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大胆荣的招待还算不错,大冷的夜里,陆钟他们在海上吹了冷风,他带大家去打边炉。打边炉就是香港人的吃火锅,砂锅放在炭火上加热,里面滚着骨头和母鸡熬出来的汤底,不论是下鱼丸贡丸还是各式肉类,就算只加青菜也很美味。最重要的是,吃个热乎,胃肠暖了,全身都舒服。
陆钟他们晚饭是在西南饭店吃的鱼翅大餐,经过大半夜的折腾,肚里的存货早就消耗光了,热乎乎的菜让大家停不下筷子。大胆荣说这是接风酒,嘻嘻哈哈地跟陆钟他们开着玩笑,饭桌上的气氛好得有些不像话。陆钟偶尔一回头,看到身边另吃一桌的马仔们,一个个黑口黑面地盯着自己,刚刚放松的心情立刻紧张起来。
“荣哥,以后能不能……”陆钟用眼神瞟瞟身后那帮马仔,跟大胆荣商量,“你知道,我们有两个人在你们手里,另外这笔买卖我们也有赚头,请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跑。”
“对唔住,这是老板特别关照,我没法做主。今后他们会二十四小时跟着你们,不是我不放心,就算是你们的安全出了问题,我们也要负责。”大胆荣表面上说得客气,但还是没有半点可商量的余地,“不过你们需要什么,我一定尽量满足。”
事已至此,看来日后的交流也会有问题,陆钟今后跟梁融和单子凯三人不动声色地互望一眼,没再多说。
吃完东西,天已经快亮了,不过距离金行开门还有几个小时,大胆荣带陆钟他们去了附近的住处。那是一栋香港很常见的老式建筑,三楼,套房,房间不大,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不过这些全都是从超市买来的大路货。单子凯和梁融平时用惯了好东西,对着这些挑剔得直摇头。另外屋里还有台不能上网的电脑和打印机,用来给陆钟他们做计划用。附近还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7-11,要买什么可以随时去,很方便。不方便的在于,大胆荣安排他的手下把隔壁和对面的房间都住满了,还在屋里安装了摄像头,二十四小时监控。
既来之则安之,大家一宿没睡,脑袋沾上枕头就打起了呼噜,全然不在乎身边还有人监视。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起来吃点东西,大胆荣带着陆钟他们去了金店。
铜锣湾是香港繁华的商业区,香港最好的东西云集于此。不过正式进入金店前,陆钟让大胆荣带他们去附近的百货公司买了几套衣服。买得起首饰的人应该是有钱人,不会像现在这样从头到脚不够一千块。这是陆钟的理由,也是梁融和单子凯的要求,大胆荣给他们预备的衣服都不够好,只能带他们去买百货公司。挑来挑去,陆钟他们的行头没有一样便宜的,买单时大胆荣很有点不爽。
不论打家劫舍小打小闹,还是抢银行金行干票大的,踩点不仅是首要任务,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步骤。不能暴露身份,不能引起店家的怀疑,还要在一定的时间内把该看的地方全都看到,一旦漏过什么细节,将来很可能导致任务失败。细节是魔鬼,这条准则放至天下皆可用,成王败寇生死攸关,都可能是小小的细节不够到位。
型男单子凯,商务男陆钟,宅男梁融,还有大胆荣的本色出演,一行人各自分开,装作陌生人先后进入金行,争取全方位观察。
那是老字号金行,全港有十多家分店,这家是总店,生意也最好。专业保安公司配置的全方位的防盗设施,天花板上每个角落都有摄像头,绝无盲点。另外柜台用的是双层防弹玻璃,大门入口和通往内部贵宾接待室的门,以及通往内部金库的门都有红外线防盗装置。最后大家先后离去,回到住地才开始讨论。
“不知道有没有内部监控室;不知道有多少保安,是否二十四小时轮值;不知道金库门型号;连金库门方向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就这样你们也想动手,干脆直接把我们杀了得了。”走出金行,陆钟一个劲地摇头。
“那你说,怎么办?”大胆荣怕的就是这个。
“你不是说那些金子是有人送来的嘛,干脆路上把车搞了,省得麻烦。”单子凯斜了大胆荣一眼。
“不行,金子从银行出来有人押运,还有保险公司请的人一路看护,很难下手。”这次轮到大胆荣摇头了。
“只能从金行动手?”梁融为难地抱起双臂皱眉头。
“没错。”大胆荣使劲点头,“好在时间上还比较充裕,下个月的十号他们才进货,你们可以多准备准备。”
陆钟盯着大胆荣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去附近看看。”
对于专业人士来说,踩点绝非看一眼要下手的轻松活,而是把整个区域眼睛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全都扫一遍。想要更高的保险系数和收获更大,就必须要投入比同行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并不是像好莱坞电影里那样,只是进某个地方转转,拍几张照片就能搞定的,可能需要观察数天甚至数月。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和大半个晚上,陆钟他们走遍了那家金行附近方圆百米内所有建筑,但这仅仅是个开始,最后陆钟在一家快餐店门口站定,“把这家店租下来,租到下个月的二十五号。”
“租?你知道这一带的铺子租金多贵吗?铜锣湾的租金在全世界排第二,这家店生意好得很,怎么可能会租给别人?”大胆荣一听就觉得离谱,老板给他的钱当然越省越好,多出来的部分都是他赚的,白天买衣服早就心疼了,现在还要租下这家旺铺,那他可就没多少赚头了。
“干你们这行的,搞定一家铺子小意思吧,大胆哥。”单子凯着重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抢金行可不是抢劫路人,要做很多准备的。”梁融的口吻中也略带讥讽,暗示大胆荣只能抢劫路人。
“你问问老板吧。”梁融和单子凯把陆钟要说的话都说完了,陆钟只好让大胆荣找能做的主人问问。
大胆荣果然打了电话,不过不知道老板是心情不好还是觉得他办事不利,电话里骂得很厉害。老板声音很大,陆钟他们全都听到了,挂断电话,大胆荣的脸色很难看,他懒得再对这三个人笑了,无精打采地说:“还需要什么随时开清单。”
大胆荣让马仔们找上那家快餐店的老板,威胁老板如果报警就杀他全家,最后让他们把店铺以超低价租给了自己,租期为一个半月。
陆钟选择这里是有理由的,这家店和金行正好隔着半条街,不是正面相对,却方便看到金行门口。金行的工作人员,几点上班几点下班,晚上怎么安排,坐在店里就知道了。另外通过外卖,也是个很好的介入口。
梁融用卫生纸写了张纸条给陆钟,问他是不是有把握。陆钟拿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最终扔进了厕所,其实他一点把握都没有。不是自己选择的目标,不是自己的人手,完全陌生的环境,还被人监视,半点不自由。这不是他的风格,也不是他的方式,更不是他的选择,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为了老韩和司徒颖,他必须成功。
三天后,快餐店换上了新招牌,西式快餐店变成了中式茶餐厅,大胆荣当起了店里的老板,大老板从澳门派了个手艺好的大厨过来,陆钟、单子凯和梁融,连同几个马仔,都成了店里的伙计,小生意就这么做了起来。单子凯跑堂,有了他,店里多了不少女客人。梁融在收银台,负责收钱也负责监视店门口一个正对着金行门口的摄像头。陆钟负责送外卖,当然不是所有的外卖都送,他只送金行。事实上,生意好不好都无所谓,他们只要做好金行里工作人员的生意就好了。
新店开张,当然要做推广。这天傍晚,快到晚饭时间了,化名阿J的陆钟和化名迈克的单子凯,带着大大小小十多份便当,不请自入地进了金行,说是新店开张,老板为了做宣传,这顿免费请,还请大家多多光顾,给出意见。
“不知道你们多少人呢,所以就带了这些,也不知道够不够。”单子凯显得格外殷勤,店内大部分售货员都是女的,一见到他眼睛都像上了光。
“不够的话就麻烦你们再跑一趟啰,靓仔你叫什么?”副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接过盒饭的时候还顺手摸了把单子凯的手。
单子凯一见她的胸牌,马上笑着跟她搭话,两人很快热络起来。陆钟只顾着帮忙清点人数,很快就知道了他们一共有十四位售货员,正副两位经理,一位财务,八名保安。
“现在只有五个保安啊,其他的三个要不要吃饭呢?”陆钟接着这个机会赶紧打听保安的情况。
马上有人回答,有一个轮休,另外两个是晚上才上班,省了两个盒饭。
“那怎么行呢,晚上我再来跑一趟,送两份宵夜好了。”陆钟一边忙着给大家分发食物,还殷勤地问大家要不要饮料。
虽然食物没什么特别,也不算好吃,但有帅哥亲自送上门,又是免费,金行的工作人员积极性都高了不少。正好这个时间店里客人少,可以多聊几句,两名外卖小子只第一次见面就跟大家打得火热,约定今后的下午茶和午餐都在他们快餐店里叫。单子凯和陆钟也打趣说,将来有了老婆就来金行买龙凤镯,互相照顾生意。
做生意,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二天金行的人又叫了东西吃,“阿J”和“麦克”很得大家欢心,没多久就跟店里的人打成一片。阿J打听到金行经理老陈喜欢打麻将,顺水推舟地跟大家约定,晚上收工后去茶餐厅打麻将。
白天看起来特别严肃的老陈,一上麻将桌上就像变了个人,不但跟女同事嘻嘻哈哈,手气还不错,当晚赢得最多。倒是吹牛说自己牌运超旺的阿J,一晚上输掉四千多,几乎是他半个月的工资。
“不行不行,明晚接着来,谁也不准躲。”阿J输得掏空了钱包,不依不饶地说。
“来就来,只怕老弟你还要多准备点钱呦。”老陈喜滋滋地把钱揣进口袋,亲热地拍拍阿J的肩膀。谁都喜欢给自己送钱的人,老陈已经看穿阿J水平臭嘴巴多,喜欢问东问西,人品却不错,应该不会赖账,将来可以常来往。
就这样一来二去,几天后,阿J在老陈嘴里听到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金行去年曾经请过人来装修,并做了保险系统升级。那家公司就在相隔三条街的一栋写字楼里,按照行业惯例,这种为大客户设计的图纸一定会做存档保留,图纸现在一定还在设计公司。
“这张图纸可了不得,拿到手再做计划,可就不是盲人摸象了。那张图纸就像一张试卷,只要拿到题目我们就可以把各种安全问题一个个地解决。”陆钟丝毫没有夸张地对大胆荣说。
“这么重要的事,你赶快去办吧。”大胆荣一听,眼里放出了亮光。茶餐厅开了一星期,生意没少做进展却少之又少,每天还得打电话给大老板汇报,现在终于有突破能报喜了。
“不行,我有更重要的事。金行那边每天我得去送外卖,到时候要动手的人是我们,必须给人家看到我们天天在这里。”陆钟却摇摇头,这种小事其实是他懒得出手。
“你们不去,难道我去?”大胆荣脸色一沉。
“没错,你去,拿到这份图纸就像拿到了游乐场的入场券,你可要立头功了,老板那边肯定会很满意。”陆钟乖巧地解释。
“你小子不会耍我吧。”大胆荣生性多疑,绝不轻信。
“我怎么敢呢,大胆哥,你带上人马放心地去吧。不过要记住,金行的设计图你拍照就行了,反而要带走几份其他单位的设计图。”
“你的意思是,就算他们报案,警察调查起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大胆哥最聪明了,你领导我们简直就是心服口服。”
大胆荣冷着脸看陆钟谄媚得有些夸张的笑,当然明白他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个安排听起来不错,他马上打电话叫人来帮忙。
大胆荣的目光一离开,陆钟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这笑对他来说也有些失常,越是夸张的表情下面,越是失控的情绪。已经一个星期了,没有半点师父他们的消息,最多就是在电话里听到他们说的两句话:“我们还好。放心。”
“我们还好”是司徒颖说的,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但是陆钟完全能感受到其中的无奈和勉强。大小姐的世界里只有好和不好,还好,这个词还是陆钟第一次听到。她一定是不好,可究竟有多不好,他都看不到。
每晚,他闭上眼睛总能回想起那晚和司徒颖在澳门小坟场里的画面。那么美的月光,那么美的姑娘,那个以真心待他的姑娘,是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是他伤了她的心,这是命运的报复吗?现在她虽然什么都没做,却足以伤透他的心了。那种感觉就像无色无味的毒药,已经深入五脏六腑。
还有师父,师父说“放心”。陆钟能听出师父的声音里有着故作的成分,让陆钟放心,其实是他不放心陆钟。打劫金行,这可是老韩一辈子没有做过的事情,作为一个讲究风骨讲究门派规矩的正派老千,他当然不愿意徒弟们干出这种事。违背原则,比他被人胁迫更加痛苦。
除了陆钟,单子凯和梁融也很担心师父他们,嘴里虽然没说,但那忧心忡忡的眼神全都是一样的。可现在,完全不能联系上师父他们,这可怎么好?原本要抢一家金行就是难题了,现在他们脑子里又多了个更难的题目。
一夜没睡好,陆钟的眼圈发黑。大胆荣不在身边,他带着一班兄弟去那家设计公司了,不过虽然大胆荣不在,身边还是有其他人看守着他们。出门送外卖时,单子凯嘟囔了一句,声音很低,看守的人没听清,不过陆钟和梁融都听清楚了,他说不如去澳门。
陆钟也想去澳门,平时大胆荣总在身边,难得他今天不在,正好去把师父和司徒颖给救回来。可陆钟用目光暗示兄弟们别冲动,还是先稳住。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完全没把握,到目前为止,他们不能使用手机,店里的座机也只能接,要打出去必须在大胆荣的监视下,除了知道大胆荣混铜锣湾,连那位大老板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更不知道他住哪儿,又把师父他们关在哪里。贸贸然行动,除了浪费这个机会,还会把自己逼入绝境。
“再等等。”陆钟说得很轻,同时摇了摇头。他知道让大家失望了,但他比大家更担心更着急,所以他必须比所有人更冷静。
上午才开店不久,店里就来了不少吃早餐的客人,虽然东西并不怎么好吃,这条街的人气却是挡都挡不住,大家简直忙不过来。看守的马仔懒得帮忙,便去门外抽烟。他前脚刚出去,一个女人就进了店里,叫了碗餐蛋面和丝袜奶茶。
“你是……”女人盯着端盘子的帅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你!”单子凯一眼就认出眼前的女人,是当年在玫瑰夫人身边当保镖的曾洁,后来在北京搞定汪锦保的那笔大生意,她还客串过一次日本杀手。
“我来这边玩的,你们在做大生意?”曾洁惊喜地赶紧看看店内外,很快就发现了收银台上的梁融和跑堂的陆钟。
“甭提了,正倒霉呢。”单子凯无奈地看一眼门外守着的马仔,见他正忙着给哪个女人打电话,眉开眼笑,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进来,于是赶紧让陆钟过来。
这可真是老天开眼,曾洁趁着年底打折季来香港扫货,而铜锣湾是血拼圣地,偏偏这么巧,大家碰上了。陆钟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拜托曾洁去一趟澳门,想办法找到老韩和司徒颖,跟这边取得联系,最好还能帮他们一把,早日脱身。
“我们眼下的任务,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不过我保证,你不会白干这笔,开个价吧。”
“都是朋友,咱不说钱,你就说说那边的线索,还有这里的联系方式。”曾洁的回答让陆钟放心,虽然只打过两次交道,但陆钟有种直觉,她身上隐约有种难得的正气,值得信任。
“在你去澳门前,我还想请你多帮个小忙。”陆钟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灵感。
“我办事你放心。”曾洁很MAN地笑笑。
看守的马仔进来前,曾洁已经端着奶茶离开,和每个吃完东西离开的人一样,没有引起马仔的注意。陆钟脸上恢复了容光,冲单子凯和梁融笑笑,“没说错吧,等等,机会就来了。”
上午十点半,大胆荣已经带着人马回来了,照相机里拍摄了金行的设计图。陆钟让梁融提前下班回宿舍,先做全图分析,晚上大家再讨论结果。
即时新闻里,外景记者报道:一帮蒙面古惑仔闯进设计公司持刀行凶,在他们的要挟下,公司人员不得不打开了资料库的大门,让他们进去。事后经过清点发现,资料库中少了两家位于将军澳和弥敦道的豪宅设计蓝图,还有一家在建的高尔夫俱乐部装修设计图。
“丢,明明跟他们说了不准报警,结果还搞上电视。”大胆荣看着电视不满地说。
“人家是没报警,只是报了电视台嘛。”单子凯在一边偷笑,“现在好了,那些豪宅的主人该睡不着了。”
“喂,我讲话轮得到你插嘴吗?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大胆荣是典型的小人,他看出三个人中陆钟是做主的,就把单子凯和梁融当成普通马仔,别说连句好话都没有,平时也是呼来喝去。
单子凯不理他,冲陆钟做了个鬼脸,拎着外卖去了金行,那位女副经理对他格外青睐,每天下午茶不仅打电话来叫外卖,还特别叮嘱要麦克送。
这晚陆钟没找人打麻将,早早收工回宿舍,研究那张金行的图纸。看来看去,不能不赞叹金行的保安设施非常完善,那间金库更是整体密封,从天花板到地板,连同四面的墙壁,全部都是加厚的金属板。换句话来说,那简直就是个超大号保险柜,很难下手。根据金库大门的型号分析,梁融发现那锁是采用动态密码,每两天更改一次,密码只有总经理老陈能得到。不过整间金行也不是完全无从入手,因为金库位于地下室里,金库和一楼之间的连接走廊,只有短短的几米,却是最最薄弱的部分。
“如果我们挖一条地道,从茶餐厅通往金库走廊,说不定可以。”梁融在图纸上的走廊部分画了个大圈,把目光投向大胆荣,“一条可以容纳一个人爬行的地道,直径大概一米,不过从我们店里到金行,总长度有三十米,需要日夜不停地挖才行。”
“我们是黑社会,不是建筑工人。”大胆荣第一个反对。
“那就请人来啰。反正老板打电话来不会骂我们,计划我们做了,是你不配合。”单子凯冷笑着添油加醋。
“你考虑吧,这是唯一的办法。”陆钟并不需要大胆荣的同意,他知道老板会同意。
果然,当晚老板打电话来问起情况,大胆荣把挖地道的事一说,老板不但马上同意,还让大胆荣亲自督工,并加派人手。
茶餐厅厨房后面堆放食物的小仓库,变成了施工现场,小心地启开木地板,在水泥地面下挖出一个大洞。为了掩盖噪音,店里很大声地放着歌,除此之外,店里还坐满了汗流浃背的古惑仔,一旦有人累了就马上换人。这么一来,客人们根本不敢进来,基本上店里的生意只做金行的外卖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大胆荣满意地守在门口,指挥手下那帮小的们把挖出来的土用送外卖的箱子装好,运出去。
尽管如此,但进展还是缓慢,地下收不到GPS的定位信号,加上陆钟错误的直觉,这条地道终于还是挖偏了不少。第十二天,这条地下通道居然离谱地歪了至少三米,挖到了金行旁边的一个下水道口。
大胆荣亲自爬到下面去看了一眼,气得直咬牙,回到店里揪着陆钟的领子,就要动手打人。也难怪他会生气,距离行动的日子越来越近,还有几天,那批金子就要运到,现在地道挖歪了,再往回挖的话,很可能赶不及。
“现在就是不挖歪,地道也没用了。”陆钟并不挣脱,也不解释。
“你说什么?”大胆荣两只金鱼眼一鼓,眼中满是血丝,为了这条地道,他费了不少心。
陆钟指指大胆荣背后,挂在墙上的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报,铜锣湾一带的地下水系统即将更新,近期开工,争取春节前夕完工。大胆荣看得傻了眼,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计划没有变化快,除非你家老板有办法可以让他们不挖这条街,否则的话,我们也没办法。”陆钟挣脱大胆荣的手,坐到一边去。
大胆荣知道跟他多说也没办法,只能马上打电话去跟老板商量,看看能不能解决。陆钟万万没有想到,一直都在背后默许这一切的大老板,认为陆钟在耍他,动怒了。当晚就派人送了张照片过来,照片上老韩披头散发,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被打得鼻青脸肿,跟平时倜傥的形象判若两人。
“老板叫我告诉你,别想耍花样。否则的话,那个老不死的随时见阎王,那个女人,我们能让她爽得上天堂,也能让她痛得下地狱。”大胆荣扔下那张照片,冷冷地哼了一声。
“师父!”单子凯拾起照片的手在微微颤抖,梁融的拳头重重地砸在墙上,那帮家伙太没人性,连老人家也不放过。
单子凯和梁融把目光投向陆钟,他的脸因为愤怒而通红,整个人就像僵住了,丝毫不动。虽然兄弟们期望他说些什么,但最终他的嘴唇只是动了动,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这晚,陆钟做了个噩梦,梦中的老韩浑身是血,一帮面目模糊的人高举着刀子,在他身上切开一道又一道口子,把他的内脏捧出来。那帮人在狰狞地笑,笑声嚣张,他们捧起老韩的血肉往嘴里塞,跟野兽没什么两样。陆钟被那些人绑在椅子上,亲眼目睹这暴行,却丝毫不能阻止。
梦里司徒颖也出现了,她始终站在陆钟无法看清的方向,在她身后有一束强大刺眼的白光,她被那光束束缚,撕心裂肺地呼喊求救,朝陆钟伸出手,可还是不能抵抗光束的力量,整个人像是陷进光束组成的流沙,越来越小,最后光束消失,整个世界漆黑一片。他身上的绳索也消失了,他跪在地上,摸索着师父的身体,却只能摸到支离破碎的一堆血肉。他摸索着捧起师父的头颅,想看清楚,却闻到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雪茄味道。那味道如此真切,他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陆钟猛然坐起才发现,自己还在大胆荣安排的住处,梦中的那场大哭,是他从未有过的,浑身是汗,连床单都湿透了,枕头也被泪水打湿一片。鼻息中隐约还有血腥味和雪茄味,真切得恍如现实。他没有起身下床,连动都没动,就那么坐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