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柔又离境了,好几天都没有音讯。一天晚上,晓露像平时一样拿着对讲机在餐厅巡视,安琪走过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低头整理衣服,差点与晓露撞个满怀。她见到晓露连忙拉住:“今天遇上王八蛋了,连老娘的豆腐都敢吃,还说要投诉我,有没有搞错,也不打听打听我安琪是什么人,把俱乐部当成什么地方了!”晓露笑道:“谁这么有眼无珠,还敢得罪你?”安琪点上一根烟,猛吸一口,把烟喷到晓露的脸上:“来了一群香港烂仔,一个死肥佬过来搂我脖子,还把手往这儿摸!”安琪拉着晓露的手往自己的胸部摸去。晓露忙把手拿开,甩着手笑道:“真该死,你骂他们了?”
“当然,对这种老色鬼岂有客气的?”安琪没好气地答。这时晓露手里的对讲机传来呼叫声:“张总助,九号包厢的客人把电视机砸了,还吵着要投诉妈咪,服务生和餐厅经理过去劝,还被他们打伤了。保安部长问你该怎么办,要不要过去修理他们?”晓露说:“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她看看安琪:“你惹祸了。九号包厢的客人找事呢,我去看看。”
安琪一把拉住晓露:“你别去,他们可凶了,看样子是黑社会的人,一群流氓恶棍,没有道理可讲的。”
晓露推开安琪:“你先回避吧。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保安部长带着人上来了,晓露让他们跟在自己后面,一起往九号包厢走去。
到了门口,她让保安们在门口等着,先别进去,以免让客人误会。晓露推开九号包厢的门,看到餐桌已经被掀翻了,电视机也摔在地上。一片狼藉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肥佬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旁边站着三个凶神恶煞的彪悍男子。几个女服务生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部红肿,看样子刚被扇过耳光,一副惊恐和委屈的表情。女服务生见晓露进来,忙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她。肥佬见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看着她,轻蔑地问:“你是谁?干什么的?把你们经理叫过来!”
“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你有什么事?”晓露不卑不亢地答。
“臭婊子!你们懂不懂做生意啊?妈咪骂客人,老子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你去叫那个臭婊子过来给我摸一下,要不你陪我睡一觉,否则我今天把你们这里全砸了,你信不信!”肥佬叼着烟斗,眯着眼看着晓露说。
“刚才那位女士是我们俱乐部的公关部经理,不是妈咪,我们俱乐部不是夜总会,不提供小姐服务。请问你是我们俱乐部的会员吗?”晓露冷静地问。
“什么狗屁俱乐部,还不都是供人吃喝玩乐的地方?”肥佬摔了一张卡出来,“你看看,我是不是你们俱乐部的会员?”晓露拿过卡看了一眼:“你是第一次光临我们俱乐部吧?以前都没见过你。”
“是又怎么样?难道第一次来就要挨妈咪骂啊!”肥佬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第一次来,不了解我们俱乐部的规矩,所以有些误会。出来玩,是为了寻开心,有些误会也没必要搞成这样啊!”晓露看出来这些人不是善类,不想把事情搞大,便放软了语气说话。晓露的话还没说完,肥佬的一个手下大概是想表现一下,过来拉住晓露的胳膊往肥佬怀里推:“臭婊子,你刚才没听见我们老大叫你过去陪他啊,还不快滚过去,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
晓露被激怒了,她一个侧身,回首扣住他的手腕往前一带,一个后背把他摔在地上。肥佬吃了一惊,从椅子上跳起来:“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是个小辣椒啊。我就喜欢辣椒,今天老子一定要收了你!”另外两个男子见状也扑过来,被晓露闪过。晓露正要打开房门叫人,肥佬突然从后背掏出一把手枪:“老子一枪打死你!”肥佬的枪一掏出来,引起了女服务生们的一阵尖叫,她们抱着头蹲在地上,争先恐后地往桌子下钻,包厢里乱成一团。门外的保安部长听到尖叫,推门进来,看到拿着枪的肥佬也愣了一下。这时隔壁包厢也过来一群人,将保安们围起来。
原来这个肥佬今晚包了两个包厢,带了十多个人来,所以才敢这么嚣张。场面一时很混乱。晓露冷静地审度局势,考虑是否要把肥佬的枪夺过来。这时从人群中挤出一名男子,说:“怎么了彪哥?我出去这一下发生什么事了?”这个声音如此熟悉,晓露扭头一看,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愣住了。怎么是他?消失了半年的波仔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晓露心里一惊。波仔看见晓露也非常吃惊,他过去夺过肥佬的枪,道:“出来玩,寻开心的嘛,怎么把枪都拿出来了。快收起来,别忘了这里是大陆。”
“来大陆被女人骂啊!”肥佬愤愤不平地叫道。波仔凑近肥佬,对着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肥佬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他看了晓露一眼,慢慢地把枪收了起来。波仔回头正打算与晓露打招呼,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群黑衣男子端着AK47冲锋枪冲了进来。进来就拿着枪指着肥佬的手下,大声吼道:“举起手来!”刚才态度嚣张的马仔们惊恐地乖乖举起了手。肥佬的头被一支枪顶住了,手枪也被搜走。他的脸色霎时便成了猪肝色。用枪顶住肥佬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看样子是这群人的头目,他转头问晓露:“怎么样,你没事吧?”晓露答:“我没事。”
那人用枪在肥佬头上加了力,道:“这里是万字帮的地盘,想闹事找错地方了。如果不想你们全家去喂海鱼,就赶紧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干净,在这里好好玩。”
肥佬的脸吓得惨白,点头如捣蒜。
波仔的背上也顶着一支枪,他脸色难看地说:“我们是洪兴会的人。”
“是谁的人也不能在这里闹事,想活着出去就乖乖地把惹的祸处理干净再走。”
那人示意女服务生们出去。女服务生看到局面已经扭转,不再害怕了,慢慢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一扭脸就出去了。餐厅经理拿着手机进来叫晓露接电话。晓露一听,电话里传来婉柔的声音:“晓露,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害到你?”
“没有。冲进来一群拿着AK47的人,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晓露答。
“刚才我得到报告,让特安队长带人上去了。一会儿你把损耗给他们算清楚,我们是不被人欺负的。我还有一个星期就回去。叫队长接一下电话。”
晓露心里暗自吃惊,原来俱乐部还有一支特安队,这个队长她从未见过,进来的九个人里,有两人上次在酒吧里见过一次,其余全是生面孔。这些人不在员工花名册里,他们平时待在俱乐部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AK47冲锋枪,又怎么上来得这么快?这些问题都在晓露心里打上了问号。
晓露把电话给为首的那名黑衣男子,他接过电话,“嗯”了几声,便挂了电话。转头对肥佬说:“再闹事,让你们全部回不了香港。”
他一挥手,命令道,“给他们换个包房。”
保安部长把肥佬手下的人都带到其他包厢去了,保安和黑衣人也撤走了,包厢里就剩下肥佬、波仔和晓露三个人。看到安静下来,危险解除,肥佬用衣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神情恢复了常态。波仔看了晓露一眼,道:“大家都是生意人,没有必要搞得这么紧张嘛。”
晓露看着他,没有说话。这时前台收银员走了进来,拿来一张赔损单交给晓露。晓露接过来一看,各项合计居然是30万块钱。晓露犹豫了一下把赔损单递给波仔。肥佬伸头往波仔手中看了一眼,对波仔点了点头。波仔从怀里掏出手机叫人送钱过来。打完电话,波仔看着晓露说:“钱很快就会送来。什么时候放我们走?”晓露看出肥佬并非善类。今天为了一点小事,俱乐部把AK47冲锋枪都拿出来了,婉柔还敲诈了他们30万元钱,肥佬今天算是栽了。江湖人最讲面子,若今天就这么让他们走了,这个梁子就结下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波仔也牵扯在里面,她不想从此与波仔成为势不两立的仇人,她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他呢。想到这里,晓露换上笑脸:“干吗这么着急走?你们是来俱乐部玩的,没有玩开心怎么能走呢?”肥佬脸色变了一下,问:“你还想怎么样?”晓露笑道:“今天是一场误会,我们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说完,看到旁边的餐柜上还有一瓶芝华士,许是刚才没来得及摔,便拿过来,脖子一仰,一口气喝了下去。肥佬看晓露喝完一瓶酒,觉得找回了面子,便顺势找台阶下,笑哈哈地说:“你够爽快!刚才是误会,算我有眼无珠,现在误会过去了,我们就喝个痛快!”晓露对收银员说:“去拿一打芝华士进来。我和两位大哥喝个痛快!”酒很快送上来了,晓露倒了一个满杯,对肥佬和波仔说:“我敬二位大哥一杯,希望随着这杯酒下肚,今天这次误会烟消云散。”
说完,把这杯酒干了。肥佬被晓露的豪情感染了,他也干了一杯,对晓露说道:“把刚才挨打的小姐们叫进来,我给双倍小费!”晓露道:“好,今天我们就把这事了了,化干戈为玉帛吧。”
转头吩咐来人把包厢整理打扫干净,让刚才挨耳光的女服务生重新进来。包厢很快打扫干净,餐桌重新铺上了新的台布,刚才挨打的女服务生们很不情愿地坐在椅子上,怯生生地看着张晓露。给肥佬送钱的人到了,他提着一个皮箱进来,交给肥佬。肥佬叫波仔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的人民币。肥佬拿出一捆钱用力往桌子上一拍,大声地对晓露说:“你和我喝交杯酒,我们便像你刚才说的,化干戈为玉帛,怎么样?”
“好,没问题!”晓露爽快地举起杯子与肥佬喝了一杯交杯酒。交杯酒喝完,肥佬兴奋起来,他拿起桌上那捆钱对女服务生说:“今天她喝一杯酒,我就给你们每人发一千元,怎么样?”女服务生看着张晓露。晓露笑道:“大哥此言当真?”
“你喝一杯,我也喝一杯,喝完一杯,每人发一千,绝不食言!”肥佬道。
“好,倒酒!”晓露叫道。波仔拿起酒瓶为二人倒酒,把酒杯递给晓露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晓露也看了他一眼,仰头把酒干了。肥佬也喝完一杯,拿起手上的钱,给四位小姐每人数了一千。也许是因为见到半年不见的波仔,加上酒精的作用,晓露那天显得很兴奋,她一杯接一杯地与肥佬喝酒,喝了多少自己也不清楚,迷糊中记得自己跑到卫生间去吐的时候,是波仔扶着自己去的,还替她拿了一杯水漱口。从卫生间吐完回来,又喝了几杯,看着肥佬高兴地不停地数钱发给服务生,乐得哈哈大笑。
晓露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疼欲裂。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确认自己是睡在自己宿舍的床上,床头堆满了钞票,钞票旁放着一个打开的皮箱。她抬起头,看到波仔蜷缩在对面的沙发上,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只模糊地记得自己和肥佬喝酒,但后来是如何散的场,自己是如何回家的,这堆钞票又是怎么跑到自己床上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明白自己正处于严重的宿醉状态,她几乎从来没有宿醉过,不论头晚喝了多少酒,第二天头脑总是清醒如常,这一点她曾引以为豪。今天却不对劲,太阳穴突突地跳,头脑里像被塞进了一堆毛发,意识也似乎被罩上了一层薄雾。昨晚喝得实在太多了。晓露挣扎着爬起来,想把波仔叫起来问问是怎么回事,看他睡得正熟,便打消了念头。她口很渴,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杯冷茶,便端起来喝了。躺回床上,觉得冷得发抖,头好似有千斤重,眼皮发沉,感觉好像要死了一样,她无力地呻吟起来,低声叫道:“波仔,波仔……”波仔醒过来,赶紧来到晓露身边,他摸了摸晓露的额头,烫得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你发烧了,赶快送医院。我打电话叫汽车来。”
晓露低声地叫着:“波仔,我可能不行了,好难受,好难受……”之后,陷入了昏迷之中。
晓露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正在输液。她看到自己病床前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看到晓露醒来,便说:“你终于醒了!”晓露问:“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护工,叫阿丽。你的男朋友在这里守了你两天一夜,一直没合眼,今天我看他实在太困了,晚饭后就叫他回去睡,他走时千叮嘱万嘱咐,你一醒来就给他打电话。”
阿丽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回来,先别去。”
晓露叫住了她。
“我得了什么病?怎么会昏迷了两天一夜才醒来?”晓露问。
“医生说是酒精中毒,幸亏送得及时,送晚了有生命危险呢。”
阿丽说。
那一晚的回忆一点一点地回来了,晓露心想,是波仔救了我,我欠这个男人一条命。一阵清香飘到晓露的鼻子里,她循香望去,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大束白色的香水百合,正开得灿烂。
“你的男朋友,就是那个波仔,每天早上就去买一束百合放在你床头,把前一天的丢掉,他说希望你醒来的时候闻到新鲜的花香,这样对你的康复有好处。”
阿丽说。
晓露用鼻子用力吸了一下,百合花的清香让她全身放松下来。阿丽看晓露不说话,便说:“我去打电话,告诉他你醒了。”
“别去,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晓露连忙阻拦。阿丽回头,笑着说:“你们俩可真恩爱啊,他关心你,你体贴他。一会儿他要是怪我,你可得自己跟他解释。”
晓露红着脸点了点头,对阿丽说:“把我的包拿过来,我看看寻呼机。”
阿丽打开床头柜,把晓露的皮包拿出来,打开拉链,从包里拿出寻呼机递给晓露。晓露打开一看,第一个是婉柔的留言。叫她安心休息,别惦记工作的事。住院费她已经叫财务交了。她过几天才能回来。还有许多问候的信息,都是俱乐部的同事发来的,有安琪、餐厅经理和许多服务生。一阵暖流涌上晓露的心头。她从小就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没爹疼没娘爱,很容易被一点点温情感动。她想起12岁那年自己为了救那个小男孩被重物压成腰椎体骨折住院,教练和同学们纷纷来医院探视,还有记者来采访。那是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重视,被关爱,因为贪婪那种感觉,自己还赖着不肯出院,因为知道一出院这些关爱就会消失。特训三年,教官要自己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忍受孤独,一切问题都得自己解决。每天面对的都是教官冷酷的眼神,战友之间是竞争关系,难以产生真正的友谊。也许因为晓露的身体处于虚弱的状态,这些来自身边人的问候形成一股暖流,冲击着晓露被严冰紧紧包裹的心。她的心一下软了。
“你想吃东西吗?”阿丽问。
经阿丽这么一问,晓露才发觉自己很饿,想起自己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她点点头,说想吃粥。阿丽说去给她买,刚起身,一个男声传来:“不用去了,粥来了!”波仔端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
“幸亏我有心灵感应,回去睡了不到两小时就惊醒了,赶紧跑过来看你,你果然醒了。”
波仔来到床前,坐在凳子上,把饭盒打开给晓露看,“你看这是什么?鱼片粥!来,我来喂你。”
“不用了。”
晓露不好意思。
“客气什么。来,张嘴!”波仔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喂到她晓露的嘴边。晓露张开嘴,吃了下去。
“好吃吗?”波仔问。晓露点点头。
“这可是我叫友仔从香港湾仔码头给你打包捎过来的啊,我刚才热了一下,就给你送过来了。”
波仔道。又舀了一勺喂到嘴边。晓露看着波仔,乖乖地张开嘴吞了粥,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怎么哭了?身体是不是还很难受?以后不能再这样和人拼酒了,你知道你那天喝了多少?一开始就灌了一瓶芝华士,后来又喝了整整十杯,肥彪乐颠颠地发钱,那四个小姐每人领了肥彪一万人民币!每个人都笑眯眯地走了,就你最傻,把自己喝进了医院,要不是那天晚上我送你回家,你一个人在家耽误了送医院抢救的时间,医生说有生命危险呢。”
波仔道。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晓露喃喃地说。
波仔不知道,晓露流泪不是因为身体难受,而是因为波仔喂自己喝粥的举动触动了她的内心,从来没有人这样宠爱过她。小时候,有一次阿荣哥发烧,兰姨也这样坐在床边喂他吃粥,让阿娇看了很羡慕。为了让兰姨也喂自己一回,她还装过病,到了吃饭时间故意不起来吃饭,忍着饥饿到晚上,总算盼到兰姨端着粥进来了,却只说了声:“阿娇,起来吃了这碗粥就有力气了。”
把粥放到桌上转身就出去了。阿娇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看着兰姨的背影那种失落和委屈的心情。波仔用纸巾轻轻地为晓露擦干了眼泪:“我们之间,用不着说谢谢。来,先把这碗粥吃完再说话。”
吃完粥,波仔起身倒了一杯白开水,扶晓露半坐起来,让晓露漱口,漱完口又小心地协助她躺下。晓露这时发现阿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病房了,此刻病房里就只有她和波仔两个人。她第一次感觉到被一个细心的男人伺候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躺好后,波仔小心地为她掖了掖被子,看着她说:“我很想你,晓露。”
晓露嗫嚅着张开口准备说什么,被波仔制止了:“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问我,我也有很多话要问你。但是现在什么也不要说。你安心养病,等病好了我们慢慢说。”
晓露看着波仔一脸疲态,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知道他这两天守着自己没有睡好,便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阿丽进来说:“波老板,有人找你。”
晓露抬眼看见有一名男子在病房门口探了一下头。
波仔起身对晓露说:“我出去看一下。”
十多分钟后,波仔返回病房,重新坐在椅子上,握着晓露的手,看着她。
“你有事情就去吧,有丽姨在这里就够了。”
晓露说。
“不,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陪你更重要了。在你出院之前,我什么钱也不挣,什么事情也不做,就在这里守着你。”
波仔道。
“怎么,怕我跑了?”晓露开玩笑地说。
“是,怕你跑了。我怕我一走,回来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所以,我要寸步不离地在这里守着你。”
波仔抚摸着晓露的手,含情脉脉地说。
晓露脸腾地红起来,心跳得很厉害。她看着波仔,一时无语。波仔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晓露的头发,对着她的耳边温柔地说:“闭上眼睛睡觉,好吗?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说完,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这个吻彻底地俘虏了晓露的心,将她推回女性的位置。她感觉自己是一个正在被男人宠爱的小女人。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温馨,很踏实。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晓露再次醒来,看到病房一片寂静,输液瓶里药水还在一点一点地滴着。波仔伏在床边睡着了,左手一直握着自己的右手。晓露动了动手指,把波仔惊醒了。他眨了眨惺忪的眼睛,问:“你醒了?要上厕所吗?”晓露摇了摇头,轻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波仔看了看表:“才凌晨3点。还可以再睡一觉。”
晓露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便说:“我肚子好饿。”
“想吃什么?”波仔问。晓露想了想,说:“我想吃云吞。”
“云吞啊?”波仔犹豫了一下,“三更半夜的,哪里有云吞卖?”
“关外就有呀,我想吃龙岗夜市的黄记云吞。”
晓露说。
“好,我去买。”
波仔说着要起身。
“带我一起去吧。我躺累了,想出去走走。”
晓露说。
“这可不行,你还挂着吊针呢。”
波仔说。
晓露坐起来,一把拔掉了针头。波仔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我已经好了,不用打针了。我现在就可以出院。”
晓露说。
“这个你说了不算,得问过医生才行,再说,哪有三更半夜办出院的?”波仔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已经没事了。我不管,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去买云吞。”
晓露执拗地说。
波仔拗不过晓露,只好答应。
两人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医院,来到马路上。晚风带着甜蜜的气息吹来,让晓露心旷神怡,身上来苏水的味道一下就消失了。波仔一直拉着她的手。那双男性的大手非常温暖。那一瞬间,晓露觉得自己非常幸福。龙岗夜市的生意还是那么红火。晓露让波仔在“黄记云吞”的招牌前停下。两人下了车,晓露对摊主叫了声:“来两碗云吞,堂吃!”也许半夜开汽车来买云吞的女人不多,摊主还认得晓露,见她带了一个青年男子来,会意地笑了。晓露突然意识到,或许摊主以为自己前几次半夜来买云吞打包回去,是给身边这个男人吃吧。两人坐在凳子上等,云吞很快端上来了。波仔吹了一口气,热气形成的白雾笼罩上了他的脸。他吃了第一个便说:“果然不错,味道很地道。”
晓露看波仔吃得这么香,觉得很开心,也吃了一个。不知道是因为肚子饿,还是因为是与波仔一起吃,晓露觉得这碗云吞比前几次的更好吃。波仔自己吃几个,又往晓露嘴里喂几个。一碗云吞,让两人吃出了甜蜜。旁边的食客不时转头看着这对情侣,脸上泛出笑意。吃完云吞,晓露说:“我不想回医院了,我想回宿舍睡觉。”
“这能行吗?早上医生查房,不见你,还不到处找啊。”
波仔道。
“你明早告诉丽姨一声,让她和医生解释。等我们睡醒了就去办出院手续。”
晓露其实是心疼波仔,想让他好好休息。
“好吧,就依你。”
波仔同意了。两人开车回到晓露的宿舍。进了门,波仔四处看了看,说:“你平时一个人住吗?”
“当然,要是与人合住,怎会请你上来?”晓露道。波仔“嘿嘿”笑了几声。晓露找衣服准备洗澡,波仔到卫生间看了看,说:“半夜洗澡太冷了,明天再洗吧。”
晓露闻了闻自己的身上说:“都三天没洗澡了,身上有一股医院味儿。”
波仔道:“再忍一天吧,你现在体质弱,一会儿着了凉,还得在医院多住几天。”
说完走到厨房,找到水壶,打开煤气开始烧水。晓露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觉得他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非常可爱。水烧好了,两人洗脸烫脚后,波仔让晓露到床上睡觉,自己睡到沙发上。晓露翻来覆去睡不着,看到波仔身上盖着自己那件牛仔外套,蜷缩在短短的沙发上,腿还露在外面,便轻轻唤道:“波仔!”波仔闭着眼应了一声:“在,干吗?”
“你上床睡吧。”
波仔睁开眼,问道:“上床和你睡,你不怕?我可不能保证能管住自己不碰你。”
晓露往床里挪了挪:“怕什么?我在这里画一条界河,你不许越界。”
波仔笑着掀开衣服,一跃而起,上了晓露的床。
波仔静静地平躺了一会儿,悄声问:“晓露,我能抱一下你吗?”晓露点点头。波仔侧身轻轻地抱住晓露。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覆盖过来,晓露顿觉口干舌燥,全身像被火灼过,烧了起来。波仔俯身看了一会儿晓露,把嘴唇凑下来。晓露闭上眼,等着他的亲吻。等了好久,预想的那个吻都没有到来。晓露疑惑地睁开眼睛,波仔突然起身下床,去了卫生间。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十多分钟后,波仔穿好衣服出来了,用毛巾用力擦着头发,擦干后,重新上床,对晓露说:“用冷水洗了头洗了澡,现在舒服了。你安心睡觉吧。”
说完盖上被子,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不一会儿就发出轻微的鼾声。晓露仔细地看着身边这个男人:颀长的身材,消瘦的脸庞,细长的眼睛,清秀中透着精明。她回想着与这个男人相识的过程,想起第一次见面他为自己解围的情景,想起“海上世界”那一晚他为自己过那个虚拟的生日,昂贵的香槟酒,悠扬的小提琴曲,酒店床上摆成心形的玫瑰花……一夕之欢之后,他突然失踪,半年后两人却这样戏剧化地重逢。波仔到底是什么人,这半年来他去干什么了?他和肥佬是什么关系?对了,那天,特安队长带着冲锋枪冲进来时,说俱乐部是万字帮的地盘。
万字帮是黑社会一个暗杀组织,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要买命找万字,要买枪找万帮。万字帮号称地下执法者,混江湖的人没有不顾忌的。难道婉柔与万字帮还有关系?当时波仔回应他们是洪兴会的人,难道他真的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黑社会社团的成员?一连串的疑问在晓露的脑海里打转。她突然想起那一箱钱来,连忙爬起来,在衣柜里找到那个皮箱,拖出来,打开箱子点了点,整整30捆,一捆不少。晓露看了看表,已是早晨7点。她穿上衣服,提着皮箱,悄然出门。她在车上给婉柔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的病已经好了,今天就可以出院。肥彪赔偿的30万元钱在自己手上,她马上拿回俱乐部交给财务。婉柔对晓露这么快就康复表示欣慰,对她处理事情的方式非常满意——既敲诈了肥彪30万元钱,还没有和他结怨。婉柔决定奖励她10万元钱,她只需上缴20万元即可。晓露谢绝了婉柔的奖励,把那30万元钱交给了财务。回到宿舍,看到波仔还在酣睡,她没有叫醒他,自己拿着衣服到卫生间洗澡,洗完澡出来,看见波仔已经醒了,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你起来了,是不是我刚才洗澡把你吵醒了?”晓露问。
“睡了五个小时,也差不多了。”
波仔揉了揉眼睛,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去俱乐部把那30万块钱上缴了。这么多钱,留在这里不安全。”
晓露答。波仔“哦”了一声,问道:“晓露,你怎么会成了名爵俱乐部的总经理助理?”
“两年前我在省武校认识了张总的妹妹,她妹妹特别喜欢我,常常来看我比赛,有一次比赛完毕还叫她姐姐为我们拍了一张合影。所以张总对我有印象,没想到这么巧,半年多前她到丽都夜总会玩遇上了我,她把我认出来了,便叫我过来帮她。”
晓露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的命不错,总有贵人相助。这么快就脱离了丽都那种环境。难怪我去丽都找不见你,蒂娜也不在那里了,小姐们也多是生面孔,问了几个人都不认识你。你的寻呼机也换号码了。我只有感叹,不过半年时光,这么快就物是人非了。”
波仔道。晓露来到俱乐部后,婉柔便给她配了一个汉显寻呼机,号码自然也换了。听到波仔找过自己,晓露心里舒服了些,她问道:“说说你的情况吧,半年前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波仔犹豫了一下说:“泉哥贩毒被抓了,我怕被牵连,所以赶紧回香港了。”
“你和泉哥的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他贩毒你知道吗?”
“我和泉哥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密切,不过是做生意时认识,喜欢结伴到内地玩罢了。混社会的人都懂规矩,不会过问对方的事情。他贩毒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波仔道。
“肥佬是什么人?怎么随身带着枪?”晓露问。
“做生意嘛,每天这么多现金进出,带枪是为了防身。”
波仔搪塞道。
“如果做正经生意,用不着带枪。”
晓露道。
“晓露,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的啊?你们俱乐部是做正经生意吗?居然有这么多支AK47冲锋枪?”波仔反问道。
晓露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他们配有这么多枪,那天冲进来时,我也吓了一跳。”
“你们俱乐部水够深的!之前在江湖上从没听过张婉柔的名字,所以肥佬才会栽了,那天的事够他后怕一阵的。”
波仔道。
“你那天说你们是洪兴会的,这个肥佬是洪兴会的大佬?”晓露问。
“我们是洪兴会的人,肥佬还不是大佬。”
波仔小心地说。
“肥佬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报复的打算?”晓露问。
“那天你过来和他喝交杯酒,他的面子就找回来了,还报复什么。他花了30万,让你喝得进了医院,这件事就算扯平了。再说,那天他也看到俱乐部的实力,不会再来招惹了。这件事,刚开始是肥佬不对,后来你们的反应也太大了,居然带这么多枪冲进来,这可是大陆!如果枪不小心走了火,闹出个把人命,张婉柔要摆平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吧。幸亏你后来处理得好,结果像你说的,化干戈为玉帛了。连肥佬事后都很佩服你,说你是个侠女。”
波仔说着,走到晓露面前,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只有我不开心,看到你躺在医院里,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宝贝,答应我,下次一定不要这么拼命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
波仔的那声“宝贝”,把晓露的心融化了,她顺从地投入了波仔的怀抱。
过了几天,肥佬不计前嫌,与波仔又带了人到俱乐部玩。听说张婉柔回来了,肥佬特地请婉柔和晓露到包厢坐了坐。席间波仔对婉柔极力奉承,让婉柔听了心里很舒坦。肥佬对晓露赞赏有加,对婉柔亦是极力巴结,还送给婉柔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称之前的冲突是一场误会,不打不相识,希望将来能成为朋友。一场很有可能发生的江湖纷争能这么圆满地解决,让张婉柔对晓露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散席后,晓露开车送婉柔回家。婉柔邀晓露进去,晓露与婉柔一起上到二楼的卧室。
“姐姐,你是没看见那天肥佬那嚣张的样子,是多么欠揍,没想到他今天会这么客气,和那天判若两人。”
晓露一边说,一边打开衣柜替婉柔拿睡衣。
“我一点不奇怪,谁没有几副面孔?尤其是在江湖上混的人,都准备了几张脸,在什么情况下挂什么脸,清楚得很。他要是没有这份机灵,也活不到现在了。”
婉柔不屑地说。
接过晓露递过来的睡衣,穿好后,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开始解头发。
“这个肥佬既好色又胆小,看起来是个酒囊饭袋。不过听说他是洪兴会的人呢。”
晓露站在后面,用梳子慢慢替婉柔梳头。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相信的就是人的外表。圣人常常穿着普通的外衣,大奸大恶之人却常去烧香拜佛。晓露,永远不要轻易相信你所看到的,真相往往要吓你一跳。”
婉柔从镜子里看着晓露,意味深长地说。
晓露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她小心地问:“那天拿着枪冲上来的黑衣人我都没见过,他们怎么不在员工花名册里?”
“特安队是我的秘密武器,平时不让他们露面。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生意场上行走,不留点后路,如何能出其不意,反败为胜?”婉柔道。
“我看他们个个身手不凡,你从哪里找来的?”晓露问。
“只要有钱,什么人找不来呢?”婉柔道。
“那天听特安队那个队长说我们这里是万字帮的地盘,万字帮是干什么的?”晓露问。
“那是小易吓唬肥佬才这么说的。万字帮是东南亚地区最狠毒的社团组织,江湖上无人敢惹,我们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每年付给帮会一笔钱,有事可以找他们帮忙。”
婉柔今天心情不错,对晓露透露了不少信息。晓露终于知道婉柔养着的那支秘密武装力量,头目是当过特种兵的小易。过一会儿,晓露又道:“没想到安琪这么胆小,都不敢来上班了。听说她离开深圳了。”
“是。离开了更好,免得她整天勾引你。”
婉柔说。
晓露笑了笑,没接话。
“客户经理的位置空了出来,还要再聘吧?”晓露问。
“过一段时间再说,我们的客户一直比较稳定,现在也不想再发展新客户了。”
婉柔道。
“嗯。”
晓露点点头。
“晓露,那个波仔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婉柔突然问。晓露觉得,她和波仔的关系迟早会被婉柔知道,等她以后从别的渠道查出来,不如现在就向她坦白。
“姐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生气。”
晓露说。
“什么事?”婉柔扭过头来。
“我,其实早就认识波仔。”
晓露说。
接着把认识波仔的过程告诉了婉柔,包括在“海上世界”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一晚,还有前几天住院时波仔对自己的照顾。
“我不想让姐姐不高兴。认识姐姐后,我对其他人也没有兴趣了。”
晓露表白道。
“你可以继续跟波仔交往。”
婉柔道。
“姐姐是在考验我吗?怀疑我刚才的话不是真心?”婉柔转过身,握住晓露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姐姐相信你,所以才让你和波仔继续交往。”
“为什么?”晓露不解地问。
“你是个有男朋友的人,我们在一起别人才不会说闲话,我最讨厌别人在我背后嚼舌根了。懂吗?”婉柔道。
“那,你不嫉妒吗?”晓露问。
“哈。”
婉柔笑了一声。
“如果你泡上了别的女人,我一定会嫉妒。但是男人嘛,可以忽略。我相信你。”
“谢谢姐姐的信任。”
晓露道。婉柔想起什么,对晓露说:“你把我的包拿过来。”
晓露过去把婉柔的皮包拿过来。婉柔拉开拉链,从包里拿出今天肥彪送的那个礼盒来。是一对劳力士情侣腕表。婉柔拿起表看了看:“肥彪还算有心,这对表我原来还真没有。”
她将那只男表递给晓露,“这只男表不算大,你可以戴。”
晓露知道表的价格,推却道:“这么贵重的手表,我可不敢戴。”
“一只表算什么,这世界上什么好东西我们姐妹不配享用?跟着我,以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婉柔拉过晓露的手,看了看她手腕上的表,道:“你怎么还戴着电子表啊,那是小孩子戴的玩意。”
她动手解开那只电子表,替她戴上劳力士新表。
“谢谢姐姐。”
第一次戴价值十几万元的手表,晓露觉得手腕好像变重了,有些不适应。她低头看着刚被婉柔摘下来的那块电子表,那是自己的第一只手表,四年前刚受训时托贾教官买的。还记得当时拿到这只卡西欧电子表时自己那份欣喜的心情,左看右看看不够的孩子气。没想到自己戴的第二只手表竟然是劳力士金表。手表只是一个象征,变化巨大的还有自己的处境。晓露悄悄地把那只电子表收了起来。
“晓露,我打算与人合开一家娱乐城,你看怎么样?”婉柔道。
“俱乐部的生意你都没有空打理,还要开一家娱乐城?”晓露意外地问。
“不是还有你吗?我打算让你过去做公关部经理。你虽然做这行不久,年纪也轻,但从你处理肥佬的事情上看,你是个可塑之才,再历练几年,前途不可估量。”
婉柔道。
“姐姐最近扩张得这么厉害,又是收购药厂,又是再开娱乐城,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晓露问。
“我只是不想让人只盯着俱乐部罢了,我的产业越多,俱乐部就越不引人注意。那个制药厂把差佬的注意力都引过去了,可他们就是24小时盯着,也查不出什么来。”
婉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另外一只女表戴在自己腕上。婉柔无意中透出的这个信息让晓露心里一震。连她自己也曾怀疑,婉柔收购制药厂,是意图将制毒工厂转移到那里。虽然没有在米处长那里得到证实,但不用想也知道警方对制药厂进行了严密监控,在那边投入的力量比这边大得多。难怪他们一无所获,原来那个制药厂不过是张婉柔使的障眼法。晓露正想借此机会进一步问俱乐部藏着什么秘密,那些拿着冲锋枪的黑衣人平时待在什么地方,这时婉柔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婉柔一看号码,脸色变了一下,拿起电话走到门外去了。晓露听到婉柔在楼梯口与人通话,她压低了嗓音,说话也很简短,显然是在忌讳屋里的晓露。几分钟后,婉柔进来,若无其事地进浴室放水洗澡。晓露知道婉柔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便起身告辞。婉柔没有挽留,把她送下楼后,反身关了房门。
两个月后,明星朗娱乐城开张了。那天,正是农历十五,一轮圆月早早地升上半空,将皎洁的光华洒向大地。深圳的夜空,最引人瞩目的不是月亮,而是射向天空的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它们从傲然耸立的高楼顶上向天空扫射,让月亮的光华黯然失色。明星朗是一座大型娱乐城,主楼有四层,旁边还有两座附属小楼。一楼是个大型迪厅和酒吧,二楼三楼是KTV包房,四楼有桑拿房、SPA水疗等休闲设施,副楼是大型电玩城。还有几间隐蔽暗格,让赌徒们在里面放心豪赌。当然这些暗格不是想去就能进去的,只接待有VIP待遇的熟客。可以预见,明星朗娱乐城将因最新潮的娱乐设施、最奢华的装饰成为有钱人一掷千金的天堂。迪厅前方的舞台挂上了枣红色金丝绒帷幕,成了开业庆典的主席台。前来祝贺的嘉宾济济一堂。这些嘉宾,除了深圳本地的,来自港澳与东南亚的客人也占了相当一部分。
他们送来的祝贺花篮从大堂一直摆到马路上。娱乐城的第一大股东朱义穿着黑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可鉴,为了讨喜,特地系了一条酒红色的领带。因为兴奋,他看上去满面红光,喜气洋洋的。他首先上台,感谢诸位捧场。朱义讲完后,婉柔作为第二股东被请上台,婉柔穿着黑色丝绒露背晚礼服,头上盘着美丽的发髻,钻石耳环与项圈熠熠发光。她一上台,立即引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听到台下有人赞叹:“好靓的女老板。”
婉柔含笑说了几句场面话,向下面点头示意,一名身材高挑的女郎缓缓走上台来。女郎披着长及腰际的大波浪卷发,穿着火红的丝绒旗袍,细腰不盈一握,滚圆的臀部被紧紧包裹着,走动起来如波涛荡漾,让人看得心旌摇曳。她袅袅婷婷地走到婉柔身旁,回过身来,大家看清这名女子的年纪不过20岁上下,那一头大卷蓬松的卷发,被拢在一起,堆泻在右肩胸前。左边耳际插着一枚碎钻镶成的大蜘蛛头饰,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地发光。旗袍是经过改良的,高立领下开着一个心形,将乳沟恰到好处地露出来。脸上虽然画着浓妆,但那青春的娇艳是挡也挡不住的。高高吊起的丹凤眼里波光潋滟,将整个舞台都照亮了。
她站在婉柔身旁,两人对视,嫣然一笑。
“诸位朋友,我现在向大家隆重介绍,这位就是我们明星朗娱乐城的公关部经理——张晓露小姐!”婉柔挽住了晓露的胳膊,大声地对下面的嘉宾介绍。下面的骚动更大了,这一黑一红两个美人并肩站在一起,效果着实让人赞叹。两位皆是艳光四射、风情万种的美人,像不同种类的两朵花,各有各的美。婉柔雍容华贵,风情里略带沧桑,如一朵极致盛开的黑牡丹。晓露性感妩媚,风情中透着新鲜,如含苞半开的红玫瑰。两朵花并肩站在一起,美得相得益彰,不分高下。
“诸位嘉宾朋友,以后你们来到明星朗,有什么要求,尽管找晓露小姐,她会替你们安排。”
婉柔接着说。
晓露向下面鞠了一个躬,微笑着说:“欢迎各位带着你们的朋友来到明星朗,我保证你们将得到最好的服务,在明星朗玩得尽兴、开心!”下面的嘉宾热烈鼓起掌来,还有人吹起了口哨。那天的开业庆典,晓露出尽了风头,她扭动着腰肢,在人群中穿来插去,四处周旋,那身红旗袍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十分惹眼。婉柔拉着晓露过去给朱义敬酒:“朱哥,我这个妹妹今天表现怎么样?”朱义与晓露干了一杯,看着她说:“看来张总没有看错人,晓露小姐果然是个交际人才。”
晓露笑道:“我年纪轻轻,担此大任,心里非常不安。唯恐辜负了朱哥和婉柔姐的期望。赶鸭子上架,拼尽全力去做罢了,哪里是什么人才。”
“英雄不问出身,成事不看年龄。只要晓露小姐肯用心去做,让娱乐城的生意蒸蒸日上,荣华富贵不请自来。”
朱义道。
“谢谢朱哥提携,晓露一定全力以赴。”
晓露颔首笑道。婉柔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晓露的长卷发,微笑着说:“我有个预感,你是我的福星,是命运把你带到我身边,你的到来会给我的生活带来新气象。”
晓露心里一凛。看着婉柔笑意嫣然的脸,说:“的确是命运让我来到姐姐身边,若真能成为姐姐的福星,晓露三生有幸。”
朱义看着两人说:“我觉得你们两位姐妹花都是我的福星,有你们二位美人携手相助,我们明星朗娱乐城一定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晓露,你今天太漂亮了,你刚上台的时候,我都没认出你来。你的头发怎么回事?”波仔今天也来了,送来一个花篮。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晓露四处穿梭,现在终于找到个空当与晓露搭上话。波仔今天穿着一身白色西服,显得身长玉立,风度翩翩,与晓露站在一起十分登对。
“是婉柔姐从香港买回来的假发,说是要一万多港币呢。”
晓露轻轻甩了一下头发。婉柔对今晚的开业庆典十分重视,服装、发型、化妆皆由特地从香港请来的造型师包办,就是为了今晚能一鸣惊人。
晓露第一次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新形象,也吃了一惊。怎么有琳达的影子在里面!她对自己说,你要扮演一个交际花的角色。很自然地,脸上浮起一种和平时不一样的笑容,慵懒、风骚,充满了诱惑。当她扭动着腰肢走上台的时候,心里想着:只要把这里当成舞台,自己能演好任何角色。
“你这么打扮挺有女人味的。这身红旗袍,任何男人看了都要血脉贲张啊!”波仔说。
晓露今晚喝了许多酒,接受了太多男人爱慕的眼光,她的脸颊泛起了红晕,嘴角笑得高高挑起,她扭动着腰肢对波仔说:“我们去跳舞吧!”乐队正在演奏一曲“恰恰”,几个披着长发的鼓手正敲打得十分热闹。晓露径自走进舞池,身子一摆便合上了“恰恰”激烈狂乱的拍子。她的舞跳得十分奔放自如,波仔亦是舞艺不凡,很快就跟上了她的步伐。他俩的身体突起突落,越转圈子越大,步子越踏越快,那一阵“恰恰”的旋律好像一阵狂飙,吹得晓露的长发飘起,那只晶光四射的大蜘蛛似乎也要横飞起来。火红的旗袍随着身体的舞动,荡漾出无限风情,与穿白色西服的波仔相映成趣,煞是好看。别的舞客都停了下来,看着他们。几个乐师愈敲愈起劲,演奏到高潮处一起喝唱起来。一曲“恰恰”终于跳完,晓露与波仔拉着手走出舞池中央,四周的宾客对他俩报以热烈的掌声。婉柔站在人群中,看着神采飞扬的晓露,若有所思。她嘴角牵动了一下,把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转身离去。
酒会结束,晓露四处寻找婉柔不见。打开坤包,看到寻呼机里有婉柔发来的信息:晓露,我今晚有事要连夜赶去广州。后天回。今晚你表现得好极了。爱你。
“晓露,你怎么在这里,我正到处找你呢!”晓露扭头一看,波仔正朝自己走来。晓露忙把寻呼机放好,问道:“你找我干什么?”波仔凑近晓露,笑嘻嘻地说:“我来找我的女朋友一起回去,不行吗?”
“一边去!厚脸皮!”晓露笑骂了一句,打了个酒嗝。
“你又喝多了,上次喝到酒精中毒进医院,还没吸取教训?”波仔过来扶晓露。
“这么多人要和我喝酒,我不喝能行吗?”晓露白了波仔一眼,有些无奈地说。
“我是心疼你,怕你喝出毛病来。”
波仔拉起晓露的手。晓露甩开波仔,脚步趔趄地往外走。波仔连忙跟上。在停车场,波仔道:“你今晚不能开车了,我送你回去。”
晓露便把车钥匙甩给他。开着红色的保时捷敞篷跑车,波仔对晓露说:“张婉柔对你可真大方,这车得上百万吧,整个深圳也没几台,她就舍得送给你。”
晓露不以为然地说:“一百万对她来说算什么!我这个公关部经理越有派,她就越有面子,花多少钱她都不在乎。”
波仔羡慕地说:“你可真找了个好老板。”
汽车在街道上飞驰,波仔开了车载音响,一个忧郁的男声传出来: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繁华落尽一身憔悴在风里……回头时无情也无语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只有桂花香暗飘过“《尘缘》!罗文的《尘缘》!”波仔听了几句便说出歌名,跟着哼起来: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晓露从座椅上站起来,晚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飘扬起来,她大声唱道: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波仔把晓露拉回座位坐下,晓露把头靠在波仔的肩上,嘴里喃喃地唱道:不管世间沧桑如何,回头时无情也无语。
汽车驶进一个叫“逸景花园”的小区,在一幢别墅前停下。波仔扶晓露下车,晓露已经快睡着了,迷糊着拿钥匙开了门,两人走了进去。进了门,波仔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这别墅也是张婉柔送给你的?”
“是。”
晓露踢掉高跟鞋,跌跌撞撞地往楼上走:“这里离明星朗近,她就让我搬到这儿了。”
“你知道这样一幢别墅,在香港值多少钱吗?至少几千万啊!”波仔羡慕地咂巴着嘴。
“你算跟对了大姐,这个张婉柔到底有多少钱啊?对小妹出手这么大方!”
“我怎么知道她有多少钱,估计得用亿计吧。”
晓露含糊地应了一句,又打了一个酒嗝,捂住嘴,往卫生间跑去,对着马桶狂吐起来。波仔连忙跟上去,拍着她的背说:“刚才忘记告诉你,喝了酒,不能吹风的。你看,果然吐了。”
晓露把今晚吃下去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好不容易吐完了,勉强站起来漱了口,觉得全身发软,头晕目眩,转身一头撞上了卫生间的门。波仔一把抱起了晓露,往卧室走去。迷糊中晓露感到波仔在亲吻自己。男性荷尔蒙的气息让她眩晕,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婉柔,情不自禁地发出呻吟。这声音让波仔更加兴奋,他没想到,相隔不到一年,晓露变得如此风情。这个女子身上混合着的神秘气息让他着迷,沉醉。他陷入了疯狂。第二天,波仔醒来一看,枕边已经不见晓露。他起身四处寻找,在三楼的露台上看见了她。晓露正在游泳。这幢别墅的顶楼居然有一个露天游泳池。晓露正变换着各种泳姿游泳,身体灵活如蛟龙戏水。她看见波仔上来,便停止游泳,起身出了泳池。波仔看到晓露恢复了自然的短发,脸上干干净净,连体泳衣勾勒出如运动员一般健美的身材,与昨夜那个浓妆艳抹风情万种的女人判若两人。
他呆了几秒,挤出一丝笑容,说了声:“早!”晓露拿过一条浴巾披上,淡淡地说了声:“你该回去了。”
波仔道:“回哪里?”
“你原来住哪里就回哪里。”
“不,我不走了。你这里这么大,我决定搬过来住。以后,每天早上我可以陪你一起游泳。”
波仔嬉笑着说。
“我可不想养你。”
晓露冷冷地说。
笑容在波仔脸上僵住了。他看着晓露,摸不透这个昨夜刚和自己缱绻缠绵的女人怎么会突然变脸。过了半晌才说:“对不起,我忘记你现在是明星朗娱乐城的公关经理,是个开名车住别墅的女富豪了。我配不上你了,我马上就走。”
说完,深深地看了晓露一眼,扭身下楼。晓露意识到自己过分了,心一软,叫了声:“波仔!”波仔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她。
“波仔,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们去喝早茶吧!”波仔的脸色缓和下来,点点头。
“你在楼下等我,我去换衣服。”
晓露说。
晓露在卧室换衣服的时候,想起刚才波仔的话,“女富豪”?她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想起半个月前第一次和婉柔进到这栋别墅的情景。
“晓露,这套房子以后就属于你了!”那天下午,婉柔站在客厅中央,举着一串钥匙对晓露说。
“真的?”晓露不敢置信。
“无功不受禄,我凭什么接受这么贵重的别墅?”
“凭什么?就凭你是我的晓露啊。这套别墅原来的主人移民了,要把别墅转让给我,我想这里和明星朗娱乐城在一个区,你下夜班回家比较方便,就买下来了。这套别墅装修不久,一切都是现成的,你马上就可以入住。”
婉柔道。
“谢谢姐姐。”
“你我之间不用言谢。只要你在明星朗好好干,就是再买一套别墅也不难。”
婉柔把钥匙放在晓露的手,笑着拍了拍晓露的手,“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你可以按自己的品味重新布置一下。”
婉柔走后,晓露看着手里的钥匙,终于相信以后这套别墅就归自己支配了。从小寄人篱下,没有过自己单独的房间,长大后一直住宿舍,一直梦想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可以按自己的心愿布置房间。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自己居然成为这幢别墅的主人!这幢别墅原来的主人品位一般,把别墅装修成宾馆了,虽然看起来富丽堂皇,却缺少家的温馨。家具的颜色不好看,屋里的摆件也很俗气。晓露一边点评,一边在心里盘算如何改造。狂喜只维持了十多分钟,当她走到二楼,推开卧室的门时,她已经清醒过来。上到三楼,看到这个露天游泳池时,晓露心里平静如水。她来到栏杆处,眺望远方。这是一个高级小区,环境幽静,风景宜人。这一幢正对着小区的中心广场,可以看到广场上用五颜六色的鲜花搭建的花坛,花坛旁的绿地上,有两个衣着时尚的女人在遛狗。她回过头来。碧绿的池水微微荡漾,好像有人往里面撒了金粉,偶尔闪出一道耀眼的金光。这里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晓露在心里告诫自己。任务完成之后,我永远不会回到这里。我不能对它们产生感情,更不能在这里留下自己的痕迹。晓露没有对别墅进行任何改造,提着一只行李箱便搬了进来。自己和波仔的处境是一样的,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他?晓露收了收神,换上一套休闲运动装下了楼。
波仔说他常去的那家酒楼离这里不远,可以走路过去。两人步行来到一家叫凤凰楼的酒楼。一进门,便有迎宾小姐迎上来:“波哥来了。”
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晓露,又笑道:“是你女朋友?好靓哟。”
波仔点点头。
“两位楼上请!”迎宾小姐扭动着腰肢在前面带路。两人上了楼。楼上已经宾客满座,热闹非凡。十桌的客人至少有八桌认识波仔,大声地和他打招呼,夸他今天带来的女朋友够靓。波仔得意地回应着,悄悄对晓露说:“这是我的地盘,我是这里的老大。一切我说了算。你看,他们都夸你靓呢。”
晓露不屑地说:“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群烂仔。”
波仔不介意地笑笑,招手叫服务生推茶点车过来。
“昨晚你把肚子都吐空了,现在饿了吧,先喝一碗发菜粥暖暖胃。”
波仔让服务生先给晓露盛粥。然后把推车里的茶点每样都拿了一两笼,满满地摆了一桌。
“这里的肠粉和叉烧包最好吃,你多吃点。”
波仔把两笼茶点放到晓露面前。晓露对波仔的殷勤和体贴感到满意,她拿起勺子开始吃发菜粥。这年月,“发财”似乎成了每个人的生活目标,广东人见面的问候语就是“恭喜发财”。这种形如乱发的植物,因谐音“发财”,在港澳粤地区大受欢迎,成了名贵菜肴。人们喝早茶必点“发财粥”。一碗粥还没有吃完,波仔的手提电话响了。只听他对着电话回了一句:“12点一定到。”
放下电话,他问晓露:“今天你想不想看烂仔开会?”
“开会,什么会?”晓露问。
“让你看看我们这些烂仔是怎么做事的吧!敢不敢去?”波仔问。
“有何不敢?我正想长长见识呢。”
晓露答。
“好,就让你长长见识。”
波仔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只见他不停地拨号码,接通后都只说一句话:“带上家伙,到大可以餐厅见面。”
晓露看着波仔,感觉有些新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波仔还有这一面。波仔一连打了几十个电话,期间还有几个人过来找他。
这几个人见面就叫他波哥,又管晓露叫“波嫂”。晓露想解释,看波仔正忙着,没有更正这一称谓的意思,只好尴尬地点头答应。吃完饭,晓露与波仔他们上了一辆面包车。面包车行驶了一段,在春风路一家叫“老树咖啡”的咖啡厅前停下。波仔拉开车门,叫了声:“下车!”晓露下了车,发现咖啡厅前面十米便是“大可以餐厅”。他们并没有直接去大可以餐厅,而是往咖啡厅的楼上走去。他们一行人在窗前坐下来。刚坐定,就上来四个人: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挎着一个打扮俗艳的女子走过来,后面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波仔他们几个连忙站起来招呼:“洪哥,洪嫂!”被称为洪哥的人对众人点了点头,眼睛却瞄向晓露,对波仔说:“这个靓妹是你的?什么时候找的?”被称为洪嫂的女人不高兴了,酸溜溜地说:“你洪哥的眼里只有女人,看见靓妹就迈不开步了。人家波仔好不容易带一个女仔来,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啊!”说着拍了一下波仔的肩膀:“波仔,把女朋友藏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让我们见了。北妹吧,什么地方找的啊?”洪嫂没说话的时候,还算有几分姿色,一开口,满口的韶关土话便让人倒了胃口。晓露皱皱眉没有回应。波仔推了推晓露,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大哥,洪哥,本地人。这位是洪嫂。”
晓露礼貌性地对二位点点头,没说话。晓露的矜持和冷淡让洪嫂觉得跌了面子,她满脸不高兴地用力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骂了一句粗口。波仔觉得有些尴尬,看到洪哥在旁边不怀好意地看着晓露,便说:“晓露是名爵俱乐部的总经理助理,刚开业的明星朗娱乐城的公关部经理,老家在东北,不过从小在广东长大的,也算是本地人。”
波仔说完,又凑近洪哥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洪哥听完,再看晓露的眼神满是惊异。
“晓露小姐,坐吧。”
洪哥和蔼地对晓露说。
洪嫂撇着嘴说:“公关部经理,很了不起吗?不就是妈妈桑吗?”洪哥眉毛一竖,厉声地呵斥道:“闭上你的臭嘴!”看得出洪嫂很怕洪哥,洪哥一吼,洪嫂吓得颤了一下,立即住了嘴。不甘心地乜斜了晓露一眼。洪哥转头很客气地对晓露笑道:“晓露小姐,喜欢喝什么咖啡?”这个洪哥不知是不是学过变脸,刚才呵斥洪嫂的时候像个恶煞,一转眼就能笑得这么可亲。晓露没想到这个江湖大佬笑起来嘴角居然有两个米粒大的酒窝,像在糖烟店里守摊的大叔。
“国宝蓝山吧。”
晓露礼貌地回应,脸上露出微笑。咖啡送上来了,没有人喝。大家都在看着窗外,关注着楼下的动静。不断地有面包车开过来,停在对面的马路上。车门一开,便从车里跳下一群人。人越集越多,中午12点的时候,马路上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晓露估算了一下,大约来了不下300人。这些人分成两帮,一帮手臂上系着白布条,另一帮则系着红布条。他们对峙着,看样子是在等待有人下令。刚才晓露听到有人过来向洪哥汇报,说刀片和棍子都放在咖啡厅楼下,等人来齐了就发下去。看到原来只在香港电影看过的黑社会火拼的场面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晓露心里暗暗吃惊。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等会儿混战起来,场面将不可收拾,不知要见多少血,而且一定会伤及无辜。这条街的商铺估计都要被砸烂了。晓露看了看波仔。波仔对晓露轻松地笑笑:“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下楼了。不一会儿,波仔的身影出现在马路上。他走过去对一个系着白布条的人说了几句话,并用手指了指咖啡厅的楼上。那人把烟头一扔,用脚用力踩了两下,把白布条从手臂上摘下来,和波仔握了握手。然后手一挥,十多个人跟着他上车走了。波仔就这样说动了四拨人离去,最后楼下系白布条的人走得只剩几十人了。
波仔回到楼上,对洪哥说:“今天他们叫的人,有四拨是我的朋友。我对他们说今天是洪哥摆的场子,他们很给面子地走了。”
说完看着晓露笑了笑,面露得色。晓露再往楼下看,最后一拨系白布条的人也走了。系红布条的人发出胜利的欢呼。口哨声、哄笑声响成一片。洪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说了声:“走,吃饭去!”洪嫂扭着屁股跟了上去,经过波仔身边时对他抛了个媚眼:“波仔,今天又立功了哟!”波仔看着晓露说:“饿了吧,一起去大可以吃饭去!”晓露点点头,两人往楼下走,波仔又叮嘱道:“那边有很多我的兄弟,他们见了你一定会叫你波嫂,不许生气啊。”
看晓露满脸不高兴,他连忙央求:“你今天已经给我很多面子了,也不差等会儿那一点了。”
晓露无奈,只得点头。大可以餐厅是个大排档餐厅,装修简单,大厅摆着十多张桌子,坐得下一百多人。他们一进去,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五桌人,手臂上全系着红布条,估计这些人都是帮派的头目和骨干。他们一见洪哥进来,全部站起来叫道:“洪哥!”声势颇为壮观。洪哥双手作揖:“谢谢弟兄们!”转身拉过波仔道,“今天我们能不战而胜,除了弟兄们的声威,波仔也是立了大功的!”系红布条的人纷纷走过来叫道:“波哥!”看到晓露便叫,“波嫂好!”如果有镜子,晓露相信能看出自己的笑容是僵硬的。但又不能不答应,只能点头。洪哥带着波仔一行一直往前走,在最前排靠墙的桌子前坐下。晓露暗道:果然是老江湖。坐定后,洪哥拿起菜谱递给晓露客客气气地说:“晓露小姐,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大概洪哥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么尊重过,洪嫂的脸色又阴了下来,不满地朝晓露翻了个白眼。晓露接过菜谱,递给洪嫂,柔声说:“还是请洪嫂先点吧。”
波仔为晓露的懂事感到高兴,他也笑着对洪嫂说:“还是嫂子先点。”
洪嫂的脸色由阴转霁,她毫不客气地接过菜谱,一口气点了七八个菜才停下。
波仔把菜谱拿过来放在面前,晓露看也不看,说了句:“给我来一盘白切鸡就行。”
菜一道道地上来了,大家开始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晓露慢慢地从他们的谈话中明白了今天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条春风路是有名的商业老街,有几十家商铺食肆,原来一直是洪哥下面的一个兄弟收保护费的地盘。最近这条街突然被一群湖南人占领了,洪哥的兄弟被对方挑断了脚筋。洪哥今天是要来给他那个受伤的兄弟讨说法的。两边都叫了人来,看谁叫的人多,谁就赢了。赢的一方以后就是这块地盘的主人。今天的情形显然是洪哥这边赢了。有人在得意地嚷嚷,对方的老大连面都不敢露啊,一定是看我们今天的架势,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跑了。波仔向晓露介绍,听说湖南帮的老大以前在武警部队当过特警,犯错误被开除了。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深圳,今年初才在江湖上冒头,他的手下都是湖南人,退伍兵占了大部分,相当的彪悍。他们到处抢地盘,已经抢了好几个地方了。洪哥原来想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他居然打起春风路的主意了。谁都知道,春风路是块肥肉,洪哥怎么舍得把这块富得流油的肥肉拱手相让?今天就是大家都来展现实力,看看谁更强更狠!晓露漫不经心地听着,对这些江湖纷争没什么兴趣。因为讨厌他们的唾沫,她夹菜只夹自己面前那盘白切鸡。
洪哥看晓露闷头吃饭,见一个跑堂的伙计走过,便招呼他过来:“再来一盘白切鸡!我看波嫂就喜欢吃鸡!”洪哥的声音很大,全场哄笑起来。波仔急得涨红了脸。他偷偷握住晓露的手,担心她生气扭脸走掉,那场面可就尴尬了。晓露挣脱了波仔的手,毫不介意地笑了两声:“这鸡又滑又嫩,是真的很好吃。”
这时跑堂到了面前,洪哥问:“新来的?”跑堂答:“是。你们这桌再要一盘白切鸡?”
“是呀,告诉厨房快点!”那个跑堂点头哈腰地答应,转身离去。他经过晓露身边的时候,晓露嗅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她看了这个跑堂一眼,他的手大得像个盘子,拿菜单的样子也不太自然。她起身问他,卫生间在哪里?他指了方向。晓露跟在他后面向卫生间走去。晓露注意观察他的脚步,沉稳有力,落地生根。没有几年的马步根基不会有这样的步伐。难道大可以的老板是武林中人,连招的跑堂也是武林高手?晓露带着疑惑从卫生间回来重新回到座位上。她问波仔:“这里虽然是个大排档,但做的白切鸡倒是真的好。不知老板是哪里人?”洪哥抢先答道:“算你识货,这里的老板是我的清远老乡。清远的人,清远的鸡,我说的是真正的鸡啊,在整个广东都是鼎鼎有名的。这里的鸡全是从清远运来的,所以才这么好吃。有时候,这大排档做出的菜可是胜过许多五星级饭店的。”
说完他转身大叫,“老胡,出来一下。”
过了一会儿,从厨房走出一个矮个子的男人,洪哥抓过他向晓露介绍:“这位便是这里的老板,姓胡。是我们清远的老乡。老胡,这位你没见过的美女是我弟妹,也就是我妹妹。她很喜欢吃你们店里的白切鸡,你记住了,以后不管她什么时候来,带多少人来吃都记在我账上。”
胡老板冲着晓露勉强笑了一笑。晓露觉得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晓露一眼看出这个胡老板不是什么练家子,四肢绵软,眼神散乱。他看起来心慌意乱,不情不愿,难道是在担心洪哥这几十口人吃白食吗?也是啊,别说这样的小饭店,就是再大的饭店也经不住这些人常来白吃白喝。他们现在吃的每一口都是在吃老板的心头肉啊。胡老板对各位哈着腰说:“诸位慢慢吃,厨房忙,我过去照应一下。”
胡老板走后,大家继续吃饭。晓露慢慢地扒了一口饭,突然觉得背后的毛孔立了起来。这是危险即将降临的信号。三年的特训让她具备了预知危险临近的本能。波仔问:“怎么了?”他敏感地察觉到晓露的轻微异样。她没有回答。环顾四周,周围的人都在交杯换盏地庆祝胜利,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第六感官告诉她,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这时,刚才那个跑堂正端着一盘白切鸡走过来,当他走到离洪哥这一桌半米远的地方时,做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动作,右手向怀里掏去。说时迟那时快,晓露一把把波仔按倒,一步闪到那人的身边,扣住他的右手,一个漂亮的勾脚把他放倒。
晓露没想到,那一天在大可以餐厅,就是这个本能的动作让她与洪哥这群人结下了说不清楚的缘分,将自己带进了“洪兴会”。装着白切鸡的青花瓷盘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鸡肉散落在地上。一把五四手枪从他怀里掉了出来,被晓露一脚踢到桌子下面。突然的变故,让洪哥大惊失色,洪嫂发出一声尖叫,掀起桌布就往桌底钻。波仔从椅子上爬起来,愣了两秒,对周围的人发出喊道:“傻站着干什么,抓住他!”洪哥旁边的那两个贴身保镖最先反应过来,跳上桌子,往那人的方向飞跃过去。其余的人也反应过来,蜂拥而上。那人被绊倒后,迅速地跳起,想往门外跑,打倒了几个扑上来的人,但到底寡不敌众,很快被打倒在地,被众人围住拳打脚踢。波仔一把拉过晓露,关切地问:“你怎么样?受伤了吗?”晓露摇摇头,对波仔说:“别让他们把人打死了,还要问话呢。”
洪哥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常态,他坐在椅子上,对波仔说:“把他带过来!”那人被洪哥的保镖拖了过来。不过几分钟,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洪哥看着这个被打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的人,问:“你就是湖南帮的老大毛强?”那人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洪哥一眼,没有回答。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今天大家说好了在这里摆场子,谁输谁退出春风路,你输了,却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想杀我。老实说,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居然敢在我这么多的弟兄面前动手!听说你当过特警,是不是孤胆英雄看多了,自己也想试试?”
“成者王败者寇,多说无益。现在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那人从喉咙里吼出一段湖南话。洪哥微微一笑:“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就嘴巴还可以硬一下。”
他突然想起什么,对手下的人下令,“去把老胡抓来!”很快,餐馆老板老胡被抓了过来,他一见洪哥便跪下:“洪哥饶命,洪哥饶命啊!”洪哥的一个手下揪起老胡的头发,用力扇了几个耳光,血从老胡的鼻子里流了出来,让原本就惊恐万状的老胡那张脸显得更加恐怖。
“老胡,你我同乡,我一直在照顾你的生意,带人来吃饭,每个月都按时结账,想不到你居然与人合谋要我的命!”
“冤枉啊!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害洪哥啊!”老胡哭丧着脸,大声喊冤,一个劲地给洪哥磕头。
“没有你的同意,这个人怎么能装成你店里的跑堂,给我们上菜?”洪哥指着毛强问。老胡看了一眼被捆得结结实实瘫在一旁的毛强,指着他说:“这个畜生抓住了我的崽,要是我不同意这样做,虾仔就没命了。我没有办法啊!”
“虾仔现在哪里?”洪哥问。
“就锁在厨房里,身上还绑着一圈雷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啊,求求你,洪哥,救救虾仔,救救虾仔吧!”老胡往洪哥面前爬了几步,用力给他磕头。一听有雷管,刚才还在嚣张叫嚣的人一下安静下来。他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去厨房看一眼。洪哥不再说话,站在洪哥身旁的波仔也沉默不语。晓露看了看毛强,他那被打得变形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冷笑。空气仿佛被凝固了,屋里的人都聪明地选择了闭嘴。只有老胡一个人在哀嚎,趴在地上“咚咚”地给大家磕头:“求求各位大哥,救救我的崽,我就这么一个崽,才刚刚4岁啊!”老胡的头已经磕出血了,他浑然不觉,仍然将头磕得又密又响。晓露拨开人群向外走,波仔在后面叫了一声:“晓露,别去!”晓露没有理会他,径直朝厨房走去。在厨房的杂物间,晓露找到了虾仔。他的腰上捆了一圈雷管,被拴在窗台下,嘴上还贴上了胶带。也许是被拴得太久,他居然蜷缩在地上睡着了。晓露把虾仔身上的绳子解开,脱下自己身上的运动服给他包上,把他抱了出来。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只有老胡不顾一切地挣脱了扭住他的手扑过来,口里叫道:“虾仔,虾仔!你没事吧!”晓露心里有些感动,为这个看起来懦弱的老胡表现出来的父爱。
虾仔醒了,扭动着身体,惊恐万状地看着晓露。晓露把他嘴上的胶带撕下来,虾仔用嘶哑的声音喊道:“爸爸,爸爸!”老胡瘫在地上嚎啕大哭,虾仔在晓露怀里挣扎着。晓露对虾仔说:“别动,虾仔!听姐姐的话。姐姐会救你的!”虾仔听话地不再扭动,过了一会儿看着晓露嗫嚅地说:“我,我饿!”晓露看了一眼瘫软在地,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老胡,说:“谁去拿点东西给虾仔吃?”没有人动。这些刚才还在狂妄乱叫不可一世的男人们脸上露出了怯色,回避着晓露的目光。晓露抱着虾仔,鄙夷地看着他们。波仔犹豫了一下,向厨房走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两个包子出来。孩子一定是饿坏了,抓过包子大口吃了起来。这时老胡终于回过一点神,他止住哭,从地上爬起来,到厨房端了一碗汤出来喂儿子。晓露放下虾仔,径直走到洪哥面前:“洪哥,我能求你一件事吗?”洪哥的神情还算镇定,他看着晓露道:“今天我的命是你救的,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也行。”
“好!我要你答应,放过老胡一家,以后也永远不能找他们的麻烦。我很喜欢吃他们家的白切鸡,不想以后吃不到了。”
洪哥点点头,对着周围的人说:“你们记住了,以后谁也不许来找老胡的麻烦!”周围的喽啰们纷纷答应。洪哥又对晓露说:“妹妹,你看这孩子身上的雷管怎么处理?”
“报警吧!”晓露说。
“这是我们江湖上的事,不希望警方插手。况且今天的事让警方知道,谁都有麻烦。”
洪哥说。
晓露想了想,走到毛强面前,一把撕下他嘴里的胶带:“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晓露对大伙说:“这里是市区,我们还是到野外去解决这件事吧。谁害怕谁可以不去。”
晓露看着洪哥,一字一句地说:“你也可以不去。”
洪哥扬了一下眉毛,转头对手下的人说:“是男人的就跟着去,孬种可以回家!”七八辆面包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往郊外开去。晓露与老胡抱着虾仔坐在第一辆车,波仔开车。
中途路过一个五金商店的时候,晓露叫停一下车,叫人下去买了一把大剪刀和几把铁锹。车队开到郊外一个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大家纷纷跳下车。晓露首先去拿了一把铁锹走到空地中央,开始挖地。波仔和几个头目模样的人也纷纷拿起铁铲挖起来。挖了一会儿,晓露把铁锹让给另一个人,走到毛强面前问:“告诉我,孩子身上的雷管怎么解除?”毛强用仇恨的眼睛盯着晓露,朝她吐了一口唾沫。看守他的人想打他,被晓露制止了。她看着毛强的眼睛说:“我知道你恨我。但你要知道,你今天想干的事本身就不可能成功,我不过是凑巧出现阻止了。你怨不得我。就算你有百步穿杨的枪法,打死了洪哥,你也逃不掉,洪哥的弟兄们马上就会把你打成烂泥。而你现在还能喘气,我觉得你还应该感谢我呢。”
毛强问道:“你是谁?我怎么被你发现的?”
“你第一次走过我身边时我就察觉了,你身上有一股杀气,虽然你在掩饰,但那股杀气还是被我嗅到了。”
晓露只回答了他的第二个问题。毛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告诉我雷管怎么解除,我会替你向洪哥求情。”
晓露说。
毛强不屑地笑了一下,闭上眼睛。看到毛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晓露冷笑着站起来,命令道:“把他扔到坑里去!”毛强被扔到已有两米深的坑里,晓露拿起铁锹一锹一锹地往他身上填土。嘴里骂道:“你不是个男人,连小孩也不放过,像你这样的畜生,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毛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他开始破口大骂,他的湖南话晓露听不太懂,但知道是在骂她和洪哥。晓露不理他,更加密集往他身上填土。当泥土埋到他的胸口时,毛强的声音已经声嘶力竭。
“你说不说?再不说,这里就是你的墓地了!别指望明年有人来给你扫墓!”晓露说。
“你这个疯女人,你他妈的到底是谁?”毛强绝望地狂喊起来。晓露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便说:“你别管我是谁。如果今天孩子没事,你保证离开深圳,我会让你回湖南。”
“你说话算数?”毛强不相信地问。晓露叫洪哥过来,问:“可以吗?”
“今天的事你说了算。”
洪哥道。晓露再次把目光转向毛强,毛强终于点点头。毛强被拉了上来,晓露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叫人把孩子抱过来。虾仔一见毛强,吓得转身想跑,晓露拉过孩子抱住,对他说:“虾仔,别怕,没事的,姐姐在你身边,叫他剪开你身上的线就没事了。”
晓露叫人把剪刀递给毛强,看着他的眼睛说:“希望你说到做到,这也是在救你自己。”
毛强嘴角牵动了一下,接过剪刀。这时,洪哥已经退到十米外的一个大树后,周围的人也闪开了,空地中央只剩下四个人。除了晓露和毛强,还有老胡和虾仔。老胡虽然紧张得全身发抖,但还是抱住自己的儿子不撒手。这时波仔走了出来,站在晓露的身旁。晓露被波仔这一刻表现出来的勇气感动了,她紧紧握住了波仔的手。毛强很快剪开引爆管的红线,晓露拿起雷管迅速地往坑里一扔,拉着波仔和孩子趴在地上。随着“轰”的一声闷响,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立即围过来,洪哥的那两个贴身保镖来了神气,把毛强按倒在地上要揍他。晓露过去推开他们,叫道:“放他走!我刚才已经答应他了!”那两人停下来看洪哥,洪哥挥挥手道:“听晓露的,放他走!”两人不情愿地放开毛强。毛强爬起来狠狠地看了晓露一眼,向前走去。毛强走了十多步后,晓露从旁边洪哥的一名手下那里要了一把匕首,叫住了他,毛强停住脚步,未等他回头,晓露上去将他打倒,迅速地挑断了他的手筋。
“这是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出来混,别再用这双手去害不懂事的孩子!”晓露说完,把匕首还给那人,不再看毛强,向外走去。老胡抱着儿子过来,说:“快给救命恩人磕头!”说着把虾仔放下来,叫他跪下。晓露连忙拉起孩子:“别!今天虾仔受了惊吓,赶快把他抱回家吧。最好能带他到外地玩几天,等孩子淡忘了这件事再回来。”
老胡点头答应。晓露摸了摸虾仔的头,继续向前走去。
“晓露,你去哪里?”波仔叫住她。晓露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去上班!”
明星朗娱乐城的生意果然兴旺。夜幕刚刚降临,娱乐城里便来了不少人,不到10点就人满为患了。晓露给婉柔打电话,婉柔说她还在广州,明天直接从广州飞重庆,三天后才能回来。放下电话,晓露心里一阵轻松。她到各个包房巡视了一遍,笑容甜美地和人打招呼,12点一过便离开明星朗回家睡觉。头一沾枕头便睡着了。一夜无梦。醒来时是早上5点。晓露想起自己很久没有这么早醒来了,最近一年每天都是凌晨三四点才睡,基本上是9点以后才会醒,要是没什么事,常常睡到中午才起床。一睁开眼,晓露便觉得头脑异常清醒。她将昨天发生的事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昨天自己要是反应慢一点,那个大可以餐厅就成了枪案现场了,不知要死伤多少人。因为自己的出手,让毛强的暗杀行动失败,避免了一场杀戮,还解救了一个孩子。
晓露知道自己昨天的举动把洪哥和手下都镇住了,波仔看自己的眼光也多了一份敬重。一场原本可能血流成河的冲突居然最后没有一个人受伤,除了那个毛强。他被自己挑断了手筋,对一个练武的人来说,手筋被挑断,便算是残废了。这是他应得的下场。这一年来,每天都是艳妆出场,在灯红酒绿中度过,晓露没感觉到自己是一名警察。这样的生活与自己原来想象的警察生活也相距甚远,她亦模糊地意识到心中那个警察的理想正在远去。昨天的事将她拉了回来,第一次清晰地有了警察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正在沉沦的身体浮了上来。晓露突然有了练武的冲动。她下了床,到衣柜里找出一套练功服。这套红色的练功服就是当年与婉晴合影时穿的那套,已经很久没穿了,皱巴巴的。晓露用力抖了抖,换上衣服下楼来到庭院。晨曦初现,星星正在淡去。晓露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闭上双眼,凝神定气。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她开始舞动拳脚。
一个小时后,她打完最后一个动作,慢慢地收式,全身大汗淋漓。这些汗里有酒精的味道,化妆品的味道,还有男人和女人的味道……这些味道随着汗水流出体外,晓露觉得全身轻松,似乎身体变洁净了。她上到顶楼,脱了练功服,跳进泳池,一口气游了半小时。游完泳,换上休闲服,到厨房烧水泡茶。坐在餐厅的藤椅上慢慢喝茶的时候,晓露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帮佣阿丽开门进来。上次酒精中毒住院,阿丽照顾得不错,晓露便请她来帮自己做家务。阿丽是本地人,不住在这里,每天早上7点半来,下午5点半走。她看见坐在客厅的晓露,吓了一跳。
“小姐,今天起这么早!”
“是啊,今天醒得早,起来游了一会儿泳。”
晓露答。
“我以前做的那一家,也是在夜总会上班,她可从来都是睡到下午才起床的。”
阿丽道。晓露笑笑没说话,转身上楼拿了皮包就要出门。
“小姐,不吃早餐就出门啊?”阿丽在后面喊。
“我出去吃。”
晓露答。晓露开着红色保时捷跑车上了路。不一会儿就开到了春风路上,她放慢了车速,看到大可以餐厅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写着“旺铺转让”的红纸。看来老胡被昨天的事吓破了胆,听从晓露的建议带着孩子离开深圳了。离开春风路,汽车漫无目的地向前开着,不知不觉开到了蛇口。晓露把汽车停在一家小吃店门口,往海边走去。坐在海边,看着波涛起伏的海面,她又开始回想昨天的事情,波仔的模样浮现在眼前。昨天的事让两个人都重新认识了对方。原以为波仔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没想到他竟然是帮派里的头目。波仔昨天看自己的眼光也很异样,大约他也被自己的行为镇住了。想到这,晓露从包里拿出寻呼机看了看,没有任何人呼叫过她。现在是上午,娱乐城还没有上班,没人找她属于正常。但波仔为什么也不找她呢?按理说自己昨天为他们处理了这么大一单事情,即使出于礼貌,他也该与自己联系。但从昨天下午他送自己回家后就杳无音信了。晓露对波仔的感情很复杂,波仔对她的关爱让她觉得温暖,但他的精明圆滑又让她不放心。昨天毛强处理雷管时,他明知有危险还是选择与她站在一起,让她非常感动。那一刻她感到这个男人是真的爱她的。她突然想给波仔打电话,听听他的声音。手机拿出来,拨了一个号,又停了下来。女性的矜持让她放弃了主动与他联系的念头。她闭上眼睛,聆听着海浪的声音,享受着海风拂面的感觉。在海边坐了三小时后才离开,回到家时,晚露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大纸盒,阿丽说这是礼品公司10点钟时送来的。
“礼品公司?”晓露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她仔细地观察了一遍纸盒,纸盒很大,拿起来分量却很轻。她拿出剪刀,慢慢地把纸盒打开。纸盒里躺着一只巨型毛绒玩具。
“阿童木!铁臂阿童木!”晓露意外地尖叫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阿童木,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东西。她又检查一遍纸盒,一张纸片也没发现。
“丽姨,礼品公司送东西来的时候有什么交代吗?”她问阿丽。
“没有,把东西送来就走了。”
阿丽答。谁会给自己送玩具呢?这个巨型阿童木代表什么意思?难道是阿荣哥?晓露心里紧张起来。只有阿荣哥才知道阿童木对自己的意义。他是怎么找到我的,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按时间推算,他已经从部队复员了,难道他也来到了深圳,一直在跟踪调查自己?一连串的疑问在晓露的脑子里闪现。他能找到自己,说明自己与婉柔和波仔的事他也知道了。
想到这里,晓露有一种做贼偷东西被发现了的感觉。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墙上都是阿荣哥的眼睛。她冒出了冷汗。刚才还觉得肚子很饿,现在却没有了胃口,她勉强喝了几口汤,扒了半碗饭便放下了筷子。晓露抱着阿童木上了楼,把它放到床头。阿童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看着她,晓露没有勇气与之对视,把它塞进了柜子里。晚上到娱乐城上班,一进去,领班妈咪便迎了上来。娱乐城一共有12个妈咪,每个妈咪手下管着十多个小姐。这12个妈咪又有一个头,便是这位领班妈咪刘艺童。领班妈咪是俗称,正式场合叫客户经理。这个刘艺童听说原来是四川某市歌舞团的演员,被聘为这里的客户经理后带了许多年轻女孩过来。
“张经理,今天我们的包房全订满了。现在还不到7点,许多客人打电话订包房都订不到了,现在连大厅的桌子都订满了。我们明星朗这才开业三天啊,生意实在是太好了!”刘艺童一见晓露便高兴地说。
“包房订满了?好。”
晓露心不在焉地答道。
“今天有好多客人订房时都报上了你的名字,张经理真是魅力无穷啊!”刘艺童笑容可掬,对晓露百般奉承着。晓露此刻没心情应酬这个女人,她勉强笑了笑,走了进去。8点半,晓露与12个妈咪一起站在门口准备迎接客人。晓露心神不定,老想着那个阿童木,总觉得阿荣哥的眼睛在某个角落盯着自己。
听到一声“欢迎光临”,晓露知道客人来了,便收了收神,抬眼往门口望去。一群穿着红旗袍的女子鱼贯而入。她们两人一组抬着花篮走了进来,把花篮放在舞厅的地上便悄然退去。数不清有多少对女子进来,不一会儿舞厅的四周便摆满了花篮。晓露与那些妈咪一样惊讶,不知是谁这么大手笔,花这样的心思布置,莫非是哪位大人物要在这里过生日不成?穿红旗袍的小姐全部撤出后,洪哥和波仔在一群男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洪哥一见晓露便笑着走过来:“张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晓露怔了一下:“你好,洪哥!”将眼光转向波仔。
“今天我们是专门来这里为你捧场来了。那个礼物收到没有?”波仔笑容满面地说。
“什么礼物?”晓露说完立即反应过来,“那个阿童木是你送来的?”
“是啊!你就是我心中的铁臂阿童木。”
波仔笑着眨眨眼睛。
“噢!”晓露咧开嘴笑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看你笑得像个傻瓜一样,是不是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来是谁送的?”波仔偷偷捏了晓露一下。晓露没回答,笑着问:“准备在这里搞什么庆典啊,这么隆重?”
“今天的庆典是为你办的,你是主角。”
波仔道。
“妹妹,我今天是特地带着兄弟们登门来谢谢你的。”
洪哥指着身后的人说。
人不断地进来,除了昨天见过的那些人,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他们进来与晓露打过招呼,便由妈咪们领到包房去了。波仔说,今天晚上广深港的黑道老大,基本上全到场了,他们是专门到明星朗来给晓露捧场的。在明星朗最豪华的那间包房里,晓露看到朱义与洪哥并排坐在沙发上。朱义一见晓露便轻轻地拍了两下掌。
“婉柔果然没有选错人,真有眼光!我们明星朗才开业三天,你就搞掂了三地的大哥们。我送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你,明天签合同。”
朱义说完转头问洪哥,“满意吗?”
“朱哥够意思。以后我的小弟一定会不断地挑最好的货送给你。”
洪哥说。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起来。晓露有点蒙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波仔见晓露不明白,偷偷地把她拉出去。晓露看到处都人来人往,便把波仔带到她的办公室。关上门,两人坐在沙发上,波仔对晓露解释:“昨天的事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大家都很钦佩你这个小女子。洪哥虽然很好色,但他讲义气也是出了名的。你救了他,他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今天忙乎了一天,就是要把他的手下和朋友都请到明星朗集合,让他们认识你,这样以后在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刚才的阵势晓露已经领教了,晓露看得出这些人来头都不小,便问洪哥是什么人,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买他的面子。波仔说,洪哥是洪兴会和香堂的堂主。
“洪兴会和香堂的堂主?”晓露吃了一惊。她知道洪兴会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帮派组织,门徒众多,在港澳和台湾地区势力很大,但不知道他们在大陆也有组织机构。
“刚才朱哥说要给我股份是什么意思?”晓露问。
“朱哥是做夜场生意的,手下有好几个夜总会,洪哥为他源源不断地供应新人。没有洪哥,朱哥的生意怎会那么好?他给你股份,是还洪哥的一个人情。他知道在这个行当里洪哥的重要性。”
波仔道。事情发展成这个局面,是晓露没想到的。她还没有和组织汇报过,不敢擅自接受。便说:“你帮我推掉吧,我不想要朱哥的股份。”
“为什么?这股份到了年底也许就是上百万的收益。”
波仔问。
“我还没和大姐说呢。她去广州了,等她回来我和她商量后才能决定。”
晓露道。
“你傻呀?从明天起你就和她是一样的身份了。你拿了朱哥百分之十的股份,你就是明星朗第三大股东,而且你有洪哥罩着,以后张婉柔也要让你三分。”
波仔道。
“这不太好,我担心她知道后会不高兴。”
晓露还在犹豫。
“她敢不高兴!现在江湖上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波嫂!谁敢不给面子?”波仔说着要过来搂晓露。这时候波仔的手机响了,波仔接了电话,只听他说:“在。我们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波仔对晓露说:“赶紧出去了,他们在舞厅等你呢。”
“他们要干吗?”晓露问。
“去了就知道了。”
波仔说着拉着晓露往外走。
舞厅里乱哄哄的,已经聚满了人。波仔带晓露走上舞台,对着话筒说:“大家安静一下。”
人群渐渐地安静下来。洪哥走上了舞台,对着下面的人挥舞着双手。晓露发觉这个五短身材的洪哥还是蛮有领袖气质的,能镇得住场面。洪哥接过波仔递过来的话筒,咳嗽了一声,开口了:“诸位都是我的好兄弟,今天请大家来,是要介绍一个人给你们认识。站在我旁边的这位靓女就是昨天从湖南帮帮主手上救了我一命的女侠张晓露小姐,如果没有她出手相救,我现在或许躺在医院里,或许已经魂归九天了。我洪志雄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一贯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今天我把我的救命恩人介绍给大家认识,就是告诉大家,从今往后,张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给她捧场就是给我捧场,得罪她就是和我过不去!”说完,洪哥从旁边拿起一瓶人头马,一口气喝光,然后把酒瓶摔在地上。这时有四个人抬着一张桌子上来,桌上摆着九个青花瓷碗。一个人上来,把一瓶白酒倒入九个碗中。众人齐刷刷地跪下,口里喊道:“救命之恩,和香堂兄弟铭记在心。众弟兄心甘情愿,唯张小姐马首是瞻,请张小姐喝下九碗恩人酒,从此与和香堂弟兄义结金兰。”
晓露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她不知所措看着黑压压跪在地上的人群。洪哥走过去,用刀把食指划了一个小口,把血挤进第一个碗里。接下来,轮流上来八个男人,同样把手划破,依次把血挤进八个碗里。
挤完血后,他们按顺序站在洪哥的身旁。晓露望了望波仔,波仔用眼神暗示她把这些酒喝下去。晓露看了看这九个人,又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人群,心一横,豁出去了。她大大方方地走到桌前,学着他们的样子,把食指划开口,在每个碗都挤了一滴血,然后把这九碗酒都喝了下去。喝完最后一碗,她对洪哥说:“叫弟兄们起来吧,张晓露领情了。”
洪哥笑着看着她,见她喝完酒,大声地对下面的人说:“大家起来吧,张小姐从此是我们自己人了!”下面的人鼓起掌来,欢呼声、口哨声响成一片。波仔偷偷对晓露说:“喝下这九碗酒,便算与洪兴会结下了渊源。那八个人是和香堂的八大金刚,有他们罩着你,在广东没人敢欺负你。晓露,你可是深圳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让堂主和八大金刚一起敬酒的女人。从今往后,你在江湖算是有名气的人了,谁都得给你面子。”
这时一群人围了上来:“听说这位女侠便是波仔的女朋友,是吗?”波仔得意地搂过晓露的肩膀答:“对,这位才貌双全的侠女就是我的女朋友,还不快叫波嫂!”众人起哄地大声叫道:“波嫂好!祝波哥波嫂永远恩爱,白头到老!”事情的发展已经失控,晓露哭笑不得。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波仔,不知这出戏要如何收场。当天晚上,波仔送晓露回到别墅,理所当然地留宿在那里。这一夜,晓露无法入睡。等波仔睡熟后,她偷偷下了床,到卧室外给米处长发了信息。
一夜未眠。刚迷糊了一会儿,就听到寻呼机响。她拿过来一看,是米处长约她到附近的街心公园见面。晓露立即下床洗漱,换上运动服和球鞋,看了正在酣睡的波仔一眼,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晓露慢慢地向街心公园跑去,跑到公园附近,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桑塔纳轿车,当晓露经过时,车窗摇开了,米处长从车窗里探头出来招呼道:“上车!”在车上,晓露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向米处长汇报了一遍,内心忐忑地等待她的评判。米处长听完,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些情况组织上已经基本掌握了。你做得很好,值得嘉奖。”
“我这是不是就算加入黑社会了?”晓露问。米处长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在张婉柔身边时间已经不短了,却一直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情报,你分析过问题出在哪里吗?”
“我觉得她并不是不相信我,有好几次她欲言又止,说不想害我。因为我是婉晴的偶像,她不想让婉晴怪她。”
晓露答。
“我们分析,问题也许就出在这里。张婉柔对你产生了真正的感情,她知道自己在干掉脑袋的事情,不想把你拖下水。”
米处长道。
“那怎么办呢?”晓露心情复杂地问。
“你只有把自己染黑。”
米处长看着晓露说。
“把自己染黑?”晓露吃了一惊。
“现在你无意中进了洪兴会,与黑社会老大们有这么深的交往,这就成了一个很有利的条件。你以后在张婉柔面前要表现出自己很有靠山的样子,表现出对金钱和权势的贪婪,渐渐地让张婉柔觉得你会成为她的好帮手,让她主动对你摊牌。”
米处长说。
“洪兴会和香堂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晓露问。
“改革开放后,香港的黑社会势力开始逐渐向广东地区渗透。和香堂是洪兴会在大陆创建的第一个堂口,洪志雄是第二任堂主。和香堂主要是通过从事控制卖淫、在赌场放高利贷和勒索保护费来谋取经费和利润。但和香堂不做毒品生意,据说这是第一任堂主立下的规矩。我们对和香堂的情况掌握不多,你能打入进去,摸清他们的组织机构,对我们以后的工作很有帮助。”
“明星朗的大老板朱义说要转让百分之十的股份给我,怎么处理?”晓露又问。
“当然接受。这样可以提高你的地位,在张婉柔面前更有底气。”
米处长道。
了解了组织的态度,晓露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郑立波的情况了解吗?”
“我特地去调查了一下郑立波。香港警方发过来的通报比较简单,他1967年在香港出生,高中肄业,没有犯罪记录。他的父亲1982年在澳门赌钱出老千被识破,被人砍断小指。第二年他的父母离婚。他与母亲、妹妹住在香港九龙,他父亲回到内地老家,现在就住在龙岗的一个村子里。你可以继续与他交往,这样更有利于掩饰你的身份,免除他们对你的怀疑。”
米处长道。
“嗯。”
晓露点点头。
“陈娇。”
米处长突然叫了一声。
“啊?”听到米处长叫出自己的真名,晓露抬起头,心里有些异样。
“坚持住。我知道你现在进入到了一个非常复杂的环境,个人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做这一行,靠的是信仰,记住自己是在为国家的利益工作,心里就不会留下疙瘩。”
米处长温和地说。
晓露默默地点了点头。
“回去吧,注意安全。”
米处长说。
她看起来有些疲倦,晓露是今天凌晨2点给她发的信息,她早上8点半就到了深圳,这意味着她不到6点钟就从广州出发了,昨晚一定也没睡好。晓露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问道:“你马上就回广州吗?”
“我还要和林志强和徐蕾他们碰碰头,中午再回去。”
米处长说。
“再见!”晓露下了车。
“再见!”米处长发动了汽车。晓露回到家,看到波仔还躺在床上,见她进来,便问她去哪儿了。晓露笑笑,说今天醒得早,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你越来越厉害了,昨天喝了九碗酒居然没倒下,今天还能这么早起来。”
波仔道。
“我昨晚根本就没睡着。”
晓露说。
“为什么?是不是有压力?”波仔问。
“是。”
晓露老老实实地回答,“我那天出手救了洪哥,完全是无意的,现在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心里很不安。”
“不安的是我,现在你成了明星朗的股东了,是不是更瞧不上我了?”波仔问。
“哪里,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你波仔有这么大本事,以后很多事还要仰仗你帮忙呢。”
晓露说。
波仔高兴地笑了,过去把晓露拉到床沿坐下,说:“这就对了,常言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俩联手,一定能闯出一片天下!”
“什么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谁和你是夫妻啊?”晓露嗔道。
“哎,昨天那么多人叫你波嫂,你可是答应了的,今天你怎么就不认账了?”波仔扭住晓露的耳朵说。
“谁让你们这些人乱叫。你们叫的那个洪嫂是洪哥的老婆吗?”晓露问。
“当然不是了,那个女人不过是洪哥的众多女人之一。不过我对你是认真的,是打算娶你的。”
波仔说。
“你和多少女人说过这样的话?”晓露不屑地说。
“对天发誓,我郑立波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说过这样的话。你是我遇到的最让我动心的女孩。第一次见到你,就有莫名的好感,还记得我第一次约你到外面吃饭,饭后我们去散步,你在湖边用树枝舞剑,那一刻,我就中意你了。真的,我从来没有这么中意过一个女孩。过一段时间我带去你香港,让我妈见见你,好不好?”波仔搂着晓露说。
晓露的脸红了,她挣脱了波仔的怀抱,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我下午要回香港,那边有事要办。”
波仔道。
“什么时候回来?”
“至少要五天以后吧!”
“这么久啊?”晓露问。
“没办法啊,我们这种人就是忙碌奔波的命,很少在同一个地方住满一星期的。”
波仔一边说一边下床穿衣服。波仔穿好衣服,看晓露不作声,便凑过去嬉笑道:“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只要你留我,我就不走了。”
“你最好快点走,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做的,婉柔姐今天晚上就回来了,我还要想想怎么向她汇报呢。”
晓露推开他。
“你看你对张婉柔够忠心的,从今往后,别老想着她一个人,也要想想我啊!”波仔拍拍晓露的背,“遇上这么好的大姐不容易。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抽空想想我。”
波仔笑嘻嘻地说。
晓露笑着打了波仔一拳。波仔过来拥抱晓露。
“好了,我走了。乖,过来亲我一下。记住,你是波嫂,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守妇道,不要去泡别的男人啊!”晓露轻轻地在波仔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波仔心满意足地走了。
“滴滴滴!”正在娱乐城上班的晓露听到包里的寻呼机响,打开一看,是婉柔发来的信息,她从广州回来了。晓露立即离开娱乐城驱车前往婉柔的别墅,在路上经过一家花店时,她进去买了一束价格昂贵的黑玫瑰。婉柔披着睡袍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一杯红酒,怔怔地看着窗外,对晓露的到来浑然不觉。晓露把手里的黑玫瑰送给她,她接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发财了?”晓露笑道:“是。明星朗开业以来生意火爆,天天顾客盈门。”
婉柔笑了笑,让晓露把黑玫瑰放到梳妆台上的花瓶里,对她说:“自己去倒杯酒,上来坐。”
晓露倒了一杯酒,上了窗台,与婉柔相对而坐。晓露发现婉柔的脸色很憔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婉柔摇摇头,看着晓露说:“听说这两天发生了许多事,说来听听。”
晓露把这两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最后说:“朱哥为了讨好洪哥要给我明星朗百分之十的股份,今天下午他就要我过去签合同。我没去,说要等你回来商量后才决定要不要。”
“有人送钱给你,不要是傻瓜。”
婉柔道。晓露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那我就接受下来了。”
婉柔看着晓露说:“我刚才在想在丽都夜总会第一次与你重逢的情景,那时你还有点土头土脑,不过一年,已经今非昔比。”
“那是我运气好,遇上了姐姐你。没有你,就没有我今天的一切,我的命运是和姐姐你联系在一起的。”
晓露说。
婉柔默默地看着晓露,没出声。过了良久,突然问:“波仔现在哪里?”
“他回香港了,五天后才回来。”
“你们昨天晚上在一起吧?”晓露脸红了,低声说:“是。”
“你中意他吗?”晓露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婉柔忙道:“你别担心我有什么想法。我知道有很多时候,女人是身不由己的。我不是天生就喜欢女人的,我也爱过男人,那个男人为了我被人杀了,我还痛不欲生过。我知道男女之爱是怎么回事。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渐渐地讨厌男人,开始喜欢女人了。你是个正常的年轻女孩,喜欢男人是理所当然的。我们是好姐妹,我不过是在关心你。”
“我也不知道中意不中意,和他在一起与和姐姐在一起是不同的感觉。”
晓露小声地说。
“有什么区别?”婉柔问。
“身体的感受不同。我说不清自己更喜欢哪一种。”
晓露低下头。婉柔笑了:“你能这么说,说明你没说谎。你和我不同,将来是要正常结婚生子的。这个波仔虽然我只见过几次,不是很了解,但你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你说。”
“波仔很聪明,能说会道,长相斯文,既能伏低做小,又善于讨人欢心,但是他太油滑,过于处心积虑了。平安度日的时候,他会是个很好的情人,但一旦有事发生,他不一定靠得住。”
“姐姐,我还没有想到这么远,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和谁结婚生子的事。波仔只是偶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晓露分辩道。
“你别急。我不是对波仔有什么意见,也不是反对你们交往,只是提醒你注意一下。”
婉柔道。
“嗯,我知道了。”
晓露点点头。
“你现在是明星朗的股东,又与洪兴会的大佬有了交情,身份不一样了,也许以后我有事还要托你帮忙呢。”
婉柔道。
“瞧姐姐说的,帮姐姐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晓露道。婉柔笑笑。
“不说这些了,我有些累了,去洗澡睡觉吧。你今晚别走了。”
“好的,姐姐。我这就去浴室放水。”
晓露说着下了窗台,往浴室去了。
第二天,晓露与朱义签了股份转让的合同,同时被任命为明星朗娱乐城的副总经理。洪哥又给明星朗送来了几十个年轻貌美的小姐,有几个堪称绝色。江湖上的人知道晓露的身份,来娱乐城玩的人没有人敢赖小姐的小费。晓露的名声传开了,一些妈咪主动找过来,要投在晓露的门下。这些妈咪及小姐为明星朗带来许多客户,和香堂的大佬们也把明星朗当成请客玩乐的据点。有了和香堂大佬们的关照,加上娱乐城本身的设施不错,明星朗娱乐城天天顾客盈门,日进斗金。名气很快超过了丽都和明珠两家老牌夜总会,成了当时深圳最著名的娱乐场所。晓露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娱乐城里巡视,满面笑容地与客人们周旋着。与以前不一样的是,客人们见到她不再露出轻薄之色,知道她现在是娱乐城的股东之一,见面皆尊称她为张经理。晓露和波仔的关系也公开了,波仔只要在深圳,便到娱乐城玩,喝酒唱歌,更多是参加赌博。不愧是千王的儿子,波仔的手气不错,赢多输少。赢了钱便带晓露去香港玩。晓露借口时候未到,没去拜见波仔的母亲,波仔也不坚持,两人每次去香港都住在酒店里。白天去购物,晚上到酒吧喝酒蹦迪。
“东方之珠”在晓露心里不再神秘,她成了香港的常客,每个月都在香港和深圳之间来往几回。
两个月之后,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晓露到名爵俱乐部找婉柔。一进婉柔的办公室,便觉气氛异样。办公室里还有三个男人,晓露见过他们,是特安队的,其中一个是队长小易。婉柔似乎在指挥一件什么事情,拿着手机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晓露站在门口,叫了声张总。婉柔看见晓露,犹豫了一下,叫她进来。晓露进来后,她看着晓露有一分钟没有说话。空气中有一种紧张的气息,让晓露心里一紧。婉柔终于开口了:“晓露,帮我做件事好吗?”
“好。你说。”
她从台上拿过一个信封,说:“帮我把这封信送到香港九龙的山景酒店801室。”
晓露接过信封,问:“现在吗?”
“是的,这封信很重要,你一定要亲自送到,交给一个姓魏的人,就说是我叫你送的。送到后立即返回深圳。”
婉柔神情凝重地说。
“是。”
“我叫人把你送到关口,走吧。”
婉柔握了握晓露的手。小易开车把晓露送到九龙关口,看着她入关才离开。在卫生间,晓露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便条,上面写着:接到信后,立即炸毁仓库,一个也不留下。晓露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从婉柔的神情里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米处长的电话。到了香港,晓露打的去了山景酒店,敲开了801室的门。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开了门,满脸警惕地问:“你找谁?”
“我找魏先生。”
“我就是,有什么事?”
“张总叫我送这封信给你。”
墨镜男接过信,当场拆开。看完脸色一变,对晓露说:“知道了。”
说完匆匆关上了门。两个小时之后,晓露回到了深圳。
张婉柔一见晓露,便露出轻松的笑容,给了她一个拥抱,用力地拍拍她的背:“好样的,晓露。辛苦了。”
“小事而已。”
晓露笑道。
“你还没吃晚饭吧,走,我们好好吃一顿去!”婉柔笑盈盈地说。
那天晚上,晓露与婉柔和一班人在俱乐部吃饭,饭后又开车到明星朗跳舞。婉柔表现得很兴奋,搂着晓露又唱又跳,一直玩到午夜2点才散场。晓露把喝得醉醺醺的婉柔送回家,与李妈一起把她扶进卧室,替她换好衣服,让李妈服侍她洗漱,看她睡着了,便离开了她的别墅。第二天上午,晓露披着睡袍下楼吃早餐,阿丽为她端来了煮好的皮蛋瘦肉粥。晓露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打开电视机,调到了香港电视台。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昨天晚上7点,香港浅水湾一个废旧仓库发生爆炸。据警方透露,警方根据可靠线报,有人将在这个仓库交易毒品,警方事先设下埋伏,准备在交易时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不料突然发生爆炸,在场的21人全部死亡。其中7人为毒贩,8名为香港皇家警察,其余6名为大陆警员。本台记者采访了警务处毒品调查科的主管林警司,他说这是近年来警方的缉毒行动遭遇的最大牺牲。这些牺牲的警员平均年龄不到30岁,年纪最小的大陆警员前天刚过20岁生日;还有一名香港警员新婚不久,刚得知妻子怀有身孕……“哐当!”晓露手里的水杯掉到地上。阿丽从厨房出来问道:“怎么了?”晓露脸色煞白,怔怔地站在客厅。
“小姐,粥盛好放在餐桌上了。快去吃吧,地上我来收拾。”
阿丽说。
晓露好像没有听见,她朝楼上飞奔,几分钟后换好衣服冲下来,往门外跑去。
“小姐,小姐,出什么事了?早餐你还吃不吃了?”阿丽追出门喊道。晓露已经发动汽车,箭一般向外冲去。汽车驶上了广深公路,晓露在车上给米处长发了信息,要求在绿岛咖啡厅见面。晓露坐在绿岛咖啡厅等待,一名中年男子走过来坐在对面的位置上。
“你是张晓露吗?米处长今天不能见你。”
“为什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她。”
“米处长叫我给你捎话,她知道你要问什么问题,叫你千万冷静。你必须立即回深圳,不要让人看出异样。”
“我要见她。”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今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见你。赶快回去,不要出乱。”
红色的保时捷疯狂地往深圳开去,路上下起了大雨,晓露看着车窗前的雨刷不停地摆动,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的心疼到痉挛。回到家,她跑进浴室里,打开莲蓬头,用冷水一遍遍地冲洗着自己。
“冷静,冷静!”她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喊着,全身却止不住地发抖。
“晓露!你在干什么?”波仔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了,看到晓露的样子,吃惊地问。波仔把全身湿漉漉的晓露从浴室拉出来,不停地问她怎么了怎么了,晓露嘴唇发紫,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在发抖。波仔不再问了,用浴巾把她包起来,轻轻地抱住她。晓露终于哭了起来。这是波仔第一次看到晓露哭泣,吓得不知所措。他抱着晓露,说:“出什么事了?”
“别管我,你走,你快走!让我自己静一静!”晓露哭着把波仔推出去,用力关上了卧室门。
晓露觉得头疼欲裂,五脏六腑仿佛被火燎过。她用被子蒙上头,痛苦地抽泣。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滚!不要来烦我!”晓露大声地喊道。
“晓露,是我,请开门。”
门外传来张婉柔的声音。晓露止住了哭泣,慢慢起身把门打开。张婉柔与波仔站在门口。
“姐姐,你怎么来了?”
“波仔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刚才在哭,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赶紧过来看看。”
婉柔道。晓露把目光转向波仔,波仔道:“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我吓坏了,所以问问张总。”
“晓露,是不是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婉柔急切地说。
晓露无力地看着婉柔,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时,阿丽走上来通告说:“小姐,外面有一个女人找你,说是你妈妈。”
“我妈妈?”晓露吃惊地问。李秀琴出现在门口。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晓露面前,叫道:“晓露,你没事吧?我知道你今天突然听到你亲妈疯了的消息受不了,可你也不能就这么跑了,路上出了事怎么办?”晓露怔了几秒,立即明白了。
她握住李秀琴的手说:“妈,你怎么来了?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你先别管我,你自己怎么样?中午你就这么哭着跑出去,不知道让我和你爸多担心啊。哟,你的头发和衣服怎么都是湿的?去淋雨了吗?”李秀琴用手摸了一下晓露的额头,叫起来,“怎么烧成这样?”婉柔也过来摸了一下,说:“烧得烫手,去医院吧。”
“不,不,不去医院。”
晓露连忙摆手。
“不去医院也要吃药。波仔,去药店买个体温计和退烧药回来。”
婉柔命令道。波仔走后,婉柔拉着李秀琴的手问:“你是晓露的妈妈?”
“是。你是……?”李秀琴问。
“她是我的老板,张总。”
晓露介绍道。
“哦,你就是张总啊,常听晓露提起你,说你很照顾她,又送房子又送汽车的。我和她爸爸都说她命好,能遇上这么好的老板。只是没想到张总这么年轻漂亮。”
李秀琴说。
“我叫张婉柔,叫我婉柔吧。阿姨客气了,晓露很能干的,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张婉柔笑笑,转移了话题。
“你刚才说什么,晓露的亲妈怎么了?”李秀琴叹了口气,坐下来,看着张婉柔说:“你知道吧,我只是晓露的养母。因为我没有生育,便接养了晓露。晓露的父亲和我老公是远房亲戚,所以,偶尔还有来往。晓露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她妈妈的情况我们不清楚,也从来没有联系过。前两天,她爸爸打电话来,我们才知道,她妈妈是精神病人,已经在精神病院住了好多年了。前一段说是好些了,家里人把她接回家,谁知刚回家没几天,她便偷偷买票去找晓露爸爸。晓露爸爸已经另外结婚了,她妈妈看到她爸爸的新老婆,闹得不可开交,又疯了。听说还在林区放火烧了一堆木材,被抓了起来。前天她妈妈从关的地方逃跑,不知去哪里了,到处找都找不见,晓露爸爸怕她找来广州,所以打电话给我们。今天晓露回家,我们把这事告诉她。她原来一直不知道自己亲妈的情况,第一次听说亲妈是精神病人,受不了,哭着跑了出来。我不放心,追过来看看。”
“哦,是这样啊。”
婉柔听完,转头看晓露,晓露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婉柔轻轻拍了拍晓露的手,眼里充满了同情。婉柔看着晓露说:“没想到你的身世是这样的,真可怜。”
晓露看着她,心里想着被炸死的那21个人,泪水又流了下来。婉柔第一次看见晓露这样流泪,眼圈也红了,她紧紧地握住晓露的手,温柔地说:“别难过,有我在呢。”
晓露被她握着的手感不到丝毫的温暖,反而像被毒蛇缠着一样冰冷得可怕,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婉柔今天穿了一套白衣裳,腰间都是褶皱,看质地是欧洲的大牌。脖子上戴一串指尖大的圆润的珍珠,珍珠莹白的光晕微微映在她的脸上,显得她那象牙白的皮肤愈发光彩照人。面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是那么的美丽高贵,眼睛充满着真诚的关切。可就是她,刚刚害死了21个人,21条生命因她而灰飞烟灭,她却无动于衷,情绪没有受到一点影响。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到底长了一颗什么样的心?见晓露不说话,婉柔只好放开手。
“你现在心情不好,好好休息吧。只要能睡上一觉,明天就什么都不怕了。这是我的经验,百试不爽。”
说完拍了拍晓露的肩膀,站了起来。
“阿姨,你好好照顾晓露,开导一下她。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与我联系。”
婉柔对李秀琴说。
“好,好。张总太客气了。我代晓露谢谢你。晓露有礼数不周全的地方,还要请你多担待。”
李秀琴客气地把张婉柔送到门口。
张婉柔在门口转头问李秀琴:“阿姨,你的病好些了吗?”
“透析了一年,已经好多了。多亏了晓露,不是她每个月替我交透析费用,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怜了晓露,考上了大学也没上成,被我拖累了……”李秀琴说着,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晓露是孝顺的好孩子,这是你的福气。”
婉柔道。
“是啊,收养了晓露这么好的孩子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李秀琴感慨地说。
婉柔笑了笑,“阿姨在这里多住几天吧,等晓露病好了,我请你吃饭。”
“谢谢张总,不用了。不瞒你说,我老公也是病人,瘫痪在床十几年了,家里离不了人的。我今天陪晓露一晚,明天一早就得赶回广州了。”
李秀琴说。
“唉。”
婉柔叹息一声,看了一眼晓露。
“晓露的命也蛮苦的。好吧,下次有机会再请阿姨吃饭,我先走了。”
波仔在一旁看她俩说话,没敢插嘴,与婉柔一起下楼走了。李秀琴将他们送到大门口,看着她和波仔分头上车离去。李秀琴返回卧室,把门关上。
“是米处长叫你来的?”晓露问。李秀琴点点头。去柜子里找出干净的睡衣让晓露换上,又去卫生间拿出电吹风给晓露吹干头发。晓露不知道李秀琴知道多少,但对她今天赶来救场表示感谢。她问:“我亲生母亲的事是你编的吧?”
“不,是真的。你的妈妈确实疯了。”
李秀琴看着晓露缓缓地说,“不过这件事不是发生在前两天,而是发生在半个月以前。”
晓露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