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干了件疯狂透顶却让我感觉良好的事儿——出去给自己买了辆九万美元的保时捷。
我曾用酒精来庆祝好消息,或许还会挥霍一笔钱买上些香槟或几张CD。可是今非昔比,我能用保时捷替代奥迪了,我挺喜欢这种跟怀亚特断绝关系的感觉——当然,这是特莱恩提供的福利。
去过保时捷车行吗?这可跟买本田雅阁车完全不同。你不能走进车行就要求试开,你必须得完成许多前奏活动。你得填张表格,他们想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你是干什么的,你是什么星座的。
还有,选择多到让你抓狂。您需要双氙头灯吗?需要北极银公司生产的仪表板吗?是要皮革还是要软皮?您想要运动型、经典运动II型还是凯宴Turbo那样的车轮?
我只想要辆保时捷,我可不想花上四到六个月等他们在德国斯图加特给我订制一辆车。我想现在就直接把它开走。现在就要。眼下他们只有两辆保时捷911 Carrera款跑车,一辆是鲜艳的御林军红,另一辆是玄武黑金属色。两辆车最大的区别在于皮革的缝合方法上。红色的那辆用的是黑色的皮革,摸起来像人造革,而更糟糕的是上面有红色的缝痕,看上去就像西部牛仔,粗俗不入流。而黑金属色的那辆里面使用的是顶级的自然棕色软皮,变速排档和方向盘上也都包上了真皮。我试完车就回到车行跟他们说我要了。或许他原以为我是那种光看看的人,要不就是最后拿不定主意的那种人,可我就是买了它,于是他向我保证这绝对是个明智的选择。他甚至提出叫人帮我把租来的奥迪还到奥迪车行去——无比殷勤。
驾驶这辆车就像开喷气式飞机,当你把油门踩到底,它甚至发出类似767飞机的声音。三百二十马力,五秒钟之内时速从零提升到六十,难以置信地强大。它风驰电掣。我把最近刻的CD放进去,一边小心翼翼地开车,一边大放“冲撞”乐队、“珍珠果酱”乐队和“枪炮玫瑰”乐队的歌。好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惬意。
戈达德甚至希望我在搬进新办公室之前就找好房子,要在距离特莱恩公司不太远的地方。我不怎么打算忤逆他的意思,因为现在说这些已经是马后炮了。
他的手下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到,我轻松地抛弃了住了好久的狗窝,搬进了海港家园南楼二十九层的一套新公寓。这里的两座楼各约有一百五十套公寓,楼高三十八层,既提供写字间也有三卧室的套房。海港家园的底层是这里最奢华的酒店,这家酒店的餐厅在“扎格特评鉴”里备受推崇。
我的公寓活脱脱是时尚杂志里公寓照片的翻版。约有两千平方英尺大,层高十二英尺,正厅是硬木地板,其他房间的地板则是石质的。除了一套主人间还有一间书房,书房也可用作备用卧室,有一间厨房以及一间巨大的客厅。
落地窗外是我见过的最宏伟的景观。从客厅往外看去,整个城市一览无余,而另一边则正邻着海景。
厨房足够宽敞,能在里面就餐,装修得就像高级厨房设计样品间一样美仑美奂,各种高档厨具配备齐全:Sub-Zero的冰箱、米勒洗碗机、维京双燃料烤箱、博德宝橱柜、花岗岩台面,甚至还有个内置酒柜。
其实厨房对我来说没多大用处。如果想要在家里吃,只需要拿起厨房墙上的电话,按下一个键,酒店就会给你送上客房服务特餐。你甚至可以随时通知酒店餐厅派一个厨师来给你和你的客人们准备晚餐。
海港家园里有个巨大的、极其先进的健身俱乐部,占地十万平方英尺,许多不住在这儿的有钱人都来健身、打壁球或者练习瑜伽,之后他们会蒸个桑拿浴,然后在咖啡厅享用蛋白果露。
你都用不着自己停车。把车开到楼前,服务员就会迅速把它开走,帮你停好。需要车的时候你只要打个电话就会有人帮你把车开回来。
这里的电梯以超音速运行,坐在里面你会感到耳膜砰砰震动。电梯四壁都是红木墙面,地板是大理石的,面积差不多跟我以前的那套公寓一样大。
这儿的保安人员比以前的好很多,怀亚特的走狗再也不能轻易地闯进我的住处搜我的东西了,我喜欢这样。
海港家园每一套公寓的费用都不下一百万美元,我的这套要超过两百万,但是对我来说是完全免费的——包括家具——特莱恩公司的福利,这是额外补贴。
搬家毫不费力,因为以前公寓里的东西我几乎都没要。慈善组织和救世军搬走了庞大丑陋的格子呢沙发、福米卡餐桌、弹簧床垫和褥子,以及那张破烂的旧书桌。他们拖动沙发的时候,从沙发里掉出来一堆垃圾——Zig-Zag杂志啦,蟑螂啦,还有各种各样的瘾君子随身用品。我只留下了我的电脑、衣服和妈妈的黑色铸铁煎锅(我是从来不用的,只是出于某种感情因素而留下它)。我把所有东西打包扔进了我的保时捷,你能想像东西有多少了吧,通常保时捷车里没有放行李的空间。所有的新家具都是从那家时髦的家具店“家居”定来的(是房产经纪推荐的)——宽大蓬松、装有厚软垫的沙发,人一坐上去就会深深地陷进去;配套的椅子;仿佛来自于凡尔赛宫的餐桌和餐椅;一张巨大的装有金属扶手的床;波斯小地毯;超级昂贵的瑞士名牌Dux床垫。等等等等。没错,是贵得要死,可是,嘿——我又没出一个子儿。
“家居”送货来的时候,门卫卡洛斯刚好打电话上来,告诉我楼下有人找我,一位自称是塞斯·马库斯的先生。我叫他让塞斯上来。
由于家具店的人来送货,所以房门已经打开了,但是塞斯还是按响了门铃,站在走廊里不进来。他穿着件音速青年乐队的T恤,一条破烂的Diesel牛仔裤。他那双往常很有生气、甚至有点儿疯狂的棕色眼睛现在看上去死气沉沉。他有些沉默——我不知道他是被吓到了,还是出于嫉妒,或者因为我突然从他的“雷达屏幕”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生我的气,还是三种原因兼而有之。
“嗨,伙计,”他说,“可逮着你了。”
“嗨,伙计,”我说着给了他个拥抱,“欢迎驾临寒舍。”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尴尬。我并不想让他看到这里的情况。
他还是站在走廊里没动:“你都没打算告诉我你要搬家?”
“事出突然,”我说,“我本打算给你打电话的。”
他从他那个自行车便携帆布包里抽出一瓶廉价的纽约香槟,递给我说:“我是来庆祝你的乔迁之喜的,我猜啤酒大概已经衬不上你的格调了。”
“棒极了!”我接过酒瓶,没把他的挖苦放在心上,“快进来。”
“你这条狗。这里真棒!”他语调平淡,毫无热情。“真大,哈?”
“两千平方英尺。来看看。”我带他参观了我的新居。他故作幽默地挖苦我,比方说“如果那是书房,你难道不应该摆些书吗”,“现在你的卧室只缺个美女了”。他说我的公寓“变态”、“恶心”——在他街头混混式的语言中,这些是他表示喜欢的词汇。
他帮我撕下沙发的塑料包装,以便我们有地方坐。沙发放在巨大客厅的中央,正对着海景,就像是浮在那儿。
“不错。”他说着陷进了沙发里。他似乎想把脚搁在什么上面,但他们还没把咖啡桌送来。我倒是挺高兴,因为我实在不想他把满是泥垢的马汀大夫牌休闲鞋放在上面。
“你现在还修指甲了?”他疑惑地问。
“偶尔吧。”我小声承认了。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连我指甲上的小变化都不放过。上帝!“得有副主管的样子,你知道的。”
“头发又是怎么回事?说正经的。”
“怎么了?”
“你不觉得有点儿,我说不好,像同性恋?”
“同性恋?”
“花里胡哨的。你在头发上抹那些狗屎了?就是发胶、摩丝之类的?”
“抹了点儿发胶,”我辩解说,“有什么不对吗?”
他斜着眼睛,摇摇头问:“你抹古龙香水了?”
我想换个话题。“你今晚不是要上班的吗?”我问。
“噢,你是说酒吧那份工作?不,我辞职了。那份工作假得要死。”
“好像是个挺酷的地方。”
“如果你在那儿工作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伙计。他们把你当个他妈的服务员。”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找到了个好得多的工作,”他说,“现在我在红牛的‘流动能量组’干。他们让你开着酷车到处兜风,基本上你只需要发放样品,跟人聊天之类的。工作时间完全自由,我可以在律师事务所下班后再去干。”
“听起来很棒。”
“可不是。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写作我的公司之歌。”
“公司之歌?”
“每个大公司都有——比方说,时兴的摇滚或说唱风格或其他什么的。”他紧接着唱起来,声音不堪入耳,“‘特莱恩!——改变你的世界!’就像这样。如果特莱恩还没有公司之歌,或许你可以帮我联系一下相关负责人。我敢打赌,每次你们公司的人在野餐或什么时候唱起这首歌我都能拿到版税。”
“我会上心的,”我说,“嘿,我还没安玻璃呢。正等着送货,可到现在还没来。他们说我定的玻璃还在意大利吹制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能闻到大蒜味儿。”
“别担心,这瓶香槟可能也不咋地。”
“你还在那家律师事务所工作吧?”
他看起来有点窘:“那是我惟一稳定的经济来源。”
“喂,那可是很重要的。”
“相信我,伙计,我尽可能地偷懒。我只是稍微干点儿活——发传真、复印、搜索资料之类的——让夏皮罗不至于老盯着我就行了,我还有大把时间上网。”
“不错。”
“打网络游戏、刻音乐CD、假装工作,就这样我每小时能赚差不多二十美元。”
“了不起,”我说,“你还真是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啊。”事实上,他那样做挺可悲的。
“你说对了。”
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说出来,但是我接着说:“那么,你觉得你欺骗得最深的人是谁?他们,还是你自己?”
塞斯用一副好笑的表情看着我:“你在说什么呢?”
“我是说,你工作偷懒、耍花招,尽可能地怠工——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比如,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塞斯的眼睛充满敌意地眯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迟早得用心做点儿事,你明白吗?”
他顿了一下。“管它呢。嘿,想出去转转吗?这里对我来说太成人化了,让我浑身不自在。”
“当然。”我一直在斗争,要不要打电话叫酒店派个厨师上来给我们做晚餐,因为我觉得这样能在塞斯面前显摆一下。但是我立刻清醒过来,这绝不会是个好主意,肯定会让塞斯忍无可忍地火山爆发。他的提议倒是让我如释重负,于是我打电话给楼下的服务员,叫他们把我的车开来。
我们到楼下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那了。
“那是你的?”他喘着气说,“他妈的绝对不可能!”
“就是我的。”我回答。
他愤世嫉俗、冷漠清高的沉着终于崩溃了。“这个宝贝儿肯定得花上十万块!”
“没那么多,”我说,“少得多。无论如何,是公司租给我的。”
他缓缓地走向我的保时捷,充满敬畏,就像《2001:太空漫游》里那群猿猴走向那块巨型石碑一样。然后他抚摸着闪闪发光的玄武黑车门。
“好吧,哥们儿,”他问我说,“你用了什么招?教教我。”
“没什么招,”回答这个问题让我很是不舒服;我和他坐上车,“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吧。”
“噢,快说吧伙计!你可是在跟我——塞斯——说话。还记得我不?你不是在贩毒或是干别的什么勾当吧?如果你是在干这事儿,你最好是捎上我。”
我心虚地大笑起来。我们飞车离开的时候,我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看起来傻乎乎的车,肯定是他的:小小的车顶上压着一个巨大的蓝银红三色相间的红牛饮料罐。真搞笑。
“那是你的?”
“嗯。酷吧?”他的声音里没什么热情。
“挺好。”我说。真荒谬。
“你知道那花了我多少钱吗?一分也不要。我只要开着它到处逛就行。”
“划算。”
他靠在软皮椅上。“真舒服啊,”他说。他深深地吸了口新车的味道。“伙计,这真是太棒了!我觉得我想过你的生活了。想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