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于夜幕之中,冷冷幽光倾泻如水,降落在大地之上。
少女清澈的声音在夜里回荡:“因为你是我师弟啊,我的师弟自然要对他好了。”
嗓音潺潺,流过林间,也流入了少年心中,在少年心中荡开了道道涟漪。
“师姐,小心。”
在祝惟月说完这句话后,就晕倒了。
“师姐,师姐……”
裴听雪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看来是真的醉了啊。
少年在风中轻笑,以为他酒量小,没想到师姐却是最先醉的那个。
“唔。”祝惟月在裴听雪怀中挣扎道,“我没醉,快送我回舍馆。”
裴听雪小心翼翼地扶着祝惟月,二人在小路上慢慢行走,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花朵的清香。
“哎呀。”
夜色朦胧,前方一块石子没看清,祝惟月不小心滑了一下。
“啊!好疼!呜呜呜好疼。”
因为脑袋有点迷糊,祝惟月今天的反应格外大。若是平时,她绝不会这么说话的,一点小伤而已,忍忍就好了。
“师姐,小心。”裴听雪有些无奈道,他这小师姐估计今天是自己回不去了。
“师姐,我背你吧。”
说着,他便直接弯下腰,好让祝惟月能够够到。
“唔,好。”
脑袋晕晕乎乎,祝惟月就这么鬼使神差的覆上去了。
夜风寒凉,裴听雪倏然感觉背后有一团绵软的热,好似燃了火。
他这双手,杀过无数的人与妖,掐断过无数人的脖颈,却唯独没有背过人。
裴听雪小心翼翼地捧着祝惟月,生怕自己弄疼了她。
“啊,你身上好冰。”
在背上,祝惟月还一直念叨着,什么都要给师弟,一定要让师弟爱上这个世界。
裴听雪一哂,什么喜欢世界,他怎么会喜欢世界呢?
从出生开始,他便被世界所遗弃,没有接受过任何善意,无人爱他,人人都厌他,他是不该出生的人。
要说有的话,祝惟月给予他的善意好像是最多的。
竹影婆娑,花草摇曳,寂静中偶有几阵鸟鸣声。
裴听雪没有用术法快速前进,反而背着祝惟月一步一步走回了舍馆。
前方就是祝惟月的院子了。
拿过钥匙,裴听雪轻轻推开房门。
嘎吱一声,木门打开。
扑面而来是清新的植物味,香甜的花香,还有淡淡的苦味,共同构成了祝惟月身上的味道。
这些都是她在小院中种的药植和花草。
裴听雪没有开灯,就着月光,将祝惟月放到了木榻上,再轻轻地为她盖上被子。
房间很整洁,桌子上放了几本当下流行的话本,花瓶里还插着几朵桃花。
月光从窗户中透进,让少女的脸更显粉雕玉琢,浓密的睫毛好似一把小扇子。入睡后的她安静乖巧,在月光下,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裴听雪忽地想要触碰,他伸出右手,蓦地又顿在半空中。
他只会杀人,不会照顾人,转而小心翼翼地帮祝惟月掖好背角。
无意中擦过祝惟月的肌肤,她热得惊人。
仅仅是一瞬间便让裴听雪颤栗。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伸出手,轻触祝惟月的额头。
师姐的额头好烫。
手指慢慢往下滑下,指腹轻擦过祝惟月的眼睛,鼻子,最后来到的她的嘴唇上。
在酒精的作用下,祝惟月的嘴唇殷红,像涂了胭脂。
停留在她的唇珠上,裴听雪轻轻按了按。
“师姐。”他低声唤道。
这一声,唤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是她吗?
双手再次轻抚祝惟月的眼睛,他忍不住想,如果将师姐的双眼做成琥珀,师姐是不是就可以永远伴他身边了。
在祝惟月没有看到的时候,裴听雪对世界的好感度已然达到了95,又快速降下。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一只鸟儿从枝间穿过,裴听雪蓦然回神,眼中贪念不见,他小心地将祝惟月的被子掖了掖,然后关上了门。
刚刚自己在做什么?
裴听雪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他在渴望与师姐触碰。
不行,他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
少年从抽屉中拿出一把匕首,熟悉地在小臂上滑过一道伤口。
刀锋入骨,冷白皮肤被慢慢割开,瞬间鲜血涌流,少年的白衣被染红。
疼痛如期而至,大脑逐渐变得清醒,他也感受到了短暂的愉悦。
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正常起来,只有疼痛才是伴他左右的。
一阵痛意上涌,他却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祝惟月。
“师姐……”
祝惟月又做梦了。
“检测到裴听雪的好感度已经超过四十,奖励回忆碎片一枚。”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祝惟月一个眩晕,再眨眼,自己已经到了万剑宗。
不同于第一次的生疏,这次她熟门熟路的来到了裴听雪居住的山峰。
一样的秋千,一样的院落。
不同的是这次的她却没有看到裴听雪。
走了几步,在院子后的一棵桃树边发现了他
祝惟月在院落旁的桃树边发现了他,还是像上次一样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站在一个木凳上,伸长胳膊去够桃花。
看那费力地样子,祝惟月真想帮一帮他。
“魏妈妈,可以帮我拿一下吗?”裴听雪奶声奶气道。
“好的,少爷。”
是熟悉的人。
魏妈妈接过裴听雪的花朵,道:“少爷,我来帮你摘吧。”
“不用,我自己摘,魏妈妈帮我拿着就好。”
过了一会儿后,裴听雪从小木凳上跳下。
他拿过魏妈妈手中的桃花:“好了,给我吧。谢谢魏妈妈。”
“无事,少爷。”
祝惟月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他从小就这么爱说“多谢”啊,礼貌又梳理,不知道是谁教给他的。
小裴听雪忽然就朝祝惟月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又挪开视线,继续捣鼓自己的花。
祝惟月收回笑容,这难道是又感受到她了?不至于吧,这感知力也太敏锐了。
裴听雪的注意力回到花上,他将那些花多余的枝干剪掉,看起来有模有样的。祝惟月不知道他要把这花送给谁。
时间来到傍晚。山边一轮红日慢慢地西坠,夕阳散发出万道霞光,将小裴听雪的脸蛋都染得红扑扑的。
一个女人来到了院子中,祝惟月认出来,是裴听雪娘亲。
女人还是满脸死气,她猜测裴听雪娘亲这会儿已经在病中了。
“娘亲!”小小的裴听雪朝女人扑过去,然后将满束桃花献给女人。
“娘亲,这是我为你摘的桃花,娘亲最配桃花啦!”这会儿的裴听雪还不会假笑,脸上的笑容天真且稚气。
但祝惟月还是看的心中一紧,想到了上次裴听雪被打的样子。
果不其然,女人一接过花朵就直接全扔了,粉色的桃花瓣散落满地,飘飘落落如花雨,却又被立马踩入泥泞。
随后,是不堪入耳的辱骂和巴掌声:“滚!不准给我送花!不要给我这些东西!不准叫我娘亲!……”
和上次一样,在一顿殴打和辱骂之后,女人又开始嚎啕大哭。
但裴听雪好像反应不大,脸上只挂着生理性泪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麻木。
祝惟月之前还不确定,但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裴听雪娘亲精神方面确实有问题,倾向于精神病和精神分裂症。
蓦地,她想起来在秘境中给裴听雪送花时他的神情。
当时她只当他没收过花,原来背后还有这层原因啊。
他的童年,真的有点难。
和上次几乎一样的剧情,祝惟月不忍心再看。
女人走了,小裴听雪满身伤痕,脸上青青绿绿,看起来触目惊心。祝惟月真的很想帮他擦擦伤口。
她走过去,轻轻的抱了抱那个落寞的小孩子。
小裴听雪一愣,他早已习惯母亲的神经质与虐待,但这一瞬间的温热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动,仔细感受着着突如起来的拥抱。
女人走后,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身材高大,剑眉星目,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长相和裴听雪有三分相似,祝惟月猜测这应该是他的父亲。
她一直好奇,裴听雪父亲在这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妻子神经质,虐待孩子,他难道就一点也不管吗?
男人给裴听雪扔了几盒药膏,冷冷道:“自己抹,别让伤口留疤,别让人看见。”
裴听雪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在地上捡起药膏。
“前些天教给你的剑法学的怎么样了。”
“回父亲,还可以。”
祝惟月睁大双眼,这是在做什么?
刚刚才被打成这样,居然就让小孩子练剑了?!
命重要还是剑重要?!
但是她的心声无人能听见,小裴听雪兀地拿起了剑,开始练习剑法。
彼时他还没有拿到本命剑惊鸿,手中只握着一把普通的木剑。
不得不承认,即使带着满身伤痕,小裴听雪的剑舞的还是很好看的。
但男人只说了一句“继续练习”就走了,留下了满身伤痕、独自练剑的裴听雪。
看着那孤零零的背影,祝惟月真想直接抱住他,对他说:“你是最棒的,你的剑法是我见过最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