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从头上摘下方帕,双手抖了开来,让姬顺臣看。
姬顺臣看了一眼,伸出手要接方帕,她却缩回了手:
“娃他爹说,你要能认出帕子上的画,才能送给你。”
“画的太漂亮太逼真了,我在这颗千年槐下面,往返了整整十六年,我娘说,别看它生在白庄的路口,可它的根,已经长遍了咱周原每一家的院子。”
女人双手捧着方帕,含着笑交给了他,姬顺臣接过来说:“手艺不错,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丈夫还有什么手艺?”
“他会画棺材和墓室,是个好油漆匠。”女人笑着回答……。
姬顺臣返回了“积善堂”,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离凌晨五点还差一刻,易进和方执事以及卖家的女人孩子,估计已经安全的出了西安城。
他坐下来铺开了方帕,这是一幅非常简单的写意白描毛笔画,卖家聊聊几笔,便勾画出了他所熟悉的一颗千年古槐的丰姿,树上画着七个错落有致的鸟巢,很快就引起了姬顺臣的注意,能看出来,卖家在对鸟巢的用笔上侧重了很多,鸟巢所画的线条,显然已经超出了勾画树形、树枝、树冠所用的线条,在古槐的树顶的天空之上,有一只老家人称为鹞子(老鹰)的凶狠的大鸟,正展翅向南飞去,它的嘴里还叼着一只家鸡,鹞子的正前方,就是模糊的秦岭。
姬顺臣想,这仅仅是卖家随意的送给他的,一幅周原故乡象征性的写意画吗?
卖家想告诉他什么?他一时还想不明白。
想来田老板已经把木牍和卖家的信息,给透漏了出去,以他对田掌柜的了解,田掌柜一定是被威胁之下,迫不得已才说出去的,时间大约在晚上11点以后,难道他又寻欢去了粉巷?可田掌柜绝不会在快乐之余,把这么重大的事情,透漏给一个风尘女子的。
问题是“南山会”的人和洋人,怎么会突然知道了这个事情,并且联起了手,难道田掌柜早就被盯上了?据方执事讲,等在外面汽车里的是个洋人,虽然是半夜,但他关门的时候拉开了门廊的灯,所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楼下响起了开门声,他知道,是他的伙计回来了。
楼下的灯亮了起来,姬顺臣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刚好凌晨5点,他关上了书阁的灯,拉开了毛毯,和衣躺在了地铺上,很快,楼下的灯也跟着灭了。
还未等姬顺臣在黑暗中静下来理清头绪,就听到了楼下的街上,突然传来了“叭!叭!”的二声枪响,接着是一阵汽车远去的引擎声和刹车声,姬顺臣猛地坐了起来。
虽然是战乱年代,半夜三更街上开个枪、杀个人的事情经常有,但今夜,他却感到了格外的揪心。
不一会儿,警笛传来,汽车的刹车声和人的脚步声,如潮涌来,听着就在“积善堂”的门口。
姬顺城坐着没有动,他想,一定是田掌柜出事了。
“三叔,您醒着没,咱们门外边好像出大事了。”伙计是他远房的一个侄子,听见动静,没敢开灯,摸黑上来,站在书阁门外问他。
“不要怕,你平安着就行,下楼去歇着吧,就当啥事都没发生。”
半个小时后,西安警察总署的王探长,上楼进了书阁,姬掌柜听见下面动静,已经起来坐在了案头,正在低头喝茶,连头都没抬。
王探长是他的小舅子,平时,姬掌柜不是太搭理他,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到需要小舅子来保护他的地步,其实他心里很想知道外边出了什么事,只是拿出了一个长辈的姿态,故作镇静而已。
“姐夫,田掌柜被暗枪打死了,邻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能静心品茶,坐得住吗?我姐一个人在家多危险呀!”
“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姐在家,有20多口子人陪着呢,没事的。”
“关系大啦,我仔细看过‘积善堂’的铁门了,有人为扳动的痕迹,但不是铁撬棍做的手脚,你晚上出去过吧!我有怀疑和询问你的权利,你知道些什么最好给我说说,我已经问过了荣宝斋的伙计,昨天前半天,你一直和田掌柜在一起,引火烧身的后果是可怕的,我只是不想看见我姐的眼泪。”
王探长拉了把椅子,坐在姬顺臣对面。
姬顺臣没吭声,喝了一口茶,他不想对自己人隐瞒什么,也不可能马上告诉小舅子木牍的事情,但他没吭声,等于默认了自己出去过。
“哦,对了姐夫,我在田掌柜身上闻到了一股特别的气味。”
“什么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