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借尸还魂

这一杆长枪挑起的劲道,至少有千钧之力,姬顺臣被临空挑起的瞬间,他胯下脚底的那些奔他而来的冷铁兵器,如狂风般从夹道里横扫了过去,小舅子和那华藏身进去的那面镂空铜鼓,向前滚了不到三个转数,竟被洪水一样的冷兵器队伍掀翻在地,打着趔趄就地扣倒,随即,那旗人鬼尸的高筒马靴如期而至,跳跃着踏了上去。

这时,戳在姬顺臣腋下的矛头,离他的后心不到一个巴掌的距离,若这是设置这个迷魂阵的奉常巫祝的妖邪显身,那他一个精于巫术算计的九卿文官,也不至于有这般使枪弄棒的准头和神力。

悬在半空中双腿乱蹬的姬顺臣,咬紧牙关,紧紧夹住腋下的戈头,反手握住枪杆,侧身偏头,猛地瞥见使唤这杆长枪的人,正是那个踩着镂空铜鼓的旗人鬼尸。

三个英雄好汉出师未捷,岂能让这无头鬼邪给轻易拿下,姬顺臣见状,气得几乎没有了反抗挣扎的气力。

道理上讲,他们也是一个夹道上走过去的过客兄弟,你跑进来盗墓,被这里的主人奉常巫祝给灭了,阴魂不散死得冤屈,我们可以理解,但你也不至于不明事理,拿与你无冤无仇的人出气。

姬顺臣使出全力,想脱手翻将下去,但那矛头上面凸出的偏锋利斧,似乎已吃紧了腋下内层的衣服,死活都难以摆脱。

他不停地挣扎着,那旗人鬼尸怎能相让,举着长枪突然猛地一抖,凭空就把姬顺臣颠了起来,临空陀螺一样拨转了三个半来回,随后他被甩飞出去,跌下地摔了个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四肢麻疼,半晌分不清那只是手那只是脚。

清醒过来的姬顺臣怕再生事端,引来危险,没敢打开手电,他四下周围摸爬了一圈,感觉自己好像是躺在一大块凸起的青石台上面,或许已经被那旗人鬼尸,使枪甩出了那条无尽头的明器夹道,侥幸拣了半条命回来。

刚才的鼓声火球和冷飞兵器,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一样,来的猛,去的也急,此刻竟没有了一丝半点的声响。

黑暗中,姬顺臣缓了几口气,静下来开始琢磨,感觉事情发展有些蹊跷,这旗人鬼尸为何没有把他一枪戳死?是剑走偏锋还是另有其它玄机?就是他纵有百年不死的火眼金睛,也应该只认主子家的后辈那华,不应该放了我这个陌路人呀!

难道是这个圹墓天坑主子当年死得冤屈,魂魄上了这旗人鬼尸的身,几百年前就借尸还魂了?

想到这里,姬顺臣突感毛骨悚然,身上的冷汗滋滋冒了起来,如此这般,他们岂不成了这个千年冤鬼俎板上的肥肉?

据说蒙受了大冤的魂魄,才会借尸还魂,当年这个九卿奉常,极有可能是卷入了一场宫廷政变,让人割去了头颅,被暗地里谋杀而死,或许因为他生前对于国家和王室的影响贡献太大了,所以为了掩盖某种阴谋的真相,蒙骗天下人的耳目,才使他死后受到了如此规格的厚葬。

西周立国后,周天子受爵封地,即使到了东周后的春秋战国时期,周原古都之地,仍然居住着大量开国的贵族世袭,也许这个墓主,早在他权力顶峰之时,就已经给他挖好了这座天坑圹墓,周原千百年传承下来,就有家族墓葬在一起,墓挨着墓的传统格局,这么大的圹墓,还有延续下来的祭祀的玄关,他的主人恐怕非……?

姬顺臣正在苦思冥想,希望从历史传承里,能找出点头绪,四周突然鼓乐四起,还伴着激越的吟唱,突如其来的鼓乐颂歌,根本没有乐曲前奏的过渡,要不是他已经习惯了从天而降的惊恐,黑暗静寂里这般歌乐突来,弄不好会被吓死。

姬顺臣竖耳细听,尽管颂唱者们的发音含糊不清,但让他震惊的是,其中一些颂词,竟是《诗经》里他熟悉的句子:

緜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

周原膴膴,堇茶如饴……

筑之登登,削屡冯冯,百堵皆兴,鼛鼓弗胜。

乃立皋门,皋门有伉。乃立应门,应门将将。乃立冢土,戎丑攸行……

对于《诗经》里的那篇《緜》,姬顺臣并不陌生,那是一篇周时先民排除万难,艰难创业的史诗,在这个吟唱中,有些地方的颂词他根本就听不懂,但此处的吟诵,绝对是最原始的正版。

姬顺臣听着听着,起先是莫名的兴奋,甚至忘了身处何处,后来渐渐感觉到了极度的恐惧,歌乐本是千年的经典,可这声音是圹墓里的鬼唱啊!

姬顺臣想到这里,浑身一激灵,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手在无意识间,刷地就打开了攥在手中的电筒,几乎是在同时,一丝渗人冰凉,不失时机地抵上了他的喉咙。

姬顺臣仰起头,猛见那个无头的旗人鬼尸,黒衫褴褛,绿毛覆身,长辫拖地,虽然没有脑袋,但他半截脖子上长出的那堆绿茅草里,分分明明卧着一只摇摆着毒刺,张牙舞爪,凶相毕露,眼如铜豌豆的蝎子王。

此旗人鬼尸非彼旗人盗墓的高手,而是借尸还魂后的蝎头巫祝啊!

此刻,那蝎头鬼尸一手执着长枪,戈锋矛尖正抵着他的脖子,一手提着那华和小舅子的蝎玉环,讨债一样地横在姬顺臣面前。

姬顺臣从那蝎头鬼尸的胯下扫过一眼,发现那华和小舅子,正横陈在那面镂空的青铜大鼓上,好像中魔一样的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