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特遣卫各提虎爪杖和豹尾鞭往前逼近,即便是一个看着没有威胁的目标,都不会让他们放松警惕。而且这三个特遣卫并非一般的逼近,脚步移动的同时,三人很自然就组成了一个攻守兼备的阵型。一个豹卫在斜前方,两个虎卫并排在正中靠后。这叫“单豹前溜边,双虎同出林”,是从兵家一盾刀、双长矛的“双奉花”格杀组合演化而来。
王炎霸从自己现在的位置以及和三个特遣卫的距离推算,自己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跑。至于画画、燃火,那都是无法完成的事情。而且如果再稍有迟疑,三个特遣卫再多逼近两步,自己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打更灯笼轻轻晃动,已经距离小十字路口很近了。
一步,两步……特遣卫继续往前,离王炎霸已经很近了。
王炎霸没有跑,不但没跑,他反而是转过身去,准备往墙上画些什么。
对于三个特遣卫来说这是一个机会,当无法揣测的目标转身背对了自己时,那么最应该做的就是在这个瞬间突然出击。制服目标也好,杀死目标也好,总之不能再让他有重新转身面对自己的机会。
事实上王炎霸在面向墙体之后,突然又肩膀微摆、头颈侧转,这是又要回转身来的迹象。三个特遣卫及时发现他这个意图,所以肯定不会在让他实现这个意图。于是三个人同时扑出,如虎纵豹蹿。
但是有的时候做出一些动作是为了改变自己的状态,而有的时候做出一些动作是为了让别人改变状态。就在三个特遣卫身形扑出一半,手中武器也堪堪要触到王炎霸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目标不见了。
其实不是不见了,而是从某个时刻开始他们见到的目标已经变成了一个虚影。王炎霸变成虚影的那个时刻,是在高举双手缓缓朝向三个特遣卫转身的过程中。他之所以要高举双手,就是要让左手中拿着的书册翻开一页,并且照住自己的身形。他之所以转身,就是要让自己在别人无法觉察的身形转换过程中留下一个虚影,而真实的他其实已经斜向移到两步之外。
这一招叫“无常换梁”,对于离恨谷诡惊亭的谷生、谷客来说这并非非常绝妙的技艺。据说曾经有诡惊亭一属中的杰出者,最多时可以连放十八个虚影,让人根本无法辨别出他的真身所在。
而要使出“无常换梁”技法有个必须的条件,就是要有微弱的冷光,这样才可以幻化出虚影掩盖掉真身。王炎霸的冷光来自于他手中的书册,这书册就是当初在临荆县外用以化解秦笙笙五色丝攻击的书册。
能化解五色丝的攻击,这书册肯定不是一般的书册。江湖上有人叫这种书册为“阎王册”,也有叫“生死簿”的,是属于一种奇门兵器。这兵器在唐代的时候使用较多,一般是与判官笔配合运用的。但唐代以后江湖中善使者便不多了,而且其技击招法逐渐失传。有人说是因为此种兵器招法极为难练,而如果不练至极致,便无法显现出威力,所以人们逐渐弃了“阎王册”而独练判官笔。元代时,有个余杭人,号江南游士,他曾著有《奇兵谱》一书,其中有过关于“阎王册”的记载。这书册全部册页都是用精钢打造磨制而成,一般都有六十四页,页页都比刀刃还要轻薄锋利。
而王炎霸的这本“阎王册”又和江湖上的易门兵器不一样,它真的是一本书册,每一页都有文字或者图画。因为这“阎王册”除了可以作为兵器来杀人,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就是用来布设诡异的环境。他这“阎王册”的册页打造磨制时,材料中加入了南海出的深海贝荧粉,可发自然冷光,然后在其他光线的照射下,又可将册页上的画面、文字放大投射出来。
所以刚才王炎霸将书册高举,册页微开,那深海贝荧粉发出的自然冷光便投射下来,让他幻化出一个虚影。而真实的他则躲在了一边。
王炎霸后来表现出转身的意图其实是要诱惑那三个特遣卫动手,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不能及时解决这三个爪子,将会错过齐君元需要的时机。
那三个特遣卫果然上当,抓住了自以为最佳的机会出击。但当他们猛然扑入了虚影,而且处于扑出之势已然不可收的状态时。王炎霸手中的“阎王册”立刻显现出它最基本的功能:杀人。而要想一举将三个特遣卫都杀死,那么这项基本功能应该还具备不同于一般“阎王册”的奇特之处。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离恨谷出来的武器,无不在功能上、设计上巧妙到极致。
寒光飞闪,就像夜蝠飞过,而且悄无声息。三个特遣卫终于收住冲势稳住身形,但他们从此再没有纵蹿的可能了。
“阎王册”还在王炎霸的手中,但此时的书册已经少了三片册页。而那三个特遣卫的脖子上都嵌上了一片微闪荧光的册页,册页切入得很深,隔断了包括动脉、声带、气管在内的大半边脖颈。
如此之薄的册页,竟然能如此大力地射出,无声地切断别人大半的脖颈。这力道并非来自王炎霸,而是来自于“阎王册”中的机栝力量。那“阎王册”杀人的基本功能不同一般就是在此,它不仅是个册页,还是个活册页。在暗藏机栝的控制下,可以按照使用者的意图,连续射出六十四片比刀刃还轻薄锋利的册页。
三个特遣卫僵立不动,鲜血正沿着册页切出的缝隙往外少量喷射。终于,在一个大血压的冲击下,血液狂喷而起,将半边的脖颈折落下来。随后,身体也倒了下来,发出了些许沉闷的声响。
这个过程中王炎霸根本没有去看那三个特遣卫,因为他对自己的出手很自信,也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的。所以当三个特遣卫倒下时,墙上已经多出了一个菜刀模样的标志。然后他用身上带的千里明火筒点燃了一家店铺的招幌,并将燃着的招幌裹在一根刚用桐油刷过的廊柱上。那火苗便一下子窜到了廊檐顶上。
做完了这一切,王炎霸抬头看看打更灯笼。发现那灯笼不知在什么时候掉落在地了,燃成了一个火团。不过从火团位置上判断,应该刚好是在小十字路口的范围里。看来齐君元他们那边也动手了,从时间上和火团燃烧的程度上判断,自己应该没有误事。
王炎霸知道自己这边火光一窜,马上就会有人朝这边聚拢过来。所以不敢有丝毫迟疑,赶紧取回“阎王册”的册页。同时脚下顺便一挑,将尸体踢进了火里。做完这些,他才转身,狸猫般悄然滑溜进了一条只够一人进出的小巷。
薛康和赵匡义并排往客栈方向走来,这应该是最合适的方式,既可以在表面上显示相互信任又未完全放弃提防。在他们移动的过程中,一直对峙的鹰狼队和虎豹队两群人撤出了剑拔弩张的状态,而在各处隐伏的人爪也都开始陆续现身。所有人都在朝着薛康和赵匡义行走的方向聚拢过来,然后跟随在两人背后一起朝着客栈过去。
齐君元下意识将身体往角落里缩了缩,他已经觉察到了镇子里的变化。在打更灯笼的引导下,许多的人正在朝着自己这边过来。同时不断有人加入到人群中,而且后面继续汇入的人很多就出现在自己的附近或退路上,将自己裹入其中。齐君元想到了,如果始终是这样的情形,一旦采取行动之后,自己将再没有机会逃出。
但之前齐君元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策,最终不管自己能否逃出,都必须实施行动,为秦笙笙争取逃脱的机会。所以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的计划能否顺利实施,现在只暗自祈盼在实施之前不被别人发现,以免功亏一篑。
薛康走入小十字路口时,第六感似乎觉察出了些许异样。他虽然没有停住脚步,却在此刻转头看了赵匡义一眼。
赵匡义也在看薛康,他的心中突然间也莫名出现了一种不安。虽然不知这不安来自何处,但最大的嫌疑应该就是薛康。
而就在这两个人对视一眼的同时,齐君元动手了。
这一招叫“月老扯缘”。最初在离恨谷演练此招时,齐君元是将回剖钩挂在树叶上,朝着各个方向伸展的树叶,可以随着他的心意布置不同作用方向的钩子。现有的环境中没有树叶,就算有树叶,要选择辨别可用的叶子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更何况是在极为黑暗的环境里。所以齐君元放置了两只南瓜,用南瓜来固定钩子则是一个更为简便、实用的方法。而齐君元能随机应变采用这种方法,也正说明了他“随意”的隐号名副其实。
南瓜可以固定不同作用方向的回剖钩,而更重要的是在运力拉拽下所有钩子都可以顺利脱开,这一点和树叶的作用是一样的。一大把没有区别的透明犀筋,但哪一根带着哪只钩子齐君元心中却是一清二楚。而且自己运力之后,这只钩子会以什么样的方向途径飞回,他的心里也明明白白。难度也有,就是在这整个过程需要以一个快速连续又有次序的节奏去操作,这样才能让目标在根本来不及辨别出所以然的情况下,就已经把所有的步骤实施到位。
齐君元憋着一口气,他的心跳放缓了,意念之中闪过最终会发生的一幅画面。于是,他没有丝毫迟疑,双手配合,将所有回剖钩按顺序运力收回。顷刻间只见他肩臂、腕指起落,如抚乐,如起舞。而在另外一边,回剖钩跳起、回旋,如蝶戏,如蜢跳。
第一只钩子飞回途中就将打更灯笼的挂绳割断,而就在灯笼掉在地上的瞬间,已经又有六只钩子飞回。
薛康身上中了三只钩子,但只割破了外衣,没有伤到皮肉。这倒不是钩子方向不准,也不是薛康发觉得早,避让得快,而是因为他的衣服里面衬了细软甲胄,这才逃过重创。不过第四只本来要划过他脖颈动脉的钩子他倒是自己躲过去的,这是因为大力回收的钩子带起的劲道和风声太靠近他面部的敏感部位了,让他及时觉察到了。但他也只来得及将脖颈的要害处躲过,左下颚处还是被那钩子划出了一道口子,一时间皮翻肉绽、血串儿飞溅。
赵匡义中了两只钩子。由于最早动作的一只钩子割断了他手中灯笼的吊绳,这让赵匡义有了防备。另外,这两只钩子比那四只启动得要晚,灯笼落下燃烧起来的火光又利于视线觉察,所以赵匡义的反应比薛康要从容一些。其中一只钩子只是将他的衣领刮破了,反倒是牵拉钩子的透明犀筋在钩子到来之前将其手背划出一道细细的血口。另外一只钩子是直奔他脚后跟肌腱的,由于灯笼燃烧的光亮让其刃光闪烁,所以赵匡义及时发现,匆忙躲避,钩子险险地从他的斗靴上擦过。
钩子在继续飞起,但这时薛康和赵匡胤已经退后了两步,缩进了身后的人群里。刚刚的突袭只让这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喝,但接下来的回剖钩却是带来一片惨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