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易进驾车回到了长安城,他进了西稍门后,穿过西大街,往他骡马市十六号的住处驶去。
1928年,易进随西北军冯玉祥所部D师何师长渡过黄河,参加了第二期北伐战争,一举拿下天津。今年的喜峰口抗日保卫战结束后,作为D师师部财政长官的易进,奉师长之命,暂时结束了他的军旅生涯,回到西安协助姬顺臣。
除了“积善堂”以外,姬顺臣父亲还有一家发展了近30多年的粮食加工公司和一些店面,在西安业界的规模数一数二,现在全交给姬顺臣在管理。
现在看来,何师长有他高瞻远瞩的眼光,不声不响地在战乱的几年之间,早就备好了非常时期的粮草。
西北国民革命军就像个没有亲娘的娃娃,家长冯玉祥只善于带兵打仗,不善于政治和阴谋,在军阀争霸中,每每中计,连遭惨败,多次被迫下野,现在已经被蒋介石缩编。眼下虽说冯部归了蒋中正的部队序列,但终归不是人家的嫡系,所以各家有各家的算盘,自己有自己的生财之道,灾荒之年,不做点生意,上万官兵,哪来馍吃。
远离了部队的易进,有些时候难免茫然,提不起精神,国土沦丧,日寇嚣张,目前还这么军心涣散,明争暗斗,自己何时才能跃马疆场,收复失地呀!
这种生活,对于还停留在愤青思维模式上的易进来说,远不如他在喜峰口挥着大刀片子,狠砍鬼子的头颅来得痛快。
姬老板反而比他冷静得多,多次劝解他,要用历史的眼光看问题,春秋大战,再所难免,大浪淘沙,英雄轮回,一切终会成为定局,只管做好份内之事。
可昨夜姬老板为一个乡下的女人孩子,竟下了这么大功夫,还是让他一头雾水。
路过钟楼盘道,易进接受了警察的盘查,因为他有杨虎城将军的特别手谕,随即就被放行了,姬老板让他火速行动,看来的确事出有因。
易进把车驶进骡马市里的小街,老远就见一辆崭新的别克,停在门前,会是谁在等他?姬老板一贯是不动车的,难道是师部有贵客来了还是别的什么人?他腾出手,从腋下摸出手枪,把子弹推上了膛。
还没等他在别克的屁股后面停下,姬顺臣就从前边的车上下来了:“一路辛苦了易弟,我在此等你多时了。”
“哈!姬老板发财买新车啦,怎么不坐家里等我呢,好茶在什么地方放着,老大是知道的,放时间长了,不喝可就可惜了。”易进下来关上车门说。
“恐怕没有时间喝茶了,事情紧急,现在要即刻驱车去趟华阴,还得请易弟同我再出一次长安城,你的车目标大,用我的新车吧,对不起了,易弟身体还能撑得住不?”
“能,那就行动吧!我可是烦了成天睡觉逛街喝酒的差事,越紧张越刺激越好!”易进说着就要返身开车门,姬顺臣拦住了易进。
姬顺臣看看四下无人,小声对易进说:“回十六号,提两挺轻机枪,两箱子弹吧,我知道你手痒半年多了,今天就让你过过年,到华阴山,痛痛快快地放回鞭炮吧!如何?”
易进一听,激动得差点要给姬顺臣立正敬礼,但还是情不自禁地用了句军事术语:“是!”
下午,王探长的眼线找到警署,告诉他,有一辆货车盖得严严实实,上了华阴挨着山根的官道,若是货物,篷布一般会被捆个结结实实,怎么就松松垮垮的,仅搭了两道绳呢?他跟着仔细观察了一段路,觉得篷布下面很是奇怪,如果车厢里面拉的是猪,早跳出来跑了,拉的是货物或者竹竿,早颠出来丢了,我想一定是拿着枪的人。
司机好像是外地的陌生人,不认识,至于是不是“南山会”下属的货运公司的车,我还不敢向王探长保证。
王探长立即组织起一队人马,全部武装,分乘三辆车,出东门,直奔华阴山而去。
傍晚起风后,从华山西侧一个隐蔽的山口里,飘出了一股青烟,王探长和他的人马冲了进去,发现三辆燃烧得只剩下几堆黑铁的汽车,还在冒着小股青烟,车辆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20多具尸体。
他在山坡的石崖下,找到了一只未能燃烧彻底的汽车轮胎,可能是被爆炸气浪冲飞后,落到了这里,从胎纹和磨损程度判断,这是一辆刚开了不久的新别克轿车的轮胎。
他接着和手下的人一起,挨个儿检查了所有尸体,在他们身上,除了血糊糊的机枪弹孔,他没有找到一支遗留下来的枪和子弹。
王探长顿生疑惑,摸了摸额头上突然冒出来的汗。
即使是财大气粗的姬顺臣姬大掌柜,也不至于把肚子吃饱了,连碗都要扣在脸上舔干净吧,这种绝活儿,只有躲在山里伺机背后下手的游击队,才能干得出来。
奇怪的是,他们是怎样知道的?干得如此干净利落,整车的武器弹药,是人扛?还是马驮走的?
王探长从腰里掏出匕首,裁了片巴掌大的外胎,准备带回去送给姐夫姬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