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李明一个人走在芸城的马路上,周围是一片死寂。
他的精神非常紧张,不是他怕黑,而是身后有一个人一直在跟着他。
从他加班的公司一直到燕尾街的路口,那个穿风衣的男人跟了他二十分钟,通过街边商店的玻璃墙反射,他看见那个男人戴着白色口罩,怀里紧紧揣着一个东西。
不会是要抢劫吧?李明心惊胆战地想着,脚下越走越快。
转过燕尾街的路口,路灯越发昏暗,他紧张至极地走着,几乎接近奔跑,路口突然出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灯光明亮。李明立刻躲了进去,便利店店员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李明贴着门站着,从门缝里观察跟踪他的那个男人。
奇怪的是,深夜的马路上并没有人。
外面是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李明慢慢向左踏出一步。他不明白,燕尾街只有一条路,路口就在这里,跟在他身后的人一直没有超过他,就算那个人拐进了其他方向的马路,站在这里也绝对能看见。
可是外面什么也没有。
难道紧跟了他二十分钟,穿风衣、戴口罩的男人掉头走掉了?
李明探出头去看门外空寥寥的燕尾街。燕尾街很长,因为经过政府修整和拆迁,所以它非常直,也没有岔道。就算那个人真的半路折回去了,站在这里也绝对能看到,怎么可能突然不见了?
那个人去了哪里?虽然那个人一直在身后,可是李明把他的样子记得非常清楚——一个高个子、穿风衣、戴白口罩的男人,走路声音不大。
李明对自己的记忆力非常自信,并不相信自己出现了幻觉,心里觉得非常奇怪,他悄悄地在门口探了个头,犹豫了一会儿以后,慢慢地往回走。
那个人去哪里了?
李明用极轻的脚步往回走,深夜中这条街去时和来时仿佛一模一样,但走了不过七八步,李明就发现,路已完全不一样了。
在燕尾街街心,坚硬的柏油路面上突然多了一个直径五六十厘米的大洞,洞口的柏油碎成了一块一块地堆在旁边的路面上,就像有一只巨大的土拨鼠钻进了地底,而这个看起来有点像下水道口的洞在他十分钟前路过的时候显然还没有。
它是怎么出现的?刚才跟在他背后的那个男人难道是掉进这个洞里去了?李明非常震惊,这个地方灯光并不昏暗,更何况这个洞位于街道中心,怎么可能看不见?
如果那个男人不是掉进这个诡异的洞里,他到哪里去了?
李明鼓起勇气往前踏了一步,他对着那幽深的洞口看了下去。
洞穴深处,有一个东西在动。
最近芸城的人们都在关注一条新闻。上个星期二凌晨,芸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燕尾街街心莫名地出现了一个大洞,在距离洞口不到十米的地方发现一名死者。死者李明,二十五岁,是一家展览设计公司的策划人员,死亡当天凌晨一点三十六分才离开公司,于凌晨五点半被发现死亡,死因不明。
这是一桩悬案。
一个年轻人穿着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报纸舒舒服服地看新闻;另一个皱着眉头在看《逻辑学》。突然电话响了,在看《逻辑学》的年轻人接了电话:“喂,你好,我是萧安……啊?哦……”
沙发上看报纸的年轻人肤色白皙,唇边带着一丝浅笑,神态非常放松。萧安接完了电话转过身来,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他说:“唐研……”
唐研翻过报纸的某一页,抬起头来问:“怎么了?”
萧安的表情越发古怪了,说:“关警官的电话,他说燕尾街地洞那件事又要邀请你一起调查。”唐研“哦”了一声,视线落在报纸上,若无其事地继续看报纸。萧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唐研的反应,忍不住说:“他这是什么意思?你又不是名侦探,怎么葫芦岛的事找上你,这次的事又找上你?”
“大概是因为上一次我表现得太好了。”唐研很认真地回答,又把报纸翻了一页。
萧安被他气得呛了口气,说:“你就去吧,总有一天被关崎发现我们不是……哼哼……”
唐研并没有抬头,看报纸看得很专注,他说:“你要学会不要太在意人类的看法。”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萧安在心里嘀咕,一旦被人类发现他是个变形人,肯定用尽方法把他抓到实验室里关起来,研究一百遍一千遍,他还想好好地活着,像一个有尊严的人那样活下去,怎么可能不在意?他是从小作为人类长大的,除了“做一个好人”之外,没有学会第二种生存方式。但唐研这种异种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完全不知道。
燕尾街是芸城市最大最热闹的商业街之一,那个莫名出现的洞口就在燕尾街和青柠路的交界处,这两条街都很热闹,所以即使警方已经用警戒带将洞口附近围住,仍然有不少人将那块地方层层围住,想看个稀奇。
关崎带着唐研到燕尾街看现场的时候,周围也围着一堆人,其中绝大多数都穿着黑色的礼服,他们是鹰馆的服务人员,那天早上也就是鹰馆的服务人员来开店,才发现了地洞和李明,并报了警。鹰馆是燕尾街上一家著名的私人会所,地址在燕尾街和青柠路的路口,与现场非常接近。
整齐的街道上堆着一堆柏油板块的碎片,碎片的旁边是一个直径不到一米的洞口,看起来不太像个塌陷,但也说不上像个什么,黑洞洞的,好像相当深。距离洞口七八米的距离,地上画着白线条,关崎站在那里点了根烟,吐出一口气,说:“这里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唐研很认真地看着尸体的位置,又将地洞周围的环境看了一圈,在距离地洞口三四米与尸体相反方向的地上有一摊水渍。
关崎注意到他正在观察那片水渍,说:“技术科在那块水渍上提取到一个金色的圆环,暂时还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唐研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摊水渍,又看着土屑,问道:“地洞里面有什么?”
“地洞非常深。”关崎又吐出一口白烟,“我带队下去过一次,背着器械花了一个半小时还没探到底,捡到一些破布、硬币、钥匙、易拉罐之类的垃圾,这如果是人工挖的,未免太深了。”言下之意就是虽然坍塌说有点牵强,但比起有人出于某种目的挖掘了这样一个地洞,他更倾向于相信这个洞是出于地质塌陷才出现的。
唐研绕着洞口慢慢踱了一圈,说:“李明究竟是怎么死的?”
“就像报纸上说的那样,不知道。”关崎苦笑,“我也觉得奇怪,经过解剖,他没有任何病变和伤痕,但他就是死了。”
“关警官。”唐研轻声问,“李明的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大概在凌晨四点。”关崎回答。
唐研扬起了眉毛,奇怪地看着他,说:“李明凌晨一点半下班,大概在一点四十五分就会经过这里,他到四点才死亡,那他不就是在这里停留了两小时又十五分钟?他在这里干什么?”
关崎摊了摊手,表情无奈又无辜:“所以才要请你来帮我想一想,他到底在这里干了些什么,又为什么死在这里?到底是被人谋杀,还是他自己突发疾病死掉了?”
“周围没有监控?”唐研问。
“周围的监控没有拍这个方向的,只拍到李明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左右的确走向这里,当时和他一起走的还有另外一个男的。”关崎说。
唐研若有所思地看了地洞几眼,又问:“另外那个人是谁?”
“已经作为重点嫌疑人在排查了。”关崎说,“只是除了他们走过来的那段,监控里都再也没有拍到那个男人。”他耸了耸肩,“也可能只是路人。”
唐研的目光从柏油地面一直看到周围干枯的行道树,最终停在地上那摊水渍上,说:“关警官,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摊水从你们取证的那天就在,到现在已经三天了,它怎么还不干?”
关崎嘿嘿一笑,说:“样本已经送去化验了,你想到的这些,技术员也早就想到了。”
“哦。”唐研微微一笑,“我也没想出更多头绪,可能对关警官的帮助也不多。”
关崎略有些失望,哈哈一笑,说:“没关系,对了,你的伤好了没有?”他记得上个月在葫芦岛上,唐研的背后受了伤。
“还没好。”唐研温和地微笑,“那么,我如果想出了头绪,再给关警官打电话。”
萧安完全没想到唐研去了半个小时不到又施施然回来了,并且睡衣都没脏一个角,又坐上沙发继续看报纸。他喝了口热牛奶,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你都去干什么了?”
“没什么。”唐研说。
“关警官找你怎么可能没什么,他为了燕尾街那个洞的怪事找你,又不是没事请你去喝茶。”萧安说。
“真的没什么。”唐研专注地看他的报纸。
“报纸有什么好看的啊?《芸城日报》电子版网上都有,你干吗非要看那几张纸?”萧安抱怨,“就不能告诉我一下调查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任何进展。”唐研目不转睛地看着报纸中的一面。萧安忍不住手一伸将那张报纸抢了过来,只见唐研在看的那一页上面写着:“融资数亿,庄家神秘失踪”,原来在说本市某著名企业家非法集资、到手几亿人民币之后突然消失不见的新闻。
“这有什么好看的?”萧安疑惑不解,“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种事?”
“多好的一个新闻啊。”唐研微笑,“几亿的钱呢。”
萧安皱眉,说:“你也会爱钱?钱对无所不能的异生物有用吗?”
第二天下午,唐研心情很好,请萧安去看了看燕尾街地洞的现场,又请他到鹰馆喝下午茶。
鹰馆的茶和咖啡都是从欧洲运过来的,价格昂贵。唐研喝了一口咖啡就放了下来,萧安一口一口地喝着,唐研把玩着桌上精致的咖啡糖包,萧安心烦意乱地说:“你还要加糖吗?已经很甜了,不用加了吧?”
“这是一杯很甜的咖啡。”唐研说。
“是啊……鹰馆的咖啡,也不见得很好喝嘛!”萧安抱怨,“所以说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来喝咖啡?在家里喝我给你泡的不好吗?多省钱啊!你不知道我们现在有多穷吗?”
“因为,”唐研笑了笑,“我想知道李明究竟是怎么死的啊。”
“啊?”萧安瞪大了眼睛,“什么?”
唐研斯斯文文地端着那杯咖啡,说:“我在调查李明究竟是怎么死的。”
萧安张大了嘴巴合不拢,他就整天看报纸喝咖啡的,这和调查李明究竟是怎么死的有什么关系?“你调查出什么来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没和关警官一起调查?”
“没有。”唐研说。
萧安莫名地有点高兴,问:“那李明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唐研幽幽地说,“想要明白是谁杀了李明,就必须先弄清楚鹰馆的秘密。”
“鹰馆有什么秘密?”萧安向左右看了一下,悄声问。
“李明死亡的那天早上是鹰馆的人发现尸体,”唐研说,“昨天已经是李明死亡的第三天,鹰馆的人还在现场围观,并且人数很多,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是人数太多,多到必须分批次出来看稀奇,持续三天还没有结束,还是无所事事,除了看稀奇以外没有事做也没有人管?”
“我看这里面服务生也不是很多。”萧安的听觉非常灵敏,辨认得出在鹰馆里面最多也就十来个服务生在活动。
“我也倾向于是没有人管。”唐研压低声音,“你看他们送上来的咖啡,这不是我点的浓缩咖啡,这就是一杯三合一美式即冲咖啡粉,所以它本身就是甜的,还很甜。”
“他们为什么要用袋冲咖啡冒充?”萧安完全没想明白,“难道鹰馆一直这样欺骗消费者?”
“我猜,是他们没有原料了。”唐研悄声说,“由于某种原因,他们得不到欧洲直供的原料,所以就用袋冲咖啡代替。”
“没有原料不能去买吗?”萧安把声音压得更低,“你的意思是?”
“没有人管他们,也没有人提供原料,这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但已经名存实亡。”唐研的声音轻得像蚊子,“我的意思是,他们的老板不见了。”
“就算他们老板不见了,和李明的死有什么关系?”萧安把脸埋在咖啡杯后面,“他的死和鹰馆有关吗?”
“我觉得有关。”唐研说,“报纸上说,鹰馆的老板叫蒋云深。”
萧安吓了一跳,失声说:“非法集资的那个!”
“蒋云深不见了,连咖啡都泡不出来了,他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有人给他们发工资吗?所以应该查一查。”唐研说得若无其事。
萧安的血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说:“从哪儿开始?”
“从咖啡的原料开始。”
有超级听觉的萧安在旁边,要潜伏进任何一栋建筑都是非常容易的事,很多人还没有靠近就被他听见了,唐研走在萧安后面,脚步非常轻松。两个人经过一条长长的走道,走向鹰馆厨房后面的仓储室。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唐研和萧安进入仓储室的时候,厨房却一个人都没有,锅碗瓢盆都是干干净净的,像根本没有用过似的。墙上挂着服务生的名单表,二十六个服务生,在岗的人名旁边都贴着红色磁片,可是看起来鹰馆里的人并没有那么多。
仓储室的门锁着,这很奇怪,仿佛服务生再也不需要从里面拿食材和原料出来。萧安伸出手指,变形探入锁孔内,轻轻扭了扭,门锁就开了。仓储室的门一打开,里面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空调开得非常凉。
几台四门冰箱并排放在角落里,他们把门重新锁上,打量着那些冰箱。萧安莫名地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打开冰箱的门。
一个包扎得很牢固的纸袋掉了出来,唐研拾起来一看,是半袋没用完的咖啡豆。
所以他们不是没有原料。
咖啡豆之所以会掉出来,是因为冰箱里塞满了其他东西。
萧安呆呆地看着冰箱里的东西,一瞬间有点魂飞魄散。虽然咖啡豆掉了出来,但他已经明白服务生为什么不拿它出来煮咖啡。
冰箱里塞满了巨大的、半透明的塑料袋,那些塑料袋把容量很大的四门冰柜塞得满满当当。就在萧安眼前,把咖啡豆挤出来的那个塑料袋里是个又黑又圆的东西。
那是个人头。
唐研轻轻地把那个塑料袋从冰箱里抽了出来。
塑料袋大概有四十厘米乘以六十厘米的长宽,装在这样的塑料袋里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全尸,但它也不只是一个人头,隐约还连接着一部分颈下和肩头的组织。
萧安脸色惨白,他见过死人,但没见过这么突兀和可怕的。冰箱里塞满了塑料袋,他看不清每个袋子里具体装的是什么部位,但,但这太可怕,这太可怕了……
在他大脑当机的几分钟内,唐研抽出三个袋子,又打开其他几个冰箱的柜门。不出意料果然里面都是这种东西,他又随机拿了几个,打开来摊在地上。
摊在地上的东西一共是两个头颅、五只手臂和一块似乎是胸肋部的组织。
在鹰馆的仓储室里一共藏着至少三个人的尸体,并且这些尸体都是残缺不全的。唐研蹲下来细看这些被分装入袋的冰冻残块,他发现它们很奇怪。
它们并不是被切割的。
它们的边缘并不整齐,或厚或薄,弯弯曲曲,并且扭曲变形。
“萧安,有没有觉得这些东西很奇怪?”唐研问。
“当然很奇怪,他们是谁?是谁把他们藏进仓储室?外面的服务生怎么可能不知道?”萧安突然惊醒,“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我奇怪的是,”唐研沉吟了一下,“它们看起来不像被分尸,倒像是部分被融化了。”
“啊?”萧安不可置信,“被融化了?他们又不是冰做的。”
“那就是像被消化了。”唐研随口接了一句。
萧安浑身的寒毛又竖了起来,勉强笑了一笑,说:“你不要随便乱说……”
就在他们低声讨论的时候,厨房外突然传来声音,一个女服务生到厨房里找餐具,显然是客人点了餐,她在抽屉里找了很久。
萧安从门缝里看去,她想找齐两副餐具,却缺了把餐刀。
唐研和萧安被这个少女堵在了仓储室里,她不走的话,他们俩就只能待在冰冷而塞满了尸体的房间里。
“长官,”一个穿着整齐制服的小警察敲了敲关崎办公室的门,“关于前几天的那个死者李明,有一条新线索。”
关崎面前正放着李明的尸检报告,闻言抬起头:“哦?”
来敲门的是沈小梦,他在关崎眼皮子底下总是很紧张,他继续报告:“李明的邻居说,那天晚上,李明曾经回来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走了。”
“曾经回去过,又走了?”关崎皱着眉头,“这有什么用处?也就是说李明并不是一直留在现场直到死亡,他回了一趟家,又回到了现场,然后才死亡?”
沈小梦点头,说:“还……还有,那摊水里的那个金色圈圈,小柯说那是24K纯金,是个金表的装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型号我抄下来了,正式的报告和估价还没有出来,但是表很贵。”
关崎扬起眉毛,问:“金表?李明有金表吗?”
沈小梦摇头,说:“李明还在东城区租房子住,他不可能戴这么贵重的手表,他的交际圈也接触不到这种名贵手表。”
关崎敲了敲桌子,说:“那就是别人的,是那个消失的男人的?”
“长……长官,不只是监控里那个人消失了,连他的表……表……”沈小梦有点语无伦次,“他的表也……只剩了个纯金的圆圈……”
“你想说他被什么东西腐蚀了,连合金做成的手表都被腐蚀掉了,只剩下纯金没有被腐蚀?”关崎眯起眼,“嗯,有进步,有意思。”他站了起来,“如果说被我们列为嫌疑人的人其实也死在了现场,那么李明和神秘人的死就更有意思了——一个被完全腐蚀了,就像被扔进了硫酸;另一个找不到伤。没有目击者,没有动机,没有嫌疑人,有的只有李明一具尸体——”
“长官!”技术科的小柯疯子一样从外面闯进关崎的办公室,“李明的尸体不见了!”
“砰”的一声,关崎拍案而起:“什么?”
“尸体不见了!我临走的时候门窗都锁死的,也就走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去做那个金表的报告,回来一看,尸体就不见了。”小柯满脸的不可思议,“门窗没开,都还是锁死的,就是尸体没了!”
“半个小时不可能走出警署大门,马上去找!”关崎暴跳如雷,接到一个没有线索的案件就已经很烦躁,居然又有一具尸体不见了!这要让他怎么交代?
而在这个时候,警署的情报信息部门正在比对监控录像里那个嫌疑人的照片和照片库里所有的照片,电脑已经运算了几天几夜,还没有任何结果。突然间系统发出报警声,警员立刻集中到屏幕前,系统跳出比对结果——监控录像里那个面目模糊、戴着口罩的男人的眼睛,和另外一个人的眼睛有百分之六十二的相似度。
另外一个人姓蒋,芸城人民一直对他很熟悉,最近在新闻里也被反复提起,他就是上个星期突然失踪了,被怀疑潜逃国外的非法集资数亿的企业家蒋云深。
萧安和唐研一直在鹰馆的仓储室里停留到深夜。
找餐具的女孩终于在最底下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餐刀,随便切了几片吐司涂了黄油就送了出去。厨房的电话响了,她又很快回来,按掉电话以后一直在仓储室门口不离开。
到了夜里,仓储室的温度更低了,萧安冷得想跺脚,却又怕惊动外面的人。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鹰馆的客人陆续离开,外面突然喧哗起来,那个女孩接了个电话:“我守在这里呢,对,附近没人,快……快送进来。”
萧安听到这里,直觉感到不妙,推了唐研一把,轻声说:“有动静。”
唐研低声说:“你到冰柜后面去。”萧安愣了一下,他是变形人,他可以挤到冰柜后和墙的缝隙里没问题,但唐研呢?
唐研退后几步,站到了仓储室门后的死角,他的身上仿佛出现了少许变色的现象,和门后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只要门一打开,他站的位置应该是安全的。萧安这才挤到了冰柜后面。
而这个时候,“砰”的一声,一个沉重的东西把门撞开了,几个人一起挤了进来。萧安从缝隙里看见撞门进来的是一张移动床,床上躺着的似乎是一个人。几个穿着鹰馆制服的员工进来以后,很熟练地打开几个塑料袋,开始分装移动床上的东西。萧安别过头不敢看,那床上的人似乎早就已经四分五裂,但并没有血,被装好后,服务生开始把它们慢慢塞进冰柜。
这个过程里没有人说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和动作的声响,一直到最后一个尸袋被塞进冰箱,“砰”的一声冰箱闭合,才有人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他们在冰柜前站了一会儿,锁上门出去了。
那种安静,安静得令人心里发毛,仿佛他们刚才在处理的根本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而是司空见惯的货物。
唐研从门后无声无息地出来,萧安正好目睹到他的肤色在急剧变化,从斑驳的阴影变回正常的白皙——这种生物真的是无所不能啊!
“那个女孩一下午在手机里谈论,或者说安排的事,就是那具尸体。”唐研微眯起眼看着冰柜,“鹰馆里果然有秘密。这些死状奇怪的尸体和外面的地洞,以及李明的死一定是有关联的。”
“刚才那些人一定知道内情。”萧安忍不住说,“他们肯定知道同伴为什么死,说不定也知道李明是怎么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报警也不肯说,太奇怪了。”
“所以……一定会有个理由。”唐研想了想,“在这个屋子里一定有个秘密,让他们聚集在这里,宁可忍受死亡,既不求助,也不离开。”他拿起手机,萧安以为他要给关崎打电话,结果唐研慢条斯理地用手机搜索起了“芸城鹰馆”,开始看鹰馆的资料。
这个会所的历史很久远,曾经是私家园林,第一代主人投井而死,家里发生瘟疫,家道中落,后来在政府拆迁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保留了部分建筑,变成了现在的鹰馆。看到这里,萧安“咦”了一声,他怎么感觉这段故事很熟悉?唐研也很惊讶:“这里是燕尾街,曾经是私家园林,被政府拆迁,却又有一部分因故没有完全拆除,难道这里曾经是费家古宅?”
萧安也正是这样想,两个人面面相觑,费家古宅的事已经过去大半年了,黑色异种引起的灾祸也已经消失,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又和那段历史扯上了关系。“难道说这里出现的怪事和你身上的黑色异种有关?”
萧安看着唐研,唐研摇头:“感觉不到——”他突然微微晃了一下。
萧安吓了一跳:“唐研?”
唐研伸手撑着墙壁,闭上眼睛。“感觉不到这里有黑色异种,但我一直有点晕。”他睁开眼睛说,“对我来说这很罕见。”
对唐研这种无所不能的生物来说,变得虚弱必然是很罕见的吧?萧安莫名地升起一种自豪感——像他这种简单的生物,因为感觉不到什么细微变化,所以就根本不会受影响,多好!这时,唐研继续说:“如果这里是费家古宅的一部分,里面的危险可能会超过预期,可惜我对费家的记忆大部分已经模糊……”本来唐研融合了拥有费家记忆的同类,应该可以获取同类的记忆,但因为个体缺陷,他却是越融合记忆越模糊。
“没事,我们是两个人呢。”萧安对他笑了笑,“记不得就别想了。”
唐研报以微笑,指了指左边,说:“不记得了就只好随便闯闯,走吧。”
凌晨三点。
唐研和萧安走到了鹰馆中心——景色最清新优雅的中庭花园,花园里种着几棵很受现代年轻人欢迎的咖啡树,后面是年代久远的榕树和灌木,在榕树和灌木旁有一口著名的古井,那就是第一代费家主人跳井的那口古井。
唐研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萧安有点担心,好像走得越深唐研的状态越不好,却见唐研一直走到了那口古井前面,仿佛随时都会跳下去一样,他吓了一跳:“喂!”
唐研往井里看了一眼,萧安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听他说:“这里的含氧量最低。”
“啊?”萧安傻眼,“什么?”
唐研按着额头,微微皱眉:“这里的含氧量低,所以我头晕。”
古井下并没有水光,也不知道有多深,井边有一些碎裂的石块,是新碎的,仿佛原来井口上盖着石板,但后来被破坏了。
唐研对着古井看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打了打手势,向着中庭最左边的房间摸去。
那个房间没有什么奇怪,门窗紧闭,仿佛被锁了很久了。
萧安打开门锁,他们进入房间,又迅速把门锁上。
这个房间看起来像个空置的仓库,整理得非常干净,墙角放着几个保险柜,柜门都是打开的,保险柜旁边有一把木头椅子,是会所特有的那种欧式华丽的风格,只是椅子上有几个磕碰的痕迹,又有污渍,好像是一把废品,墙上突兀地挂着好几幅画。唐研撩开每一幅画,油画的背后果然也都是嵌入式保险柜。
其中只有一个柜子是锁着的,萧安自觉地伸出手,变形的手指从锁孔探入,一会儿就打开了。但保险柜里还有保险柜,这是个电子密码锁。唐研伸出手,萧安以为他猜到了密码,却见唐研就像开个河蚌一样直接把小保险柜的柜门暴力拉开了,顿时惊得萧安目瞪口呆。
但更令人目瞪口呆的东西却在保险柜里。
保险柜里没有钱,也没有金银珠宝。
藏在鹰馆最偏僻的房间里,隐匿在壁画后面最严密的保险柜里的东西,竟然是一堆脏兮兮的刀。
西餐使用的,用来切割牛排的锯齿餐刀,餐刀上褐色的污渍,很像干涸的血液。
二十六把,带血的餐刀。
唐研抽起一把餐刀,刀尖直接划到了那把木椅的伤痕上。
细微的三角形槽口,严丝合缝,是吻合的。
第二天早晨八点。
关崎非常生气。
李明的尸体消失了。
关崎差遣警员在警署上下找了一圈儿,什么也没有。回头看监控的时候,那监控的内容差点把他气死。
在监控里能清楚地看到,解剖台上的李明在小柯离开以后突然坐了起来,然后回头,“砰”的一声,火花四溅——他打坏了验尸房的监控。
一具已经死亡三天并且胸部被切开的尸体为什么能死而复生?关崎无法理解,但死而复生的那个“东西”显然是具有思维和意识的,否则它不会破坏监控。可问题是它也没有破坏验尸房的锁,它是怎么出去的?死而复生的李明还是李明吗?
它消失了,它要做什么?
关崎一个头有三个大,眼前发生的事已经没法用他的经验和常识去理解了,突然他抓起手机,要给唐研打电话。
怪物只能由怪物去处理。
唐研接听了关崎的电话:“关警官,我想我知道李明去了哪里。”
“哪里?”关崎皱着眉头,怪物果然了解怪物,关崎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吃惊。
“鹰馆。”唐研说,“警官,你可能需要带一些能制冰制冷的器械来,这里有些特殊情况。”
关崎警觉地坐直了,问:“你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唐研的语气似乎微微含着笑:“嗯,警官,你先准备机器,至少带大量冰块过来,到了我再解释。”
关崎带着大袋冰块到达鹰馆的时候,唐研又和萧安坐在鹰馆门口喝咖啡。只不过这次他们是在对面奶茶店买了咖啡,然后坐在鹰馆门口喝。看到关崎开车过来,唐研还对他挥了挥手,微笑得很友善。
“怎么了?叫我带一堆冰要放在哪里?”关崎很烦恼,被这么个小怪物指挥得团团转,很是伤他侦破高手的自尊。
“关警官,我想您可以用涉嫌杀人的罪名,先把这里的人扣留。”唐研说,“然后我再告诉你李明在哪里。”
“杀人?”关崎的眉头紧皱,“被害者是谁?嫌疑人又是哪一个?我不能根据你一句话就抓人。”
“被害者是蒋云深。”唐研说,“最近报纸一直在说他,他名下有很多企业,其中一家就是鹰馆。”
关崎的眉头松开了一点,说:“你怎么知道蒋云深死了?”
唐研微微一笑:“我猜的。”
关崎暗暗“呸”了一声,技术科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研究那块金表和地上液体的样品,才和蒋云深以前照片上的金表对上号,也才检验出液体里的确有蒋云深的DNA,这小子用一句“我猜的”就蒙中了?
“那嫌疑人是谁?”他大大咧咧地问,他都没有头绪的事,难道唐研坐在这里喝咖啡就又猜到了?
“鹰馆的服务生。”
“哪一个?”
“全部。”唐研说。
关崎惊奇地看着他,唐研喝了口咖啡,又重复了一遍:“全部。”
“全部?”关崎的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证据呢?”
唐研想了想,回答说:“钱。”他指示萧安去给关崎也买一杯咖啡,“蒋云深手上有很多钱,都是非法集资来的,除了投入企业和还利率之外,他把相当的钱都变成了现金。谁都知道非法集资和高利贷不是什么长远的行当,他一早就计划好了要携款潜逃。”他指了指身后的鹰馆,“中庭左一有一间装满了保险柜的房间,那大概就是蒋云深藏钱的地方。昨天我去看过了,钱已经没有了,如果他死了,那些钱自然是到了凶手手上。你可以先打个电话查一查服务生的账户在最近一两个星期内有没有存入大额资金。”
关崎真的打了个电话,并且摆好了姿势,说:“我等你将整个经过讲给我听,包括昨天晚上未经允许私自闯入鹰馆。”
“可以。”唐研微笑得很善意,语气轻描淡写,“事情是这样的。李明死了,死得很奇怪,找不到原因。他死的地方旁边有个地洞,地洞旁边还有一摊水。如果这不是条柏油马路而是片海滩,我们会很自然地想,有个洞——哦,不是螃蟹挖的,就是气泡冒上来了,这很正常。而在柏油马路上我们对这个洞却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路面太硬了。”
关崎不耐烦地说:“它不可能是螃蟹挖的,也不可能是气泡冒上来,最有可能就是地层塌陷。”
“先不说地洞是怎么出现的,李明当晚显然看到了地洞。”唐研说,“一个正常人的反应,在凌晨看到奇怪的事,应该被吓坏,然后立刻回家,不可能在现场停留那么长时间……”
关崎说:“他是回家了,他的邻居说李明曾经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又走了。”
唐研笑了笑,说:“那是因为他的钥匙掉了。还记得吗?警官曾经在那个地洞里找到钥匙。李明看到地洞以后,惊慌失措地赶回家,发现钥匙不见了,犹豫再三只能折回现场去找。一来一回的时间加起来,就到了凌晨四点那个关键的时间。”
“你是说——他本来不该死,但是他折回现场找钥匙,撞到了不该看见的事,所以才死了?”关崎若有所思,“他看到了什么?”
唐研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另起了个话题:“鹰馆的咖啡变了味,蒋云深不见了,他的钱也不见了,却没有人报警。在他曾经藏钱的保险柜里,我发现了二十六把带血的餐刀。”
关崎震动了一下:“哦?”
“鹰馆的服务生正好是二十六个人,”唐研说,“厨房里有名单。二十六把餐刀和二十六个人,不能算是个巧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会不会是一种团体行为——同时也是在建立联盟和分担风险。比如说,蒋云深即将出逃的秘密被人发现了,有些人作了计划,一起行动,抓住了蒋云深,得到了保险柜的密码,拿到了现金,并且在最后杀人的时刻,为了均摊责任,他们选择一人一刀,共同杀死了蒋云深。最后,把大家杀人的证据——那些餐刀收集起来,藏匿在某个地方,作为互相监督的法宝。关警官,这有没有可能?”
“有。”关崎说,“但是有待查证。”
唐研微微一笑,继续说:“他们杀了蒋云深,把他扔进了花园里的那口古井,古井很深,里面没有水,上面放着石板,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如果事情顺利,金钱到账,他们也就可以慢慢辞职,逐一消失。但是事情却没有这样发展。”他又指了指鹰馆,“这是个古怪的地方,在古井所在的位置,空气含氧量很低,这是不自然的现象。井下氧气含量很低,说明下面有什么生物一直在剧烈消耗着氧气,需求比别的地方多得多。他们把蒋云深的尸体扔进了古井,尸体掉进了那些生物所在的地方,意外就发生了。”
关崎似有所悟,唐研浅浅地笑:“你想到了什么?”
“李明。”关崎说。
“对!”唐研把喝完的咖啡放到萧安手上,示意他拿去扔掉,继续说,“蒋云深身上发生了什么,看李明就知道。根据你的调查,蒋云深已经失踪一个星期,按照我说的故事,他应该早就惨死在鹰馆花园的那口古井下面,怎么会在三天前从监控面前经过呢?难道他死而复生了?而李明已经死了三天,已经被解剖完毕,怎么可能从验尸房走掉了呢?死而复生的关键,在哪里?”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鹰馆,“这是多漂亮的建筑,人来人往,但那古井下面剧烈消耗着氧气的东西是什么呢?鹰馆的前身是费家古宅,费家的第一任主人跳井自尽,后来家里发生瘟疫——或许蒋云深的意外并不是第一例,在很久以前,相同的意外就发生过。”
关崎哑然,问道:“以前费家发生的是瘟疫,可是蒋云深如果从井里爬起来,会做什么?”
“杀人。”唐研说。
关崎大吃一惊:“什么?”
萧安扔了垃圾、买了薯片回来,插嘴说:“仓储室里都是尸体,他们服务生自己的尸体,都是残缺不全的。”经过了一个晚上,他已经适应了昨晚恐怖的经历。
“啊?”关崎差点被咖啡呛死,“咳咳咳……”
“蒋云深掉进了井底,发生了异变。”唐研说,“那口古井井口的石板已经碎了,没有相当的力量不可能碎,蒋云深死而复生,从井底爬了起来。他被不明的生物寄生,可是没有忘记杀死他的凶手。他回到鹰馆,开始对服务生进行逐一报复,所以鹰馆的冰柜里塞满了尸体。”
“蒋云深是怎么复仇的?”关崎紧紧皱眉,账户的调查回馈来了,沈小梦短信通知他,每个服务生都有了巨额资金入账。
“我不知道,”唐研说,“我只看到了尸体,每具尸体都像是被融化了一大部分,只剩下残缺不全的部分。”想了想,他看了正在发毛的萧安一眼,很善意地改口,“……被消化了一大部分……”
关崎立刻想起了地洞旁的那摊液体,技术人员说,那像是某一种消化液。
“如果说蒋云深的事只是谋杀和复仇,那李明呢?”关崎皱眉,“李明到底看到了什么?”
“李明看到了复仇以后的事。”唐研回答,“他折回这里找钥匙,看到了蒋云深从地道里爬了出来。”
关崎哑然,追问:“然后?”
“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蒋云深袭击了他,把他变成了第二个蒋云深。井下的生物只需要接触就可以寄生,按道理,所有被袭击的人都应该被传染,但死去的服务生却没有。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尸体被迅速塞进了冷柜,异生物在冰冷环境里会休眠或死亡。”唐研说,“但李明却没有被塞进冷柜,所以当我们发现李明尸体的时候,其实他已经完成了从被腐蚀到与异细胞融合自我修复的过程,所以迅速苏醒了。”
“最后?”关崎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他还记得是谁袭击了他吗?”
唐研耸了耸肩,说:“根据蒋云深的表现,李明应该记得。”
“所以说,如果李明回来了,他应该会找到蒋云深,然后两个怪物进行一场大战,进行复仇?”关崎怪叫一声,“那我们坐在这里干什么?看奥特曼大战小怪兽吗?”
“不是叫你带了冰块来了吗?”唐研似笑非笑,“把鹰馆里的人叫出来,然后往古井和通道里倒冰块吧!”
半个小时以后,鹰馆剩余的服务生被关崎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请了出来,关崎和唐研开始往古井和门口的地洞两个方向一起往下倒冰块。
倒了三十几袋冰块以后,地表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颤动,随即有几个地方突然被顶开,一些液体像喷泉一样地涌出来。关崎吓了一跳,一包碎冰就这么砸了过去,那些液体接触到冰块,很快凝固,变成了水晶样的结晶。喷出了几股以后,地下再也没有动静,唐研把所有的结晶塞进了密封罐,扔进了关崎的车,说:“李明和蒋云深没有出现,怎么办?”
关崎看着那些结晶,毛骨悚然,说:“他们不会冻死在下面了吧?”
唐研看了看萧安,又看了看关崎,问:“挖吗?”
关崎一拍大腿,说:“挖!”
关崎调来挖掘机,在鹰馆的花园里挖了大半个下午,却没有挖到蒋云深和李明。只在地下深处挖到一处崭新的洞穴,以及洞穴里两堆晶簇模样的大片结晶。
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关崎看向唐研,异生物能寄生在人类身上,但它们毕竟还是异生物,无论蒋云深和李明有多像人,他们的真身只是一堆晶簇。
而唐研呢?
他也是一种寄生在人类身上的异生物吗?
将鹰馆的地下翻遍以后,关崎回去审问那些服务生。基本上没怎么问,有一个叫杰克的男孩就承认,他们谋杀了蒋云深,将他扔进了古井。但蒋云深死而复生,袭击了六个人。
关崎这才知道蒋云深是怎么袭击人的——听说在袭击人的时候,蒋云深整个人会突然化成黑水喷射向被害者,往往只是一瞬间,被那些黑水沾上的人就化成了几块残尸。这大概就是蒋云深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腐蚀了,只剩一圈金表的原因,也就是在地下没有挖到人体、只挖到两堆晶簇的原因——大概这也是李明能直接从验尸房消失而不需要开锁的原因。
鹰馆杀人事件已经大白,可关崎依然觉得很烦躁。
蒋云深从古井出来,一直停留在鹰馆附近,袭击了六个人,可是李明死亡的那天,蒋云深却是从外面回来的。蒋云深不但是出去又回来了,他还化成液体在鹰馆门口的地上开了一个地洞。
那个晚上,他去做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开那个地洞?那个地洞那么深,真的是蒋云深挖开的?李明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要返回现场,真的是为了找钥匙吗?
一个星期后,关崎拿着他在地洞里捡到的钥匙去开李明家的门。
咯的一声,门并没有打开——这不是李明家的钥匙。
所以唐研错了,李明并没有丢钥匙,他不是为了找钥匙回去现场的。
关崎莫名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有些问题,在关崎这里将成为永远的谜。
十二月二十七日凌晨三点。
整个芸城市仍在安眠,灯火暗淡,树影摇晃。
一个男人在芸城的街道上走过,怀里抱着个睁着眼睛的小婴孩。
那个小小的婴孩没有眼白,一对杏眼都是墨一样的漆黑,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他走过某条小巷,怀里婴孩的视线上移,望向身旁的一栋居民楼。
男人唇角极慢地勾起一丝弧线,月光之下,他生着一张异常美丽的脸。
楼上,唐研蓦然从睡梦中惊醒,一瞬之间,他的眼瞳急剧扩大,眼白几乎消失,减退很久的黑色就像潮水一样瞬间遍布了他十个指甲。那浓烟一样的黑色顺着十指往上急剧蔓延,片刻间,唐研的手臂就布满了藤蔓模样的黑色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