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米娅·芒特恐怕要被炒掉了。
她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她是个聪明又负责的员工,虽然她有些刻薄,但上司们依然还是将她视为自己团队的财富。可此刻,她的顶头上司赫伯特·伍迪恐怕马上就要让她卷铺盖回家,现在只差等他鼓起勇气了。
MI6的两个丹麦人在凯斯楚普机场被捕了。他们现在正在拘留中,无疑会遭受到拷问。这对于“守夜人”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伍迪从和平时期起就在MI6工作,是一个老官僚。他需要一个替罪羊,而赫米娅显然是个合适的人选。
赫米娅完全理解他的立场。她已经为英国政府工作了十年,她了解其中的游戏规则。如果伍迪发现自己的部门必须要承担责任,就只能将罪过推到最初级的员工身上。伍迪本来就不太习惯和女人一起工作,所以如果能让男人代替她,岂不更好?
一开始赫米娅也情愿做这个替罪羊。她从来没见过那两个机械工——他们是保罗·柯克招进来的——但整个网络是她一手建立的,她应该对这两个被捕的人负责。此刻,她难受得就像他们已经殉职了一样,完全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而且她的工作对整个战争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只是收集情报而已,而且这些情报根本也没起到什么作用。那么多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向她传递哥本哈根港口的照片,却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想想也真傻。
但事实上,她也能理解这种常规工作的重要性。在不久的将来,勘察飞机将拍到一个停满了船只的港口,而部队里的指挥者们将会判断这张图片代表了正常的交通往来,还是突然的侵略部署——在那一刻,赫米娅的照片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另外,这次迪格比·霍尔的造访让她的工作变得更为紧要了。德国飞机侦察系统可能是他们赢得战争的关键。她想得越多,就越觉得问题的关键就在丹麦。丹麦西岸的地理位置应该是侦察接近德国的轰炸机的理想地点。
MI6里面再没有一个人能比她更了解丹麦的具体情况。她和保罗·柯克私交甚好,保罗也信任她。如果让一个陌生人接任她的工作,后果可以说是不堪设想的。她必须要保住这个位子。而这意味着她要和老板斗智斗勇。
“这是个坏消息。”伍迪坐在办公桌后面责备她说。
他的办公室是由这栋旧房子的一间卧室改造的。墙壁上的花朵和缎面灯罩意味着这里以前应该住着一位女士。可现在,曾经的衣橱变成了一屋子的文件柜,那个可能装了三面镜子的细腿梳妆台如今也变成了金属制的工作台。除此之外,房间里也再没有一个穿着奢华丝绸睡衣的美人,坐着的只是一个身着灰套装、戴着眼镜、五短身材并且自以为是的男人。
赫米娅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镇静些。“毋庸置疑,特工受审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说,“但是——”她的头脑中出现了那两个勇敢的男人被拷问折磨的情境,感到喉咙都收紧了。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但是我觉得这次的风险很小。”
伍迪怀疑地咕哝了一声:“我们可能要启动质询程序。”
她的心一沉。质询意味着要从其他部门请一位调查员。这个人必须要锁定一个替罪羊,而她无疑将成为最终的人选。幸亏她有所准备。“那两个被捕的人并不知道任何秘密,所以也没办法叛变,”她说,“他们是飞机场的地面工作人员。‘守夜人’的某个队员会将报纸交给他们,让他们运送出境。他们把违禁物放在飞机的空轮挡里面。”即使如此,她知道他们可能会交代一些细节,比如他们是怎样被甄选为特工人员的,整个组织是怎么运作的。如果那个捉捕间谍的人够聪明,他就可以利用这些细节来找到其他的特工人员。
“谁给他们的报纸?”
“马蒂斯·赫兹,陆军中尉。他已经躲起来了。这两个机械工不认识其他任何人。”
“也就是说我们的安全保障系统很严密,缩小了可能的损失范围。”
赫米娅想,伍迪应该是在预演向他上司汇报的说辞吧。她强迫自己迎合他一次:“是的,长官,这个说法非常正确。”
“但是丹麦警察是怎么发现你的人的呢?”
赫米娅料到了他会这么问,所以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我想问题应该是出在瑞典那边。”
“啊。”伍迪的脸一下子亮了。瑞典是中立国,显然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他很渴望可以有机会把责任推到其他地方去,“坐下说吧,芒特小姐。”
“谢谢。”赫米娅备受鼓舞:伍迪的表现完全符合了她的预期。她继续道:“我觉得瑞典那边的中间人一直在向斯德哥尔摩的路透社传递非法刊物,也就是这些刊物引起了德国人的注意。您一直坚持说特工应该专注于情报收集工作,不要参与到媒体宣传一类事务中。”这绝对是逢迎拍马之词,她从来没听伍迪说过这样的话,虽然这是间谍工作的根本规则。
但他还是假充贤明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我刚一发现瑞典那边的行为,就提醒了他,但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伍迪陷入了深思。如果他能这样和上司解释,表明自己的建议受到了对方的忽视,对他来说绝对是好事。事实上他倒不希望人们总是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事,因为如果获得了成功,那些人恐怕会把功劳揽到自己的身上。相反,他更愿意他们自作主张,这样如果行动失败,他就可以说上一句:“我提醒过你的。”
赫米娅说:“不如我写一份备忘录,注明您之前的建议,还有我对瑞典公使馆的提醒?”
“好主意。”伍迪更开心了。他连推卸责任这一步都省了,只需要手下在备忘录中提及自己的英明建议就行了。
“不过我们需要想一个新方法来从丹麦收集情报。这种材料不能用无线电传达——太耗时间了。”
伍迪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设计一条秘密传递情报的路径。“啊,这真是一个问题。”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紧张。
“幸运的是我们还有一个后备选择,可以通过从丹麦的埃尔西诺到瑞典赫尔辛堡的水陆联运列车来运送。”
伍迪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太棒了。”他说。
“那我就在备忘中记下来您授权我这样做了?”
“好的。”
她犹豫了一下:“那质询呢?”
“你知道的,我不确定是否有这个必要。你的备忘录已经可以回答任何问题了。”
她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不会被解雇了。不过她还是努力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她应该这样见好就收,但是有一个问题她实在不能不提。“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提高我们的安保系统,长官。”
“是吗?”看伍迪的表情,好像他已经对这个问题深思熟虑过了。
“我们应该采用更严密的密码系统。”
“我们现在的诗歌码有什么问题吗?MI6的特工很多年以来一直用它啊。”
“可是我担心德国人已经可以破解我们的密码了。”
伍迪笑了。“我不这么想,亲爱的赫米娅。”
赫米娅决定冒险跟他争到底。“我能跟您举个例子吗?”没等他回答,她就继续说了下去。“您看看这段密码。”她在纸上快速写下了几个字母:
Gsff cffs jo uif dbouffo
她说:“这里面出现最多的是f。”
“显然。”
“在英语中,应用最普遍的字母是e,因此解码者就会假设这里的f代表了e。这样,这句话就变成了gsEE cEEs jo uiE dbouEEo。”
“这可以代表任何意思。”伍迪说。
“并非如此。有多少单词是以两个e结尾的呢?”
“我不知道。”
“其实很少,逃跑(flee)、免费(free)、快乐(glee)、你(thee)、还有大树(tree)。现在您看一下第二组字母。”
“芒特小姐,我真的没有时间——”
“几秒钟就够了,长官。在英语中,中间有两个e的四字母单词很多,那么第一个开头字母会是什么呢?不可能是a,但有可能是b。所以我们可以根据逻辑推算:‘逃跑’加‘曾经’(been)没有实际意义,‘免费的蜜蜂’(bee)听起来有点怪,‘大树蜜蜂’可能有点意思——”
“免费啤酒(Free Beer)!”伍迪突然叫了出来,一脸胜利的表情。
“好,就假设是这样。下一组只有两个字母,这样的单词不多:一个(an),在(at),在……里面(in),如果(if),在……上面(on),关于(of),或者(or),还有上(up),这些是最常见的。第四组是以e结尾的三字母单词,这样的词也是很多,最常用的是定冠词the。”
伍迪的兴趣来了。“免费啤酒在‘某某’地方。”
“或者在‘某某’里。而这个‘某某’是一个七字母单词,并且结尾是eed,eef,eek,eel,eem,een,eep或者——”
“餐厅(canteen)里有免费啤酒!”伍迪兴高采烈地说道。
“没错。”赫米娅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伍迪,想让他自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们的密码就是这么容易,长官。”她看了看表,“您只需要三分钟就能破解。”
他咕哝了一声。“这只是个小游戏,芒特小姐。但是MI6的老手们对这些东西懂得比你要更多,相信我吧。”
完全没用,她失望地想。他今天恐怕很难接受这个提议了。她强迫自己优雅地朝他笑了笑。“好的,长官。”
“集中精力做好你的工作吧。其他的‘守夜人’成员之后有什么任务?”
“我准备让他们注意德国是不是发明了远距离飞机探测装置。”
“上帝啊,千万别那么做!”
“为什么?”
“如果敌军发现我们在问这样的问题,就会认为我们有了这样的装置。”
“但是长官——如果他们已经建成了,又该怎么办呢?”
“他们没有。这个你可以放心。”
“上星期唐宁街来的一位先生想法可能不太一样。”
“芒特小姐,MI6最近刚刚组织委员会研究过雷达装置问题,他们认为敌军需要至少十八个月的时间才可能开发出这样的设备。”
所以那应该就是雷达了,赫米娅想道。她笑了。“这样就好,”她撒谎道,“您应该也是委员会的成员吧,长官?”
伍迪点了点头。“事实上我是委员会的负责人。”
“谢谢您让我放心。我现在就去写备忘录。”
“很好。”
赫米娅走出了伍迪的办公室。她的脸已经笑僵了——讨好伍迪让她感到筋疲力尽。她保住了自己的工作。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她小小地得意了一下。她还知道了那种远距离飞机探测系统的名字——雷达——但显然,伍迪不想让她调查德军是否在丹麦建立了这样的系统。
她希望能做一些行之有效的事。常规工作让她感到不耐烦而沮丧。如果能看到一些真实的成果,她的心情会好很多。这样也算是对凯斯楚普机场被捕的那两个机械工有个交待。
她应该背着伍迪调查一下敌军雷达的事。他有可能会发现,但她情愿冒险。但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和“守夜人”说。他们应该找些什么?在哪儿找?她在向保罗下达命令之前还需要获得更多的信息才行。显然伍迪不可能帮她什么忙。
但他也不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坐在桌子前,拿起听筒说道:“帮我接唐宁街10号。”
她和迪格比在特拉法尔加广场见了面。她站在尼尔逊纪念柱前,看着他从白厅的方向走了过来。远处那个精力充沛、步履略显蹒跚的身影非常容易辨认。他们握了握手,然后向苏荷区走去。
那是一个温暖的夏日夜晚,伦敦西区很是热闹。满街都是赶往剧院、电影院、酒吧或者餐厅的人们。可这快乐的场景却被偶尔出现的炸毁楼宇遗迹打破了,就像是一排整洁的牙齿中的一颗黑色蛀牙。
她想过和他去酒吧喝一杯,可迪格比却带她来到了一间小小的法国餐厅。他们的两旁没有人,这倒也方便了他们谈正事。
迪格比依然穿着那天那套深灰色套装,不过里面的浅蓝色衬衫倒正好衬托出了他的蓝眼睛。赫米娅很高兴今天戴了自己最喜欢的配饰——翡翠眼睛的美洲豹胸针。
她只想谈公事。她之前已经拒绝了迪格比的约会,不希望他以为自己改变了主意。他们点完菜,她便直入主题:“我想用我在丹麦的特工找一下德军的雷达设在了哪里。”
他眯起了眼睛。“问题比这个要复杂。现在我们可以确定他们和我们一样拥有这种装置,但他们的比我们的要更有效——具有毁灭性的效果。”
“哦。”她犹豫了一下,“伍迪告诉我……算了,别管他。”
“我们非常希望能找到他们胜我们一筹的原因。要么是他们发明出了比我们更强的设备;要么就是找到了更好地使用这些设备的方法——或者两者都是。”
“好的。”她迅速地吸收着这些新的信息,思考怎样能够根据这些新了解到的情况调整自己原本的计划,“但没有区别,这样的设备很可能就建在丹麦。”
“逻辑上讲,是这样的——‘芙蕾雅’这个密码也和斯堪的纳维亚地区有关。”
“那么我的人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很难说。”他皱了皱眉头,“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机器长什么样——问题就在这儿,不是吗?”
“我想它应该会发出无线电波。”
“当然。”
“而且这些电波的射程应该很远,否则也起不到警告作用。”
“是的。电波至少要可以发射到五十英里之外才有意义,或许更远。”
“我们可以听到吗?”
他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眉毛。“只要有无线电接收器。这个想法很聪明——怎么之前没有人想到呢?”
“这些信号能和其他类别的信号区分开吗?比如普通的广播、新闻之类?”
他点了点头。“你可以听到一连串的信号,速度很可能很快,大概是每秒钟1000下。听上去就像是连续的音符。这样你就知道它不是BBC,也和那些点点线线的部队联络信号很不一样。”
“你是工程师。你知道怎么做一个能接收这种信号的接收器吗?”
他思考了一会儿。“而且必须是移动的。”
“必须可以放到一个箱子里。”
“还要电池供电,这样才能随时使用。”
“对。”
“这应该可以操作。在韦林的那些研究员每天都在研究这种东西。”韦林是布莱切利和伦敦之间的一个小镇,“什么能爆炸的萝卜,砖块里面藏着的无线电发报机,等等等等。他们应该可以搞出这么个东西来。”
食物来了。赫米娅点了一份土豆色拉,旁边配了洋葱和薄荷叶。她真不明白英国的厨师怎么就做不出这么简单而好吃的东西来,只知道弄些沙丁鱼罐头和煮白菜应付差事。
“你怎么想到要创立‘守夜人’的?”
她不太清楚他怎么会这么问。“我当时觉得这应该是个好主意。”
“现在也是,但请允许我冒昧,对于一个普通的年轻女性来说,应该很难想到这样的主意。”
她开始回忆,想起了自己和另一个官僚上司的争执,当时她自问为什么会这么执著。“我想摧毁纳粹。他们的一些做法让我厌恶至极。”
“法西斯给社会问题找了一个虚假的原因——他们认为是其他种族造成了眼前的一切。”
“我知道,但不是因为这个。是他们的制服,他们趾高气扬的姿态,他们喊那些仇恨口号时的样子,实在让我恶心。”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这些的?丹麦没什么纳粹啊。”
“三十年代的时候,我在柏林待了一年时间。我看到他们游行,喊口号,朝着人民吐口水,砸犹太人的店铺。我记得那时候我就想过,要是再不阻止这些人,他们会把世界都毁掉的。我现在也这么想,而且非常确定。”
他笑了。“我也是。”
赫米娅要了一份海鲜炖锅。再一次地,她惊讶地赞叹着法国厨师在配给制下还可以用平凡的食材做出这样的美食。炖锅里有鳗鱼丁,伦敦人喜爱的海螺,还有鳕鱼片,所有食材都新鲜美味,她细细地品尝了起来。
每当她的目光与迪格比相撞,都会看到同样的神色:爱慕和欲望交织。这让她心里一颤。如果他真的爱上了她,那么结果一定是以伤心收场。但被一个男人这样地喜爱与需要,感觉虽尴尬,却也让人满足。她感到自己的脸红了,便用手掩住了一边的脸。
她故意将思绪转到亚恩身上。他们第一次对话是在挪威一间滑雪酒店的吧台边。她当时便意识到自己找到了人生中缺失的那个部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交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男朋友了。”她写信给她母亲说,“因为我没有遇到亚恩。”他向她求婚的时候,她告诉他说:“如果我之前认识像你这样的男人,我早已经嫁给他了。”
她对他的任何提议都没有拒绝的能力。曾经的她独来独往,就连和女孩子合租公寓都难以接受,但和亚恩在一起之后,她便完全没了原则。每次他约她出去,她都会答应;他吻她的时候,她也会回吻他;他把手伸到她的滑雪服下面,抚摸她的双乳时,她只能满足地叹气;他在午夜敲响她酒店的房门时,她的回答是:“真高兴你能来。”
一想到亚恩,她慌乱的心情便逐渐平复了下来。他们用完餐之后,便又将话题转回到了战争上。包括英国、英联邦以及自由法国在内的同盟国准备袭击叙利亚。这是一次外围的小规模战争,他们两个人都认为这次战斗恐怕起不到太重要的作用。欧洲的内部矛盾才是所有问题之源,而这里是一场轰炸机的战斗。
他们离开餐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一轮满月却投下了皎洁的光芒。他们朝着南边走去,赫米娅想到母亲那里过夜。他们在穿过詹姆斯公园的时候,月亮躲到了云彩后面。迪格比转向赫米娅,吻住了她。
她享受着他所表现出的笃定。他的动作之快让她无从躲避。他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她的双乳贴住了他的胸膛。她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愤怒,但却不自觉地回吻了他。长久以来,她几乎忘记了男人结实的身体和温热的皮肤是什么感觉,心中的欲望让她对他张开了双唇。
一分钟的激吻之后,他的手开始向她的胸部移动,但这个动作打破了气氛。她不是小姑娘了,同时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早已经过了在公园里卿卿我我的年龄。她一下子推开了他。
她想到是否要带他回家。可麦格和贝齐一定会齐齐反对。想到这儿她笑了出来。
“怎么了?”他说。
她看到他的眼神中有一丝受伤。他可能会认为她笑是因为他的残疾。我不能忘记,随便的玩笑可能会伤害到他,她想道。她马上解释:“我母亲是一个寡妇,她和一个从没结过婚的中年女人一起生活。我刚刚想到如果我带男人回她那里住,她们会作何反应。”
他的表情放松了下来。“我喜欢你的想法。”他再次想要吻她。
她心里是愿意的,可想到亚恩,她把一只手顶在他的胸膛上,阻止了他。“别这样,”她坚定地说,“送我回家吧。”
他们离开了公园。短暂的欲望过去之后,她开始难过了起来。她怎么能在依然爱着亚恩的同时享受迪格比的吻呢?可当他们走过大笨钟时,空袭警报驱散了她全部的思绪。
迪格比说:“找地方避一避吗?”
很多伦敦人都已经不理这些警报了。多个不眠之夜之后,有些人情愿冒一冒险,而另一些则变成了宿命论者:他们认为炸弹上如果写了你的名字,无论你怎么躲都没用。赫米娅倒并没有看得这么淡然,她只不过不希望和眼前这位痴情先生在防空洞里共处一夜。她紧张地转了转手上的订婚戒指。“还有几分钟就到我母亲家了,”她回答说,“你介意我们赶回去吗?”
“可是那样的话,我可能就要在你母亲那里过夜了。”
“至少有人可以监视我。”她咕哝道。
他们很快从西敏寺走向平利可。探照灯刺穿了厚厚的云层。他们听到了重型飞机不祥的轰鸣声,如同猛兽饥饿地寻找食物时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咆哮。某处传来高射炮声,炮弹冲上云霄,如同节日的焰火。赫米娅猜想着母亲今夜恐怕又要开着救护车出去工作了。
可怕的是,炮弹就落在他们附近——之前敌军通常只会攻击东边的工业区。旁边那条街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分钟之后,一辆消防车从他们身边开过。赫米娅快步疾走。
迪格比说:“你真不可思议——你不怕吗?”
“我当然怕,”她不耐烦地回答说,“我只是没有恐慌而已。”
他们转了一个弯,看到一栋大楼着了火。消防车停在楼外,消防员们正在铺水管。
“还有多远?”迪格比问。
“下条街就是。”赫米娅气喘吁吁地回答。
又转了一个弯后,他们看到麦格家不远处停着一辆消防车。她的心狂跳不止。那儿还有一辆救护车,至少她母亲所在的街区已经遭到了轰炸。“不,不!”她大声叫道。
再跑近一些后,她发现自己找不到哪一栋是母亲家了。她盯着眼前的情境,突然感到有些眩惑。过了不知道多久,她逐渐意识到,母亲的家消失了。除了残砖败瓦,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她绝望地呻吟了一声。
迪格比问:“就是这儿吗?”
赫米娅点了点头,什么也说不出。迪格比用充满权威的声音向一位消防员问道:“你!这里有人吗?”
“是的,长官,”消防员回答说,“有一个人已经身亡了。”他朝旁边一栋没有被摧毁的住宅的院子指了指。那儿躺着一个人,脸上蒙了一块布。
赫米娅感到迪格比拉住了她的胳膊。两人一起走向了那个院子。
赫米娅跪下身来。迪格比掀开了那块布。
“是贝齐。”赫米娅说,为心中的放松感到内疚。
迪格比四周环视了一圈。“那是谁,坐在墙上的那个人?”
赫米娅抬起头,一下子认出了母亲的身影。她穿着制服,戴着帽子,坐在一堵矮墙上,整个人已经没了生气。“妈妈?”她说。
母亲也抬起了头。赫米娅看到她的眼中淌下了两行眼泪。
赫米娅走过去,揽住了她。
“贝齐死了。”她的母亲说道。
“对不起,妈妈。”
“她那么爱我。”麦格抽噎着。
“我知道。”
“你知道?你真的知道?她等了我一辈子。你知道吗?一辈子。”
赫米娅紧紧地抱住了母亲。“对不起。”她说。
1940年4月9日,希特勒入侵丹麦时,海上大约有两百艘船只。整整一天的时间,BBC都在用丹麦语广播劝导那些出海者驶向同盟国的港口,不要再回到已经被攻占的祖国。据统计,大约有五千人接受了他们的号召,成为了难民。大部分都驶去了英国东海岸,升起了英国国旗,以英国船只的名义继续出海。到了第二年中,英国的港口已经建起了很多丹麦人的社区。
赫米娅决定到斯托克比的渔村走一趟。在向那里的丹麦人询问情况之前,她已经到这里来观察过两次。她告诉她的上司赫伯特·伍迪,她想看看这些丹麦人聚集的港口的情况,以决定是否应该对那里的规划进行一些调整。
他相信了她。
迪格比在轰炸发生的两天之后来到了布莱切利园。他带来了一部无线电接收器和一部定位设备,两部机器都被装在了一个旧皮箱子里。他教她怎样使用这些设备。她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吻,还有自己心中的满足感,顿时感到一阵内疚。她之后怎么可能再坦然面对亚恩呢?
她原本的计划是想将这部无线电接收装置交给“守夜人”,但后来她想倒不如让一切更简单些。事实上,和在陆地上一样,海上也可以接收到雷达设备发出的信号。她告诉迪格比,她会把机器转交给一艘渔船的船长,然后教他如何使用。迪格比同意了。
那样可能确实行得通,但她却不希望让别人来接受这么重要的工作。她希望自己来。
在英国和丹麦之间的北海上,坐落着著名的多格浅滩。最浅处的海水才五十英尺深,可谓是打鱼的好去处。英国和丹麦的船只都会到那里去捕鱼。严格来讲,丹麦的船只不能到离岸这么远的地方来,但因为德国需要鲱鱼,所以这一禁令并没有得到有效执行。赫米娅曾经想过可以通过这里的渔船从英国向丹麦、或者从丹麦向英国传递信息——甚至是人员往返。但现在,她想出了一个更好的主意。多格浅滩的远端离丹麦海岸线只有一百多英里。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的话,从那里就应该可以接收到“芙蕾雅”发出的信号。
周五的下午,她搭上了火车。为了出海,她特意穿了裤装、靴子,还选了一件宽松的毛衣和一顶男士鸭舌帽。当火车抵达一马平川的南英格兰乡村时,她开始担心自己的计划是否能成功。她能找到愿意载她的船吗?她能接收到她想要的信号吗?如果一切都只是浪费时间呢?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到了母亲。昨天是贝齐的葬礼,而母亲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上去很平静,并没有被悲伤击倒;今天她去了她住在康沃尔的妹妹那里——也就是赫米娅的姨妈贝拉的家。但事实上,在轰炸那晚,她的心已经空了。
麦格和贝齐是非常好的朋友,当然事实上可能远不止如此。赫米娅不想深究她们之间的关系,但心里依然充满了好奇。抛却她们可能拥有的肉体上的关系不谈,赫米娅非常惊讶这么多年来,母亲居然能够如此严密地隐瞒着她和贝齐这种联系,以至于赫米娅和父亲都毫不知情。
她在八点钟到达了斯托克比。在这个温暖的夏夜里,她从火车站向码头上那间名叫“造船者的手臂”的酒吧走去。没几分钟时间,她就了解到有一位名叫斯特恩·芒奇的丹麦船长在凌晨的时候会出海——这个人她上次来的时候就见过,他的船叫“摩根蒙德”,意思是“早起者”。她来到了山坡上斯特恩的住处。他正在花园里修剪树篱,就像是一个天生的英国人一样。他请她进去坐坐。
斯特恩是一个鳏夫,和儿子拉斯生活在一起。1940年4月9日那天,他的儿子和他都在船上。拉斯娶了当地一个名叫卡萝的女孩。赫米娅进去的时候,卡萝正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拉斯准备了茶水。他们为了卡萝,基本上都说英语。
赫米娅告诉他们,她希望能够接近丹麦海岸,以便接受德国的无线电信号——当然,她并没有解释是什么方面的信号。斯特恩并没有质疑她的故事。“当然!”他义正词严地说,“只要能打败纳粹!可是我的船不太合适。”
“为什么?”
“我的船太小,只有三十五英尺——而且我们要离开三天时间。”
赫米娅早有预料。她告诉伍迪她要把母亲安顿好,可能要下周才能回去。“没关系,”她告诉斯特恩,“我有时间。”
“我的船只有三个铺位。我们轮流睡觉。这实在不太适合女士。您应该选一条大船。”
“有其他的船凌晨出海吗?”
斯特恩看了看拉斯。后者回答说:“没有。有三条在昨天已经离开了,下周前都不会回来。彼得·科宁明天应该能回来。但他要周三才会再出海。”
她摇了摇头。“太晚了。”
卡萝抬起头来。“反正他们都是穿着衣服睡觉的,所以回来的时候才会这么臭,那味道比鱼还糟。”
赫米娅马上就喜欢上了她的直率性格。“没关系,”她说,“我可以穿着衣服睡,也可以睡别人睡过的床。死不了的。”
斯特恩说:“你知道我想帮忙。但是女人真的不应该出海。你们生下来就应该做些斯文的事。”
卡萝不满地哼了一声:“比如生孩子?”
赫米娅笑了,她很开心有卡萝这样一个同盟。“没错。我们不怕苦。”
卡萝拼命点了点头。“想想沙漠里的查理吧。”她告诉赫米娅,“我哥哥查理正在北非打仗。”
斯特恩进退两难了。他不想带上赫米娅,但又不好意思这样说,希望自己能显得爱国而勇敢。“我们凌晨三点出发。”
“我会按时过来。”
卡萝说:“你最好留在这儿。我们有一个空房间。”她看了看她的公公,“你不介意吧,爸?”
他的借口已经用光了。“当然!”
“谢谢,”赫米娅说,“你们真好。”
他们很早就休息了。赫米娅没有脱衣服,一直开着灯坐在房间里。她怕自己睡过了头,斯特恩会不等她就离开。她家的人并不太读书,再说这儿能找到的也就只有一本丹麦文的《圣经》,但至少这可以让她不睡着。两点钟的时候,她走到洗手间梳洗完毕,然后蹑手蹑脚地下楼烧了一壶水。斯特恩两点半的时候出现了。他看到赫米娅时既惊讶又失望。她给他倒了一大杯茶,他道了谢。
赫米娅、斯特恩、拉斯三个人走下山坡,不到三点钟就到了码头。另外两个丹麦人正在那里等他们。那艘“早起者”确实很小。三十五英尺差不多就等于伦敦巴士的长度。船是木头的,上面立了一根桅杆,还装了一个柴油发动机。甲板上有一间舵手室,墙上开了一排小窗。从舵手室可以走到生活区。船尾是撒收渔网的装置。
小船离岸后,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天气不错,但他们刚离开陆地,就遇到了五六英尺的浪。幸运的是,赫米娅从来都不会晕船。
整个一天,她都努力地在船上帮忙。她不懂航海技术,所以就只能做一些清洁打扫方面的工作。男人们习惯于自己准备食物,赫米娅便在饭后刷锅洗碗。她用丹麦语热情地和另外两个船员聊天,努力地向他们表示尊重和友好。在没事做的时候,她就坐在甲板上享受美好的阳光。中午前,他们到达了多格浅滩东南角的“银坑”,开始捕鱼。船速降了下来,他们慢慢地向东北方向行进。开始时他们没发现有什么鱼,每次收网,都几乎一无所获。可到了傍晚时分,鱼来了。
夜幕降临,赫米娅下到船舱里,找了张床休息了一会儿。她以为自己不会睡着,可事实上她已经三十六个小时没合过眼了,疲倦盖过了她的紧张情绪。没过几分钟,她就睡着了。
深夜,她被头顶上轰炸机的轰鸣声吵醒。她不知道这是从英国飞去德国的飞机,还是德国飞来英国的。不一会儿,她再次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拉斯把她摇醒了。“已经到离丹麦最近的地方了。”他说,“现在离莫兰德大概只有二十英里了。”
赫米娅把接收器放到了甲板上。天已经亮了。男人们刚刚打到了满满一网的鱼,主要是鲱鱼和鲭鱼。他们把这些鱼倒进了桶里。赫米娅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吓人,便转开了头。
她把电池装好,看到接收器的表盘有了动静,心终于放了下来。然后她又用迪格比细心为她准备好的一段铁丝绳将天线固定在了桅杆上。接收器预热了一会儿之后,她戴上了听筒。
船向着东北方向前行。赫米娅上下调节着无线频率。她听到了BBC英文广播以及法国、荷兰、德国和丹麦的广播信号,另外还有一大堆摩尔斯密码,她猜应该是来自于两边的军事信号。搜索了一圈之后,赫米娅却并没有找到迪格比描绘的信号。
她再次慢慢地搜索了一遍,以确认自己没有错过。时间还多的是。但最终她依然一无所获。
她没有放弃。
两个小时之后,她注意到那些男人已经停止了捕鱼,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她的目光与拉斯相撞。“怎么样?”他问道。
她摘下听筒。“我找不到想找的信号。”她用丹麦语回答说。
“这里整晚上都是鱼。我们捕够了——桶都满了。我们要回去了。”斯特恩同样用丹麦语告诉她说。
“能再往北一点吗?我必须要再试试——这真的很重要。”
斯特恩犹豫了。“如果碰到德国飞机怎么办?”
赫米娅说:“你可以撒网假装在打鱼。”
“你去的那边没法打鱼。”
“德国飞行员不懂这个。”
一个船员说:“要是能解放丹麦的话……”
斯特恩的虚荣心又帮了赫米娅一次。“好吧,”他说,“我们再往北开开。”
“到离岸一百英里的地方吧。”赫米娅戴上了听筒。
她又扫了一遍所有的频段。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绝望了。雷达站最可能的设置地点就是丹麦的南端,也就是靠近德国边境的地方。她本来以为可以很快捕捉到那些信号。可这一个小时的时间让她感到心灰意冷。
她连一分钟都不想离开那部设备,所以船员们隔些时间就会给她端杯茶水过来。到了晚饭时间,他们端给她一碗罐头炖肉。她仔细地倾听着,眼睛望向东方。她看不到丹麦,但她知道亚恩就在那里的某个地方。这种切近感让她的心变得温暖而满足。
天快黑了,斯特恩跪在她旁边想和她说话。她摘下了听筒。“我们已经到日德兰半岛北边了。必须回去了。”
她绝望地请求说:“能再近一点吗?可能离岸一百英里还是太远了。”
“我们得回家了。”
“我们能不能再靠近五十英里,沿着海岸线向南返回?”
“太危险了。”
“快入夜了。晚上不会有观察机的。”
“我觉得不太好。”
“求你了。这太重要了。”她向正站在一边听他们对话的拉斯做出了一个乞求的表情。他比他父亲勇敢,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娶了英国太太,所以已经将自己的未来和英国连在一起了。
拉斯帮腔道:“离岸七十英里行吗?”
“没问题。”
拉斯望着父亲:“反正我们也要朝南开。这样也多花不了几个小时。”
斯特恩生气地说:“我们这是在让船员们冒险。”
拉斯温和地回答说:“想想卡萝在非洲的哥哥,他也在冒险。我们能帮忙的机会也不多。”
“好吧,你来掌舵,”斯特恩闷闷不乐地说道,“我要睡觉了。”他走进舵手室,走下了舱梯。
赫米娅望着拉斯笑了:“谢谢。”
“我们应该谢谢你。”
拉斯把船掉了个头。赫米娅继续扫描那些频段。天完全黑了。他们在没有灯光的海面上前行。不过天空很清澈,大半个月亮投下了皎洁的光。赫米娅担心他们的船会显得很可疑,不过附近并没有飞机或是其他船只的影子。拉斯会时不时地用六分仪查看他们所在的位置。
她回想起了她和迪格比几天前所经历的那场突袭。那是她第一次在户外遇到的轰炸袭击。她竭力保持着冷静,但事实上那情景着实恐怖:飞机的嗡鸣,探照灯和高射炮,爆炸,着火的房子。然而她现在所做的却是在帮助英国皇家空军为德国家庭带去同样的恐惧和痛苦。这一切太疯狂了——但如果不这样,就等于把整个世界交给了纳粹。
那是一个短暂的仲夏之夜,天很快就亮了。海面少有的平静。晨雾升腾,四周的朦胧让赫米娅觉得安全了许多。船还在继续南行,这让她越来越焦虑了。她必须马上找到信号——除非她和迪格比都错了,对的是伍迪。
斯特恩一只手端着一杯茶,另一只手拿了一个三明治,来到了甲板上。“怎么样?”他问道,“你找到想要的信号了吗?”
“应该是从丹麦的南边发过来。”她说。
“或者根本就不存在。”
她沮丧地点了点头。“我也开始怀疑了。”就在这个时候,她好像听到了些什么,“等等!”她刚才向上调频段的时候,好像有一个音符似的声音出现了。她回拨那个旋钮,寻找刚刚的那个点:先是一段干扰,然后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完全是机器发出的声音,比中央C音高一个八度。“应该就是它!”她高兴极了。波长是2.4米。她在迪格比给她准备的小本子上做了记录。
现在她需要确认方向。这个接收器里面自带了一个从0度到360度的表盘,中间有一根指针,指出了信号传来的方向。迪格比再三强调,这个仪表盘必须要对准船的中线,这样就可以计算出信号发出的具体位置。“拉斯!”她叫道,“我们现在对着什么方向?”
“东到东南之间。”他说。
“不,要确切的。”
“这……”虽然天气很好,海面也很平静,但因为船一直在晃,所以指南针也一直不稳定。
“尽量准确些。”她说。
“120度。”
那根指针指的是340,加上120之后,就等于是转了一周之后再多100度。赫米娅记下了这个数字。“那我们现在的位置呢?”
“等等。我上次查看的时候,我们应该刚刚过北纬56度。”他查了一下日志,又看了看手表,报出了现在所处的经度和纬度。赫米娅写下了数字。当然这只是估算。
斯特恩开口了:“满意了吧?现在可以回去啦?”
“我还需要再记一个位置,这样才能用三角坐标确定信号的发出地点。”
他生气地咕哝了一句,走开了。
拉斯朝她挤了挤眼睛。
他们继续南下。她一直用接收器锁定那个信号所在的频段。接收器上的指针几乎没有移动。半个小时以后,她让拉斯再次确认他们前行的准确方向。
“还是120。”
表针此刻停在了335度上。所以信号的方向变成了095度。她请他估计了所在的位置,并记下了经纬度的数字。
“回家啦?”他问。
“好。谢谢!”
他转了舵。
赫米娅成功了。她想马上就确定信号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她走进舵手室,找到了一张大幅地图。在拉斯的帮助下,她将刚刚记下的数字在地图上定了位,将两个位置和信号方向连线,并按照正北方向进行调整。两个位置的连线交叉在了丹麦离岸,恰好就在桑德岛附近。
“上帝,”赫米娅说,“我未婚夫就在那儿。”
“桑德?我知道那儿——几年前我去看过赛车。”
她开心极了。这个结果应该是可靠的。她的方法看来是奏效了。桑德岛应该算是最合乎逻辑的信号来源地了。
现在她需要联络到保罗·柯克,或者是他的团队成员,让他们到桑德岛走一趟。回到布莱切利园之后,她就马上通知他。
几分钟之后,她又记录了一次方位。信号已经变弱了,而地图上这第三条线和之前那两条形成了一个三角。桑德岛正好落在了这个三角内部。虽然所有的计算都只是近似值,但结果已经非常清楚了。信号一定来自于桑德。
她已经等不及想把结果告诉迪格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