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先生会意,点了点头,捧起家乡的照片,只扫视了一眼,眼睛就已经湿润了,他转过身抹着泪水,肩膀开始剧烈地抽搐。
这种哭泣是无声的,但却足以使那华脚下的木地板颤抖。
此后一段时间,毕先生可能领悟了姬顺臣给他的密件真谛,在那华面前再也没问什么,只是每天带着他游转北海道迷人的自然风光。
他们逛的地方有登别温泉,支笏湖,地狱谷,还有昭和新山,并陪着那华在白老虾夷民族村逗留了一晚,这个古老的民族带有苏俄及爱斯基摩人的血统,他们极具个性色彩的舞蹈和狩猎工具,引起了那华强烈的探索欲望,但最让他最恋恋不舍的,还是昭和新山上火山形成的白雾,直冲云霄和蔚蓝的高天紧紧接连,就像两道往返于天地之间的天路。
惬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那华希望和毕先生尽快返回东京的早稻田,寻找木牍丢失的一些轨迹,或者自己先行一步在东京等待,闲居多日,老打扰人家也不是个办法,但毕先生却极力挽留那华,要等到他们一家,在北海道参拜过庙宇神社,祈完福、过完元旦新年以后再动身。
那华想,一家人团圆不容易,客随主便,自己岂能勉强,所以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日本人不过春节,但却十分重视新年,也就是新历的元旦,这是从明治维新以后才开始的习惯,明治维新以前,日本人也有春节,沿袭着中国人的春节的习俗和习惯。
现在日本人过的是新历元旦,他们把12月的最后一天称为“大晦日”,即除夕日。
“除夜”即除夕夜,在这一晚,他们要祈求神灵托福,辞旧迎新,等待除夕午夜庙宇里最后一声“除夜之钟”的敲响,这和中国人的习俗相同。
第二天元旦到来,他们把初一这天称为“正日”,接着到初三为“三贺日”,日本人开始拜年,正月就这样开始了,基本上和中国人的春节后的正月一样。
其实,毕先生不便告诉那华的某些事情的隐情,毕竟女儿毕雪当年的离奇失踪,有点蹊跷和不可思议,多年来,毕先生一直避着夫人杏子,在私下里调查女儿失踪前后的蛛丝马迹。
他要在北海道等一个人的出现,每年过年,这个非常孝敬父母的人都会回家。
女儿毕雪失踪时不到十七岁,她一直是个十分听话的好姑娘,善解人意又带着几份反叛和敏感,她的骨子具有中国女孩子的内秀和聪明,也兼有杏子的任性和漂亮,学习成绩也很优秀,毕雪的老师佐佐木非常喜欢他的这位学生,曾经几次家访过毕先生和他的夫人杏子。
巧合的是,这位佐佐木老师也是北海道人,他的父母家和毕雪的外婆家毗邻而居,可以说是对门,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
当年佐佐木先生曾经暗恋过杏子,当然,这并不能说明毕先生和杏子的女儿毕雪的失踪,和这位为人师的佐佐木,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但是,在杏子失踪几年以后,这位佐佐木先生,也突然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战乱年代,这种离奇的事情时有发生,毫不奇怪,但具体在某一个家庭身上,那就是悲剧,就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人,不管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应该给你的亲人招呼一声,即使是死讯,也有个让折磨人的牵挂彻底了结了的结果。
自打毕雪的老师佐佐木在人间蒸发后,他总有一种直觉,毕雪的失踪或许与佐佐木有关,起码他们属于同一类离奇事件。
一个孩子不见了,大人会寻找,但一个大人不见了,家里人只有等待,毕先生到了北海道后,曾经借故上门,试探过佐佐木的父母,他们好像并不在意佐佐木的失踪,其实,佐佐木当年的失踪事件,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现在几乎已经被人们遗忘了。
佐佐木的母亲告诉毕先生,佐佐木几年都没有回家了,也少有书信回来,连她也不知道儿子这些年在干什么,也有可能他已经死了。
佐佐木年老的父亲在一旁插了一句,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已老到糊涂,他说,佐佐木每年都会回来过年,今年也不例外,尽管日本现政府是个例外。
佐佐木父亲的胡言乱语不乏幽默,按说一个老糊涂了的人嘴里出来的话,应该没有可信度,但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的毕先生,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心里产生了某种想法。
毕先生心里的这种想法和猜测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为,这事说起来给谁也无法开木代,不论是夫人杏子还是老家来的兄弟那华,所以不管结果如何?一切都得他自己承受。
到了“大晦日”即除夕这天,北海道充满了隆重的节日气氛,每一家都在热热闹闹地忙着迎接新年,毕先生一大早就起来,开始和那华一起忙活,但他不时的总往门外跑,过会儿又会转回来。
杏子的身体逐渐在康复,已经比以前好得多了,下午忙完了家里的事,她沏了茶,亲自用日式茶道热情地招待那华,她缠着那华讲中国的过年习俗,毕先生借故起身,说他还得去街上跑一趟。
杏子告诉那华,不要在意夫君毕先生,他总是这样,对什么都感觉到好奇,他最近心情好多了,一直在研究中国春节和日本春节之间存在的联系和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