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家的门还是虚掩着。两个人牵着手走进来,没有听到屋里有任何动静。
莫非,司空晴已经走了。
司空晴没有走,而是倒在地上,头边一小摊血迹。
背后是个熟悉但陌生的声音:“哈,苦命鸳鸯,卿卿我我,你们两个摸摸弄弄得太久,我都快等不耐烦了。”
那兰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转过身,面对的是邓潇的枪口。
还有多少枪口要面对?
即便拿着枪,邓潇还带着那种潇洒散淡的神态,只不过,他深深的双眼,带着和往日全然不同的眼神。
“小潇,你知道方文东吗?”那兰的问话似乎不着边际。她知道,邓潇此刻的状态,和方文东昨日的杀机毕露不同。
邓潇是真正的疯狂。
“你认为我疯了,想叫我分神,让你们苟延残喘,对不对?方文东和我有什么关系?”邓潇嘴角挂上微笑,平日里,这微笑可以迷倒一滩少女,但此刻,说不出的诡异。
“我是要还原真相给你。你当然知道方文东,对不对?是他杀害了亦慧,出于嫉妒,出于绝望,无法得到的那种绝望。”那兰保持着轻柔的声音,甚至向前走了一步,离邓潇更进一步,离枪口更进一步。她告诫自己,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将他做为一个病人对待。“和你相处这么久,我知道,你本性随和善良,现在只是一时气愤冲动,其实你只要放下枪……”
“方文东的事我当然听说了!我这点神通还是有的!你要继续玩弄我于股掌间?我对你如何?我给了你要的一切,以为你在完成了你的‘使命’后,最终会领悟,我对你的真心。可是你……你们……你们这些女子,你,邝亦慧、宁雨欣,你们都一样的忘恩负义!一样的薄情!一样中了这个混蛋的魔!”
那兰的心一紧,忽然间,她明白宁雨欣是如何进入了司空竹的拍卖会,邓潇这富二代公子哥的身份,受到邀请并不奇怪。我就是当初的宁雨欣,是邝亦慧的替身,又都犯了和邝亦慧同样的错误,爱上了秦淮,所以只会有一个结局,一个和邝亦慧、宁雨欣同样的结局。那兰几乎就要脱口问出:“是不是你杀的宁雨欣!”
不行,这样会更激发他的戾气。他是个病人,可能有偏执型的精神分裂,可惜自己和他相处时保持着距离,没有和他倾心交谈。她心头冒出一丝悔意。
那兰缓缓说:“你对亦慧的一往情深,认识你的人都很感动,包括我。我是个平凡的女孩子,也不知多少次会想,如果有个人如此执着地爱我,我会用所有的一切来回报……”
“但你和她们一样,爱上了他!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邓潇咆哮着,那副洒脱闲散之气似乎已被秋风吹得无影无踪。
“小潇,你放下枪,我们好好谈谈。有些时候,你感觉到的东西,可能并不真实……”
“你说我是疯子,是精神病!”邓潇深深的眼窝里是深深的杀气,“你应该知道,另一个认为我是精神病的人,是什么下场。”
那兰几乎又要脱口而出:“原来是你杀的樊渊!但是,为什么?”
邓潇似乎知道那兰心头的疑问,说:“你瞧,一个人哪怕再好,再忠心耿耿,如果他总把你当个小孩,当个无能的纨绔子弟,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千方百计破坏你的追求,甚至认为你是精神病,你的脾气再好,能无动于衷吗?”
那兰终于忍不住说:“或许,樊渊掌握了你杀宁雨欣的证据。”
秦淮开口喝止,已经晚了:“那兰!”
邓潇的双眼陡然睁大,忽然用极平静的声音说:“哦,你猜出来了,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宁雨欣为什么会保不住自己的青春,樊渊为什么会保不住他的老命。但你倒是说说,我对你这样的女孩子,对凡事一目了然的女孩子,能无动于衷吗?爱上你是我的错吗?爱上亦慧又是我的错吗?”
疯狂中的人,骤然平静下来的时候,也是最令人心颤的时候。
那兰抓住了邓潇的思绪,说:“我不想激怒你,但你自己最清楚,我在你心目中,宁雨欣在你的心目中,不过都是邝亦慧的替身,所以你认为,我爱上秦淮、宁雨欣爱上秦淮,不过都是在重演邝亦慧爱上秦淮的悲剧。而你,也是一直在想终结这个悲剧……樊渊错就错在,他对邓家太过忠心,他也早就想终结这个悲剧。”
邓潇今天第一次赞许地点头:“所以,樊渊死有余辜,不是吗?”
“但亦慧的被害,是悲剧中的悲剧,你从此连做梦都想着旧日时光重回。宁雨欣的出现,我的出现,使你陷入一种迷惑的状态,因为我们和邝亦慧的相像,使你坚定将我们当作替身。你一定也追求了宁雨欣,即便在感受到危险不得不离开秦淮的时刻,宁雨欣仍拒绝了你。于是你更迷惑了,你感觉宁雨欣就是亦慧,她在进入另一个注定发生的悲剧,与其让悲剧发生,不如提前结束。我想,这是你下手杀害宁雨欣的真实用意。”
那兰想,宁雨欣要和自己面谈,说不定也就是要提醒邓潇的威胁。
“很透彻,”邓潇的声音保持着平静,“你瞧,这样的谈话,我们早该进行。你在我那儿住了那么久,怎么就没想到,关心我一下?”
“是,我一定会补偿……”
“晚了!”邓潇又叫了起来,握紧了手枪。
“你有没有想到,”那兰也提高了声音,厉声叫着,“我是你心中亦慧的最佳替身,如果你杀了我,就等于你亲手杀了亦慧!”
邓潇听到“亲手杀了亦慧”,目光里突然一片茫然,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怔了一下。
这一怔已足够,秦淮猛地向前一扑,枪声回荡在这栋几日来经历了太多伤心之事的小楼中。
邓潇被秦淮撞倒,但手里的枪还对着那兰;秦淮也倒在地,肩头一片血迹。
那兰没有动,只是轻声说:“小潇,你现在住手,还来得及。”
邓潇缓缓摇着头:“对不起,我不能……我不能让你……你知道,我爱上你了。亦慧以前说过,我这个人,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会让别人拥有。”
那兰的心沉入深渊。
难道这就是结局。
枪声再次响起的时候,那兰痛苦地闭上眼。
那兰睁开眼,自己还站着,还存活着。
邓潇曾经握枪的手无力地垂着,枪已落地,手滴着血。
凌乱脚步声几乎和枪声同时响起,那兰回头,屋里已经多出几个人。
她看见了阚九柯,迷惑不解。
迷惑中,从门口走进了一个苍老的身影。
邝景晖看着地上苦熬中的邓潇,脸上掠过一丝怜悯之色,他轻声说:“小潇,你应该学会放开。”
他转过身,看着那兰,那目光中是什么?悲哀?慈爱?
“谢谢您……对不起,我没有听您的话……”
邝景晖走上前,温声说:“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是你的执着,给了亦慧一个交代。三年前,我派的人没能确保亦慧的安全,这一次,我们没有犯同样的错误。”
一旁指挥手下为秦淮包扎的阚九柯说:“老人家认为这两天多事之秋,所以我们的人今天一直在盯着秦淮家,发现邓潇闯入后,立刻通知了我们。”
那兰再次言谢,邝景晖说:“从今后,你不要这样客气,我们……我会……会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也希望你能领情。”
老人那份未竟的父爱,也要有寄托之处。那兰心头温热柔软,泪水盈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