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清冷道长

等姜朝笙醒来时,夜还沉着,头上沉重的发饰和明显有些碍事的外袍已经被人卸下了,屋内静悄悄的,桌上还燃着一只将要烧尽的蜡烛。

她揉着眼撑起身,想观察一下周围的陈设,这才发现林赋寒还在她床边,正坐在地上,靠着墙睡着了。

他连睡着时看着都不是很安稳,眉心微拧,睫毛随着眼球的移动轻微地乱颤。那么大一个人,个高腿长,却蜷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很是可怜。姜朝笙忍不住下了床,蹲在他身边,指尖点上他眉间的褶皱。

林赋寒一下就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似乎辨别出来是谁,原本警惕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怎么了?”

他应该是没有完全醒,目光都没完全聚焦,嗓音微哑,完全是凭着本能第一时间询问她。黑亮的眼睛里氤氲着晶莹的水汽,纤长的睫毛根部沾着湿意,一下把他那种冷淡的气质冲散好多,看上去就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一般惹人怜爱。

姜朝笙的心蓦地软下来,她握住林赋寒的手,声音放得很轻很缓,语气柔软得不像话。

“你别再这里睡呀,没有多余的房间吗?不然我来打个地铺好了。”

地上的人的目光追着她的动作摇晃,过了好几秒,这些话仿佛才大脑接收到一般,引起对方的反馈。

林赋寒用力地眨了几下眼,难得进入沉睡,大脑昏昏沉沉,他捏着鼻梁撑起身子,慢吞吞地说道:“不,没事,有多余的房间,我只是想看……”

话说到一半,又忽然停住,过了一会才用另一种语气接上之前的话。

“房间闲置得有些久了,我只是想看看是否有需要打扫或更换的东西。”

这么说着,耳尖却悄悄红了。

“之前我怕你睡得不舒服,所以帮你把外袍和发饰拆下来了,但其他的……我并不方便做。”

林赋寒微微侧过脸,目光飘忽到别处,刻意不去看她。

“衣柜里能换的衣服。你换好后再睡一会吧。”

说罢,一闪身便消失在原地。

姜朝笙看着他曾经站过的地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害羞。

怎么林赋寒比她还容易害羞啊!搞得她也不好意思起来了!

姜朝笙捂着脸,掌心下是一片热意。

之后一连几天,姜朝笙都暂居在缥缈峰。期间谢折川曾传信给她,告诉他苍若和翠云如今在他府中,让她不必担心。

而林赋寒这几天好像很忙,白天通常都见不着人影,只能在桌上看见他留下的小物件,有时是钗子、手镯,有时是泥人、糖葫芦之类。

好像把她当做小孩子在哄。

姜朝笙把泥人拿起,对着光打量,心里这样嘀咕。

但嘴角却很诚实地弯起。

这天晚上姜朝笙睡得很不踏实,中途起夜,正巧碰上几日不见踪迹的林赋寒,他身披夜色,站在外屋,白衣上都沾着夜间的露水和寒气,正轻手轻脚地给她房中的花瓶里换上一束新鲜的花。

见她过来,紧绷的唇角下意识放缓,小声问:“是我吵醒你了吗?”

“是我今晚睡得不太好。”

姜朝笙摇头,拢了拢身上的衣袍,走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

“最近很忙吗?白日总是看不见你。”

话说出口,姜朝笙又有些后悔。

其实她只是担忧是否是她给他添了麻烦,但是听起来又好像在埋怨对方一样。

闻言,林赋寒也愣了一下,几乎是出自身体本能一般,他先说:“抱歉,最近有一些事情要做。”

“不过现在已经处理好了,之后应该都不会出门。”

说着,竟主动向她走了几步,眼眸也弯起了一个很细微、但很柔和的弧度。骨节分明的手挑起她耳边的一束发丝挽到耳畔,而后又低声念了句什么,耳后的肌肤传来微凉的触感。

姜朝笙有些疑惑地望向不远处的铜镜,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画面——耳侧的发丝上被簪上一小簇淡粉色的花,和花瓶里插着的那些一样。

“白日看见时,我就觉得这花应该和你很相配。”

林赋寒眼中有碎光荡开,平日里束缚着他的东西仿佛在这天晚上如数断裂,一下从终年不化的冰雪化作街边枝头第一朵迎春花。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心里轰然作响,热血一股脑冲上头,姜朝笙好半天说不出话,最终逃似的留他一个人,飞快地跑进里屋,一头扎进被子里。

脸颊好烫。

外屋,林赋寒看着姜朝笙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慢放下手。

就当是成全他……最后的私心。

耳边是今早谢折川问他的话。

“当初我们是为了颠覆仙门才合作的,如今你擅自修改了阵法,对我倒是造不成多大影响,只是你当真决定要这么做,不后悔?”

怎么会后悔呢?

年少时他愤世嫉俗,她给了他最温柔的拥抱;七年后他疲惫不堪,满心绝望和毁灭的念头,她又圆他一场美梦。

所以林赋寒怎么忍心让她因为自己沾上一身淤泥?

爱是无私,是放手,是成全。

他垂眸,轻轻亲吻刚刚触碰过她的指尖,眼底是刻骨的温柔,低声地,梦呓似的呢喃着。

“你的愿望,我都会替你实现。”

那日后,林赋寒当真如他所言,并未再出去过一次。只是传来飘渺峰的信一封接一封,似乎越发勤了。姜朝笙望着桌上快累了一沓的纸,好奇地问道:“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赋寒在案前看她画的符,眸光闪了闪,回答道:“这几日魔域的封印有些松动,估计外面的人是坐不住了。”

提及魔域,姜朝笙就想起自己的任务来,如今进展已经到百分之七十五,想来这里就是关键节点。她有些跃跃欲试,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只好旁敲侧击地问他:“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呢?”

林赋寒更正:“是我,不是你。”

又拿出一叠符纸放到姜朝笙面前。

“以后你要画符,就这个柜子里拿,记得了吗?”

她悻悻地低下头,有气无力地答道:“知道啦。”

姜朝笙本以为,封印松动只是会偷跑出几个魔物,没想到事情比她预想得还要严重些,第二天下午,林赋寒便找上她,说:“玄青门的护山大阵破了,这里现在并不太安全,我先带你离开。”

他握住姜朝笙的手,咬破指尖,凭空写了一道符咒,周围的景色瞬间变换,一转眼已身处另一座洞府。

“这里有我下的禁制,无论是魔物还是别的修士都进不来,厨房的柜子是一个储物的法器,里面我放了很多食物,你可以挑你喜欢的吃。这个洞口往里走是一片幻境,风景还不错,你白日无聊时可去那边走动……”

林赋寒一改往日的风格,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事无巨细,将她的大小事情都安排好,最后才拿出一个小盒子,缓缓推给姜朝笙。

木盒花纹古朴,边角还有磨损的痕迹,看上去有一段时日了。

“这个,可能需要麻烦你帮我保管。”

姜朝笙的指尖轻抚着上面的纹路,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最珍视的、愿意用生命去交换的东西,”林赋寒的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姜朝笙的眉眼,声音也温柔得像春日里的一缕微风,缓慢地流经她的耳际,“放在别处我总是不放心,总要担心她被毁坏,所以要藏在这里,才能保证她在一切结束之前完好无缺。”

闻言,姜朝笙顿时感觉手中的小木盒沉重几分,她朝林赋寒点点头,神情都透露出一股郑重的意味。

“你放心,我定时时带在身上,保证你回来的时候还一切如常。”

“如果是你的话,打开也无妨。”

林赋寒说完,沉默了一会,复又反悔,轻声说道。

“罢了,还是不要打开了。”

他留下足够的符纸后就往洞口走,走了几步后又停下,隔着一点距离,遥遥喊她。

“笙笙。”

短短两个字,仿佛在唇齿间辗转千万遍,才终于有勇气说出口,饱含着缱绻的柔情。

姜朝笙讶然地抬了眼。

林赋寒从未如此亲密的叫她,两人相识这么久,他都只是止步于一句姜姑娘,克制又疏离。

而如今,外面风雨飘摇,在两人即将分别之际,才软了眉眼,无比温柔地唤了一声,笙笙。

那双深黑的眼眸里似乎翻涌着暗涛,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口。

但最后,他只轻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不知为何,姜朝笙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于是她看着林赋寒的眼睛,对他说:“我等你回来。”

然后目送他的身影,被洞口的黑暗所吞噬。

等待总是漫长而煎熬的。

姜朝笙几乎是数着日子过每一天,分别时的一幕幕都印在脑海里,心里惴惴不安,唯一的安慰是系统面板平稳增长的任务进度。

大约到了第七天时,一直安静的洞口突然传来些许动静。

姜朝笙捏紧手中的符纸,紧张地看过去。

来人却不是当初约定好要来接她的林赋寒,而是谢折川。

嗓子堵得厉害,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揪紧了,勒得她无法呼吸,姜朝笙过了好久,才艰难地开口:“林赋寒呢?”

谢折川抿紧唇,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不能来接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he!下章就发糖!信我!(顶锅盖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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