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飞快地过去,大胆荣觉得这一天过得太快了,快到他上厕所都要跑着去。好在没有白忙,他终于赶在十号金行开门之前,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茶餐厅的玻璃门上挂出今日盘点的牌子,讲明不做生意。大胆荣拿着手机,紧张地关注金行那边的动静。
就像准备了太久的一桌菜,主料配料备在灶台上一字摆开,火烧旺了,锅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开始冒热气,就等菜下锅。
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陆钟他们三个把店内店外打扫了一遍又一遍,押送金子的车才从银行那边过来。带着口罩和胶手套围裙的梁融,赶在押运车到金行门前的半分钟从潲水车上爬下来,王水需要现配现用,他必须很小心。
大胆荣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全神贯注在金行那边,看着老陈和老姑婆走出来,在单据上签字,看着保安们把六个重重的箱子抬进去。没多久,电脑上显示出单子凯留下的无线针孔摄像头传来的图像,老陈的手在按数字,那是金库密码,大胆荣小心翼翼地抄了下来。
就在大胆荣屏气凝神全神贯注时,陆钟冲梁融和单子凯挥了挥手,三个人迅速走进后面的小仓库。大胆荣不知道他们离开过,更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等金条交接完毕,保安们带着签收的单子上了车离开,大胆荣才松了口气回头看去,发现陆钟他们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十二点半,金行的人轮班去休息室吃午餐,两名在外面看守的保安也进了店里,用望远镜看去,刚刚办妥大交接,工作人员都放松了情绪,跟几位师奶熟客有说有笑。
大胆荣回头看一眼陆钟,陆钟点点头,是时候动手了。
大胆荣带着两个心腹马仔,大摇大摆地走出茶餐厅向金行进发,按照事先的计划,这两个马仔身份是大胆荣的亲戚,家里有人办喜事,需要选几样首饰。
靠近金行门口,大胆荣放慢了速度,有意无意地朝金行左边停着的一辆商务车瞄了一眼。这辆车昨晚就停在这里,车内无人,座椅上的几个旅行箱里有满满三百公斤的假金条。为了给这些铁块镀金,整整化掉三两金子,每一块都金光闪闪,乍一看上去,就算是天天跟金子打交道的内行人,不仔细掂量也分辨不出。
大胆荣又朝着金行右边的路口瞄了一眼,距离金行正门大概十米距离,靠近茶餐厅的方向,停了两辆潲水车。潲水车停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好挡住一个下水井盖,新闻里虽说要更新下水管道,但暂时还没修到这边来,下水井里那个通往茶餐厅小仓库的地道也派上了用场。
尾号单数的车上放着真潲水,尾号双数的车上放着溶金水。大胆荣收回视线,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希望自己不会太紧张而搞错。大胆荣踏入金行前,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每只手指上都涂抹了透明指甲油。这是陆钟告诉他的办法,这么做可以不用带手套也不留下指纹,一会儿进入金库后,也不会留下痕迹,他已经命令手下所有马仔都这么做了。尽管一切准备妥当,他在心里把整个过程演练了一遍又一遍,可临到出场,还是忍不住地紧张。
“老子砍人都不紧张,怕个毛。”大胆荣给自己打打气,掏出手机按下预设好的快捷拨号键,推开金行的大门走了进去。
陆钟他们在店里远远地看着,大胆荣踏入金行那一秒开始,他们就要准备穿衣服了。按照大胆荣的要求,劫匪只有三个,没有一个是他的人,他的危险和损失也最小,万一事情搞砸,被警方抓了现场,一切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与此同时,远在两边街口大厦埋伏好的马仔接到了大胆荣的电话,那是命令他们开始行动的。金行附近的三条大街上,每条大街上都有几个打扮夸张的古惑仔在游荡,他们叼着烟四处张望,肆无忌惮的样子引人注目。
陆钟,单子凯,梁融,在茶餐厅制服外面穿上了一套从头到脚包裹住身体的黑色防化服,以及遮住大半个脸的防毒面具,除了高矮比较明显,胖瘦都不醒目。他们还在脖子上放上了电子变声器,用防化服遮住,一会儿说话也不用担心会被熟人听出。穿好这身行头三个人进入地道,一直爬到下水井里后才打电话给大胆荣的手下,让他们开始行动。
接到电话的古惑仔们,此时距离金行门口不到两百米距离,他们几乎同时动手。有人抢了老太太的皮包,有人抢了刚下的士的师奶的手袋,还有人一把扯下年轻女生脖子上的金链,尖叫声求救声从三个方向发出。古惑仔们得手后拔腿就跑,金行附近的三条路上,几乎大部分路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同时被吸引的还有附近的巡警。
就在这时,三个身穿黑色防化服挎着AK47的男人从下水井里爬了出来,他们拉开潲水车的车门,背上几个大包,朝着金行走去。
大胆荣身上带着大功率电子屏蔽器,这三个人一旦靠近金行他就把手伸进口袋按下开关,金行的监控显示屏立刻变成了黑屏。
这三个人穿得太打眼了,金行里的保安发现有情况立刻准备报警,老陈也忙把手伸到柜台下面去按报警器。
“全都不许动!我们有炸弹!”电子变声器的处理下,这冰冷的声音就像机器发出来的。一个穿防化服的男人打开手提箱,里面有大小十来根玻璃管,里面盛着不知名的黄色液体,还有各种颜色的电线联接,跟电影里的液体炸弹看起来一样。与此同时,另一个男人把大门从里面锁上。
“要是我们听到警报声响就马上引爆,不想死的人把手举起来,远离柜台,来我这里集合。”男人一边命令,已经按下了炸弹启动装置,这是个定时装置,有十分钟的倒计时读秒。
与此同时,那个关上了大门的男人迅速拉下全部窗帘,让街上的人看不到金行内部,又找到电话线,用刀隔断。
“我不想死,不想死。”大胆荣在人质中要起到带头作用。见他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都乖乖地举起手来,连同他身边的两名马仔也同样表现出害怕,店里的十来名顾客,连同所有女售货员也都跟他一样举起手来。
“我们只求财,不求命,只要你们配合,我们保证准时解除炸弹。”拿炸弹的男人把炸弹用胶带固定在金行最中间的圆柱上,那上面不停跳动的红色数字正对着人质们,有种分秒必争的紧迫感。
“现在把手机统统拿出来,取掉电板,把卡折断。请珍惜时间,不要妄想报警,只要我听到警车响,就马上引爆炸弹。”刚才安装好炸弹的男人又给出了新的命令,他拿着枪在每个人身边经过,又是大胆荣第一个带头把备用手机逃出来,掰断手机卡,把手机扔在地上。
“把这些衣服穿上,在炸弹周围站成一圈!”第三个男人打开手里的两个大袋子,里面有十多套黑色防化服,跟劫匪们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没人敢拒绝,那三个人手里全都有枪,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开过枪,但这并不表示有人想要拿自己的命去挑战。在场的人大部分是女人,其中还有五六位客人都是中年师奶,她们哆哆嗦嗦地把防化服穿上,再把防化服的帽子套上,每个人都只露出两只眼睛。现在看起来劫匪和人质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枪和有没有防毒面具了。
接下来劫匪又命令所有人质进员工休息室和财务室,金行并不大,所有人都乖乖地排着队去了休息室和财务室,这两个房间的门被从外面锁上,没人注意到,另外还有三名人质被留在了外面。
这三个人就是大胆荣和他的马仔,一旦隔离开人质,就不会有人知道究竟少了人没有,这也是陆钟预先计划好的。从他们进入这扇大门到现在,没有超过三分钟,时间很充足,足够他们使用预先配好的金库钥匙和偷录下来的金库密码打开金库大门。
耀眼的金光就在眼前,整整齐齐的三百公斤金条,每条一公斤,足足三百块。所有人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拍,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金子,大胆荣的嘴角在轻微抽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算现在让他死在这里也甘心了。
“快动手,来不及了。”陆钟在他身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大胆荣定一定神,赶紧打电话通知附近大厦顶楼的手下们开始往下面撒假钞,还有人在路上大喊着引起路人的注意。没有什么比天上掉钱更吸引人的了,三条街口同时飘下大把大把的钞票,五十块的,一百块的,雪花般漫天飞舞,飘飘洒洒地从天而降。
路上的人们疯了似的往掉钱的地方跑,正在行驶的车辆刹车不及差点撞上,司机下车来指责不看路的路人,结果看到天上飘下来的钱,立刻忘了骂人,扔下还没熄火的车也加入了捡钱大军。就在十几秒内,整整三条街的街口都被疯抢钞票的路人堵死,没人来得及看钱的真假,每个人只害怕捡少了一张会吃亏。而巡警们追古惑仔追得跑出了几条街,没人维持秩序。
趁着路人的注意力再次被转移,穿着防化服的单子凯和梁融把两台潲水车开到金行门口,车尾正对大门,并打开所有潲水桶的盖,做好准备。
溶金时发生化学反应会生成有毒气体,靠近那么强的酸液本身也相当危险,大胆荣很有心机地把最危险的部分交给陆钟他们,他自己则和两名心腹马仔守在金库,把潲水车上备好的小拖车拿下来,把金条分做几批从金库运到门口。
陆钟在潲水车上,梁融在车下,单子凯在大门口,三个人三双手组成一条临时流水线,一块块金条被扔进潲水桶,很快沉入桶底,就算没有马上溶尽也可以盖上盖子慢慢溶。三个人三双手,很快把所有的金子投放完毕。
并非所有路人都跑去捡钱,金行隔壁店铺的老板发现金行里边不太对劲,整条街都不太对劲,马上打电话报警。可是距离金行最近的巡警都跑出去追小劫匪了,附近执勤的警车也因为路中心挤满了捡钱的人而开不过来。警察只好拉响警笛,自己徒步穿过人满为患的路口,朝着金行这边跑来。
警笛声远远传来,是时候撤了,按照预先的计划,大胆荣应该带上那两名马仔回到金行,混在人质中。不久后警察就会赶到,他只需在警察面前露个脸,留下姓名地址,以协助警方调查为由,把那辆停在门口满载金水的潲水车开到附近的路口,在另一边不那么热闹的街上,有另一辆处理过的油罐车,可以用管道直接把潲水桶里的金水抽到油罐车上,油罐车的司机是老板指定的人,会把车安全弄走。陆钟他们则在潲水车的掩护下钻进下水道,在下水井里脱下防化服,并赶在警车到来之前回到茶餐厅,最好的话,还要在警察面前出现一下,充当良好市民,再帮忙把那辆有真潲水的潲水车运走。从始至终,他们在街头的监控镜头中都没有露过真面目,算起来这是个完美的计划。
计划是人定的,但人心不可测,大胆荣在关键时刻变卦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趁我进去当人质,把金水车开走!”
“来不及了,你不进去的话,就没有在场证明。”陆钟看一眼大胆荣身后茶餐厅的方向,距离这里大概两百多米的样子,两名警察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正朝这边跑来。
“老子今晚就回澳门,怕个毛,现在我要把金水车开走。”大胆荣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车牌尾数,陆钟正守在尾数8的车门前。
“等等,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陆钟万分不舍地拦在车前。
“我不管,别挡路。”大胆荣粗暴地把陆钟推开,招呼马仔们上车。
大胆荣的潲水车朝着远离警笛声鸣叫的方向开动了,陆钟他们不得不让开路,时间紧迫,虽然合作者已经变卦,他们还得把戏演下去。单子凯和梁融在另一辆潲水车的掩护下躲过街角的监控摄像头,跳下下水井,两分钟后,他们会准时出现在茶餐厅。
陆钟赶紧把商务车车门打开,钻进车里把那套防化服和防毒面具脱掉,又把车厢内的几个箱子打开,露出假金条。下车前,他没忘记从口袋里掏出一片薄薄的肉色东西,粘在手指上哈一口气,在金条上用力按了几下,还有大胆荣给的用来联络的手机屏幕上,也同样认真地按了一下,几枚清晰的指纹就留在了上面。
扔掉那只手机,陆钟上了车牌尾数单号的潲水车,身上是茶餐厅的工作服。潲水车大大方方地朝着警察的方向开去,与大胆荣背道而驰。距离警察大概二十来米就主动停车,陆钟慌慌张张地下车,魂都吓飞的样子,结结巴巴地向警察汇报:“阿SIR,那边有炸弹,快叫拆弹专家。”
“炸弹!”一老一少两名巡警知道事情大条了,老巡警一边跑着过去看,一边用无线电报告总台,小巡警留下来问陆钟身份。
陆钟指指路边的茶餐厅,又指指制服上的印字,说自己是打工仔,因为太害怕,他紧张得拖住警察的手,毫无头绪地解释,老板交代要他送潲水去猪场,潲水车就放在金行附近,他睡过头了忘了给咪表充钱,还被开了罚单……
事关重大,小巡警哪里顾得上听他啰嗦这些小事,只不过扫了一眼车上若干个大桶,打算让他开盖检查一下。陆钟马上听话地爬上车,急急忙忙地把潲水桶搬给小巡警看,结果一不小心,把桶给弄翻了,放了一夜的隔夜剩菜剩饭发出熏人的馊味,还有不少馊汤汁溅到了小巡警的裤子上。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啊。”陆钟赶紧下车道歉,从车上找出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就要往警察身上抹。
“喂,阿J,老板打电话来了,你再不送货这个月的工钱扣光了哦。”不远处的茶餐厅里走出一个高高瘦瘦帅气的伙计,身上穿着跟陆钟一样的制服。
“怎么这么不小心,把阿SIR的衣服都弄脏了。阿SIR对不起啊,这小子毛手毛脚的,要不要进来坐坐我帮你搞干净。”一个胖胖的伙计闻声也跑了出来。
那边还有炸弹,小巡警哪还顾得上跟这帮小伙计废话,拨开这三个碍事的家伙,追着前面的同事跑去。陆钟,单子凯,梁融,相视一笑,三个人上了潲水车,朝着远离金行的方向开去。远处,更紧迫的警笛声接连响起,还有闻讯赶来的电视台新闻车也与潲水车擦肩而过,还有不知哪家报社的记者正好在附近采访,已经站在刚才围满了路人捡钱的地方进行现场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