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一场地震袭击了S省,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与S省相邻的C市也受到了影响,城市里的人们能够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摇晃,都吓得聚集在街头,因夏季来临,C市又是三大火炉地之一,不少人都只穿着小背心和裤衩,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尴尬地遮掩着。
大盘区光明街有一片等待拆迁的平房,住户早就搬走了,房屋显得破旧不堪,大都是危楼。墙壁上猩红而巨大的拆字,像一道可怕的符咒,镇压着地狱中孤苦悲戚的灵魂。
这一场地震,别的楼房都好,只是这一片危房被震塌了不少,幸好没有伤到人。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手机没有信号,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之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众人吓了一跳,以为有人被埋在危房里了,连忙围过去想要救人。
谁知,他们所看到的,是恐怖如噩梦的一幕。
一片废墟之上,还有一面墙壁孤独地矗立着,从墙壁断裂的地方,伸出一颗黑色的骷髅头,一双黑洞洞的眼眶直直地仰望苍穹,似在控诉着什么。
对于所有在场的人来说,这次地震化为了永远也挥之不去的噩梦,但他们并不知道,这具被埋在墙中多年的尸体,竟然会成为C大一系列诡异事件的序幕。
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大厅,灯火辉煌,舞台上挂着演讲比赛的横幅,年轻的学生在摆满鲜花的演讲台上慷慨激昂。校领导们坐在前排,神情严肃地给他们打分。
韦文豪站在大厅的角落,默默地看着选手席,一只手无声无息地伸过来,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他吓得双腿发软,差点坐到地上。
“叶珂……”
“在看谁?”叶珂朝他眨了眨眼,他将脸埋下去,嗫嚅道:“没……”
韦文豪和叶珂都是英语系大二的学生,韦文豪性格怯懦,叶珂性格活泼,所有人都没弄明白,他们俩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我知道了,你在看那个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女孩。”叶珂促狭地笑道,“她叫什么?”
“我没在看她……”韦文豪的头埋得更低,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她,她叫李凌铃,是英语系的新生……”
“你了解得蛮多的嘛。”叶珂拍了拍他的肩,“你们怎么认识的?”
“图书馆……我帮她找了本书……”
“这么说来,你们不算认识?”叶珂笑道,“要我教你怎么跟女生搭讪吗?”
李凌铃忽然站了起来,捂着嘴跑出门去,韦文豪的目光跟随着她,一脸关切。
“看来她有些紧张。”叶珂塞给她一瓶饮料,“这是大好机会,装作偶遇,把这个交给她,告诉她用双手握紧饮料瓶可以减轻紧张感。”
韦文豪恐惧地摇头,叶珂将饮料强塞进他手里:“有什么好怕的,她又不会吃了你!”
“我,我不行……”
“如果你没有勇气将饮料给她,至少跟她说‘加油’。”叶珂握住他的双肩,盯着他的眼睛,“文豪,相信自己,你一定能行。”
韦文豪沉默了片刻:“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去吧。”叶珂在他背上一拍,仿佛给了他无穷的勇气,他踌躇着走出会场,叶珂松了口气,找了个位置悠闲地坐下。
不久,韦文豪回来,低着头,面色阴沉,叶珂叹息:“看来失败了。”
轮到李凌铃演讲,当她站上演讲台的那一刻,光彩四射,整个会场仿佛都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
韦文豪自始至终都痴痴望着李凌铃,她的英语演讲非常成功,成为无可争辩的最高分。领奖时,她站在三个获奖者的正中,笑得像个天使,一向阴沉的韦文豪也跟着笑起来。
为李凌铃颁奖的是一个富商模样的男人,挺着啤酒肚步履蹒跚地来到她面前,一边赞不绝口一边将水晶奖杯和证书交到她的手中。
会场中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就在这时,李凌铃忽然拿起奖杯,狠狠砸在这个男人的头上,男人捂着太阳穴,一声不哼地倒下去。
全场哗然,叶珂大惊,猛地站起身来,冲上舞台,摸了摸这个男人的颈动脉,叫道:“快叫救护车!”
一时间,会场乱做一团,学校领导们面无血色,仿佛预感到乌纱不保。叶珂抬头看向李凌铃,她一脸不知所措,似乎不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市内最大地产商郭翼在为C大学生颁奖时被砸伤,现在C市医院进行治疗。目前,此案仍在进一步调查中。之前郭翼曾为C大捐资修建了一栋现代化教学楼……”
叶珂关掉校宿管会办公室的电视,室友欧阳蕾皱眉道:“真是奇怪,听说李凌铃是个很文静的女生,怎么会无缘无故殴打素不相识的地产商?”
另一个室友刘鸣玥冷笑:“你怎么知道他们素不相识?”
韦文豪低着头,不停地转动无名指上所戴的指环。
叶珂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你没事吧?”
韦文豪摇头,但转动指环的速度更快。
“告诉我,李凌铃当时出了会场后去了哪里?”
韦文豪低头不语,叶珂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问:“你想不想帮李凌铃?”
听到这话,韦文豪终于点头。
“那就告诉我,这非常重要。”
自闭的少年第一次抬头直视她的双眸,认真地问:“她……被催眠了吗?”
“我看不像。”刘鸣玥插嘴。
韦文豪犹豫了一阵:“我看到她进了花圃,见了一个人。”
“谁?”
“不知道,那人被树挡着,路灯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地上,看起来比李凌铃高,短发,应该是个男生。”
刘鸣玥说:“不如直接去问李凌铃本人吧。”
李凌铃从铁门后出来,身上穿着黄色的牢服,才不过几天,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和舞台上那个艳光四射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看到长桌后面的两人,似乎有些惊讶。
“你们是?”
“我是英语系大二的学生,我叫叶珂,这是我的同学韦文豪。”
“我记得你。”李凌铃对韦文豪说,“你在图书馆帮我找过书。”
韦文豪害羞地低下头,心仪的女孩记得他,让他心内窃喜。
“凌玲,我听说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怎么会突然在舞台上打人?你认识郭翼吗?”
李凌铃连忙摇头:“我从没见过他。”
“那你为什么打他?”
“我也不知道。”李凌铃痛苦地抱住头,“好像做梦一样,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你之前出过会场一次,是去见朋友吗?”
“不是,我有些紧张,想吐,所以去花园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叶珂和韦文豪互望一眼:“你出去后没遇见什么人?”
“没有。”李凌铃奇怪地看着二人,“你们以为是有人唆使我做的?”
叶珂握住她的手,轻声说:“看着我的眼睛。”
李凌铃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两人凝视良久,叶珂毫无预兆地在她面前猛地一拍手,她吓了一跳:“叶……叶珂,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少女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李凌铃感动地点头:“谢谢。”
从看守所里出来,叶珂对韦文豪说:“她没有被催眠。”
叶珂的父亲是心理学大师,叶珂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些催眠术。
“那她是在说谎?”
“不像。”叶珂脸色凝重起来,“这个案子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你先回学校,有了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
叶珂向当警察的表哥韦英东打听了这个案子,原本不是什么大案,郭翼的伤也不重,一般来说拘役十五天也就行了。可是那个郭翼很有些能耐,只手遮天,要强行弄成故意伤害,还扬言不让李凌铃坐个七八年的牢就不姓郭。
在韦英东处碰了钉子,叶珂来到李凌铃的寝室,大一的学生中午一般都在寝室度过,因此她见到了李凌铃的所有室友。
“你是谁?”一个穿着貂皮夹克的女孩朝她斜了一眼,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化着很浓的妆,浑身上下充满了名牌。
“我是大二的,我叫叶珂。”
“叶珂?”另一个女孩惊讶地问,“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怪胎?”
叶珂眉头一挑:“怪胎?”
“有什么事吗?”皮夹克女孩傲慢地翘起二郎腿,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刷指甲油。
叶珂朝李凌铃的床铺看了一眼,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我今天刚去见了李凌铃。”
“她没死吧?”皮夹克女孩的语气泛着一股敌意,叶珂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放心,她还好。我想问问,最近她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正常过吗?”
“叶珂,我们外面说吧。”另一个室友拉着她出了门,“抱歉,郭兰兰的父亲受了伤,心情不好。”
“受伤?”
“郭兰兰的父亲就是郭翼。”
“什么?”叶珂睁大眼睛,那女孩眼底流出一丝悲伤:“我们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凌玲和兰兰的关系本来很好的。”
“李凌铃知道郭翼是郭兰兰的父亲吗?”
“应该知道吧,但是之前郭叔叔从没来过学校,他们不可能见过面。”
“李凌铃和郭兰兰最近有没有吵过架?”
“凌玲从来不跟人吵架,她脾气很好的。就算吵了架,也不可能当众打人家的父亲啊。”
“说的也是。”叶珂沉默片刻,“她有没有交男朋友?或者跟哪个男生走得比较近?”
“是有几个追凌玲的男生,但她都回绝了,她说过,大学结束前不会谈恋爱。”女孩抓了抓自己的短发,“不过……”
“不过什么?”
“凌玲有个奇怪的习惯。”女孩说,“这个习惯让我们都有些害怕。”
叶珂嗅到了一股神秘的味道,连忙追问:“是什么,说得详细些。”
“凌玲的室友说,她常常会拿起寝室里的花瓶,然后盯着地上发呆。她们问她在看什么,她说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下意识举动。”
坐在宿管会办公室里的三个人不明所以,欧阳蕾问:“这说明了什么?”
“弗洛伊德曾在他的书中说过这个案例。一个女士常常从一个屋跑到另一个屋,盯着桌布看,桌布上有一团红色的污渍。看了这污渍一阵之后,她总会叫来女仆,但又没有什么工作需要女仆来做。后来弗洛伊德了解到,这女士曾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一个比她大很多的丈夫,但她没想到丈夫是个性无能,一整个晚上都从自己的房间不断地跑到她的房间,想要完成洞房花烛,可惜一直未能如愿。第二天早上,丈夫对她说,妻子新婚如果没有落红,会被女仆看轻,于是他拿起一只墨水瓶,将红墨水泼在床单上。”叶珂耐心解释,“曾经所经历过的,对自己冲击很大的事件,会停留在潜意识中。严重的会发展为强迫症。”
“你是说,李凌铃也患有强迫症?”
“十有八九。如果她的强迫症被人利用,说不定就会导致在舞台上砸人的事。可是,就算我们证明这个幕后黑手存在,以现在的法律来说,也于事无补。”
韦文豪紧张地问:“那,那怎么办?”
“我再想想办法吧。”叶珂蹙起蛾眉,“不过,李凌铃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过去呢。”
郭兰兰回到寝室,屋子里空空荡荡,室友们一定还在上晚自习,她点燃一支烟,在黑暗中吞云吐雾。
她刚刚去医院见过爸爸,那老家伙还是老样子,头上缝着针还在和护士勾勾搭搭。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郭兰兰漫不经心地问:“谁?”
回答她的是敲门声,依然响了九下。
她不耐烦地开门,门外却没有人,走廊上空空荡荡,静得让人心悸。她正想关门,却发现脚边放着一束白色的槐花。
她拾起白花,冷笑一声,一定是哪个追她的男生不敢表白,才偷偷摸摸送花。
真是无聊。
花中夹着一张卡片,上面粘贴着从报纸上剪下的铅字。
“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
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恶心,她将花扔出去,就在转身的刹那,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她的身后,目光宛如锋利的刀。
“郭先生,该换药了。”护士推开高级病房的门,朝床上的郭翼抛了个媚眼。郭翼嘴角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两天。”
“那正好。”郭翼伸手在她大腿上摸了摸,又想往裙子里伸手,护士笑着将手拍开:“讨厌。”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郭翼吓了一跳,不会是家里那只母老虎来了吧?
护士打开门,郭翼胆战心惊地问:“是谁?”
“真奇怪。”护士捧着一束槐花,“走廊上没人。”
郭翼松了口气,不悦地说:“把花扔出去,槐花就是鬼花,多不吉利。”
护士忽然尖声大叫起来,美丽的花束被她扔在地上,里面有一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只血淋淋的人耳和一张卡片。
“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
叶珂看着面前的一幕,脸色苍白。
郭兰兰坐在一棵槐花盛开的槐树下,头低垂着,黑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她曼妙的身体被鲜血染成诡异的红色,一只洋娃娃在她身旁,脑袋枕着她的腿,她的左手紧握娃娃的手,右手放在娃娃的肚子上。
飘落的槐花花瓣洒满她的尸身,像一幅妖艳诡异的哥特式画作。
“尸体是来桃溪园晨读的学生发现的。”韦英东叹了口气,“我问过她的室友了,她们说她彻夜未归,还以为她在医院过夜。”
叶珂仔细检查尸体,脸色更加难看:“她被刺了很多刀,耳朵被割掉,胸口的这一道是致命伤,刺穿了右心房。真是凶残。”
“比你想象的还要凶残。”韦英东将一只塑料袋递给她,“这个东西是昨晚被送到了郭翼的病房。”
叶珂将那只耳朵放在郭兰兰脸庞边比画了一下,摇了摇头:“这只耳朵不是死者的。”
韦英东大惊:“什么?”
“从这只残耳的伤口来看,是死后割下。”叶珂回头望着他,目光忧虑:“还有一个死者!”
“九刀。”叶珂咬牙切齿地说,“那个浑蛋在她的身上刺了九刀,最后一刀才刺进心脏。”
“凶手对她充满了仇恨。”欧阳蕾眼底掠过一丝愤怒,不管有着什么样的仇恨,对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做出这样凶残的事情,都令人发指。
“也许凶手只是享受这种折磨罢了。”刘鸣玥虽然是女孩,但穿起风衣来非常俊美飘逸。
欧阳蕾不满地皱眉:“为什么你老喜欢和我抬杠?”
刘鸣玥不屑地嗤笑:“为什么你老是自以为是?”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互相斗嘴了?”叶珂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像发现了新大陆。
“斗嘴?和一个四肢发达,智商不及我一半的人?”
欧阳蕾大怒:“你说谁智商不及你一半!”
“够了!”叶珂抬手制止二人,“回到案子上来。如果这个凶手真如刘鸣玥所说,以折磨受害者为乐,这个案子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连环……”韦文豪垂着脑袋,低声说,“连环杀人案。”
“已经有两个被害者,这本来就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好吧。”叶珂无奈地说,“通常连环杀手都有某种心理疾病,他们以自我为中心,对人性物化,生命在他们的眼中一钱不值。他们喜欢操纵对方,在杀戮中寻找快感,包括性欲的满足。或者……”她朝三人望了一眼,“自命为判官,替天行道。”
三人面面相觑。
叶珂说:“凶手在尸体旁放了一个娃娃,对于这个,你们有什么意见?”
刘鸣玥说:“这是一个象征,就像艺术家对于自己作品的签名。看起来或许没有什么意义,但对于凶手来说,意义重大,可以映射出他的作案动机。”
韦英东封锁了艺术系的教学楼,黄色的警戒线很快招来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学生,围在门口议论纷纷。
“你说这些学生是不是太无聊了?”一个同事一边推开雕塑一室的门一边问,韦英东翻了个白眼:“今晚你进校园BBS里看看,你会觉得他们更无聊。”
叶珂赶来,低声问:“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
“法医在那只断耳里发现了一块石膏,第二个死者很可能在和石膏有关的地方。”
整座校园,只有一个地方有石膏,就是艺术系的教学楼。
雕塑室中弥漫着石膏特有的味道,四处都摆满了雕塑作品,有的成型了,而有的只是半成品。两人搜查了每一个角落,什么都没有发现,又来到雕塑二室,依然一无所获。
推开最后一扇雕塑室的门,这间屋子没有柜子,放着一些真人大小的人物雕塑,陈设一目了然。同事说:“看来尸体没在这里,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吧。”
“等等!”韦英东的目光落在屋子的角落,“你看。”
同事只看了一眼,脸色刷地惨白。
那是一座女性雕塑,它靠着墙壁而坐,身边放着一个石膏洋娃娃,它的左手抓着洋娃娃,右手放在娃娃的肚子上。
两人互望一眼,小心翼翼地碰了它一下,它僵硬地倒下去,却没有碎成碎片。
韦英东皱起眉头:“我们找到第二个死者了。”
“她叫什么?”叶珂站在警局的法医办公室里,看着那具尸体。她的父亲常常协助办案,一来二去,这里的人都认识他们父女。
“杨淑君,艺术系大二生,我问过她的室友,从昨天中午开始她们就没再见过她。”韦英东说,“真是个变态,竟然给尸体和娃娃喷上石膏粉!”
“喷上石膏粉之后,她看起来就和真正的石膏没有区别。第三雕塑室通常用来放置一些不常用的雕塑,就算有人进去,也不容易发现尸体。真是个大胆又变态的家伙。”叶珂不由得赞叹,“死亡时间大概是今天凌晨三点到六点之间,和郭兰兰的死亡时间相近。死因也和郭兰兰相同,一共九道伤口。等等,这是什么?”
她用小钳子从尸体衣服里夹出一片槐花花瓣。
“全C大只有桃溪园有槐花,杨淑君和郭兰兰都是在同一个地方遇害。”韦英东疑惑地看向她,“既然如此,凶手为什么要冒险将尸体运到雕塑室?”
“这个凶手有种变态的表现欲,他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叶珂捏着死者的下巴,让她侧过脸去,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郭翼收到的那只耳朵,就是她的。”又执起她的右手,“她的小指被人割下了,指头不知所踪。难道还有一个死者?”
韦英东脸色立变:“我这就让同事给死者父母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收到槐花和手指。”
两人的手机铃不约而同响起来,韦英东接了个电话,脸色阴沉:“我同事说,杨淑君的父母今天早上收到一束槐花和一根小指。我同事正把指头送过来,看是不是属于第二个死者。喂,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刚接到通知,我古代英语挂掉了。”叶珂欲哭无泪。
初春的风带着一丝暖暖的花香,叶珂坐在桃溪园外,脚边堆满了空易拉罐,她的身后是警方拉起的警戒线。
“啪”,她又打开一听啤酒,猛灌了一口酒,黑色的液体从她嘴角溢出来,将她的前襟打湿了很大一块。她被一口酒呛到,没命地咳嗽,咳完之后继续喝。
“一个年轻女生半夜三更喝得烂醉如泥,难道就不怕招来流氓吗?”
叶珂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灰色连帽T恤的男生,模样长得还算顺眼,手中也拿了一罐啤酒。
“半夜一个人喝闷酒,看来同是天涯伤心人啊。”她说,“一起喝吧。”
男生在她身边坐下,与她碰了一下易拉罐:“你在为什么事伤神?失恋了?”
“不,我的古代英语挂了。”叶珂气愤地磨牙,“那个姓范的‘叫兽’!”
“姓范?”男生惊讶地问,“不会是范伟德吧?”
“你认识他?”
“这位范‘叫兽’可是大名鼎鼎。”男生露出一道暧昧的笑容,将空易拉罐一个一个排好,“如果你想挽回局面,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到他家里去跟他谈谈,记得衣服穿少一点,低胸一点。”
叶珂愣住,然后深深地抽了口冷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竟然是那种人。”
“现在有几个‘叫兽’不是那种人?”
叶珂斜了他一眼:“你太偏激了。”
男生笑而不答,她闲得无聊,问道:“你呢?为什么事情伤神?”
“我杀了人。”男生说,“知道这两天学校发生的杀人案吗,就是我做的。”
叶珂惊诧莫名,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他浑身不自在:“好吧,好吧,我开玩笑的。你真是没幽默感。”
少女翻了个白眼:“在杀人现场开这种玩笑,你就不怕半夜冤魂爬出来找你麻烦啊。”
“其实,再过一天就是我爸妈的忌日了。”说这句话时,男生的脸色立刻沉了一下,“他们走了12年,每到这天我都有种想要自杀的冲动。”
叶珂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有些错愕,拍了拍他的背:“悲伤会渐渐淡去的。”
“你不会明白。”男生不停地将空易拉罐排来排去,叶珂喝了一口酒,苦笑。
“不说这些了,来,干!”
“干!”
忽然,她看到了他拿啤酒罐的手,那根小指蜷缩着,肌肉萎缩:“你的手……”
“你说这个?小时候玩火被烧伤了。怎么,很难看?”
“不……”
将罐中的酒全都喝完,男生站起身:“和你聊天很愉快,再见。”
“等等,你叫什么?哪个系的?”
男生微笑,笑容在月光下盛开如动人的槐花:“我叫木年诺,建筑系。”
“主席,这是花朝节的庆典方案。”C大学生会宣传组组长蒋月林将一份文件递给刘鸣玥,身为学生会主席的刘鸣玥看了一阵,“嗯,这个方案做得不错,交给娱乐部去负责吧。”
蒋月林犹豫了一下:“会长,前天晚上我在学生会办公楼里看到些东西。”
“什么东西?”
蒋月林脸上露出一丝恐惧:“可能是……鬼……”
刘鸣玥哈哈大笑:“你还信鬼?十几年的唯物主义教育白受了?”
“主席,你一定要相信我。”蒋月林急切地说,“你还记得二楼尽头那间打不开的钢琴室吗?前天我在办公室里做方案,听到走廊有脚步声,还有女人的笑声,很阴森的那种。刚开始我没有在意,后来忽然听到钢琴声,还有呜呜的声音,像是女人在低声抽泣。我吓了一跳,打开门,发现声音是从那间钢琴室里传来的……”
“等等。”刘鸣玥似乎嗅到了一股森冷的味道,“你说女人的抽泣声?”
“是的,很低的抽泣声,很恐怖。”
“立刻带我去钢琴室!”
两人来到二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走廊两旁的房门紧闭,像怪兽的牙齿。两人的心悬了起来,越往里走,铁锈味和臭鸡蛋味就越发地强烈。刘鸣玥推了推尽头那扇积满了灰尘的门:“月林,去把钥匙拿来。”
“这间钢琴室已经将近五年没有使用,钥匙也不见了,所以才叫打不开的钢琴室。”
刘鸣玥思索了片刻,俯下身去,贴着门下的缝隙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看见钢琴的轮廓。
“月林,你去把楼外的路灯打开。”
“我一个人?”
刘鸣玥拍了拍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微笑:“放心,没事的。”
蒋月林像一瞬间被人往身体里注入了无穷的勇气,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大约过了几分钟,刘鸣玥接到电话,说路灯已开。她再次俯下身去,借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昏黄色光,终于看清屋中的景象。
一个女人静静地靠在钢琴架上,路灯的光为她打下一个美丽而又恐怖的剪影。
蒋月林气喘吁吁地回来:“鸣玥,怎么样?”
“报警。”刘鸣玥目光阴冷,“我们发现了第三具尸体。”
“听说你发现第三具尸体?”叶珂一边打着酒嗝一边问。刘鸣玥看着这个宿醉未醒的同学,冷笑两声:“没错,她叫席明明,是计算机系的学生。死状和之前两个死者差不多,身上也是九道刀伤。她的小指头被割下了,死亡时间大概在第二具尸体发现那天凌晨。宣传部长蒋月林说,那天晚上曾听见过两个人的脚步声。”
“两个人?”
“对,还有女孩的笑声。”
“如果他听到的是作案过程,那么死者是自愿和凶手一起走进钢琴室的?”
刘鸣玥沉默地点头:“凶手一定和死者认识。学生会办公楼的大门处安装了摄像头,我已经让保安交给警察了。不过这个凶手步步为营,恐怕想要找出他来,没有这么简单。”
“她父母有收到什么东西吗?”
“我又不是警察,怎么知道?”
叶珂半眯起眼睛看她,她无奈地笑:“他们收到了一束槐花和一只人耳。”
“人耳?”
“很有可能就是郭兰兰被割去的那只。”
叶珂松了口气:“这么说来,凶手打算停手了?”
敲门声响了起来,叶珂打开办公室的门,韦英东站在门外,脸色有些难看。
“韦警官?”
“刘鸣玥,我去学生会办公室找你,他们说你在这儿。”韦英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摄影机里发现了些东西,但是只看得到影子。我问了几个学生会的同学,他们说你人面最广,认识的人最多,你来认认,看能不能认出这是谁。”
说罢,拿出两张打印的照片。也不知是摄影机的角度问题,还是凶手故意躲开镜头,其中一张照片似乎是凶手带着死者走进办公楼的情景,上面只能看到两个打在墙壁上的影子,其中一个穿着裙子,是个女孩,应该就是死者。而另一个人穿着大衣,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身子,看不清男女。
另一张照片中只剩下凶手一个人,正从办公楼里出来,依然只能看见影子。
“穿成这样,怎么认?”
“等等。”叶珂拿起第二张照片,脸色顿时转白,“他的手……”
那道影子里,垂下的右手似乎有些奇怪,叶珂将照片扫描进电脑,然后放大、去噪,一个清晰的手影出现在屏幕上。
那只手的小指头蜷缩成一团,叶珂的脸色白如冬雪。
“这人你认识?”韦英东奇怪地问。
“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叶珂一时间还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昨天晚上我还和他喝过酒!”
第二天早上,叶珂从韦英东处得到了最新的消息,三个死者的父亲都是郭翼房地产公司的大股东。但追溯到十几年前,这个公司刚刚创立的时候,真正的董事长另有其人,他们只是他手底下的左膀右臂。可是当这位董事长费尽千辛万苦拿下大盘区光明街一块地皮的时候,才发现那块地旁边要修建大型垃圾场,耗资千万的地皮一下子变得不值分文,房地产公司也陷入了最大的危机。三人乘机从他手中夺走了公司,走投无路的董事长跳河自尽。
这位董事长正是木年诺的父亲。
找到了动机,韦英东去建筑系找木年诺,才发现他自从那晚与叶珂喝过酒后便再也没回寝室,警察局已经下令通缉。
看守所的大门发出吱嘎的尖响,韦文豪怀里抱着一大袋东西,跟在警察的身后,有些惊慌和忐忑。
耳边响起乌鸦低沉不祥的鸣叫,他抬头望了望天空,高墙将苍穹切割成一个奇怪的多边形,令人窒息。
打开一扇门,门里有一张方桌,警察示意他坐下。片刻之后,穿着囚服的李凌铃走了出来,气色似乎好了很多,看到他的时候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谢谢你来看我。”
韦文豪低着头,尴尬地踌躇了一阵,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她。
“给我的?”李凌铃笑道,“是什么?”
“一些吃的。”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玩具。”
李凌铃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积木,惊喜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积木?”
韦文豪不好意思回答,其实他已经偷偷注视她很久了。
李凌铃迫不及待地将积木散在桌上,一块一块地堆积,不多时就堆成了屋子的形状:“好看吧?”
韦文豪点头。
“我小时候很喜欢玩积木,哥哥也喜欢,我们俩就抢着玩。奶奶老偏心,我总是抢不过他。”李凌铃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里。
“你有哥哥?”韦文豪奇怪地问,他记得李凌铃是李家的独生女,父亲过世,母亲去了国外,她不肯跟过去,就一个人留了下来。
“是啊,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李凌铃说,“咱们不说这个。听说郭翼家里出事了,没心思管我,所以我只是拘留15天。他们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韦文豪紧张地转动无名指的戒指:“他的女儿死了。”
“兰兰死了?”李凌铃惊诧地大叫,韦文豪忙说,“你,你别着急,听我说。”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给李凌铃听,李凌铃脸色惨白,双手因恐惧而颤抖。
“你放心。”韦文豪安慰道,“凶手已经找到了,很快就会捉拿归案。”
这时,警察在一旁催促,说探访时间快到了。韦文豪起身告辞,李凌铃忽然叫住他:“你觉得这件事和我有关吗?”
韦文豪一惊:“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不知道……”李凌铃抱着头,眼睛里满是恐惧,“这几天在里面,我一直在回想那天的事情,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韦文豪迟疑了一阵,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别怕,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过了三天,叶珂终于等来了木年诺的消息。
她没有想到,再见到他,竟然是在解剖台上。
“他跳河自杀了。”韦英东叹了口气,“留下了遗书,说一切都是他干的,他要为父亲报仇,于是出此下策。”
“到最后,他还是选了他父亲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木年诺的脸被水泡变了形,但小手指的畸形清清楚楚。
“没错,他就是木年诺。”
韦英东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案子终于结了,这几天来所顶着的压力瞬间释放,令三天没合眼的他顿时疲倦不堪。
从警局里告辞出来,叶珂回到自己的寝室,从床下拿出一罐黑啤酒往嘴里灌。她没有开灯,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就像一座坟墓。
她似乎能够闻到死亡的味道。
前几日还在一起喝酒,今天却阴阳相隔,真是世事无常。
当她将最后一口酒喝完的时候,铃声响了起来,手机亮起冰蓝色的光,为屋子里添了一份诡异的色彩。
她拿起手机,略带醉意地说:“喂?”
“我是刘鸣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我在家里。还记得韦英东拿来的那两张照片吗?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刘鸣玥的声音还是那么沉着冷静,仿佛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人。叶珂的酒意立刻醒了一半:“详细说说。”
“我已经传到你的邮箱,你对比一下两张照片里的影子。”
叶珂连忙打开笔记本电脑,将两张图片排在屏幕上,仔细看了一阵,脸色忽然大变。
办公楼大门的灯光不会改变,可是进去的这个人,和出来的这个人,影子有些细微的差别。进去的那个要纤瘦一些,出来的那个身材壮硕。
一股寒意窜进了她的衣领,她仿佛察觉到某种令人胆寒的东西。
难道,有两个凶手吗?
“抱歉,大半夜把你们叫到这里来。”叶珂说。
宿管会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叶珂是宿管会的主席,这里几乎成了几人的聚会的固定地点。韦文豪、刘鸣玥和欧阳蕾围坐在圆桌旁。
“凶手应该不止一个。我仔细想过,这件事情与李凌铃殴打郭翼肯定有着某种联系。李凌铃有强迫症,极易接受别人的心理暗示。若是她真的受了心理暗示,那么进行暗示的就是她动手打人之前的一瞬间。我让刘鸣玥带来了那天的录像,大家一起来看看,也许能发现什么。”说着,她将一张光盘放进电脑,快进到颁奖仪式。掌声在这间安静得有些诡异的屋子里回响,韦文豪突然叫起来:“停!”
叶珂快速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李凌铃接过奖杯之后抬起身子的那一瞬。
“眼睛。”韦文豪简明扼要地说。众人仔细看她的双眸,似乎在看着台下的某一处。叶珂沉默了片刻:“鸣玥,你有观众席的录像吗?”
“演讲比赛刚开始的时候应该录过观众席。”
叶珂又将镜头倒回去,韦文豪指着左边几排座位:“从凌玲目光的角度来看,应该是这边。”
因为镜头比较远,观众的脸录得有些模糊。叶珂截图之后,降噪放大,一排一排看过来,目光定格在某一处,脸色骤变。
“怎么,有认识的人?”
叶珂将其中一个人的脸再次放大、降噪,刘鸣玥说:“这不是宋楚楚吗,文娱部的副部长。”
叶珂嘴角抽动了两下:“她还是李凌铃和郭兰兰的室友,李凌铃有强迫症的事,就是她告诉我的。”
一时沉默,屋子里的空气凝固如水泥。
“我先打电话告诉表哥。”叶珂拿起电话,接通了,铃声一遍一遍,但是没有人接听。再打,依然没人接听。
“或许是睡着了。”她说。
“不可能。”韦文豪说,“我哥也是警察,他说警察因为工作的关系,连睡觉的时候都把手机放在床头。”
“不好!表哥可能出事了!”
韦英东太疲倦了,进屋后到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倒头就睡,均匀的呼吸响起,在这寂静的屋里徘徊。
卧室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人影缓缓地走进来,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昏暗的路灯光从窗户外溢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宛如鬼魅。
韦英东趴在床上,睡得很沉。
人影立在床头,从衣服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寒光闪烁,映照在韦英东的眼帘上。刀子被高高举起,然后猛地落下。
“啪”,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宋楚楚抽了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韦英东。
年轻的警官站了起来,一双大手像铁钳一般死死地抓着她:“你太小瞧我们警察了,从你开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有人进了屋。那杯下了安眠药的水,我其实并没有喝。”
宋楚楚尖叫起来,狠狠地往他手臂上咬了一口。韦英东痛得低吼一声,将她甩出去:“你要干什么?”
“是你害死了年诺!是你害死了他!”宋楚楚歇斯底里地哭叫,抓起刀子再次朝他刺来。卧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宋楚楚随着一声沉闷的低响跌倒,一只陶制工艺品在她身边滚动。
“表哥,你没事吧?”
四人一齐跑进来,欧阳蕾动了动手腕,虽然已经很久不曾打过篮球,但看来投篮的功夫还没有退步。
“你们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叶珂朝宋楚楚看了一眼,“还是先叫救护车吧。”
“我们在宋楚楚的家里发现了作案的凶器和血衣,可以定案了。”韦英东在手机那头说。叶珂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疯了,一直哭,喊木年诺的名字,还撕扯自己的头发。我们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医生说她有严重的自残倾向。”
挂掉电话,叶珂的脸色凝重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还有些疑点没有解开。
这个案子真的这么简单吗?
她揉了揉太阳穴,不过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案子,而是她的挂科,得想个万全之策。
第二天,她到警察局去找表哥,继续探讨这个案子,表哥的同事告诉她韦英东在停尸房,她来到停尸房,却没见到人。四周白惨惨的,日光灯和钢铁冰柜发出瘆人的光,法医老陈在检查第二天送去火化的尸体,不少都是年代久远,找不到家人的尸体。他拉开一只只冰柜进行检查,叶珂就站在旁边看,当拉开第三只的时候,她忽然愣住了。
那是一具几乎化为白骨的尸体,脑袋歪向一边,太阳穴周围有一道凹下去的伤痕,应该是被钝器所伤。
这道伤口的位置,与李凌铃击打郭翼所留下的伤口,无论位置和大小,都几乎一模一样!
她看了看尸体的右手,只有四根指头。
心中一阵恶寒,她连忙求老陈给她看尸体的资料,这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脑袋偏大,发育畸形,头部遭受钝器击打,死因是毒杀,从残留组织里发现了农药的成分。尸体的发现地点……
大盘区光明街!
那块地,不就是木年诺的父亲当年所拿下的那块地皮吗?已经荒废在那里十几年了。
胸口一片冰凉,几乎握不住文件夹。
这个案子,果然还有下文!
出了警局,她立刻坐车来到光明街,因为几个月前的地震,这片街区几乎变成了瓦砾,只剩下一些房屋的框架孤零零地矗立着。街头立了牌子,垃圾处理厂已经迁到了郊外,再过半个月这里就要完全拆掉,建一处高档小区。
那栋发现尸体的屋子只剩下一面断壁还立着,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咔嗒”,脚下似乎踩到了某件东西,她俯身捡起,是一块变形的门牌号。
光明街14号。
“叶珂,你来找人吗?”
叶珂惊诧地回头,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画着淡淡的妆,笑意盈盈,宛如天使。
她的手中,捧着一束槐花,一共9朵。
“李凌铃,你不是在拘留所里吗?”
“拘留15天,今天正好出狱。”李凌铃微笑,将槐花轻轻放在断壁下:“叶珂,你知道吗?我是被李家收养的,我原来姓辛。家就住在光明街14号,和年迈的奶奶、智障的哥哥相依为命。”
叶珂冷着脸问:“12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年我刚好7岁。”李凌铃娓娓道来,就像在讲一个年代久远的故事,“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奶奶一个人把我们养大。哥哥有残疾,脑袋比普通人大,生来便只有九根指头。周围的小孩子都欺负我们,奶奶总是拿着木棍驱赶那些孩子,给我们出气。7岁的时候,一个地产公司买下这块地,强迫所有人搬走。奶奶不肯,他们打了奶奶,奶奶伤得很重,知道时日不多,经人介绍,李家人来领养了我,但无论如何都不肯收养我哥哥。奶奶也没有说什么,让我跟着他们回家了。那天晚上,我想念奶奶和哥哥,偷偷爬窗出来,回到这里,门从里面反锁上了,我进不去,只能趴在窗户上往里面偷偷地看。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我看见奶奶靠着墙壁坐着,哥哥的头枕在她的大腿上,一直在喊肚子疼。奶奶就握着他一只手,替他揉肚子,边揉边说:‘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
叶珂的手在轻轻颤抖。
“那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哥哥终于忍不住了,跳起来大哭,喊肚子痛。奶奶就拿起爸爸当年得的奖杯,狠狠砸在他的头上。那个晚上,我的世界是猩红的。”李凌铃靠在断壁上,美丽的少女和废墟,像一幅哥特风格的油画,“奶奶知道自己死了,哥哥一定会被欺负,不久就会饿死,于是想带他一起走。”
一时沉默,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乌鸦鸣叫,在叶珂的心头掠过,所有想不通的疑点都得到了解释。
“养母一直希望我能到国外去照顾她,她托了关系,出国的手续应该很快办下来了。”李凌铃从包里拿出一个积木堆成的小房子,每一块积木都细心地用胶水粘在一起,“请将这个转交给韦文豪,替我谢谢他。”
叶珂看着积木,一共9块。
“9这个数字,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哥哥的指头只有9根,听奶奶说过,他学会的第一个数字就是9。他的小名,也叫小九。”
9道刀伤、9朵槐花、9块积木,她早该想到的。李凌铃没有被催眠,更没有被心理暗示,她打郭翼,并不是无意识的,而是蓄意而为,为的是进看守所,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可怕的女孩。
“你对宋楚楚催眠了吧?”
李凌铃回过头来,巧笑倩兮:“是她自愿的哦,她爱木年诺,想帮他报仇,但不敢下手,我就帮她请了心理医生。那位心理医生很厉害,对我们俩都进行了催眠,将我的恨意加诸在她的身上,甚至让她也看到了我曾经看到的一切。”
叶珂脸色倏地惨白:“那个心理医生是谁?”
“叶珂,你问得太多了。”李凌铃笑道,“他对我来说,就像神一般的存在。”
少女远去了,风刮起槐花的花瓣,在天空中飞舞,宛如一只只无处可依的孤苦灵魂。
夜深了,刘鸣玥三人来到一间咖啡馆,这间咖啡馆24小时营业,此时门可罗雀。布置倒是很低调高雅,轻音乐在空气里缓慢流动。
落地窗边坐着一个少女,三人来到她身旁坐下,欧阳蕾有些不耐烦:“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做事能不能关心一下别人的感受?”
“我叫你们来,是看一场好戏。”叶珂神秘地朝三人挤了挤眼睛。
“哦?”刘鸣玥勾了勾嘴角,“那就看看这场戏值不值票价了。”
叶珂朝窗外一指:“对面那栋别墅就是‘范叫兽’的家。”
刘鸣玥来了兴趣:“有点意思,我们拭目以待。”
“欧阳蕾,帮我一个忙。”
欧阳蕾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很有趣啊。”叶珂朝她勾了勾手指,她非常不情愿地凑过去,耳语一阵,她一脸诧异,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你……当真?”
“当真。”她掏了一枚硬币给她,拍了拍她的肩,“小蕾,我看好你哦。”
欧阳蕾瞪着硬币,露出便秘一样的表情,最后还是起身,走出咖啡馆,来到街角的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又回来。叶珂问:“怎么样,他们什么反应?”
“他们很紧张。”欧阳蕾似乎也有些紧张,刘鸣玥一脸好奇:“你究竟说了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叶珂啪的一声打开啤酒罐,不到五分钟,尖锐的警铃声呼啸而来,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警车停在别墅门口,蹭蹭蹭地往下蹦警察。周围的居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从阳台上伸出脑袋来看。警察们布好人力,一脚踢开别墅的大门,不多时,范教授和一个年轻女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了出来,连衣服也没有穿好。
搜查了一阵,警车又呼啸着开走了,叶珂刚好把酒喝完,双颊浮起一层淡淡的酡红。
“你怎么做到的?”刘鸣玥瞪着她问。
“很简单,我让小蕾打电话报警,说那别墅里正在进行新型毒品交易。”
“警察相信你?”
“我准确地说出了那种新型毒品的成分和国外最大制造商的名号。”
刘鸣玥微微眯起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嘛……”叶珂一罐接一罐地喝酒,她老爸现在正在国外帮着FBI办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上次的某个案子,就是关于新型毒品。欧阳蕾不明所以地皱眉:“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警方很快就能证明这是一场诬陷。”
“这处别墅其实是‘范叫兽’金屋藏娇的地方,总会带年轻女孩来这里过夜。今晚事情闹得这么大,他和女学生偷情的事是绝对瞒不住了,学校丢不起这个人,他准备卷铺盖走人吧。”叶珂得意地笑,三人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股寒意。
这样损的招数都能想得出来,她还真是深不可测。
“事实证明,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以杀人来解决。”叶珂环视众人,用食指指了指太阳穴,“只要够聪明,报仇其实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三人沉默。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叶珂从包里取出积木房子,递给韦文豪:“这是李凌铃托我转交给你的,她很快就要出国了,忘了她吧。”
韦文豪愣住,怔怔地接过积木房子,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你真温柔。”刘鸣玥点了杯卡布奇诺,静静地喝,“竟然没有告诉他真相。”
“真相?谁又知道真相是什么?”
她望着窗外浓如幕布的夜空,乌黑的眸宛如一口看不见底的深潭。
“好了,戏已经谢幕,咱们可以回家睡个好觉了。”叶珂站起身,却看见韦文豪疯了一样跑进来,双眼无助,浑身都在颤抖。
“文豪,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刚接到韦警官的电话,他说凌玲她……”积木房子从他手中跌下,落地的那一瞬,四分五裂。
四人站在李凌铃家门外,房子周围牵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等等,你们是干什么的?”一个警察拦住他们,韦英东匆匆出来,“小赵,让叶珂进来。”
这是一栋民国时期修建的老房子,充满了古老而陈旧的气息,还有一丝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叶珂跟着韦英东进了卧室,打开门的刹那,她看到墙壁上写着一个巨大的红字——W。
心顿时跌入谷底,冰冷刺骨。
“尸体已经带走了。”韦英东指着床铺说,“我们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是用公用电话亭打出的,声音也做了处理,说这里发生了杀人案。我们来的时候,发现李凌铃躺在床上,神情很安静,没有搏斗的痕迹,像睡着了,但被人割了喉,已经死亡。”
叶珂的呼吸急促起来,仿佛听不到他的话,一步一步来到巨大的红字前,伸手摸了摸,韦英东急道:“别破坏证据。”
女生回过头,脸白如纸:“他来了。”
“谁?”
“White Angel.”叶珂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白天使,又称割喉天使,赫赫有名的连环杀手,1993年在美国加州兰斯特孤儿院犯下第一桩杀人案,十七年来杀人无数,警方却对他一无所知。和‘开膛手杰克’、‘十二宫杀手’一样,他是个传奇。”
“他为什么会到中国来?这很可能只是一桩‘模仿杀人’。”刘鸣玥说。
“李凌玲曾说过,有个心理医生给她做过催眠。”
“你们放心吧,这桩案子我们会彻查,如果真的跟White Angel有关,我们就必须得联系国际警察了。”韦英东拍了拍表妹的肩膀,“你们都回去吧,好好休息。”
叶珂从犯罪现场出来,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卷着槐花花瓣落在她的眼睑上,微微的疼。
她的父亲与White Angel曾结下梁子,甚至差一点就捉到他了。她有预感,总有一天,她会见到White Angel,至于是祸是福,唯有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