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秦苛见李景升面色微变,又久久不语,便知自己猜中了文书的内容,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长公主,陛下的意思是?”

“继续与突厥和亲,非召不得归。”李景升声音清冽,眸色冷然。

秦苛闻言,下意识的竟也生出一丝怒意,为一心为民,却被故国抛弃的李景升。

他知道李景升为魏谨帝与顾后所不容,却没想竟是如此的冷血无情。

贺兰敛此时也走了过来,见两人神色不对,又瞥见李景升手中的金箔文书,一眼瞄到文书下方的玺印,联想到两人的神色,瞬间了然,闭口不言。

李景升失了骑马的兴致,将文书收起,便率先回了营帐。秦苛等人陆续跟上。

五日后,突厥大王子摩那海.可铎再次莅临,这一次,他带来了景真可汗给予的交代,是一个一尺长短的方形木盒。

行帐前,李景升望着摩那海.可铎身后的副将

双手捧着的那方木盒,面露不解之色。贺兰敛与秦苛等人盯着那木盒,却是眉头微蹙。

看那盒子的大小,与木盒底下的褐色印迹,他们已然猜到了木盒内装的是什么。

果然,下一刻,就见摩那海.可铎朝副将使了个眼色,副将随手揭开木盒,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双目圆睁,露出狰狞之状。

李景升吓得尖叫一声,连忙闭上眼,贺兰敛随即上前,挡在了李景升身前。

秦苛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眸色沉凝道,“大王子何意?”

摩那海.可铎见李景升吓得花容失色,这才想到魏境女子胆小,想来没见过这种血腥的画面,却不以为意道,“冲撞了长公主,是在下的不是,不过,这不正是你们要的交代吗?难道,这不是那晚袭击你们的人?”

秦苛凝眸细看,仔细分辨,认出这的确正是那晚领兵袭击他们的首领,心中更是诧异。

他原以为那人孔武有力,招式狠辣,显然是突厥内的大将之一,自然会被景真可汗庇护,随便找个人出来担了罪名敷衍了事,未曾想他们竟真的将他杀头,给予他们交代。

心念一闪,秦苛颔首,“是他。”

“此人名叫璟翰真.琵犁,是昌厥素.琵犁手下的一员大将,向来桀骜不驯,只是没想到此次竟然私自行动,派人对长公主下手,父汗查清之后震怒,按照突厥的铁律处置了他,如今他的人头已经奉上,不知长公主殿下对这个交代可还满意?”

李景升将摩那海.可铎所言听得一清二楚,可方才那一幕实在血腥,让她心神俱颤,至今都缓不过来。

秦苛回头看了一眼,见贺兰敛身后的李景升面色发白,想来吓得不轻,便转过头来道,“可汗与大王子的诚意长公主已明白,既然主谋已伏法,此事就此揭过。大魏与突厥的联姻之情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摩那海可铎闻言挑了挑眉,抬手示意副将退下,又漫不经心的瞥了秦苛一眼,“既如此,长公主玉驾可以启程前往我胡纳尔部金帐了吧?”

秦苛颔首,“自然,不过可否请大王子再等候一日,今日之事有些突然,再加上将士们也要有所准备,明日一早,长公主玉驾便随大王子一同启程前往胡纳尔部,不知大王子以为如何?”

摩那海不经意瞥了秦苛一眼,又看向李景升,却见贺兰敛修长挺拔的身影挡在她身前,眉头一蹙,虽有些不愿,然而想到也只等一日,便道,“那明日一早,还请长公主准时启程。”

话落,摩那海并不留在此处,而是与副将亲兵一同前往离此处不远的穆特部大营歇息。

摩那海.可铎离开后,李景升长松一口气,可先前狰狞血腥的一幕仍不时在脑海闪过,以至她有些胸闷恶心。

贺兰敛转过身时,见李景升黛眉轻蹙,面色发白,便知今日这一幕吓到她了,低声道,“你还好吗?”

顿了顿,又道,“突厥人崇尚强者为尊,野蛮噬杀,虐杀战俘奴隶等更是屡见不鲜,待你真正进入突厥金帐后,如今日这一幕,只多不少,所以——”

贺兰敛话未说尽,李景升却已会意,然而虽早有耳闻,然真正见到这一幕,却叫人难以忍受,又怎么可能习惯?

这一幕,也叫李景升真正感受到野蛮人骨子里的凶性,对于即将前往的突厥金帐大营,从骨子里生出一种排斥。

可是,君命已下,和亲之路早已开始,这条路,她不得不走。

秦苛见李景升面色难看,久久不语,朝一旁的菡萏道,“去给长公主煮一壶清凉爽口的花茶来。”

菡萏应下便匆匆离去。

秦苛又朝李景升道,“长公主今日看了不干净的东西,只怕会心神不宁,还是先进帐歇一歇。”

李景升抬眸看向秦苛,却见秦苛向她投来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轻轻颔首,转身先一步进了行帐。

秦苛快步跟上,在即将进帐前,朝一同跟来的施黎道,“在帐前守着,不得让任何人入内。”

施黎颔首应下,“是。”

跟在众人身后的贺兰敛蓦然止步。

行帐内,李景升屈膝跪坐好后,秦苛也大步而来坐到了李景升对面。

李景升的面色已恢复了些,不在如之前那般惨白,她见秦苛稳稳落座,便道,“秦将军方才……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秦苛开门见山,“我知长公主心里不愿嫁到突厥。”

李景升一怔,随之无奈道,“这些话,现在说又有何意?”

秦苛便道,“我知君命不可违,可长公主只需奉命嫁进突厥便可,至于嫁进后发生的事,与魏朝便无干系了。长公主可还记得我先前与你说过的话?”

李景升眨了眨眼,“什么话?”

秦苛静默一瞬,目色沉凝道,“我愿陪公主,闯出另外一条生路。”

李景升心头一跳,“何意?”

秦苛不慌不忙道,“长公主可还记得摩那海.可铎今日带来的那颗人头是什么人?”

李景升摇了摇头,她当时吓得心惊肉跳,虽然听清了摩那海可铎所言,终究没往心里去。

秦苛解释道,“那人的身份是璟翰真.琵犁,长公主可还记得我曾向长公主提及的突厥可汗之下的三大阵营,其中有一人是景真可汗第二阏氏阿骨那.琵犁的同胞弟弟昌厥素琵犁。”

“这个璟翰真.琵犁与昌厥素.琵犁出自同族,也算是他的部下,可我记得,这个人更是突厥二王子坎加尔.可铎的心腹。”

李景升听这些名字一时有些绕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今日的这颗人头是突厥二王子的心腹,却被大王子摩那海.可铎称作昌厥素.琵犁的人,并且处以极刑,说明突厥大王子与二王子已生嫌隙,更有可能背地里已经翻脸,不然摩那海.可铎不敢斩杀二王子的心腹。”

李景升终于明白了秦苛之意,“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极有可能内乱?”

“景真可汗在位时,他们或许不敢明目张胆,但景真可汗已年迈,还能活几年?一旦他身死,即便让摩那海.可铎继位,二王子坎加尔.可铎与他的舅父昌厥素.琵犁联起手来,摩那海可铎这个汗位就坐不稳。”

李景升见秦苛语气沉而缓的说着,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对于他的见微知著不由有些钦佩。

她身为穿书者,知道突厥未来剧情的走向。而秦苛仅仅凭借这细枝末节便能推动突厥未来的走向,并且化身成为了造就者,这样的本事如何能不让人惊叹?

只是,即便他能推动突厥的未来,可眼下,要嫁给景真可汗的是她。

“那又如何?”李景升无奈轻叹,“摩那海.可铎还不是可汗,突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乱。”

秦苛面色不变,沉声道,“长公主殿下,可愿信我?”

李景升心下一哂,眼下除了他,她还能信谁,口中却道,“秦将军忠勇过人,我自然信你。”

“那长公主只管宽心,我不会让突厥人欺负了你。”他心里隐隐有了些计划,可这些阴谋诡计,却不适合让李景升知晓。

李景升见他面色诚挚,心下微微动容,“秦将军,多谢。 ”

秦苛眸色一动,想起另外一件事,又道,“不过,进入突厥金帐后,有一个人长公主务必要留心,那便是二王子坎加尔.可铎。”

“璟翰真.琵犁既是他的心腹,极有可能是受他之意前来突袭我们。如今他突袭不成,反而因此被杀,坎加尔.可铎极有可能会将这个仇记在你身上,所以此人,长公主定要严防,我也会让属下严防死守,绝不让他们的人近长公主的身。”

李景升知他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思量,颔首应下,“好。”

片刻后,施黎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将军,花茶送到了。”

秦苛这才想起他方才让菡萏去煮花茶来,“让她进来。”

菡萏端着刚煮好的花茶入内,行过礼后放置在两人身前的矮几之上。

秦苛见李景升的面色比之先前好上不少,稍稍放了心,便站起身来,“长公主用过茶后好生歇息,臣先告退。”说罢便转身离了帐。

李景升望着秦苛消失在帐前的身影,心下微安。

她的确没有想到,经过遇袭之后的救助与治伤后,秦苛对她的态度转变会如此之大。

不过,有了秦苛今日的承诺,至少入突厥后,她不会在孤立无援,这叫李景升微微松了口气。

正沉吟间,松絮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长公主殿下,贺护卫来了。”

李景升闻声抬头,想起之前受到惊吓时挡在自己身前的那颀长而伟岸的背影,她心头一动,“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