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接受心理咨询吗?”
“凯子哥,你别玩我了。”
“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手里的钱,一辈子挥霍都够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这行很刺激,每天都有新东西新任务要面对。但师父也曾经说过,我们必须失去很多东西,比如说家人,爱情,宠物,甚至……小孩什么的。”
“你想退休?”
“没有,只是一个人走得闷,无聊罢了。”
“无聊你找美眉嘛,找我不更无聊。国际漫游电话费很贵的,我现在澳门啊凯子哥。”
“找到美眉又怎么样,就算再喜欢,也只能是露水情缘,根本不能长久。”
“你是在抱怨啰。”
“不是啦,你别告诉师父。只是来珠海都半个月了,根本没有找到神叨叨的线索,我是想也许他早就死了,甚至没有活过‘文革’。”
“你如果真的累了,就去休息,下午可以放假。如果你是想退休,最好早点跟师父说,找人接班也需要时间,很麻烦的。”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真的相信师父说的,可以重振门派,当个掌门什么的……喂,你在听吗?喂,六哥……陆钟…….”
电话就这样断了,陆钟出事时,正在跟单子凯煲电话,以至于开车的时候有些分神。通话结束前,单子凯还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急刹车的声音,紧接着,有女人的尖叫,各种口音的嘈杂。
大家再见到陆钟时,他已经身在澳门监狱。
霉运沾上了,真是躲都躲不掉。电话还没讲完,从路边忽然冲出来一个女人,一个嘴里吐着血的女人,他刹车不及撞了过去。当时的速度并不快,只是路上人少,又不是十字路口,附近也没人行道,那女人根本就是胡乱冲出来的。正常人那么一撞,最多受点轻伤,可那女人居然倒地不起,大口大口地吐血,很快就昏死过去。陆钟被随后冲出来的人们给拦住了,人多嘴杂解释不清,等到救护车赶到时,女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人命关天,偏偏那女人有些身份,是新晋嫩模,刚刚跟当地有名的某豪门公子订婚,而肇事的陆钟是个没有任何背景和靠山的大陆人,这么一来就麻烦多了。调查女人究竟为何吐血,再调查女人后来的死亡是因为车祸还是中毒,全都需要时间,再加上那位有背景的未婚夫施加压力,原本可以被保释的陆钟却被送进了监狱暂时羁押,等待调查结果出来后才再做裁决。
原本大家在珠海待了半个月,全力以赴寻找神叨叨,却收获全无。这个周末,陆钟提出自己去澳门找找看,澳门和珠海只隔个拱北口岸,交通方便,混江湖的前辈就算转个档头换地方混也极有可能。
出事的时候,陆钟刚刚在澳门的车行租了辆小吉普,还没走出整条街,就撞上了那个女人。老韩他们接到消息,所有人都立刻来了澳门,可惜亲友见面只能见一个,老韩就代表大家来看陆钟了。
“师父!”虽然才两天不见,但是陆钟感觉已经跟师父分开了很久很久。
“里面还好吗,要不要我找人进去照顾你?”老韩看着陆钟双眼中的血丝,知道他过得不好,有些心疼。
“没事,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里面不少外籍犯人,还有很多黑帮成员,这回算是身临其境看现场版《监狱风云》了,挺刺激,也算是长长见识。”陆钟轻描淡写地说着,其实是怕师父着急。
“我会请最好的律师,应该没有问题,只不过司法程序比较麻烦,可能要等上一阵子。”老韩来探监之前其实已经打听过了,陆钟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我行的,您真的不用着急。您别忘了,我有您教的绝招护身,打我的人占不到太多便宜。”陆钟伸出几根手指,暗示他的暗劲打穴五百钱功夫并没丢。
探视时间很短,许多话还来不及说,老韩就不得不离去。老韩目送着陆钟走入那扇铁门,心里竟然隐隐作痛。他没有子嗣,如果有,如果他的儿子走进监狱,他的心一定也是这种痛法。
陆钟的心中何尝没有牵挂,走入铁门内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老韩已经比他初次相识时苍老了许多,时间和病魔带走了许多许多东西。
高墙内,是另一个与外界完全两样的世界,这里有着另一套截然不同的生存法则,不过两个世界都有个共同点:胜者为王。
全世界的监狱都一样,都有监狱长,他是这个小世界的最高统治者,拥有绝对权力。每座监狱也同样有狱霸,黑社会的头目,以及各种路数的搏击高手,高墙内部同样拥有绝对权力。
如果不动武纯粹靠脑子当老千,混黑社会的话,最高境界就是白纸扇,类似军师的角色,在龙头老大身边出谋献策。地位虽高,但归根结底和打手一样,不过是老大的一杆枪,命都不是自己的。就算是威风八面的双花红棍(帮内最高级别的打手),老大一声令下,全都得为他卖命。
澳门监狱比起其他监狱更加复杂,一千多名囚犯中不仅有帮派复杂的黑帮人物,还有世界各地来澳门赌场捞偏门的好手,说不定身边某个擦身而过的人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在这样的地方要想好好度过羁押期,必须夹着尾巴做人。陆钟不想当别人的枪,也不想被别人的枪打到。
刚进监狱的第一天,着实吃了点皮肉之苦,被牢头打了一顿。不过他也趁着那几个人身体跟自己接触之际,悄悄地使出五百钱点了对方的穴位。一连好几天,那几个人都浑身不自在,没精神找小犯人的麻烦。不知他们是不是觉出是陆钟下的暗手,后来没再动手打过陆钟,最多就是嘴里不干不净,吃饭时把他碗里的好菜夹走,干活时把脏活累活让他干。这种状况让陆钟回忆起当年在广州,他被卖到工人房里,又被人像猪仔一样拖到工地上的生活,同样有恶劣的工头带着狗看守,同样有人从他碗里抢吃的。
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但监房里的犯人们还在叽叽喳喳地争论着金沙和永利哪家的小姐更好。陆钟无意投入这场辩论,把身体摆平躺在木板床上,本想早些入睡,可脑子里这些年的经历电影般在他的脑海闪现,有风光也有心酸。
人生如梦,上一次,这么早上床还是少年时代。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像决堤的潮水关也关不上了。
没有责任心的父亲,不知身在何方。许多年前听人说起他在澳门的某家赌场扫地,腿已经瘸了,见到赌客却会笑嘻嘻地跟人家打招呼,说一声老板精神,碰上手气好的,偶尔也会扔一个筹码给他当小费,可他最后又会把这些筹码断送在赌桌上。赌,就像只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怪物,给贪婪者以憧憬,最后残忍地带走他们的精神家庭甚至事业,带走全部的一切。
这次陆钟主动提出来澳门看看,潜意识里也藏着一点小心思,说不定会在某个街角,或者某家赌场再看到父亲。出事当天,他正跟单子凯讲电话,无意中视线的左边闪过一个人影。那是个佝偻的老头,一瘸一拐地拖着一袋垃圾,穿着皱巴巴的T恤,身体薄得像张纸片。他多看了一眼,没注意到右侧冲出来的那个女人。后来女人倒下,有路人尖叫,那老头也回过头来,陆钟的心差点从嗓子里蹦出来。不,那不是父亲,可他却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些年来走南闯北,陆钟无数次想过可能会跟父亲重逢。万事都准备周全甚至想好B计划和C计划的他,却从没想过如果真跟父亲重逢,该说些什么。心头一阵针扎般的痛,脑海中又浮出了母亲的脸庞。那是最善良的母亲,最勤劳的母亲,也是最命苦的母亲,住在桥洞里靠捡破烂维生的母亲。如果她老人家没死,现在一定能住上全中国最好的房子,吃上最新鲜的水果,穿上最暖和的棉衣。
可是……如果母亲真的没死,自己还会走现在这条路,当老千吗?不,她一定不会允许。母亲在天有灵,看到他现在这样一定会不高兴。可这条路他还要继续走下去,他还要为了师父重振这个没落多时的门派,了无止境的崎岖之路就在脚下,肩膀上的担子,好重。
妈妈,请你原谅我,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好人。
陆钟用力地闭上眼睛,一颗沉甸甸的眼泪坠落。
“喂,小伙子,你哭什么,是不是女人跟别人跑了?”睡在下铺的老人冒出半个光头来,笑嘻嘻地问。
见有生人,陆钟不好意思地擦去了眼泪,连忙解释说不是为了女人。
“嘻嘻,别哭了,你面相这么好,犯不着哭的。”老人一边说着,还伸出手来摸了摸陆钟的额头和鼻子,“尽力推开沙与石,用心淘得玉兼金。时运就从今日发,百花俱是此间开。稍安勿躁,你的好运气很快就来了,不出今年有笔横财要发。”
“您是相士!”那四句口诀出自《军马篇》,陆钟立刻来了精神,一骨碌坐起,不忘跟老人家打听,“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叫神叨叨的前辈,他可能也是个相士,跟您同行。”
“神叨叨?你从哪听来的名字。”老头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收了起来。
“我从一位江相派的老前辈那里,听说几十年前,那位神叨叨老前辈传了一本无字的秘籍《军马篇》给他。”陆钟看老头的神色,似乎知道神叨叨的下落,便把李韬老前辈的事说了出来。
“噢,什么江相派不江相派的,都是些老黄历了,现在谁还认这个,在澳门啊,就是孖七和新义安的天下。”
“您不认识神叨叨吗?”
“不认识。”
“那可就惨了,实不相瞒,我也是江相派的。虽然现在江相派的势力大不如前,但还有我师父带着我们师兄弟几个,一直在为振兴江相而努力。如果找不到这位神叨叨前辈的话,江相派很可能真的没希望了。”
“你师父,还有师兄弟?你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吗?”
“不是,我是碰上了一档子冤枉事。”陆钟见老人对他有兴趣,心知老人肯定知道神叨叨的消息,为了能跟老人套上近乎,便把自己意外车祸的事,连同对方身家显赫,死者是新晋嫩模的事一口气说了出来。
“哈哈,有道是只可顺风摇顺桨,莫来危马过危桥。你啊,十有八九是撞上了人家的毒骗。”听完陆钟的话,老头又得意洋洋地晃起了脑袋。
“毒骗?”陆钟没听过这种骗法,老韩的规矩是不许用这些下九流的手段。
“没错。你也好意思自称江相派的人,连毒骗都不知道。”老头挑剔地拿手指敲敲陆钟的脑袋,接下来摇头晃脑地说起了故事。
古时候有个穷孝廉会试落榜,跟朋友们一起回乡。路遇一位漂亮姑娘,她自称父亲是做官的,母亲早死,只剩下她一个弱女子送父亲的遗体返乡。正好孝廉和姑娘顺路,就送她一程。一路上二人生出了感情,姑娘自愿嫁给穷孝廉,还愿意出资给他捐个京官。孝廉高兴坏了,高高兴兴地跟姑娘成了亲,两人一起去京城。姑娘真用父亲遗下的银子为他捐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不过姑娘说怕日后孝廉乡下的穷亲戚们来投靠他,会麻烦,就让孝廉把名字给改了。姑娘还教孝廉四处结交权贵,跟人多多交往,孝廉见姑娘如此贤惠,很高兴。有一天,姑娘拿出一些旧首饰旧衣服,让孝廉送去改成新的样式。孝廉照办,没过几天,新首饰和衣服都送来了,姑娘拿起一支珠钗来,说真珍珠被换成了假珍珠。孝廉很恼火,急着去找店家,姑娘却让他先吃了饭再去。两口子一起吃了午饭,孝廉急冲冲地去找店家。那店家却坚持说珍珠都是真的,根本不假。两个人吵得很凶,孝廉口渴得厉害,端起店里奉给他的茶水就喝了。没想到他喝完之后脸色大变,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围观的人大惊,仔细一查他已经断气了。店家老板也着急,正好这时孝廉太太来了,一见孝廉死状,立刻大哭。这事闹大后,孝廉平时来往的达官贵人们都出面帮忙,最后珠宝店赔了一笔巨款,才私了了这件事。
“好狠的女人,先骗取同情,然后亲手把丈夫打造出高地位高身价,最后害了丈夫性命。那毒,其实就是孝廉在家吃饭时吃下的吧,那女人算准时间,等到珠宝店才会发作,最后讹了笔大的。”陆钟听完故事,若有所思。
“没错啊,这故事跟你遇上的车祸一样,只是狠女人变成了狠男人,他没算准会有个冒失鬼正好那时候开车出来。”老头摸了摸光头,在自己床上坐下。
“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您就是神叨叨,算出来的?”陆钟心头一亮,听完老头的故事立刻感觉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同道中人,赶紧从上铺爬下来,凑热闹地坐在老头的铺上。
“我啊,是听你说了那位公子的名字就知道了。两年前,他订过婚的未婚妻也是死在人家酒店里,原本是个北方妹,被他捧了去电视台跑了几部戏的龙套,摇身一变成了小明星。最后解剖尸体说是食物中毒,他呢,拿了大笔的保费,还从酒店拿到一大笔赔偿金。这事全澳门的人都知道,恐怕这次死的那个所谓嫩模,也是个北方妹吧,家里人都不在身边,那位公子专找这样的下手。”老头说书似的,神气活现地说了一大通。
“原来如此,那我还真是倒霉了。”事关自己,陆钟不得不认真分析起其中的利害。
“哎呀,讲了半天故事,困死了。”老头伸伸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倒在床上就睡了。
“前辈……”陆钟本想再问问他的名号,可没几秒钟老头就发出了呼噜声,他也就不好打搅,爬上上铺,脑子里想着那个毒骗,眼睛却不住地往下铺瞄。
从那之后,陆钟对老头更好了。干活时总是抢着帮他,吃饭时也总是把好不容易留下的水果塞进他的口袋。老头倒好,倚老卖老地从不说谢,笑都不多笑一个,依然摇头晃脑地说些不着调的话,自言自语地评判各位犯人的面相,介绍陆钟不知道来头的某些大佬。谁谁谁脾气火爆,千万不能惹;谁谁谁喜欢男人,远远看见都要绕开走;谁谁谁阳奉阴违,回头就向典狱长打小报告,诸如此类的事陆钟也多亏有了老头的介绍,让自己少吃许多亏。
除了这些,老头说得最多的,就是孖七的事。孖七是黑社会的说法,比较正规的说法其实是十四K。老头之所以总是说十四K,是因为十四K的龙头老大就关在这座监狱里,只不过他住的牢房比较高级,大家几乎见不到他。
老头说起十四K来,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愈发神气。十四K的成员多达数十万,上世纪九十年代曾是全球最大的黑帮。说起来,十四K也算出身洪门,原名洪门忠义会,总部地址在广州西关宝华路十四号。解放前,国共两党内战时期,广州的军阀葛肇煌,曾是黄浦军校六期的学员,河源客家人,带领残党逃到香港,与国民党关系相当密切。如今的十四K不复当年兴旺,派系众多,但以毅、孝、德三个字堆最大,另有大圈及拜庐,五派人马分布港九新界。多年来,帮中一直有人希望能够选出龙头大哥,但各派人马数十年各自为政,不习惯受他人约束,各派老大本身就是龙头,很难选出一位合资格人选。
“前辈,您总是说十四K有多威风,难道您还想当他们的龙头老大?”陆钟听多了老头的话,总觉得他在吹牛,就他那个窝窝囊囊的样子,根本不像混得出名堂。
“我可没那么大的胆,但我真的跟十四K正宗的太子哥,葛肇煌的儿子葛志雄混过。哼,当年跟太子哥同辈的大鼻登,带领手下黑白无常,开创了整条钵兰街啊,何等威风。就是太子本人,也门生无数,现在不少扛把子的都是徒孙级别。当年,就连华人探长吕乐,也跟我们太子哥交情匪浅呐。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二十年前,我也曾经威风过。”老头看出陆钟的怀疑,马上搬出太子哥的名头。
“那您辈分一定超高的,前辈,以后还请您罩着我,我一定做牛做马好好伺候您。”陆钟虽然心里暗暗好笑,不过面子上还是摆出毕恭毕敬的态度。
“辈分高顶个屁用,现在的年轻人啊,谁还在乎我们这些老人家。好多古惑仔出来混都不说自己什么帮派的了,只讲跟哪条街的大佬,唉……”老头说到伤感处,惆怅得不行。
陆钟蹲在老头身边,不知道接句什么话才好,正好身边有个住其他监房的中年人路过,跟老头打了个招呼:“喂,神叨叨,又在骗年轻人帮你做事啊。”
说话的人笑嘻嘻,说完就扛着锄头走了。陆钟把质疑的视线对准老头,老头却若无其事地挑挑眉毛,“我从没说过我不是神叨叨。”
“前辈,我和我师父师兄弟们找你找得好苦,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能拿到《军马篇》,一定也是同门,难道你也想咱们江相派跟十四K一样,将来后继无人吗?”陆钟真生气了,这些天来他诚心诚意对老头,老头却故意隐瞒身份。
“继你的大头鬼,我只不过是杨海波的外甥仔罢了,他留给我那本破书把我害得好惨。那些年在大陆,我学了几句口诀而已,就被人说是毒草,天天抓起来斗,还打断了我的腿。我是看姓李的小子老实,不会告诉别人,才把那本书给了他。我没想要他来找我,我说的地方是当年挨批斗那鬼地方的乡下朱海村啊,是想让他找错地方,一辈子找不到我。”老头懊恼地抓着头皮,像个孩子似的把脸憋得通红,“后来我好不容易逃出了那个鬼地方,一路要饭来到珠海,游泳游到了澳门,正好碰上了十四K的人,后来就跟他们做事啰。”
“原来都是误会。”陆钟听老头说完这番话,不知是失望还是轻松,如果秘籍的事到此完结,那后来的事,也许都不必再继续了吧!
“我啊,真是倒霉,根本就不该混什么黑社会,自己根本没那个本事嘛。当白纸扇不够聪明,当年没有跟我叔叔学你们的那些名堂,当打手又不够本事,两样都不沾边,一辈子也就是个穿草鞋的(黑社会职员中最低的一级,负责奔走联络工作)。四十多岁才得了个儿子,结果连儿子都保不住,老太婆也给气死,我真是太没用。”老头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前辈,就算您帮不了我,我们也是一个监房的狱友嘛,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帮你呢。”陆钟换上笑脸,拍拍老头单薄的肩。
老头长叹一口气,擦擦眼泪说了起来。他的独生子阿K,长得一表人才,在一家酒店当门童。门童不起眼,但收入颇高,赢了钱的赌客和外国游客总会给不少小费,工作几年,攒了一笔钱。澳门的赌客多嫖客也多,小姐更是这里的常驻人口,老头万没想到宝贝儿子会迷上一个做小姐的,怎么骂都不回头。那女人把阿K带去地下赌场,说自己欠了一大笔赌债。女人跟赌场的人其实是一伙的,阿K是她带去宰的客。
赌场里有个古惑仔,手段很高,连同他小弟一起做局,让阿K不仅输光所有积蓄,还欠下大笔赌债,最后被那帮人逼得没办法,在老爸的帮助下准备偷渡去台湾,不知谁走漏了风声,那帮人追了过来,阿K被乱枪打死。儿子死了,债还不算完,那帮人知道老头也是出来混的,就三天两头找他逼债。阿K的妈又气又急,心脏病发也死了。神叨叨年纪大了,在帮里没什么号召力,老大们不会为了他这个老家伙浪费人力,更不值得为他跟道上的人结怨。没办法,老头子为求自保,只好躲到了监狱里来。
“我啊,带了包白粉过海关,故意被他们抓起来。都是我的错,明明自己罩不住,还逞强要做这个主。不该让阿K去台湾,让他也来这里面多好,他肯定不会死。都是我害的。”老头的眼眶红红黯然神伤,跟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两样,“不,归根结底,就是那个女人,那家赌场,那两个古惑仔害的。”
“您以后有什么打算?”陆钟看在眼里,再次想起了失踪多年的父亲。如果父亲也在澳门混,偶尔跟人谈到自己,谈到母亲,会不会也是这模样呢?异样的温情在心头泛起,这个略显猥琐的干巴巴老头居然激起了他的同情心。
“打算什么,我一个老头子,能在这里混碗饭吃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就算出去,也要被他们追债,出去了,就再想办法进来,老死在这里政府给买棺材。”老头说到这里,再次哭了起来,“我是没脸死啊,没脸见儿子老婆,没脸见列祖列宗。”
“前辈,想不想帮你儿子报仇?”陆钟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神叨叨看着陆钟,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藏着一股有威慑力的清亮,似乎蕴藏了不可估量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