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猜那玉枕里是什么东西?”徐卫东此时忽然语气一转,神秘兮兮地望着我和沈芳华道。
“徐白鬼,你当这是说评书哪。别废话,快点儿说!”沈芳华气道。
“生什么气嘛。”徐卫东赶忙道,“那玉枕里是一面铜镜,而且是一面透光镜。”
“透光镜?!”我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立刻追问道,“难不成和那只娃娃鱼肚子里的镜子一样,上面也有一幅地图?”
“真让你说中了。”徐卫东低声道,“那铜镜上面也藏着一幅光斑地图。我估计它和上次那面镜子肯定是一套的。”
“一开始你说我爷爷他们实际去的是西藏。这么说金家那面铜镜地图上标注的是藏区了?”沈芳华接口道。
徐卫东点了点头,微笑道:“沈家小姐果然冰雪聪明,也是一猜即中啊。”
“行啦,你一个大老粗就别学人家唐增拽文了。”沈芳华哂道。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你能肯定他们是去了藏区吗?你亲眼见过那铜镜和地图?”
“我当然没见过。但是我大伯徐礼川是亲眼看到了,金云亭带来的那个包袱里装的就是那面铜镜,而且上面的光斑地图也是金云亭在密室里亲自给他演示的,这都写在他的记录里了。”徐卫东说道,“沈家小姐你想想,当时只有咱们两家联手‘唱武戏’,线索就贵州和西藏这么俩地方。既然贵州没有丝毫踪迹,那么除了藏区他们还能去哪儿‘搭台’呢?”
说实话,徐卫东的这种推测算不上严谨,但我却认为他十有八九是猜对了。因为现在一切线索都指向了西藏:金家的第二块铜镜地图,“122”的下一步行动地点,还有发给我的那封电报,胶卷上拍摄的布达拉宫等,几乎无一例外都传递出了藏区的信息。
“那我爷爷信上说的‘瑶枕鬼帛’到底是什么?你也知道?”沈芳华继续问道。
“大概齐吧。我也是根据这些事儿,自己琢磨出来的。”徐卫东道,“我想是金家人在得到了那面铜镜地图之后,又打听到了你们沈家也有一方特殊的玉枕,所以金云亭才会登门拜访你爷爷。我估计那次在你们家的密会,金云亭就是想说服你们家老爷子打碎玉枕,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也有铜镜,最终目的就是要把那整张光斑地图给凑齐。”徐卫东顿了一下,接着道,“至于‘瑶枕鬼帛’嘛,瑶枕就是古人对玉枕的别称,这个沈家小姐你应该知道吧?”
“嗯。”沈芳华点了点头,“不过‘鬼帛’是什么我不清楚。”
“我也是猜的。”徐卫东悄声道,“我推测‘瑶枕鬼帛’可能就是在你们家的那方玉枕里,有一份写有鬼书文字的帛书。”
此言一出,我立刻恍然大悟。对啊,沈家人根本就没有去过最初的那个风水镇,自然也没见到过那面标示天怒山的铜镜,而沈舆坤在信上却明确提到了要去的地方是“黔境之天怒山”。目前看来,能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的就只有鬼书!我心说徐卫东真不愧是当年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确实有其高人一等之处。
“徐白鬼,还真有你的。”沈芳华瞟了一眼徐卫东。
“哪里哪里。我也是瞎蒙的瞎蒙的,呵呵。”徐卫东嘴里虽然这么说,脸上也是难掩得色。
“唐增,你半天没说话了。那两盒胶卷你洗出来了吗?上面拍的是什么?”沈芳华此时转头对我说道。
“嗯,洗出来了。你们看看吧。”我向四周扫了一眼,见无人注意我们,便偷偷地把照片从衣服的暗兜里掏了出来,递给了他们二人。
由于有了昨晚石聚生夜送抄手一事,我也不敢再大意,把胶卷和照片都带在了身上,以防“122”的人暗中搜查我的房间。
“这些是冰冻的……‘人墙’?!”沈芳华看到照片一下子连声音都变了。她和我当初看到照片的感觉一样,显然也是被那诡异的影像给惊呆了。
“这照的是什么地方,真是越来越邪门了。”徐卫东摇着头低声骂道。
“我估计这地儿也应该是在西藏,因为那卷胶片里剩下的全部拍的都是西藏的风光建筑。”我对他说道,“而且我在天津还收到了一份电报,我想肯定不是你们俩给我发的吧?”说着我又拿出了那份电报摊在了桌上。
“‘你们想知道的都在胶卷里’,还是拉萨?”徐卫东看了看,奇怪道,“唐通讯,就算我想给你发电报,可也得知道你家住哪儿啊。”
沈芳华也道:“是啊。我们根本不知道你家的具体住址,要想联系你最多也只能找你原来的工作单位。”
“所以嘛——”我压低了声音道,“只有两个可能。这封电报要不就是那‘第二股势力’发的,要不就是曲凡发给我的,因为除了咱们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手里有胶卷。”
“曲凡……”沈芳华的面色一下子黯然了许多。
徐卫东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就听他缓缓道:“那小子如果还活着,你们说他会不会加入了那‘第二股势力’?”
“这……”我和沈芳华一时语塞。因为徐卫东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当时那个打死九百老爹,开枪救了曲凡的人十有八九就隶属于“第二股势力”,而且他最后还居心叵测地用话留住了曲凡,天知道那人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再说曲凡那小子本来就城府很深,神秘莫测,他做出任何举动都是有可能的。
“行了,先别琢磨这个了。”徐卫东咳嗽了两声,转换话题道,“这电文不是说什么都在胶卷里吗?唐通讯,另外那盒胶卷呢?拍的是什么赶快给我们拿出来看看啊。”
我掏出了剩下的那个胶卷盒,对他们道:“这个里面装的不是胶片。”说完我便拧开了盖子,把那颗椭圆形的珠子和那一小截儿骨头一样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
“这是天珠和骨笛!”沈芳华见到这两件东西,脱口便道。
“不错。”徐卫东把它们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
天珠,也称“天眼珠”,是我国西藏地区特有的一种神奇宝石。据说它是地球上磁场最强的天然矿石,历来被奉为西藏密宗七宝之一。
当年著名的文成公主下嫁吐蕃赞普松赞干布时,带了一尊从印度请来的佛像作为陪嫁。在这尊佛像上即镶有百余颗各式各样的珍贵天珠,包括三颗九眼天珠,还有三眼天珠、二眼天珠、永生瓶天珠、虎纹天珠等其他多眼天珠,可见其珍贵。而且,相传高等级的天珠如果经由大修行者多年加持,还能拥有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
“我可从没见过这么小巧的骨笛……”
他话音未落,就听沈芳华忽然急道:“外面来人了!快点儿都把东西藏起来!”
我和徐卫东一听连头都没抬,立刻把桌子上的东西往怀里一通猛塞。刚收拾完,石聚生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三位都吃好了吧?宋主任已经到了,叫咱们一起去会议室开会哪。”
“好,我们这就去。”徐卫东答应着,脸上生生挤出了一丝笑容,揶揄他道,“呵呵,石同志啊,你还真照顾我们,不辞辛苦地又跑过来一趟,真是让您受累了。”
然而石聚生好像没听出好赖话,反倒跟着客气起来:“哪里。谁让我是单位里的老人儿呢,应该的嘛。徐连长太见外了。走吧,咱们一起开会去。”
会议室在招待所的三楼,我们刚走进去就吓了一跳。因为房间里此时已经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的人,那阵势就跟要开批斗会似的。
“就等你们几个了,赶快进来吧。”坐在前台中央的宋主任对我们几个招呼道,“咱们这就开始了。”
他这一说话,几十号人立刻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我们。谁都没想到“122”这次会来这么多人,我们几个赶紧低头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
“好,我们开会了。”宋主任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嗓子,“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坐在我旁边的这位是田庆隆教授,是研究西藏地区历史宗教的权威,也是我们这次进藏任务的总顾问。大家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多向田教授请教。”
我抬眼望去。只见那个田教授约莫在六十岁上下,头发花白,身材清瘦,戴着一副黑边眼镜,身上的中山装熨烫得平整而服帖,一瞧就是那种典型的传统知识分子。
宋主任继续道:“我们还请来了一位藏族同志做我们的藏语翻译,同时还兼任这次任务的向导。大家鼓掌欢迎——扎西顿珠同志。”
掌声中,一位身着藏袍、腰挎藏刀、耳佩银环的男人从前排站了起来,向大家弯腰致意。他的年龄看上去和徐卫东差不多,面色黝黑,体格健硕,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整个人往那儿一站,便透出一股勇猛和果敢。
扎西顿珠落座之后,宋主任开口对众人道:“我们这次的工作可能会比以往更加艰苦。因为这次的目的地是藏区之内的一座山,一座千年不化的雪山。”说到这儿他的脸上露出了领导特有的那种笑容,“希望大家能继承和发扬顽强精神,克服各种艰难险阻,完成好这个任务。”
雪山?听到这里我暗自叫苦,心说这回肯定比贵州那次还要凶险,否则“122”也不会一下子召集那么多人手来参与行动。
“下面就请田教授给大家介绍一下具体情况。”宋主任接着对田庆隆道,“田教授,您来说说吧。”
“我们要去的雪山位于西藏的阿里地区。”田教授毫不拖泥带水,直接便道出了目的地,“雪山的名字叫做冈仁波齐,是西藏八大神山之一。迄今为止,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位登山者和探险家能够征服它。原因很简单:这座山和其他的雪域名山不同——它是世界的中心。”
世界的中心?!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冈仁波齐,“冈”即“山”之意;“仁波齐”则是藏语“佛”的意思,合在一起意为“神灵之山”。它屹立在西藏阿里地区的普兰县境内,绵延于中国、印度、尼泊尔三国边境,海拔6656米,是冈底斯山脉的主峰。它孕育了250多条冰川,是恒河、印度河以及雅鲁藏布江等大江大河的发源地,被藏族人民称为“神山之王”。
冈仁波齐峰的山形极为特殊,酷似一座圆冠金字塔,四壁的分布对称鲜明,有如环绕着八瓣莲花,与其周围的山峰大相径庭。它的峰顶终年白雪皑皑,四周白云缭绕,在阳光照耀下会闪烁出奇异的七彩光芒,令人目眩神迷。而且奇怪的是,冈仁波齐山的向阳面纵有长时间的日照,却经年积雪不化;而其背阴一面反倒长年无雪,即使在某一时间有落雪覆盖,太阳一出便会立刻融化,与自然规律刚好相反。
更令人感到神奇的是,冈仁波齐峰的南坡横亘着一道平直的横向岩层,它与峰顶垂直而下的一条巨大冰槽垂直相交,竟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佛教徽征——万字格“卐”(佛教中精神力量的代表性标志,意为佛法永存——逍遥于津注)。
另外,除了藏传佛教之外,印度教、古耆那教以及西藏原生宗教苯教都将此山奉为神山,而且这些宗教都无一例外地认为冈仁波齐就是“世界的中心”。后来我才知道,田教授当时的那句话正是在引用这些宗教的论述。
“我这里影印了一些这座雪山的相关资料,还附带了一些藏区的历史文化,大家以后有时间多看一看吧。”田教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继续道,“为了让大家能够逐步适应高原的气候和环境,我们这次将使用汽车作为交通工具,走川藏公路进入藏区。另外鉴于这次行动比较特殊,上面还给我们派了几位登山教练员对大家进行专门的登山训练,接下来的十多天里希望各位同志努力完成好各自的训练任务。我们出发的时间就定在两周之后。”
“好,大家都听清了吧?”宋主任接过了话头,对众人道,“等到了藏区之后,我会再对每个人分派具体的任务。在成都的这段时间里,大家一定要做好登山的训练工作。相信各位心里都清楚,这样做不只是为了我们‘122’这个单位,这也是对你们自身的安全负责。”
宋主任的这句话倒是实话。且不说那冈仁波齐到底是不是神山,即便是一座普通的雪域高山,如果没有一定的专业技巧就贸然攀登的话,结局也必然是死路一条。
之后宋主任话锋一转,开始说起了套话,一番洋洋洒洒的宏论听得我直犯困。好不容易挨到了散会,大家立刻又被安排上了卡车,拉到了区内一处训练场中开始上登山的理论课。直到傍晚时分,我们才再次回到了招待所。
我和徐卫东、沈芳华原本想借着吃晚饭的机会继续中午的交谈。可由于“122”突然来了很多人,餐厅里一下子变得熙来攘往,而且每个人似乎都很注意我们,这么一来只能再找时间了。我们三个人无奈地匆匆吃了两口饭,便各自回屋去了。
我躺在房间的床上,打算趁这工夫学习一下田教授发给我们的影印资料。没想到只翻了两页我就看不下去了,因为此刻我的心里充满了疑问,脑子里考虑的全都是另外一些事情。
今天的会上,不管是宋主任还是那个田教授,对我们从天坑里带回来的那根翡翠权杖都是只字未提。可他们越是这样,我越确信“122”之所以能把下一个目标牢牢地锁定在冈仁波齐,肯定和那根权杖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此上溯的话,那面大鲵肚子里的铜镜才是线索的源头。
巧合的是,按照中午徐卫东的推测,他的大伯徐礼川和沈芳华的爷爷沈舆坤失踪前的最后一站正是西藏,而引领他们到此的也是金家人偶然得到的另一面藏有光斑地图的铜镜。这是不是意味着当年徐、沈两家进藏的目的地也和“122”此番一样,也是那座冈仁波齐山呢?
另外,根据沈芳华和徐卫东的讲述,金家的人,尤其是那个金云亭,表现得可谓相当积极。他游说沈舆坤打碎玉枕,获知了“瑶枕鬼帛”;又在二十年后把含有西藏信息的铜镜展示给了徐礼川,由此直接促成了徐、沈两家的联合行动,可以说在整件事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奇怪的是,无论贵州的天怒山还是西藏的“唱武戏”,一直极为热心的金家竟然都没有一个人亲身参与进来,这实在让人有点儿想不通。
再有,沉箱合影中的那个外国老头,还有曲凡的父亲曲云天,这两个人能和沈舆坤和徐礼川凑到一起,想必也绝非巧合,说不定他们也一道跟着去了西藏。至于那二人的真实身份,以及这几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目前还是一个谜,尚不清楚徐卫东和沈芳华是否得到了与之相关的信息。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沈舆坤在信中明确写道是要和徐礼川一起去贵州天怒山,为的是一个“天大富贵”。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突然改变了既定的行程,连天大的富贵都不要了呢?换句话说,西藏那里究竟藏着什么重要的物事,竟然会比天大的富贵还要吸引他们?
这一切让我隐隐地感觉到,那些人当年进藏要找的东西和这次“122”所寻找的目标应该是同一个。
此后的十多天我们过的是军事化的生活,每天吃饭、训练以及作息的时间都是被严格管理起来的。我虽然对“122”采取的这种方式颇为不满,但不可否认,这也让每个人的学习效率都达到了最大化。等到出发之前,连我自己都觉得别说什么冈仁波齐了,就是珠穆朗玛峰我也能爬得上去。
两周之后的一个清晨,招待所门前一下子停了三辆大轿子车。不知是凑巧还是宋主任有意安排,我和徐卫东、沈芳华,还有石聚生被分在了同一辆车上,同车的竟然还有那个藏族向导扎西顿珠。
片刻之后,伴随着发动机“隆隆”的点火声,我们终于起程开拔了。在成都的这段时间里,尽管我没上青城山,没看都江堰,甚至连市区都没进去过,但回锅肉和麻婆豆腐的美妙滋味却依然让我对这座巴蜀名城有些恋恋不舍。
俗话说“少不入川,老不出蜀”。好在我还年轻,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再来感受这片土地的。天府之国,我们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