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惊雉立羽 情已窥

此时齐君元的处境很是困窘,面前虽然已经过了阴鱼鱼身,到达平坦的鱼眼附近。但是看不出兜爪布设仍是不敢贸然而动,身后秦笙笙又被人占据有利位置制腋难动,所以现在留谁走谁都是别人说了算。自己要想摆脱这种困窘,最好的方法就是揭穿对方的意图,化解对方的优势,寻到对方的软肋,然后才能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进行对话。但是这方法知道的人有许多,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幸好的是,齐君元抓到了一个关键点,一个到现在为止还未曾在阴阳玄湖间出现的关键点。所以他可以站在原地不动分毫地进行反击。

“楼先生,秦姑娘说的其实没有错。你怎么都搭不上仙修的边子,甚至就连隐号‘算盘’二字你都够不上。否则你也不会摆出一副立于制胜之地的姿态,仿佛极为宽容地说要送我走,其实你根本连眼前的形势都没盘算正确。”

齐君元语气中也带着嘲讽,这是楼凤山根本没有想到的。在他看来齐君元应该早就看清形势并做出正确的抉择了,可没想到从齐君元话里听出的味道似乎是自己处于什么不利形势。

“我为什么不过阴鱼身,只站在坤卦的口子上,就是为了可以再从来路快速退出。”齐君元这是违心之说,他不走是不清楚前面是何布设情况而不敢走。不过也正因为没有走,他现在的位置倒的确与他所说相吻合。

“就算你能快速退出,恐怕也是来不及解救秦笙笙的。再说了,你一旦动了,我便会在你身后追逼。”楼凤山可以从齐君元不十分明朗的话语中领会他真实的意图,更能针对这些意图采取相应的措施。

“你知道她叫秦笙笙?就像知道我姓齐一样,看来你不是在等人,而是准备好一切要针对我们做些事情。”齐君元声音淡淡地,就像在问一件自己根本没准备买的货物。但这淡淡的语气却突然发生了转变,接下来连串的话语如同暴风骤雨般向楼凤山砸去。“秦姑娘不攻反退,那卖玩器的只能追逼,那么便失去现有的站位优势。而一旦到达竹林与水池间的宽阔地带,你觉得凭他一项力极堂的技艺能占得上风吗?而我快速退出的同时按‘四方二十八宿’或正或反布下子牙钩,你又如何步步追逼在我之后?”(齐君元所说的四方二十八宿布局是按正四方位排布,但是四方位相互关联后从不同方向以及仰视、俯视可得出不同的排列顺序,布局自身变化的方式可达一百六十八种,如果再算上相互间的错位排列,可达六百五十四种变化。)

“我和卖玩器的可以都不动了,只堵住两处扼口,以闲待劳。”

“先生可能忘记了,你这兜子有个由惊门出生门的留隙,(留隙是指设兜人布设兜子时故意留下的活路,一般是给自己人快速顺利通过的,以便调整人手布局。有的情况下也用作诱敌而入后诱敌者的退路。)而你似乎少了一个堵住那扼口的高手。这在我刚进竹林时就已经看出,否则也不会轻易踏入你这兜子。”

楼凤山的表情没有再次出现变化,而且这一次有些沮丧。

“楼先生,虽然你没有细说,不过我多少还是猜出些你的意图。因为预定的时限已过,你原来接到的活儿已经错过做成的机会。虽说意外颇多,罪责难定。而一旦谷中衡行庐追究责任,你们怕罪责难当,所以极力想要留下秦姑娘,这样你们就能将所有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堂堂几个大男人竟然要以一个姑娘来为自己挡责,所以秦姑娘骂你厚脸皮一点儿都没错。”

楼凤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可我们是按令而行,没有一点差错,问题全在秦笙笙身上。离恨谷中只分谷生、谷客,不分男女。惩处原则是有责自当,不累同门。”

齐君元发现这个楼凤山虽然精通天谋殿技艺,风水、兜形、玄理,甚至还精通一些诡惊、虚境之术,但他对江湖、世事却接触甚少。只要话头转到辩驳、争论之上,他便显得愚拙,要么无言以对,要么是以规矩、教条来进行辩论。所以总的来说,这人和范啸天颇有相似之处。虽然是杀技高手,虽然在江湖、民间有着很高的声名,实际上人情世故、江湖诡道的一套接触很少。

“其实楼先生还在其次,最为卑鄙无耻的应该是那王炎霸,为了推卸责任他甚至不惜将同伴推进更大的危险。”

齐君元这句话一出,楼凤山脸色大变,竹林里卖玩器的那人也猛然一震。而当看到这两人的反应后,齐君元的嘴角微微一翘。这句话带来的效果,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确定了自己所抓关键点的准确。

之前我们已经提到齐君元对王炎霸的怀疑,但这怀疑并非说他是混入离恨谷的暗钉(其他组织派来,对离恨谷别有企图的成员。),而是怀疑他在操纵着某件不能告人的事情。

虽然他只是范啸天外收的徒弟,身份还不在谷生、谷客之列。但身份是可以造假的,特别是将一个高级别的身份降到低级别,那是很容易让人相信的。再一个王炎霸虽然表现得自己只会阎罗殿道的技艺,但就这技艺他就使用得比一般的谷生、谷客还要娴熟,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他的技艺其实极高。但是他的任务和身份需要掩盖,而使用过程中却又无法掩盖,所以就说自己只会这一种技法,那么钻研得深一些、施展得妙一些就都在情理之中了。所以一个技艺差的人想冒充高手很难,但一个高手要想隐藏一些技艺,把自己装得很无能,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其实最初时齐君元曾怀疑是范啸天在说谎,以为他怕自己将离恨谷中的技艺过多地传授给不属于离恨谷的徒弟而遭受惩处。但他后来从范啸天的交流中发现,范啸天长时间都在谷中研究吓诈属的技艺,难得出谷几次也是为了谷里绘制地图等类似繁琐的任务,不可能有太多闲暇和机会出谷传授技艺给这个徒弟。所以王炎霸的技艺应该另有来路,这来路或许连范啸天都不清楚。而确定这一点的证据是齐君元发现王炎霸能直接听懂黄快嘴的话。

综合之前种种现象和刚刚证实的信息,齐君元估计这次离恨谷给范啸天和王炎霸派下的任务其实是两路,只是为了掩盖住王炎霸的真实身份以便派到更大用场,这才将这两个任务在开始时交集了一下。范啸天带着王炎霸寻到秦笙笙,但接下来这两人便分开了。王炎霸的任务是负责带秦笙笙去呼壶里,而范啸天的任务才是去上德塬。

秦笙笙了结完她的私仇之后,未按预先约定的路线行事,这说明她其实知道自己下一步的任务是什么,但她却不愿意去做这件活儿。可能之前谷中的执掌也已经预料到秦笙笙不会很愿意去执行下一步的任务,所以才派王炎霸来主持这一路任务的实施,因为王炎霸是个心计远超一般人的人。

秦笙笙的行动全在王炎霸预料之中,所以他提前在秦笙笙可能遁走的路线上设“阎罗殿道”困住她。可王炎霸怎么都没有料到齐君元会意外地冒出来,然后整个任务的流程都由于齐君元的参与而完全失控。

王炎霸其实努力过,将他们带到上德塬就是想通过范啸天的证明,从而摆脱齐君元,可是没想到在那里撞上了三国的秘行组织。从三国秘行组织的围困中逃脱后,王炎霸以为这下可以顺自己的心意带着秦笙笙去往呼壶里,谁知又很意外地在半路偶遇狂尸群。秦笙笙暗中鼓动倪稻花等其他人在夜间解脱船只缆绳漂走,去追狂尸群就上德塬族人。虽然王炎霸也追上了漂移的船只,但是在有多个外人的情况下他无法透露自己带秦笙笙去往呼壶里的真正意图,也无法强迫秦笙笙随自己而行。因为呼壶里的这件事情关系太过重大,他怕闹翻了之后将内情透露出去自己会被衡行庐施以罪责。

但是等他们寻到狂尸、找到东贤山庄后,此时已经快到预定的时限了,就算再往呼壶里赶也肯定来不及。所以王炎霸在大家第一次逃出东贤山庄后便假发乱明章,让范啸天领头带秦笙笙他们二次入庄刺杀唐德。这其实是因为明知耽搁了谷里非常重要的任务会被衡行庐施以重责,所以索性采用嫁祸于人和送入死地的双效做法来解脱自己。一旦秦笙笙死在了东贤山庄里,本身就是一个不能及时到达呼壶里的大好理由,另外,衡行庐论责之时的具体情况也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即便秦笙笙逃出来了,他也可以将责任推给范啸天,说是他要带着秦笙笙去闯东贤山庄杀唐德才耽搁行程的。

那份假乱章将他和齐君元撇在外面也是有原因的:一个是将自己脱于事外,既无危险又不搭上瓜葛,最后也好说话;另外就是怕齐君元技艺高超,进入后能撞破庄中危机将大家再安全带出,那么自己的计划就泡汤了;还有如果之后离恨谷真的要深究,他还可以说是因为齐君元的参与才导致误遇狂尸群,然后又是随着他潜走东贤山庄的,将罪责都推到齐君元头上,让他成为替罪羊。由此可见,王炎霸此人心地狠毒,为保自己不择手段。

但是就在他们被东贤山庄的高手围住之时,黄快嘴出现,带来的信息仍是要他们分两路继续行事。也就是说,呼壶里的事情虽然时限已过,但仍是可以完成的。所以王炎霸这才求齐君元帮忙,将那几人又解救出来。

“我可以断定,你们呼壶里这一路的任务是用的‘流庄法’。楼先生,你虽然江湖名号极大,但此趟活儿你最多是个出面的而不是主事儿的。还有那位卖玩器的兄弟,充其量也就是打杂辅助而已。你们这一路的事儿最终应该是王炎霸说了算,他才是真正做庄的。而且为了事儿做得到位,以流庄形式出现,从头到尾都亲身盯住秦笙笙。如果我估计得不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就藏身在我刚才所提的生门处,以防我们辨出兜相从那一位置突围。”齐君元高声说完这话,然后便静心等待。到了这个时候,他觉得有些人应该显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