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盛国强只是答应了下来,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但是林默然丝毫不怀疑他在业内的消息灵通程度。而林默然的笃定,也在相当程度上影响了唐泽,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很有希望的。
第二天起来,两人无事,在街上转了一圈后,提了点儿营养品去医院看王坤。
虽然这个时候他们献殷勤有些功利,但毕竟他们的目的也不是见不得人,就算是有所图也是光明正大。王坤即便不领情,也不应该厌烦才是。
医院里王峰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住进了病房,说是病情稳定,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他现在只是在熬时间而已。如果不能得到根治,比如换心脏,那么就只能熬一天是一天,而且最多也不过是再熬两个月,这期间,还有可能随时结束生命。
林默然和唐泽在前台问了王峰的病房便找了过去,远远地便看见王坤站在走廊上看着窗外。
医院建在一个小山头上,虽然医疗条件一般,但环境倒是很好。走廊的一边是一排病房,另一边是花园苗圃。许多可以走动的病人,在天气好的时候,都会在院子里散步聊天。
此时,王坤正站在走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院子里的一棵树,好像那棵树马上要大变活人一般。待到林默然走过去,轻轻喊了一声,王坤才惊醒过来,转头一看是林默然和唐泽,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奇怪,有点儿惊讶又有点儿惊喜,惊喜中却又带着些矛盾和纠结,直看得唐泽皱了皱眉。“王老板,你儿子……没事吧,我们来看看他。”
“没事没事。”王坤立即恢复过来,边领着两人往病房里走边客气着,“昨天的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今天又让你们破费,这怎么过意得去。”
病房是双人病房,现在另一边的床位是空的,只住了王峰一个。他的身体现在已经很虚弱了,虽然昨天抢救了回来,不过现在也没什么精神,正闭着眼睛休息。听见有人来,只是睁了睁眼,对他们笑了笑。
王峰只是听王坤说起,昨晚上多亏了两个好心人送他们过来,其他的也就不知道了。这个小伙子从小身体不好,和外人接触的也不多,倒是相当的单纯。
虽然在来的时候,两人还想着能不能从王坤嘴里再套些消息,但是看到人家儿子这个样子了,怕是跟他们谈什么的心情都没有。因此也就没有多坐,安慰了两句便起身告辞,让他好好休息。
王峰虽然跟他们只是说了几句话,却也是很疲惫了,便闭上了眼睛。王坤起身一直将两人送到了走廊。面对这种绝症,面对绝望的父亲,两人没打算再多说什么。倒是王坤的态度有些奇怪。林默然虽然没经过大起大落,不能说人生经历很丰富,但是毕竟在聚宝街那样龙蛇混杂的地方待了那些年,又是做生意的,旁的可以不会,但是揣测人心的能力多少要有一些。
“王老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林默然看着王坤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地问道:“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王坤紧皱着眉头,沉默半晌,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唐泽觉得他这一口气,几乎要将这一生的不顺心都叹出来一样,不由地道:“王老板,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直说,也许我们能帮得上忙。”
王坤现在最头痛的无非是钱,这个忙唐泽他们确实可以帮得上。但这就引申出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帮。
但有所求便万事好商量。
见王坤面有难色,几个人一直站在走廊上说话也不妥,林默然便提议去花园里坐坐。今天的天色不太好,虽然不冷却也没有太阳,小花园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王坤点点头,跟着两人后面往外走。一出了医院大楼的门,便从口袋里摸出包烟来,估计不是什么好烟也不好意思让林默然他们,自己点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三个人找了个小亭子坐下,林默然他们也不催促,等着王坤自己说。他们是昨天才见面的,顶多是萍水相逢,连一个熟字也谈不上。热情和好心都得适可而止,否则的话可能会有反效果。
王坤抽完了一支烟,终于下定了决心,叹了口气道:“昨天你们来我店里也看见了,那是当地的一家信贷公司做的。说是信贷公司,其实就是个放高利贷的,下面一帮打手流氓。哎!前一阵子小峰突然发病,我一时缺钱,实在是没法子,找他们借了十万块钱。中间我还了一次五万,利滚利的现如今还有八万,应该昨天还的。”
借高利贷就是个饮鸩止渴的事情,但存在即是合理,人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也是要借的。至于借了怎么还,能不能还,根本无法考虑太多。
王坤又抽出支烟来点上说:“本来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宽限三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上他们突然反悔了,逼着马上要钱,不然的话就烧了我的店,还说要给我点儿颜色瞧瞧。你们还年轻,可能还没这个感觉,人到了我这个年纪,自己无所谓了,最重要的就是孩子。小峰又是现在这个状况,一切顺利这个病都未必治得好,这要是再出点儿状况,那就真的是没有希望了。”
林默然点点头表示赞同,心情对病人的康复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虽然说起来像是奇迹一般,但是世界上这样的例子不少。如果病人保持愉悦的心情和开朗的情绪,顽强一点儿勇敢一点儿,绝症也有不药而愈的希望。但小峰若是知道了自己父亲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怕是没有被病魔压倒,先被自己的情绪压倒了。
“这事情说起来让两位笑话。”王坤的烟拿在手上也不抽,由着烟雾飘散,“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些年为了给小峰看病,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也卖完了。八万块钱对你们来说可能不多,但对我来说,却是不少了,现在我实在是凑不上了。”
“这有什么可笑话的。”唐泽正色道:“王老板,坦白地说,如果你被高利贷追债是因为吃喝嫖赌,那肯定不会有人同情,但是为了给儿子治病就值得同情了。但是这很反常,高利贷是求财而不是求命,没有理由那么急着追债,连一点儿筹款的余地都不给。何况你是本地人,还有房子在那里,又带着儿子,也不可能会为了这几万块钱偷偷地逃走,他们为什么要那么急?”
林默然想了想问:“王老板,你本来答应高利贷三天后还钱,是因为三天后有钱进账,还是为了拖延时间随口说的?”
王坤犹豫了一下说:“不瞒你们说,买金花钿的人三天后会过来,到时候我就会有一大笔钱进账,高利贷的钱也就不成问题了。”
能到处问着买古董的人,除非是帮人寻摸的,要不然绝对是有钱人。至少能拿出来百八十万,要不然看见了好东西也拿不下来。
这么贵的东西多付十万元定金,也是应该的事情。
林默然笑了笑,假装随意地将话题带过去说:“对了,到底这买金花钿的是什么人,能不能跟我们说说,我在古玩行里也混了十几年了,说不定是熟人。要是熟人可以给你说说做个担保,让他多付点儿定金不就行了。”
可没想到王坤面露难色地说:額“不是我不说,只是买家再三叮嘱,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虽然不懂业里的规矩,可已经答应别人了,说了总不好。”
又得求人借钱,又不能如人所愿。王坤此时为难得紧,脸色苦的能滴出水来。
顿了顿,王坤将剩下的半截烟在脚下狠狠地碾了碾,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唐先生,我知道这话说得不合适,但我实在没办法了。虽然昨天咱们才认识,但我知道你们是好人,要不然也不能那么热心地帮忙。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先借给我八万块钱,等三天以后那边的钱到账了,我还你十万,十五万也行。”
“我又不是高利贷。”唐泽先笑了一下,随即正色道:“王老板,八万块钱我有,这个数对我来说也不多,借八万还十万就不必提了,我不赚这个亏心钱。但我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能敞着洒。”
王坤连忙点头,再家大业大钱也是钱,就算是纨绔子弟一掷千金,也得有个名头。为博美人一笑也就罢了,借给一个素不相识,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骗子的人,确实是有些敞着洒了。但王坤觉得唐泽这话并不是完全拒绝,似乎还有希望。
果然,唐泽接着道:“谁都有困难的时候,何况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帮这点儿忙不算什么。但咱们昨天刚认识,今天就借钱,总得有个说法。”
想了想,王坤眼前一亮忙道:“我还有房子,就是开店的那个两层楼。那房子虽然破了点儿,但也不止八万块。只是因为那是自己盖的没房产证,所以变不了现,信贷公司不愿意要,我可以抵押给你……”
唐泽摆了摆手说:“那倒是不必,这个时候拿你的房子,岂不是落井下石。王老板,你看这样如何,其实我这趟就是听到了金花钿的消息才来的,但是迟了一步被别人买了,这也没办法,总有个先来后到。但是,是不是有这件东西在,是不是真的有买家,都是你说的,咱们也没法证实。如果那金花钿在你手上,你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只要知道你身上有这么个真东西也就放心了。万一那东西是假的,或者根本没有,那就……”唐泽做了个抱歉的动作说:“王老板,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我们毕竟以前也不认识,空口说白话总是让人觉得没有保障。”
唐泽的话说得合情合理,谁也反驳不了。林默然点了点头说:“只是看一看,应该不会让王老板为难吧,就当是我们千里迢迢前来开开眼界也好。”
之前卖过一枚仿制品,这王老板可算是有前科的人,林默然也觉得先验下货是有必要的。即使他们推断王坤手里有真东西,但是一切只是猜测。对唐泽来说,即使丢了八万块钱也不碍事,但要是连东西都没看见未免不值。
看得出来,唐泽开出的条件很让王坤动心,这毕竟是个非常合理的条件,而且不会给他带来一点儿的损失。现在这个社会就算是再人心不古,王坤也不觉得他们俩能做出见了以后眼睛放光抢了就跑的事情。
很多收藏者都有这样的想法,得不到能摸一摸也是好的,不能摸看一看也是好的。王坤倒是很能理解。
想了想王坤道:“行,不过金花钿我没随身带着,在家里放着呢。我去问一下医生,看看小峰的情况,要是不碍事的话,我带你们回去一趟。正好我也要回去拿点儿洗漱用品。”
唐泽点了点头,和王坤说好在医院门口等。
当下,王坤去找负责的医生,林默然和唐泽往外走去取车,一路走着林默然始终皱着眉头,快到了医院门口的时候缓缓地道:“我总觉得这事情有问题。”
“嗯?”唐泽转头看一眼林默然问:“怎么了?”
“高利贷逼债的事情。”林默然道:“虽然刚才我只是想把话题引向那个神秘的买主,但是细想想真的很奇怪。你是贵公子不缺钱,肯定没接触过高利贷,不过我在聚宝街,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信贷公司虽然利息高,但一般是讲信用的。这边答应了三天,对方又没有逃跑的迹象,结果不到半天就来逼债,这不合理。”
但凡是不合理的事情,背后总是会有一个你所不知也想不到,但是绝对合理的解释。
被林默然这么一说,唐泽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两人又商量商量,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说话间王坤已经急急忙忙从医院里面出来了。王坤在,两人也不好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便不再说话。
一路往观和渔村开,半路上又有信贷公司催账的电话打了进来,那边的声音极大,连坐在前排的林默然和唐泽也可以听见电话那头极为火爆的声音。
王坤心里急得很,生怕慢了一点儿,那帮要钱不要命的人真的会到医院去找自己儿子的麻烦。王峰现在那身体,好吃好喝好养着也时日无多,可不能再经受一点儿风吹雨打了。
卡宴在崎岖的道路上毫无压力,当驶进渔村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渔村偏僻没有那么严格的交通管制,王坤便让唐泽直接将车开到房门口去,那边街上的路不好走,能快一点儿是一点儿。王坤急,唐泽虽然没他急,但是想着能见到金花钿了,也不由有些心急起来。他找这件东西找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感觉近在咫尺。车子直接驶上了老街,远远地能看见富贵金铺了。林默然“咦”了一声,从车窗探出头去。
“怎么了?”王坤现在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让他不安。
“门口停了一辆宝马。”林默然道:“是不是有人来找你?”
这会儿快到中饭时间,街上没什么人,但是唐泽还是将速度放慢了。林默然努力辨认着。“是浙A的号码,杭州的车,应该不是高利贷吧,老板是不是你朋友……”
林默然话还没说完,却见王坤突然激动起来,就想拉开车门要往下跳,同时嘴里说着:“快,快。”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大家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唐泽赶紧踩了刹车,王坤跳下车全力往金店跑去,跑到门口时顿了顿,拿起墙角常年放着以防不时之需的木棍,拉开店门冲了进去。
林默然看得清楚,店门竟然没锁,王坤一拉就开了,再仔细一看,一把明显被暴力破坏的锁丢在地上,难不成是店里进坏人了。难怪王坤一下子慌了,金花钿在店里放着,那可是儿子救命的东西,要是丢了去哪里再寻几百万来。
只是这是法治社会,而且还是大白天,竟然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入室抢劫。还大咧咧地把车停在受害者的家门口,连号牌也不遮挡一下,这未免太嚣张了吧。
林默然和唐泽都愣了一下,也急忙跳下了车跟了进去。特别是唐泽,他好容易找到了一个线索,金花钿近在眼前了,这要是又失之交臂,那太可惜了。
两人只不过比王坤慢了两步进屋,进了屋却不见人,只听到有声音传来。这声音似乎是从地下传来的,林默然发现楼梯后面有一扇门,门半掩着,可以看见里面是通往下一层的楼梯。
渔村里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在自家的宅基地上盖的房,两三层不等。一般人家都会盖个地下室放点儿杂物,王坤家里很显然也有这么一层。
此时,从半掩着门的地下室里,传来王坤有些模糊的吼声。唐泽生怕来人凶猛,王坤一个人应付不了,正急忙要往下走,却被林默然拦住了。林默然“嘘”了一声,示意他听。
里面的声音很大,隐约听见王坤怒极的声音:“你又想干什么?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紧接着传来的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擅闯民宅被发现的惊慌和尴尬,而是丝毫也不输气势地和王坤对吼:“老东西你别想蒙我,我知道你要把它卖了,还知道卖多少钱,东西在哪里,快交出来……”
随即轰隆的一阵响,是东西被掀翻在地的声音,两人忙推开门往下去。
听王坤和来人说话的内容,他们应该是认识的,但是关系并不好,而且这人,是冲着什么东西来的。王坤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窥伺呢?应该只有那枚唐朝金花钿了吧。
林默然和唐泽两人对王坤的私人恩怨不感兴趣,但是对那枚五色宝石金花钿非常感兴趣,可不想在眼皮子底下被抢走了。
地下室里灯光明亮,照着一地的狼藉,看来这人已经进来一阵子了,但是还没找到东西。
这样重要的东西,王坤自然会找一个绝对稳妥的地方藏起来。就算是熟人,只要没露了底,想在那么大的一个家里找那么小的一件东西也不容易。
虽然想到了是熟人作案,可是两人下到地下室之后,和那人打了个照面,还是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