铐,放进牛仔裤的后兜里。
“去吧。把她铐出来,你便大功告成。”
徐蕾拍拍晓露的肩膀。晓露做了一个深呼吸,定了定神。打开车门,下了车。
“晓露,你回来了。”
婉柔抬头看见晓露,放下手里的电话,款款迎了上来。她穿着黑色乔其纱上衣,黑色裙裤。晓露记得这是她们第一次在丽都夜总会见面的装扮。不同的是她今天斜斜地挽了一个低髻,上面插了一把精致的小扇子。她比两年前瘦多了,脸上依然化着精致的妆容,却呈现出一种花之将谢的颓败。现在还是白天,为何她却换上了黑衣?晓露心里一沉。
“我回来了。你刚才在打电话?”晓露问。
“是啊,刚才一个俱乐部的老客户说要借我的地盘搞一个庆典,非要和我亲自谈不可,啰啰嗦嗦地说了七八分钟,我早就不耐烦了。”
婉柔道。接着又问,“小易呢?”
“小易上卫生间了,一会儿就上来。”
晓露答,向她走去。
“你刚才喝酒了?”晓露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瓶人头马,旁边的高脚玻璃杯里还有小半杯酒。
“是。你们走后,我心里很烦躁,喝酒解解闷。”
婉柔又拿来一只酒杯,倒了大半杯,递给晓露。
“来,你也喝一杯,庆祝你们安全回来。”
按照计划,晓露应该趁此扣住张婉柔的手,给她戴上手铐,任务便完成了。不知为何,晓露却下不了手。她接过酒杯喝了一口。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的护照办好了,明天就可以去取。也许再过一周,我们就可以躺在新西兰的沙滩上晒太阳了。”
婉柔脸上露出笑容。婉柔的话,让晓露心里很难过。她勉强笑道:“是吗?真是个好消息。”
“把俱乐部这么大块产业丢了挺可惜的。若再多一点时间,我可以把它卖个好价钱。”
张婉柔的目光将办公室扫了一遍,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走了之后,也许再也回不来这里了。”
“是啊,这里的一切都是你亲手布置的吧,我第一次进来时还为你的品位赞叹不已。”
晓露说。
“我最喜欢的颜色便是黑白两色。我用两种颜色布置我的办公室,寓意我的黑白人生。”
婉柔抚摸着大班桌上的白玉地球仪,感叹道。
“很少看到你白天穿黑衣,今天为何破例?”晓露问。
“我刚才上洗手间,不小心溅湿了裙子,打开衣柜,看到这套衣服,想起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丽都相遇时穿的,就换上了。很久没穿了,衣服是不是都显旧了?”婉柔问。
“没有,和原来一样新。”
晓露答。
“衣服没旧,就是人旧了。我刚才照镜子,发现已经没有那时好看了。”
婉柔说。
“在我眼里,姐姐和当时一样好看。”
晓露道。婉柔笑笑。那笑容在晓露看来多少有些凄凉。十分钟到了。晓露过去抱住了她。
“姐姐,我们到外面走走吧。这里闷得慌。”
婉柔的身体震了一下。她看了一下手表,盯着晓露的眼睛问:“出事情了,是吗?”晓露没有回答。
“我知道出事了。小易呢?”婉柔轻声问。晓露将手摸向裤兜里的手铐。刹那间,张婉柔用非常快的速度将晓露的手反扣住,从发髻里抽出一把迷你手枪。认识两年来,晓露第一次知道张婉柔会武功,而且身手如此之快。这个意外让她无比震惊。张婉柔用手枪指着晓露的头:“你是谁?为什么要出卖我?我说过要带你走的!我这么真心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害我?”晓露看着张婉柔,佯装镇定地答:“姐姐,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叫你出去散步。”
张婉柔把她兜里的手铐掏出来,脸色大变。
“你还在骗我!这是什么?你真的是个警察!”她按响了桌上的报警器。事已至此,晓露也豁出去了:“是,我是警察。你放下武器吧!小易已经死了,俱乐部现在已经被警察包围,今天你插翅难飞。”
张婉柔的脸突然变得狰狞恐怖。她发出一声瘆人的喊叫:“你这条毒蛇,我张婉柔怎么会瞎眼至此!”张婉柔押着晓露下楼。楼外空无一人。平日来来往往的人此刻无影无踪,连大门外的马路都没有车辆行人经过。
张婉柔用枪口顶着晓露的头反扭着她走到楼前的花坛中,大喊:“我知道你们就躲在附近。张晓露的同伙,你们听着!张晓露在我手里,我要和她一起走,要不就一起死!快出来,给我们备一辆车!”空气仿佛凝固了。四周如死一样的寂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张婉柔终于沉不住气了,她疯狂地喊道:“我数到十,没有人出来,我就一枪打死她!”
“一、二、三、四、五、六……”张婉柔的七字还没出口,从墙角冲出一个人影,喊道:“阿娇!趴下!”张婉柔一愣,反手就是一枪,那人倒地的同时也开了一枪。这一枪打中了张婉柔的胳膊,她的手一颤,陈娇趁机脱离她的控制,往花坛里一滚。这时枪声大作,埋伏在四处的警察与张婉柔豢养的杀手们现身了,双方交上了火。马路上警笛鸣叫,一辆辆警车飞驰而来,一拨拨全副武装的警察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张婉柔迅速退回了楼内。陈娇没有追进去,她朝刚才倒地的那个人跑去。
“阿荣哥,怎么是你!”陈娇扶着地上的阿荣叫道。鲜血从阿荣左肩汩汩地冒出来,迅速地染红了他的警服。他看着陈娇,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阿娇,我错怪你了……”陈娇握着阿荣的手,泣不成声:“阿荣哥,对不起……”两名警员过来,将阿荣扶起,走向门外的警车。陈娇欲跟上去,被另一名警察拦住了,“你不能去!”
“我要去医院,他是为我负的伤!”
“行动还没有结束,你不能离开这里。”
“他是我哥哥!”陈娇忍不住叫起来。警员一愣,拿出对讲机请示后,对陈娇说:“对不起,你不能去。”
警车迅速开走了,陈娇追了两步停下来,泪流满面。
十分钟后,枪声停了。在警方强大的火力面前,特安部那九个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几个识时务的也缴械投降了。警察冲进了大楼,几分钟后,张婉柔被押了出来。陈娇惊讶地发现押送张婉柔出来的居然是阿玉,那个餐厅女服务员。原来她也是卧底。是她在张婉柔绝望地举枪自杀时将她的枪打掉,将她铐了出来。阿玉与两名警察押着张婉柔走向警车。经过陈娇身边时张婉柔的眼睛与陈娇对视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陈娇没有反应,她呆呆地看着张婉柔。戴着手铐的张婉柔被两名警察抓住胳膊,半拖着往前走。她头发散乱,赤着双脚,鞋子想来是刚才被拖下楼的时候掉了。陈娇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狼狈丑陋的样子,不敢相信她就是半小时前还光鲜靓丽的张婉柔。张婉柔看见她,用力甩了一下头发,露出眼睛,用一种极度怨毒的眼神盯着她,突然用力朝她吐了一口唾沫!“叛徒!”她叫了一声。张婉柔迅速被推上了警车,她上车前回头嘶声大喊:“张晓露,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