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晌午,叶湛和宋淼扛着锄头铁锹,来到了五公岭。脸色苍白的宋淼看见一个穿着蓝粗布衣裳的女人在朝他们招手,她黝黑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宋淼说:“叶湛,你看到她了吗?”叶湛说:“你看到谁了?我甚么也没有看到。”宋淼说:“是她,凌初八,她在朝我招手。”叶湛说:“我怎么看不到。”宋淼说:“她真的站在那里,就在那棵孤独的枯树旁边。”叶湛说:“你害怕吗?”宋淼说:“经历了那个晚上的事情,我什么也不怕了,怕有什么用。”
叶湛笑了,她的笑脸是阳光下自由盛开的花朵。
他们来到了那棵孤零零干枯的柑橘树旁,宋淼发现那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宋淼和叶湛开始挖地。
果然,他们挖到了一口棺材。
棺材板的边角有点腐烂,基本上是完好的,就是木头已经发黑。墓穴里有股奇怪的腥臭,醒臭的气味从墓穴里散发出来,在阳光中扩散开去。叶湛和宋淼打开了棺材板,他们看到了一个陶罐和一具骨骸。他们知道,陶罐里装的是凌初八的骨灰,而那具骸骨就是宋柯。此时的宋淼对祖父已经没有了厌恶,反而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他可以想象宋柯孤独的身影穿过山地的凄凉情景。
宋淼叹了口气,说:“叶湛,你想知道我爷爷当初为什么离开上海吗?”
叶湛说:“你说吧。”
宋淼说:“我奶奶怀上我父亲的那年,很少回家。奶奶说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需要女人的呵护,奶奶怀孕了,不能照顾和呵护他,他就去找了个女人,寻求安慰。那是个妓女。奶奶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和一个妓女住在一起。要知道,奶奶是多么的爱他。奶奶说他是鬼迷心窍。在父亲出生后的一天,他回到了家。他衣衫褴褛,浑身脏污,像个要饭的人。奶奶没想到,他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还从他的身上闻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奶奶让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新衣服,还特地请了个理发师到家里,给他修剪蓬乱的头发。尽管奶奶的料理,他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可是,他却和奶奶分房而居,不愿意和奶奶同床共枕了。那段日子,他总是和奶奶要钱,奶奶也没问什么,就把自己的私房钱给他,奶奶知道,我曾祖父瞧不起他,不肯给他钱花,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和那个妓女过不下去了,才回到家里的。有一天,爷爷出去了,奶奶在后面跟踪,她希望了解给他那些钱花在什么地方。结果,爷爷走进了一个小诊所。奶奶终于发现,爷爷是得了脏病,那脏病是那个妓女传染给他的。其实,就是知道他得了脏病,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的爱他。而且,奶奶还想帮助他治病,希望他治好病后,重新过上夫妻恩爱的日子。可是,当爷爷得知奶奶发现他的脏病后,自尊心受不了了,就离开了家……奶奶一直都在寻找他,一直都在等待他回家,直到死。我相信,爷爷也一直想回家,可是,他心中一直怀着沉重的负疚,觉得无法面对深爱他的奶奶。在他浪迹的过程中,他的内心一定备受煎熬,他只能在深夜,面对奶奶的照片,怆然泪下,无边无际的孤独和凄凉淹没了他……”
叶湛说:“可他还是幸福的,有一个女人为他守候,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为他去死。”
宋淼说:“叶湛,如果你深爱一个人,如果他犯了很大的错,你会原谅他,并且等待他回来吗?”
叶湛说:“不会。”
宋淼说:“我想也不会。”
叶湛抬起头,天空飘动着大朵的浮云。
宋淼也抬起头,看着那大朵的银色的浮云。
随风飘散。
2011年2月23日完稿于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