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观音听黄老道这么一说,突然醒悟,赶忙抬头去找棺橔上等着自己的本家侄儿,猛然间黑城压顶,亮光骤逝,诈尸了的‘活死人’金脸巴方子,骑着巨大的鹞子,在无数小鹞子的簇拥下,悬在了他们的头顶。
铁观音抖掉了挂在棺橔檐口上的阴阳钩,退到棺橔角落的一方青铜供桌旁边:
“骑驴的猴多的是,驾鹞的活鬼我还没见过,请教道长,先收拾鹞子还是先钩了老妖?他们快下来啦!”
铁观音躬身马步,抡起随时准备甩出去的阴阳钩,做好了迎战的姿势,巨鹞伸开的翼展,几乎覆盖住了整个悬棺盖口,相随的大群小鹞子,翻飞振动着翅膀,扑腾声此起彼伏,它们重新占据了悬棺的檐口和铁吊绳,巴方子的金脸在巨鹞伸长了的脖子后若隐若现,暂时还看不见他的身子和独腿。
“甭紧张,虚张声势而已,猛禽巨鹞不会冲下来的,冲下来翅膀也施展不开,嘿嘿嘿,再说,老妖最不愿意让他的寝宫粘上血腥!”
黄道长盘坐在棺盖上,胸有成竹地冷笑着,似乎把眼前即将到来的危险,一点儿也不放在眼里。
“道长快快下来作个守势吧,鹞子落脚啦!”
铁观音看见巨鹞伸开了牛腿粗的长爪,往棺橔两边的檐口上死死一扣,稳稳地站定了下来,可能顾及骑在它身上的活鬼巴方子,展开的翅膀迟迟不见收起。
铁观音急忙招呼黄道长,早早下来躲闪应战,厉鬼粽子之凶猛异常,自己多有领教,稍有闪失就会导致致命伤害,这样死坐着正面接招,等于坐以待毙,黄老道应该不是不知其利害,今日他的这些出乎意料的怪异举动,让铁观音感到匪夷所思。
“老弟接着,这是南山道观的《密篆道经》,一会儿我和老妖纠缠,你且借机出棺,千万别出手相助,若老身不幸,山上山下的道观就拜托您了!”
黄道长说着便抛给铁观音一卷黄绢,口气听上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在下不才,何以当此重托,一个活死人而已,咱们联手灭了就是,生死事大,捞财事小,在下对金脸《丹经》不感兴趣,道长尽管宽心。”
“老弟错也,什么金脸《丹经》!全是些身外之物,咱们头顶的那老妖根本就没有死,天不绝他,今日老道我也要终结他不死的传说,让他的青铜悬棺变成煮肉的火锅!我可不想因为先祖的恩怨情仇,断送了你的身家性命,那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会不得安生,今日算是老道我求你啦!你手上的《密篆道经》,足够你几世的荣华富贵,阴财捞得再多,哪怕吃了长生不老的金丹,活个三五百年,总难免一死,终了还得归于尘土,一会儿赶紧借机闪人逃命吧!”
黄道长的一番肺腑之言,让铁观音自知惭愧,原来金脸《丹经》也非他倾心之物,黄道长的先祖和巴方子之间的恩怨真相,不知还有多少解不开谜团,自己捞下万贯家财又能怎么样?人怕出名猪怕肥,有钱有势的死了照样不得安生!
捞财和寻死本不是一条路,他们却阴差阳错的走到了一起,这一条天绝鬼道,他走了不到五六天,黄道长也许为此走尽了他的前世今生。
悬棺之上暂时冷落清静了下来,听不到了鹞翅扇动的声响,静寂而又诡异,也许地狱的世界的安宁就是无声的,一旦骚动就会关乎生死,或许让黄老道说准了,除了人,那些凶猛的恶物,是不敢下来亵渎巴方子灵柩的。
铁观音对黄道长坚定不移的仆死之举,还是有些心存疑惑,不知道他们之间隔世的冤仇从何而来?禁不住又叹息了一句:
“老妖要是没死,三百多年的阳寿可是惊天动地,非仙即妖啊!”
“什么妖!简直是魔,老道我今日为民除害,老弟做个见证,老身我死了也不愧对自己的清白之身!”
“啊!为什么?”铁观音闻言吃了一惊,巴方子天绝地宫这么多遗骸人命,看着的确残忍无道,但这都是些陈年旧怨,巴蜀国的亡魂游鬼,一个钻在高穴秘境里和野兽为伍的妖道,难道还会下山祸害中原的天下吗?
“天下没有不变的千年江山,人世没有不变的贪欲野心,钱多了作孽,道邪了成妖,妖升级了成魔,仙只是个梦里的神话!几百年来,南山山民,中原良女,失踪无数,不是因为巴方子道高一尺,而是因为他炼丹后走火入魔,活着唯吃人继命,得以新鲜人血救命保身,御巨鹞于深山峻岭,驾精猴于高穴峡谷,昼伏夜出,装神弄鬼,贻害天下,草菅人命,罪恶滔天,这个吃人的魔王,今日才是他真正的祭日!——老魔头!——有种你就下来受死吧!———受死吧———!”
黄道长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竟举起双手声嘶力竭地喊叫了起来,铁观音惊诧间弹腿跳上了角落里的青铜供桌,他突然茅塞洞开,一切都想明白了,黄道长不是在叫阵喊叫,而是使命召唤人世未醒的良知,包括铁观音自己的麻木和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