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日暮西垂,艳霞似锦,而经过一夜的奔波后,李景升终于在翌日的傍晚,见到了与她逃散的松絮与菡萏二人。

行帐外,李景升见两人虽形容狼狈,浅黄长裙的衣摆处更是残破,幸而两人看上去并未受伤,李景升便也放了心。

“回来就好,你们先去换身衣服。施将军将我们的辎重都带回来了,所幸东西都没丢。”

松絮与菡萏劫后余生,见到李景升后也有些激动,不过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先去找自己的行礼打算先换身衣裳。

等松絮与菡萏二人皆换好衣裳后,李景升的药也已经煎好。

松絮与菡萏方才回来时已得知秦苛受了重伤正在行帐内修养。见李景升已熬好药,松絮上前一步道,“长公主殿下,这——是给秦将军熬的药吗?”

李景升点头,“他伤势有些重,身体有些起热,幸好我们的辎重里有这些药。”

李景升一边说着,一边将煮好的药倒进木碗内,菡萏连忙上前来道,“长公主殿下,奴婢来罢。”

“无妨,你们奔波一路刚刚回来,先歇一歇。”

松絮见李景升将药端着正要往行帐那边去,连忙道,“长公主殿下,让奴婢送去罢。长公主殿下金尊玉贵,这等侍候之事,还是让奴婢来做。”

李景升脚步一顿,看了看松絮,顿了顿后,才轻声问,“你确定——不歇一歇?”

“奴婢不累,让奴婢去罢。”

松絮缓步上前,李景升见此便将木碗递给她,轻声嘱咐,“一定要盯着秦将军将这些药喝完,还有,他若还是高热不退,让施黎用温水给他多擦几遍身子。”

“是。”松絮颔首应下,端着木碗便往行帐方向去了。

李景升望着松絮稍显急促的背影,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她觉得松絮对秦苛似乎有些过分关心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李景升收回视线,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转头看向菡萏道,“连公公没有同你们一起回来吗?”

菡萏摇了摇头,“昨夜我们与松絮还有几位将军一同汇合后便没有分开,一直未曾见过连公公。”

想到连安下落不明,李景升的心思一时有些古怪。

与此同时,松絮将热气腾腾的汤药端进行帐内时,睡了一个时辰的秦苛已经醒了,只是高热让他有些昏沉,便仍躺在软席上,没有起身。

听到脚步声响起,秦苛立即看向行帐入口,见端药入内的是松絮,一丝黯然从眼底飞快闪过,“是你——你回来了。”

松絮颔首,“奴婢见过将军,这是长公主方才熬好的药,让奴婢给将军送来。将军的伤好些了吗?可能起身?”

听松絮说是李景升让她送药,秦苛眸色微微一黯,继而不动声色的敛起,他低声道,“来人——”

施黎在帐门口守着,闻声便进了帐内,恭声道,“将军——”

“扶我起来。”

施黎迅速上前,俯身将秦苛扶起,另一手端过松絮递上来的药,给秦苛缓缓喂下。

用过极为苦涩的药后,秦苛蹙了蹙眉,见松絮还站在原地,便道,“松絮,你去将长公主请来此处,就说我有要事寻她。”

松絮默默看了一眼秦苛病得憔悴的面色,颔首应下,“是。”而后便转身出了行帐。

片刻后,李景升进来了,她以为秦苛是身体仍不舒服,便关切道,“秦将军,可是哪里不适?”

秦苛闻声抬头,就见李景升袅袅倩影琼琼而立,一袭斜领束腰绯红长裙勾勒着她纤细婀娜的曲线,一头如瀑青丝从肩头倾泄而下,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眼如画,美得仿若钟灵毓秀,浑然天成的水墨画。

秦苛眼底掠过惊艳之色,望着李景升的眼神翛然变得幽深。

李景升站在入口处挡住了光线,一时看不清秦苛的面色,见他不语,便道,“秦将军?”

秦苛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方道,“长公主接下来可有什么计划?我们总不能一直在此处耗费时日。”

李景升这才明白秦苛叫他的用意,“可是你伤得这么重,不论有何计划,总得等你伤势好转些,再行决定吧?”

“托长公主的福,我能感觉到我的伤好了不少。”

李景升这时走近了些,终于看清秦苛的面色,见他面色苍白,薄唇干涩,便走得更近了些,蹲下身伸手探他额际。

秦苛望着李景升的举动,眸色微敛,任由她的玉手贴上自己的额头。

李景升探了片刻,感觉到他体温的确降下,放心不少,不过对于秦苛的话,她并不赞同,只道,“你的高热虽已退,然而说不准夜里还会反复,更何况你背后的伤极重,若不小心调理,只怕不易恢复。这种形势下,你不想着赶紧恢复身体,还想动身?”

“我并未说即刻动身。”秦苛听着李景升的轻声细语,克制着心里的情绪,低声道,“只是我们昨夜遇袭,至今却不知对方是何人,又是何目的,继续待在此处,只怕还会有危险。而他们若再来,我如今这样,只会拖累长公主——”

李景升闻言眉头轻蹙。

秦苛说得不错。而她却没有秦苛想得这般周全。

沉吟片刻,李景升朱唇微动,“秦将军有何打算?不妨说来。”

“我们在此处修养的同时,得派人将这里的消息传回国内,让皇上与太后知晓此事。另外,我们还得派人前往突厥金帐,向景真可汗说明此事,这和亲一事既是他们提的,他们便得给长公主一个说法。至于这场和亲还是否继续下去——”

话音一顿,秦苛抬眸看了一眼李景升的面色,见她神色如常,方继续道,“那就看突厥可汗与皇上的态度了。”

李景升不得不佩服秦苛的思虑周全,便道,“你说得不错。金岭城那边,施黎已派人送信回去了。可是景真可汗那边,你可想好派什么人去?若昨夜的人就是受景真可汗之意,那么此行之人,便会有危险。”

“不会,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景真可汗当真敢对我们的人动手,便是失信于天下人,那么这个突厥可汗的位置,他也坐不稳了。”

李景升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追问道,“秦将军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秦苛颔首,“我的副将,施黎。”

李景升一怔,“他若走了,谁来照顾你?”说罢,李景升心念一闪,又道,“不若让松絮来照顾你?她心思细腻,办事妥帖,定能照顾好你。”

秦苛不知李景升为何这样提议,摆手道,“不必,帐外这么多亲兵,哪个不能照顾我?”

李景升见秦苛拒绝,又想着男女有别,松絮的确不适合待在秦苛的营帐内,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好罢,不过你若是夜里有什么不适,就让人来告诉我。”

秦苛闻言却是心神一动,声音低哑道,“长公主——为何对我如此关心?而且——我竟不知长公主还会医术? ”

李景升心里一凛,面上不动声色道,“也算不上医术,救你的那些手法,都是从前我生病时,太医对我施的手法,我不过如法炮制罢了。”

“至于那些药都是从宫里带来的,我不过是照着医书的记载煎的药,只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你若感激,就感激太后吧,因为那些东西都是她让人置办的。”

听着李景升对顾太后言行间流露出来的不敬,秦苛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向来冷峻的脸竟如寒冰消融,春暖花开。

“太后能置办这些东西,却置办不了人心。今日,长公主对我再三相救,这份恩情,我绝不会忘!还有,我今日对你的承诺,也绝不会食言。”

李景升听他嗓音沉哑,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坚定,眸色诚挚,心下微定。

她今日所行所言,要的便是秦苛对她态度的转变。

如秦苛这般心思细腻,智勇双全之人,若不将她放在眼里,她入了突厥便是任人宰割,可若秦苛将她放在心上,至少还能护她一片安稳。

李景升心思转动,面上浅浅一笑,“秦将军,你今日说的这些话,我可当真了!”

秦苛默默凝视着她的笑颜,轻轻颔首,“我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李景升唇角的笑意这才绽开。

与此同时,金岭城以北两百余里处,一片地势平坦而荒芜的平地之上,宫鸣一身玄色劲装,遥遥望着目力所及的远方。

日薄西山,晚霞似血。万丈余晖之下,宫鸣却敏锐的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因为就在众人身前的平地处,出现一片杂乱的蹄印。

而这些蹄印中央有一圆形印记,是军马。

宫鸣眸色一凝,遥遥见前方没有动静,心中越发警惕,他抬手示意身后一众手下,“小心埋伏,探查四周。”

众人领命,纷纷下马在四周查探。

不多时,一道声音骤然响起,“将军——这里有人!”

宫鸣循声驾马而去,直到行至一片不少乱石的平地上,他看到了一个人正昏睡不醒的侧躺着,身上的衣饰赫然是内监所穿的骑装。

在这条路上如此穿着之人,宫鸣很快想到了此人的身份,眸色微变,连忙朝手下道,“快,将他弄醒——”

手下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连安片刻后悠悠转醒,只觉头昏脑胀,待看清身前坐于马背之上,身形笔挺,气势凛锐的宫鸣时一惊,“你是何人——!”

宫鸣不动声色道,“我是博鳌城守城将士,奉命巡查时经过此处,你是何人,出了什么事?”

连安一听是此人是博鳌城的人,想起博鳌城与金岭城毗邻,位置虽不如金岭城那般险要,却也是魏境重要的边关城池之一,当下一喜,连忙道,“这位将军,我乃端阳长公主和亲队伍之人,昨夜营帐遭遇敌袭,众人反应不及四处逃散,而我也不知何时逃到此处,还请将军尽快将此事传回都城告知长公主遇袭一事——!”

宫鸣眸色一变,沉声道,“长公主呢?”

连安一滞,“这——我并不知,昨夜太乱,是秦苛将军护送她离开的。”

宫鸣眼睑微敛,沉声道,“带路——领我们去寻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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