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思炫来到神经内科二疗区906号房,探头一看,蒲秦楚还在病房里,看着苏梦,怔怔出神,似乎正在想着一些什么。思炫径自走了进去,来到蒲秦楚跟前。蒲秦楚听到脚步声,“咦”地一声,抬头一看,见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头发杂乱、神情木然的男青年,不禁一呆,问道:“你是……”
“你的钱包在花园掉了。”思炫冷冷地说。与此同时,他从口袋里把钱包拿出来,丢还给蒲秦楚。
“哦?”蒲秦楚微微一愣,连声说,“谢谢你呀!谢谢!”
思炫朝病床上那昏迷不醒地苏梦瞥了一眼,目无表情地问:“你妻子?”
蒲秦楚怔了怔,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她的一位老朋友。”
“哦?朋友?”思炫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瑞士糖,一边在手上摆弄着,一边用毫无抑扬顿挫地声音说道,“至少在四十五年前,你们爱过。”
蒲秦楚一听,脸色突变,面容扭曲,两道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稍微一沉吟,惊道:“你偷看过我钱包里的信件?你这人……太不懂礼貌了!”
对于对方的动怒,思炫却没有理会,而是转移了话题,问道:“录影带的内容是什么?”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可真让蒲秦楚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见他搔了搔脑袋,疑惑道:“啥?”
思炫那双向外斜飞的眉毛轻轻一皱,补充道:“那卷被烧掉的录影带的内容是什么?”
蒲秦楚稍微思索了几秒,咬了咬下唇,摇头道:“我不知道。”
思炫剥开一颗草莓味的瑞士糖的包装纸,把瑞士糖抛到嘴里,咀嚼着说道:“当我问起你关于那卷被烧掉的录影带的内容的时候,你说的是‘我不知道’,而不是‘什么录影带’,由此可见,你早就知道那卷录影带的事情。”
蒲秦楚向思炫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说道:“你是指警方在莫一乐自杀现场所发现的那卷录影带吧?我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那是当年的警方告诉我的,虽然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但我还记得。”
思炫嘴角一扬:“你不知道吗?在‘莫一乐自杀现场发现被烧的录影带’这件事,是警方的机密资料。除了警方,就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那就是把录影带寄给莫一乐夫妇的人。”
“啊?”蒲秦楚听思炫这样一说,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
思炫乘胜追击:“我的推测是:四十五年前,即1966年的时候,你跟苏梦谈恋爱,后来苏梦见异思迁,爱上了莫一乐,抛弃了你。你为了报复他们两人,十年前,寄给他们一卷录影带。那卷录影带的内容,足以让莫一乐和苏梦的心脏无法承受。结果如你所料,莫一乐看完录影带以后就上吊自杀了,至于苏梦,一来因为看过录影带的内容,二来因为丈夫身亡,生无可恋,所以也烧炭自杀。然而天意弄人,她自杀没死成,成了植物人。而你,或许是由于内疚,也或许是因为还没能放下对苏梦的感情,所以为她支付了手术费和住院费,这十年来,还每天来照顾她,希望她有朝一日能醒来。”
思炫一边说一边把手中那几颗瑞士糖的包装纸逐一剥掉,说完以后,把掌中的瑞士糖全部扔到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至于蒲秦楚,则听得身体微颤,两眼湿润,嘴巴在急促地喘着气。只见他好不容易定了定神,使劲地咽了口唾沫,抬起头直盯着思炫的脸,一字一顿地问:“你、到、底、是、谁?”
“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陌生人……咳咳……”思炫把口中的瑞士糖全部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续道,“告诉我,当年苏梦为什么要离开你?真的是毫无先兆的见异思迁?”
不知为什么,思炫的声音虽然不大,而且没有丝毫起伏,但其中却蕴含着一股让人信任的力量。蒲秦楚或许是压抑得太久了,无处宣泄,此刻面对着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竟然想要告诉他当年的往事。
只见蒲秦楚深深地吸了口气,向苏梦看了一眼,凄然一笑,慢悠悠地说道:“一切跟你所说的一样,四十多年前,我跟苏梦是恋人,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莫一乐是我跟苏梦的朋友,我知道他暗恋苏梦,但苏梦对我一心一意,对他不假辞色。现在回想起来,我也实在是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认为苏梦决不可能背叛我。莫一乐和苏梦的感情,就是在我的毫不在意中,一步一步地发展起来的。
“那时候苏梦白天读书,争取顺利毕业,因为那时候毕业生的工作是由国家分配的,在国营单位端着铁饭碗,收入还真不错。到了晚上,苏梦还到电影院兼职,后来买了一台缝纫机,晚上就帮人缝衣服赚钱。当时呀,人们的工作压力不大,在大锅饭体制下,大家都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像苏梦这种拼命赚钱的女孩还真不多。我有问过她为什么要这么有计划的存钱?她说想一毕业就跟我结婚,两人双宿双栖。你说呀,如此一个钟情于我的女孩,最后怎么说变就变呢?爱情这东西,这不靠谱,真他妈伤人!
“忽然有一天,苏梦说要和我去旅行。为了跟我去旅行,她休学了,还把那台缝纫机卖掉了。最后我们去了周边的一些城市,玩了一个多月,玩得很高兴。回来的时候,苏梦已经把她多年来的积蓄全花光了。
“我们去旅行的时候感情还蛮好的,偶尔吵架,苏梦总是顺着我的意思,很快就跟我和好。可是回到L市后,苏梦像是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对我冷淡了许多。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她突然留下了一封信,然后就不辞而别了。”
思炫知道蒲秦楚所说的那封信,就是在蒲秦楚的钱包里找到的那张信纸。那封信是苏梦写于1966年的,距今四十五年。
蒲秦楚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抓了抓苏梦的手,凄然道:“苏梦呀,她为什么那么狠心地把我抛下呢?她知道的,我决不能失去她。收到那封信以后,我的心痛得像被撕开了一般,我觉得我的人生再也没有意义了,于是走到无尘山的山顶,跳崖自杀。
“怎知我命不该绝,跳崖的时候,竟然被一棵大树架住了,死不了。跳崖不成,我死志全消,再也没有自杀的勇气了。于是,这几十年来,我便行尸走肉般地生活着,心里从来没有过一刻的快乐。”
蒲秦楚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思炫望着这个活了大半辈子仍然为情所困的老人,咬了咬大拇指,淡淡地说:“我有一个关于苏梦的秘密要告诉你。”
蒲秦楚“咦”的一声,亟不可待地问道:“是什么?”
“交换。”
“啥?”
思炫抓了抓那凌乱的头发,一脸木然地说:“你告诉我录影带的内容,我则告诉你苏梦的秘密。”
蒲秦楚皱了皱眉,说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卷录影带的内容呀。那卷录影带,真的不是我寄给莫一乐和苏梦的!”
“是吗?”思炫打了个哈欠,“你考虑一晚吧。明天我再到这儿来找你。”
他说罢,不再多瞧蒲秦楚一眼,转过身子,朝病房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