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长生在雨中绕过几条大街,见到远处的灯笼上写着“裕通当”三个金字,栅栏门上的那个铜质三面牌,牌面镂空,凿有云头、方胜、万字不断头等花样,形如挂檐。马长生冒雨来到裕通当门口,这典当行的门脸装点得颇为华丽,青砖漆成的上拱下方的门口,汉白玉台阶一共有八级。他站在门口的木门前面,用力拍打着木门,不一会儿工夫,裕通当内亮起了灯光。
一个伙计睡眼蒙眬地说道:“谁啊?”
“我来当东西!”马长生低声说道。
“太晚了,您明天过来吧!”那伙计说着便要躺下接着睡。
谁知马长生忽然喊道:“我要当一块雕龙玉佩!”
那伙计原本睡意正浓,闻言立时睡意全消,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一面穿着衣服,一面小心地打开门,当他见到马长生的时候不禁一愣,这马长生也是北平城内三教九流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马长生表情十分冷淡,他望着那小伙计说道:“你们掌柜的呢?”
那小伙计是个脑袋活络的主,立刻关上门,然后一路小跑到后面去叫掌柜的。不一会儿工夫,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急忙走了出来,他见到马长生也是一愣,正欲开口,却见马长生从怀里掏出那块雕龙玉佩。那掌柜的一双眼睛盯着雕龙玉佩,一句话也没有说,伸手将马长生招呼到了后院之中。
在后院的一间堂屋内,掌柜的让马长生坐定,然后为马长生倒了一杯热茶暖身,说道:“马爷,您的这块玉佩是从何而来?”
“呵呵!”马长生淡淡地说道,“我要见这块玉佩的主人,他曾经许诺我,如果我有什么事情,带着这块玉佩到这里就可以找到他!”
掌柜的皱了皱眉,双目盯着马长生的表情,他在这一门中浸染多年,早已经学会了一门技术,那就是极善于察言观色,从别人的表情来判断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过了片刻,那掌柜的低声叹了口气说道:“马爷,实不相瞒,我家主人已经不在了!”
“你家主人不在了?”马长生闻言立刻站起身来,那掌柜的也站起身来,满面哀容地说道:“一个月前,我家主人在安阳遇害。”这裕通当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爱新觉罗·庚年(详见《虫图腾2》)。
“怎么会这样?”马长生本想将苏红交给他,多年前,爱新觉罗·庚年曾经秘密找到过马长生,他告诉马长生想将一个人安排在马长生手下,但是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作为交换,他送给马长生这块随身携带的玉佩,并承诺马长生,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凭着这块玉佩到裕通当来找他,他一定会帮忙。马长生知道这爱新觉罗·庚年是个有极大来头的人,这笔买卖算下来自己并不亏,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他深知这“朋友”的重要性。于是他将这块玉佩一直压在箱子底下,直到此时方才想起,可是没想到爱新觉罗·庚年已经不在人世。
“马爷,主人曾经交代过,任何人如果拿着这块玉佩来裕通当,不管是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帮到底!”掌柜的沉吟了片刻接着说道,“即便他不在人世了!”
马长生定睛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掌柜,皱了皱眉,长出一口气说道:“我想送一个人离开北平!”
“这件事?”掌柜的皱了皱眉,喝了一口茶说道,“马爷,如果只是送一个人出北平的话,我想你手下就可以办到,为什么一定要我们送呢?”
“这件事不能让我的人知道!”事已至此,马长生也不愿隐瞒,现在形势实在变幻莫测,而马长生生性多疑,唯恐自己身边的人会走漏风声,因此在潘颖轩第一次提到那几个日本人的时候,马长生就已经将当时的一批手下打发到乡下去了。如果现在他派手下的人去送苏红,说不定这消息很快就会传至潘颖轩的耳中,那时不但苏红走不了,自己恐怕也性命难保。
“好,既然是这样,那马爷准备将她送到哪里去?”掌柜的接着问道。
“越远越好,把她送到上海吧!”马长生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他也不知该把苏红送到哪里去,只希望苏红能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隐姓埋名地藏起来,这样苏红安全,自己也安全了。
“好!”那掌柜的站起身说道,“马爷你给我一个地址,明天我便派人将人秘密接走,然后送到上海去!”
马长生站起身,望着眼前的掌柜的,深深鞠了一躬,留下地址之后,走出了裕通当。外面的雨依旧在下,不但没小,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马长生索性丢掉雨伞,任硕大的雨点不停地砸向他。
雨声极大,马长生根本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一个黑影一直在不紧不慢地尾随着。
那个身影直到马长生家的门口才停下来,在马长生关上门的时候,那个黑影转身缓缓消失在雨夜之中。他在路上没有半点停留,径直向裕通当的方向走去,站在裕通当门前,他缓缓抬起头,只见此时裕通当内灯火通明,他想起爱新觉罗·庚年,心中不免一阵酸楚。
在裕通当门前略作停留,他缓缓向城西关帝庙的方向走去,大概半个时辰,他走进了城西的关帝庙中,在那尊关老爷的塑像上轻轻拍了拍,只听里面传来“咔嚓”一声,接着那关老爷的泥像旋转到一旁露出后面的一个入口。他从那入口钻进去,走过逼仄的过道,眼前渐渐亮了起来,他走进里面的密室,这密室并不大,摆设也极为简单,他走进这秘道中,一只猫忽然从床上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然后向他的方向跳去,他接住那只猫,小猫吐着粉嫩的舌头,轻轻舔着他的手指。
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小猫,然后将其放在床上,换下已经湿透的衣服,眉头紧锁地坐在床上。小猫亲昵地趴在他的怀里,他一面抚摸着怀里的小猫,一面思忖着什么。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潘昌远。
几日前他与管修在这关帝庙见面,管修曾向他提及炮局监狱的事情,管修告诉潘昌远他怀疑那个一直与日本人合作,并且泄露了驱虫师家族秘密的人正是潘颖轩,而且潘颖轩极有可能并没有死,而是一直藏在戒备森严的炮局监狱中。
在管修离开之后,潘昌远便决定暗中监视炮局监狱,然而几天时间下来,炮局监狱竟然没有丝毫的动静。正在潘昌远有些失去耐心的时候,马长生走进了潘昌远的视线,因此这几天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马长生的一举一动。
其实多年前他与管修见面的时候,二人就怀疑过日本人之所以会对驱虫师家族的事情了若指掌,驱虫师家族必定有内奸,只是那内奸隐藏得实在太深,两个人虽然多方调查,却始终没有发现内奸的蛛丝马迹。不过,日本人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对驱虫师家族的行动,爱新觉罗·庚年判断他们一定会在后面有所行动,应该是一直在静待时机。
果不出庚年所料,数月之前火系欧阳家的秘宝被盗,随着欧阳家的到来,一场明争暗斗在驱虫师家族之中蔓延开来。庚年与潘昌远决定静观其变,只要是人总会露出马脚的,一旦抓住内奸,立刻进行清除。
只是那内奸似乎极具心机,一直潜藏在暗处,直到管修的到来。其实潘昌远与庚年二人也曾怀疑过潘颖轩,不过不得不承认潘颖轩的金蝉脱壳之计用得十分了得,以死避开了所有人的怀疑。
不过,现在即便知道潘颖轩就是那个幕后黑手,此刻他藏身在密不透风的炮局监狱,潘昌远以及天惩也着实拿他没有办法。与抓住那幕后黑手相比,潘颖轩现在更担心一个人,那就是潘俊,他派往新疆保护潘俊的天惩成员已经传回消息,潘俊已经进入了八卦密室,如果潘俊真的进入那消失的古城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潘昌远觉得有些头疼,正在这时秘道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潘昌远猛然一惊,站起身来。
“时姑娘,是你吗?”潘俊在秘道中向外喊道。
时淼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了,然后向那洞口喊道:“潘俊!”
“是我!”说着潘俊已经缓缓从那秘道的入口走了进来,时淼淼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潘俊,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然后重重地捶了潘俊一下,想哭,可最后还是笑了笑,说道:“我……我以为你已经……”
潘俊微微笑了笑,然后又向时淼淼的身后看了看,说道:“欧阳世伯,您也在这里!”
欧阳雷火见到潘俊连连点头,他笑着说道:“见到你没事就好了,这次燕云总算是有救了!”
“潘俊,你明明被困在了坎卦密室中,怎么会……”时淼淼疑惑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微微笑了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时淼淼将她与燕鹰在秘道中遇见冯万春,以及如何遇见欧阳雷火的事情大致叙述了一遍,忽然时淼淼望着潘俊说道:“对了,燕鹰伤口发炎了,你赶紧看看!”
说着指了指靠在一旁的燕鹰,只见此时燕鹰已经睡着。潘俊走到燕鹰身边,伸手替燕鹰把脉,欧阳雷火和时淼淼二人关切地望着潘俊,片刻之后,潘俊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然后一分为二,对欧阳雷火说道:“欧阳世伯,麻烦你帮我把燕鹰的嘴掰开!”
欧阳雷火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将燕鹰的嘴捏开,潘俊将半颗药丸放在燕鹰嘴里,然后又将燕鹰的伤口拆开,此时那些胭脂虫已经紧紧贴在了燕鹰的伤口上,潘俊抬起头看了一眼时淼淼,微微笑了笑,说道:“你救了燕鹰一命!”然后轻轻用手将那些胭脂虫剥落,将余下的半颗药碾成粉末,均匀地涂在燕鹰的伤口上,之后又轻轻地包扎好。
“估计半个时辰左右,燕鹰就会退烧!”潘俊站起身对欧阳雷火说道,欧阳雷火紧紧地抱着燕鹰,眼眶中有东西在闪动,想要说什么,可是始终没有说出口。
站在这巨大的密室之中,时淼淼将欧阳雷火的那张羊皮纸递给潘俊,并且将她的猜测告诉了潘俊,潘俊一面听着一面微微地点着头。最后时淼淼从怀里掏出一枚青丝盒子递给潘俊说道:“你看这个!”
潘俊疑惑地望着那个盒子,时淼淼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说道:“就是在那具尸体上发现的!”
“不仅如此,我们还发现了三千尺!”欧阳雷火将燕鹰放在一旁站起身补充道。
潘俊站在这密室之中,不可思议地听着他们二人的发现,然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从蛮机关一路走来,潘俊已经见识了太多尸体了,这些尸体似乎都与驱虫师家族有着某种关联,尤其是这里,正如欧阳雷火所说,这里的每一具尸体身旁都能找到驱虫师的痕迹,甚至在那残缺不全的尸骨旁边还发现了皮猴的尸骨。
潘俊将在上面那个炼狱一般的监牢中所见的情形告诉了两个人,两个人闻言都是一惊,这八卦密室中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具尸体,他们是什么人?
“我想这里应该与驱虫师家族消失的秘密有关!”潘俊皱着眉说道,“驱虫师家族中一直流传着驱虫师家族在很早之前非常鼎盛,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忽然没落,从此消失,仅剩的残支四分五裂,也就是五系驱虫师。可是谁也不知道驱虫师究竟是为什么没落的,也许那个秘密就藏在这些尸体之中!”
“你是说驱虫师家族出现了内乱?”时淼淼惊讶地望着潘俊说道。
潘俊微微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你们看,从这个密室内骨骸的遗物来看,死在这里的人应该都是驱虫师,而且我发现的那几尊石雕都有人为损毁的痕迹,极有可能是驱虫师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最终引发了整个家族的屠杀!”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时淼淼惊骇地望着那些尸体说道。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燕云救出来!”潘俊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我们已经过了乾卦、坤卦、巽卦、震卦、坎卦密室,现在只剩下艮卦、兑卦和离卦三个密室了。”
“嗯!”时淼淼点了点头。
“从这张图上来看,每一个密室都设计得极为机密,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欧阳世伯留在这里照顾燕鹰,我和时姑娘两个人进去!”潘俊知道若想一个人通过这些密室,难度实在太大。
欧燕雷火皱了皱眉,不过看了看昏迷之中的燕鹰,最后也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潘俊和时淼淼对视了一眼,时淼淼望着潘俊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径直向艮卦密室的方向走去。进入秘道,潘俊在前,时淼淼在后,两个人快速向前走着,从那张羊皮纸上来看,从中央密室到艮卦密室并不算太远,两个人在秘道中行走了小半个时辰,秘道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密室。
潘俊停住脚步,回过头望着时淼淼,说道:“这艮卦,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第五十二卦,代表山川之意,这艮卦的变化极多,一定要格外小心!”
时淼淼微微点了点头。火光之下时淼淼向潘俊笑了笑,说道:“准备好了吗?”
潘俊点了点头,然后皱了皱眉正欲进入密室,谁知时淼淼忽然从后面抱住潘俊,将头紧紧贴在潘俊的后背上,潘俊身体猛然一颤,他闭着眼睛长出一口气,时淼淼的眼里含着泪,低声对潘俊说道:“不管里面是什么,我都希望我们能一起出来,或者一起死在里面!”
“好!”潘俊有些哽咽地说道。时淼淼放开潘俊,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淡淡地笑了笑,然后从潘俊手里一把夺过火把,在潘俊前面迈进了艮卦密室,潘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潘俊紧随其后,进入这艮卦密室。密室四周黑洞洞的,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气一般,时淼淼手中的火把根本不能照射太远的距离,这密室的地面是平坦的石板,就像是打磨过一样光滑,中间空无一物。
“潘俊,既然艮卦密室与山有关,那现在好像有点不对劲啊?”时淼淼疑惑地望着走在身后的潘俊说道。潘俊始终皱着眉,每走一步都极为警惕,在这种环境里,越是平静就越会让人感到不安,就像震卦密室,本以为会是雷霆万钧,然而那只是字面的意思,真正的雷霆万钧是那忽然从四面八方伸出来的钢条。因此越是表面看上去平静的地方,说不定杀机越重。因此潘俊自从进入这密室,便一直保持着格外的警惕。
两个人向前走了一小段距离,时淼淼忽然发现眼前有一口缸,她伸手在缸里摸了摸,发现内中都是灯油,她在那口缸旁边看了看,只见缸的一侧有一根灯芯。她用手中的火把将那灯芯点燃。随着那灯芯逐渐亮起来,时淼淼忽然感觉这密室的气氛瞬间有些不对,她明明只点亮了一根灯芯,而霎时间周围出现了无数的灯芯。
时淼淼立刻向后退了退,她记得潘俊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然而她向后退了两三步,却始终没有摸到潘俊。她连忙扭过头,向身后望去,不禁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潘俊此刻正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一直微微皱着眉,四处打量着,而最为诡异的是在潘俊的前面,自己正弓着身子点着一根灯芯。时淼淼圆瞪着眼睛,眼前的情形已经让她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她顿了顿,然后向潘俊喊道:“潘俊,我在这里!”
这时潘俊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呼喊,向四周望了望,然后眉头微微皱了皱,继续跟着前面的“自己”向一旁走去。时淼淼不可思议地摸着自己的额头,难道……难道这是一场噩梦?正在这时,潘俊前面的“自己”似乎发现了自己,她抬起头皱了皱眉向自己的方向望过来,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在“自己”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嘴角微微敛起,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
“你究竟是谁?”时淼淼见那个“自己”此时正缓缓迎面走来,她从时淼淼的身边走过,而潘俊也跟着“自己”从身边走过,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自己一样。她伸手想去抓住潘俊,却根本抓不住。
正在这时,时淼淼忽然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她扭过头,只见身后的那个人正望着自己,只见她此时表情惊异,盯着自己,张着嘴在说着什么,时淼淼从她的口型中看出,她说的正是刚刚自己说的那句话:“你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潘俊似乎听到了时淼淼的声音,他一直跟在时淼淼的身后,忽然停下脚步说道:“你听到声音了吗?”
时淼淼并没有回答自己,拿着火把继续自顾自地向前走,潘俊觉得有些不对,快步上前想要抓住时淼淼,他快走了几步,但是眼前的时淼淼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潘俊心中不禁一阵骇然。他又尝试了一下接近时淼淼,结果却与之前一模一样,他们始终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
潘俊心知不妙,一定是在不知不觉中触动了这艮卦的机关,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潘俊停下脚步,眼前的时淼淼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她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走,只是无论如何走,始终与潘俊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
“时姑娘,你在哪里?”潘俊高声喊着,却始终没有听到时淼淼的回应。这时眼前的时淼淼忽然消失了,一个影子从潘俊的身旁闪过,他顺着那影子望去,只见前面的时淼淼正站在不远处,张着嘴对潘俊说着什么,可即便看似就在眼前,潘俊却根本听不到时淼淼在说什么。
这密室的气氛简直太诡异了,潘俊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然而就在这时潘俊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正缓缓向时淼淼的方向走去,他站在时淼淼的面前,对着时淼淼说着什么,接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向前走,那个“自己”还时不时扭过头看着自己,得意地笑了笑。
潘俊立刻向那个方向跑去,只是刚向前一步,潘俊便觉得撞到了什么东西,他向前摸了摸,眼前像是一面镜子,却没有映出自己的脸。潘俊贴着那镜子,瞬间他发现了什么,不禁身体一颤,原来在不远处,时淼淼正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正准备向自己的身体刺去。潘俊心中一急,大声喊道:“时姑娘不要啊!”
此时时淼淼已经掏出了一把匕首,眼前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幻觉,时淼淼心想,如果是幻觉或者是做梦的话,用刀刺自己就一定会醒过来。旋即她从怀里摸出防身的短刀,将那柄短刀拿到自己的眼前,正准备刺向自己,忽然发现火把之下,那刀身上自己的影子如此清晰,她微微晃了晃那把刀,然后向远处的“自己”望去,只见远处的那个“自己”也在做着完全一样的动作,只是……只是那个“自己”的脸上有一个黑色的刀身形状的东西。时淼淼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微微闭上眼睛,凭着记忆向那口缸的方向走去,在那口缸前面,她用力挥了一下手中的刀,将缸口的灯芯砍断,旋即将自己手中的火把熄灭,眼前的一切都不见了,周围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与此同时,潘俊的眼前也黑了下去,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之后潘俊轻声说道:“时姑娘?”
“潘俊!”时淼淼终于听到了潘俊的声音,然后两个人顺着声音走了过去,黑暗之中两个人紧紧相拥。
“你没事吧?”潘俊抱着时淼淼说道,时淼淼微微地点了点头,潘俊想了想说道,“我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了,这艮卦的爻辞中有:艮其背,不获其身。意思就是从他身边走过,却碰不到他,我想这艮卦密室便是根据这句爻辞设计出来的。当我们进入这密室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陷阱,只是我们没有察觉,当你点亮了灯芯,我想那灯油中应该有一些干扰听觉的东西,让我们听不见彼此的声音,只能看见镜子上反射的影子。”
时淼淼点了点头,说道:“本来我以为这是幻觉,正要用刀刺自己,让自己醒来,谁知忽然发现那镜中人的脸上竟然有一个黑色的刀身痕迹。”
“嗯,这艮卦密室大概是希望人在里面乱了心智,进而自残!”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现在找找出口在哪里吧!”
说着潘俊松开了时淼淼,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向前走,这一次时淼淼紧紧抓着潘俊的手,唯恐再次落入陷阱之中。然而,二人在这黑暗的密室中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刚刚的入口处,时淼淼疑惑地望着潘俊,说道:“怎么这里就像一个迷宫一样啊?”
潘俊一时也有些想不明白,这艮卦密室的机关明明已经穿过,为什么还是会回到这里来呢?忽然潘俊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笑了笑对时淼淼说道:“原来是这样!”
“你想出办法来了?”时淼淼望着潘俊惊异地说道。
“嗯,艮在字面上的意思为止,而艮卦的卦象则是;两座山不可能合并为一座山,意思就是说静观其变,当止则止。艮纳丑寅,年终腊月为丑,艮中藏丑、故艮为止,为一年的终点,但艮中藏寅,寅为正月月建,又为新的一年之始,故艮又为始。所以艮为万物的终始。‘事物的起点即终点’,它是一个太极圈,无始无终。”
“无始无终?”时淼淼若有所思地重复着潘俊的话。
“对,因此这始和终都藏在这艮卦密室之中!”潘俊微微笑了笑,然后拉着时淼淼的手向内中走去,凭着记忆走到那口缸前面,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余下的灯芯点上。时淼淼大惊失色,疑惑地望着潘俊说道:“你要做什么?”
潘俊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只见那灯芯亮起来之后,随着一阵“沙沙”声,无数面摆放得极其怪异的镜子从地上生出,那种奇怪的景象再次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不过这一次时淼淼紧紧地拉着潘俊的手,只见镜子上的潘俊和时淼淼正站在那镜子前面。潘俊闭上眼睛,拉着时淼淼凭着记忆向入口的方向走去,每走几步他们前面便出现一面镜子,挡住去路。潘俊伸手在挡住自己的镜子上摸了摸,然后往最靠近镜子边缘的路走,之后继续向着出口的方向走去,每次碰到镜子都如法炮制,大概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潘俊睁开眼睛,只见前面黑洞洞的,潘俊伸手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发现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对面的出口,二人惊喜地走上那出口。正在此时,他们的耳边传来了“咔嚓”一声,接着眼前的那些镜子全部消失了,只留着正中央的灯芯在燃烧。
两个人惊喜地看了看对方,这艮卦密室终于破解了,正在这时,潘俊忽然瞥见了什么,是这艮卦密室旁边的一幅壁画。潘俊拉着时淼淼向那壁画走去,只见那壁画上画着一个男人,这男人是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侏儒,此时正在桌子上紧张地画着什么,在桌子的一旁是一只翠绿色的蟋蟀,潘俊和时淼淼都识得这件物事,那是金系用以联络的明鬼。这明鬼是用音律控制,将不同的方位以音律的方式记录在明鬼身上,制作得十分精巧。
而第二幅图上那侏儒正站在城墙前面,指挥着城墙的修建,潘俊对那城墙倒是毫无兴趣,不过他的目光却盯在这壁画的背景上,只见这壁画的背景隐约可以看到几尊雕像,那些雕像与潘俊之前所见的雕像极为相似。
“这应该是金系驱虫师的壁画吧!”时淼淼见潘俊望着那壁画出神,说道。
潘俊微微点了点头。
“我和燕鹰在刚刚的秘道内发现了火系驱虫师的壁画!”时淼淼补充道。潘俊转过头望着时淼淼,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因为至今他仍然想不明白一个问题,就是出现在这八卦密室的那些尸体。按照常理来说,这应该是驱虫师家族的圣地,怎么会有那么多驱虫师死在这里呢?还有那座监狱中那些被穿过锁骨的囚犯,究竟是什么身份呢?这些问题一直缠绕在潘俊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潘俊盯着那幅壁画看了一会儿,然后和时淼淼沿着原来的路走出了密室,此刻欧阳雷火已经等在了秘道口,在潘俊和时淼淼通过艮卦密室的时候,艮卦密室前面的石雕已经倒了下去。两个人在中央大厅略作休息准备进入兑卦密室,因为有了欧阳雷云的那张羊皮纸,潘俊和时淼淼再去寻那些密室就简单多了,再加上潘俊深谙五行八卦之术,所以找到燕云应该也不是难事。
他们休息片刻,潘俊给燕鹰把了把脉,不禁有些奇怪,从燕鹰的脉象来看,他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为何这么久还没有醒过来?不过,潘俊此时没有更多的时间考虑这点,他要尽快将燕云从八卦密室中解救出来,按照时间来算他们进入这八卦密室已经有两三天了。潘俊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不愿多想,带着时淼淼向兑卦密室走去。
按照羊皮地图所标记的位置,潘俊和时淼淼各拿着一个火把,通过幽深的秘道,这一次潘俊一面向前走,一面盯着旁边的墙壁,希望能够发现与之前一样的壁画,然而让他感到失望的是,那些壁画再没有出现。两个人一路向前,这条秘道正如羊皮地图上所标记的那样,曲折连环,倘若没有手上的这张地图,进入这秘道便如同进入了迷宫一般,想走出去极为困难。两个人快步向前走着,忽然时淼淼和潘俊的眼前闪过一个影子,两个人一怔,停下了脚步,潘俊皱着眉对身后的时淼淼说道:“刚刚你看见了吗?”
时淼淼点了点头说道:“看到了,看来燕鹰在巽卦密室中看到的不是幻觉!”
“怎么?燕鹰之前看见过?”潘俊疑惑地问道。
“嗯,是啊!”时淼淼回忆着说道,“本来燕鹰正走到巽卦密室里,谁知忽然停下了,就是因为这一停顿,耽误了时间,他才受了伤,谁知当他走出巽卦密室后却告诉我,他看见当时我的后面有一个影子!”
“这就奇怪了,那个影子会是什么人呢?”潘俊一面说一面向前走,而时淼淼清楚,此时潘俊已经极为警觉,他的手始终按在口袋中那个发射青丝的盒子上。可是两个人一直走到兑卦密室的入口,都再没有看见那个影子。
两个人站在兑卦密室的入口处,潘俊依旧有些担心那个影子的事情。不过,眼下救燕云是最重要的。他停住脚步对时淼淼说道:“兑卦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的第五十八卦,也是周易八卦中谈论喜悦的卦。”
“谈论喜悦?”时淼淼对周易八卦的了解只是一些皮毛而已。
“对,兑卦在卦象上是泽,泽为水,取其刚内柔外的特性,两泽相连,取其喜悦之意。”潘俊一面解释着,一面向时淼淼的身后望去,唯恐那黑影再次出现。
时淼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潘俊将时淼淼拉住,唯恐她像刚刚一样贸然闯进去。他走在时淼淼的前面,站在兑卦密室的入口前向内中打量。
此时的兑卦密室机关并未发动,因此显得格外平静。潘俊将羊皮地图铺在地上,然后借着火把的光观察着兑卦密室的设计原理。在这张设计图上,兑卦和离卦密室是最大的两间密室,欧阳雷云在兑卦密室的上方标记着无数的黑点,而在兑卦密室的下面则是与之对应的无数陷阱。
“这些黑点是什么意思?”时淼淼不解地指着羊皮地图问道。
潘俊皱着眉,摇了摇头,一时之间他也想不明白那黑点究竟是什么。这八卦密室的设计者应该是金系驱虫师,这些人不但精于机关之术,而且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天文地理都广泛涉猎,且见解独到,往往密室机关设计不但符合其原理,而且出人意料。就如坎卦密室,设计得犹如一个喷泉迷宫,喷泉力道极大,稍有不慎便会被那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的喷泉击伤,甚至殒命,而那离开密室的钥匙竟然在生活在黑暗迷宫中的泥猴耳朵里,这样的设计不禁让人折服。潘俊所经历的每一个密室,内中机关都极符合五行八卦之说,又富有非凡的想象力。
因此在没有弄清楚这密室内中状况之前,潘俊不敢擅自进入密室之中。但是,这羊皮地图所能显示的内容实在有限,虽然上面标记出大大小小数十个黑点,但这些黑点究竟有什么含义现在还弄不清楚,不过,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潘俊已经将那些黑点的大致方位熟记于心,此刻他只能先进入密室,然后再相机行事了。
他将那羊皮地图收好,揣在怀里,然后拿起手中的火把,从入口处找了一块石头,用力向密室中掷去,之后侧耳谛听,只见那石头被潘俊丢入密室的黑暗处,之后似乎落在了水里发出“啪”的一声。
看来这兑卦密室之中应该有水。潘俊想着将手中的火把向前移动,只见密室的地面上果然溢满了水。他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入密室,踩在水里,这水非常凉,就像是初春寒冰方融的河水一般冰冷刺骨,再加上潘俊脚上本就有伤,这一下更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时淼淼紧随其后,进入水中,然而时淼淼的感觉却与潘俊正好相反,她感觉这水非常烫。
“这么凉!”
“这么烫!”
潘俊和时淼淼几乎异口同声,却说出了完全不同的感受,二人对视了一下,都是一怔。他们好奇地低下头,两人确实是踩在同一片水中,怎么感觉却大相径庭?
时淼淼弓下身,将鞋子脱掉,放在一旁的入口处,只觉得脱下鞋之后,脚下的水依然和刚刚一样发烫,她犹豫了一下,将脚伸向潘俊的方向,然后两脚贴在一起,瞬间,时淼淼发现潘俊的脚果然冰冷异常,而同时潘俊也感觉时淼淼的脚非常烫。
“怎么会这样?”时淼淼疑惑地望着潘俊,潘俊皱着眉思索着,正在这时,密室的顶端忽然亮了起来,数十个光点出现在密室的穹顶之上,宛若夜空中的星星一般不停地闪烁着。
一时间两个人宛若置身于广袤的天际之下,仰望着漫天的繁星。因为两个人的脚此时接触在一起,所以并不显得太冷或者太热。
“时姑娘,你听过阴阳泉吗?”潘俊望着眼前的繁星说道。
“阴阳泉?”时淼淼略有耳闻,据说阴阳泉出现在东北极寒之地,那泉终年不结冰,而泉水周围却覆盖着上百年的厚厚的冰层,当地人以那泉水饮用,能延年益寿。而那泉水最为离奇的是男女进入泉水的感觉完全不同,男人进入泉水会觉得浑身冰冷异常,身上的戾气全部被那泉水吸走,女人进入泉水会觉得身体暖热,有助于女人增补体内阳气。然而不论男女均不可以在内中久待,否则便会殒命。时淼淼想到这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是说这里的泉水是阴阳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