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一直低着头,想要集中精神。更衣室里充满了水蒸气、交谈声还有湿乎乎的浴巾拍打光屁股的声音。学员们纷纷脱掉汗水淋漓的练功服,一个个去冲澡,等着吃完午间餐后继续回课堂接受课程。
约翰很不情愿光着身子,虽然所有人的身材都和他的差不多。他的顾虑要归咎于十六岁时高中里的噩梦,那是个一直到他离开学校后才算摆脱的噩梦。
他估计现在还是午夜时分,又觉得似乎已经快凌晨四点了……即使说现在是后天他也相信,训练让他整个人都累垮了。他们之中没有人特别强壮,可是每个人都能跟上费瑞以及托蒙特后来的训练进度。该死,有少数几个人的动作还很到位,约翰却表现得一塌糊涂。他脚步很慢,手总是在错误的时间摆到错误的位置,连一点身体协调性都没有。天啊,不管他多么努力尝试,总是找不到平衡感。他的身体就像一只漂浮在水里的袋子,只要朝一个方向移动,其他部分就会毫不合作地浮起来。
“你最好快点。”布雷洛克提醒他,“我们只剩下八分多钟了。”
约翰看了眼冲淋房,喷淋头还开着,不过里面已经没人了。他迅速脱掉衣服和护腰,快速地走向……
该死,拉什站在角落里,就像是特意等着他。
“嘿,大家伙。”他阴阳怪气地说,“你真是给我们大开眼界……”
拉什突然住嘴,盯着约翰的胸口。
“你这个小混蛋。”他突然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冲出淋浴房。
约翰看着左胸前的那个圆形印记,这是他生来就有……托蒙特告诉过他,这是黑剑兄弟会的成员在入会时获得的印记。
棒极了,现在他可以把这个胎记也加入到“不想被同学议论的话题”列表中了。
等到他腰间裹着浴巾从淋浴房里出来,所有人包括布雷洛克都站到了一起。他们如同组成了一个紧密又沉默的团体,死死地盯着他。他不由在心中怀疑,吸血鬼也像狼或者狗那样,喜欢群体活动吗?
所有人都瞧着他,让他心中暗叹,呃,好吧,这下倒成了莫大的认可。
约翰低着头,走到更衣柜前,迫不及待等着今天快过去。
大约清晨三点,费瑞快步沿着十号大街走向“零度总和”俱乐部。布奇等在俱乐部那扇透明旋转门外,不顾严寒,懒洋洋地坐着。等身长的开什米大衣和压低的红袜队球帽让他看上去很不错。
“怎么说?”两人一击掌,布奇问道。
“今晚上这里连个次生人都没,大家连人影都没见到。嘿,伙计,谢谢你陪我,正需要找个人。”
“别客气。”布奇把红袜队球帽压得更低。他和兄弟会的几位成员一样,保持着低调的生活。在当凶杀案警探的时候,他曾经把一大票毒贩送进了监狱,所以在这种地方,他最好别显得太出挑。
俱乐部里的电子合成音乐令人有些心烦,闪烁的灯光和所有人类的存在也是如此,但费瑞有他必须过来的原因。而布奇不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只是善意帮忙。
“这地方实在是太他妈少有了。”布奇开口道,眼睛瞟着一个穿着粉色休闲西服的家伙,他的脸上有着与之相称的装模作样,“特别是在这个年代里,竟然每天还能供上这种家酿的啤酒。”
他们走向VIP区,保镖即刻拉下护绳,让他们通过。
费瑞朝保镖点头示意,望着布奇说:“我用不了多久。”
“你知道去哪里找我。”
布奇走向他们常坐的桌子,费瑞则来到VIP区的后面一扇由两个彪形大汉把守的门前,里面是瑞文德的私人办公室。
“我去告诉他你来了。”左边的保镖说。
没过几秒,费瑞就被让了进去。办公室布置得更像是个洞穴,低矮的天花板上投下昏暗的灯光。吸血鬼坐在占去了大部分空间的办公桌后面,当他站起来的时候,空间显得愈发狭窄。
瑞文德大概有两米,高耸的摩西干头和那套漂亮的意大利西装一样恰到好处。他脸上冷酷和睿智并重,和他投身的危险事业吻合得天衣无缝。只有那双眼睛并不合衬,瞳孔是深邃的紫色,闪烁着光芒,具有令人意想不到的魅力。
“这么快就又要了?”他开口问道,声音低沉,比往常更加生硬。
拿货,然后走人,费瑞在心中决定。
他拿出一卷钞票,拨出三张大额千元纸币散在铬合金桌上:“量要比平时多一倍,我要切好的。”
瑞文德阴冷一笑,对左侧的手下说:“拉利,给这男人他要的东西,还有,把烟卷分装好。”一个手下从阴影中出现,又钻入了房间角落的一扇小门里。
只剩下两人独处之后,瑞文德不紧不慢地从桌后绕到前面来,仿佛血管里流动的是油一般,满脸欲盖弥彰。费瑞把手伸进大衣里,摸到了手枪。
“看起来,我们是没法让你爱上更重口味一点的货了。”瑞文德说,“这些‘红烟’不过是给那些喜欢低度消遣的人准备的。”
“如果想要别的,我自然会问你。”
这个吸血鬼在他身边站定,挨得很紧。
“你有一头美丽的头发,你知道吗?简直就像女人的头发,染了不同颜色。”瑞文德的怪异声音带着催眠的讯息,紫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狡黠,“说到女人,我倒是听说,你从来不占我这里的女士们送上门的便宜。这是真的?”
“你关心这个干吗?”
“只是想确认下你需不需要服务罢了。客人的满意度非常重要。”男人凑得更近,对着费瑞的胳膊略一点头,那把枪就隐藏在衣服下面,“你手上现在还拿着枪,是怕我吗?”
“只是想确定我可以收拾你。”
“哦?真的吗?”
“嗯,如果你想尝一下被格洛克顶在嗓子眼里的滋味。”
瑞文德却露齿一笑,獠牙尖泛着寒光:“你知道的,我听到一个传闻……关于保持独身主义的黑剑兄弟会成员。嗯,明确点说,那是个严于律己的战士。我还听说过关于那个男人的其他事。他丢了一条腿,有个双胞胎弟弟,是个刀疤脸,不善交际的怪胎。不会那么凑巧,你就是那个兄弟会的战士吧?”
费瑞直摇头:“不是我。”
“哈,有意思。我倒是见过你和一个某张好莱坞帅哥脸的家伙厮混。实际上,我可见过你和不少符合传闻描述的大块头混在一起。你该不会想说……”
“帮我个忙,快点把烟草准备好。我去外面等着。”费瑞转身要走,他从一开始就心情不佳,而且没找到战斗发泄,此刻的心里更加紧迫。因为贝拉的拒绝,心中在淌血。现在不是起冲突的时候,他已经快压断最后一根神经了。
“你选择独身,是不是因为喜欢男人啊?”
费瑞一回头,质问道:“你今天晚上怎么回事?你本来最多算是爱耍花招,但现在的你就是个真正的混蛋。”
“你知道吗,或许你只是需要上个床发泄下。我是不碰男人,但我相信能帮你找个贴心的……”
这已经是费瑞二十四小时里的第二次发飙了,他冲到办公室的另一头,拎住瑞文德的古驰西装的领子,将他按在墙上。
费瑞顶着他的胸口,狠狠道:“你干吗挑衅我?”
“上床之前,你想要先吻我吗?”瑞文德不为所动,低声调笑,“我是说,考虑到我们只有商业上的往来,你至少可以先表示一下嘛。还是说,你不喜欢前戏?”
“去你妈的。”
“好吧,又绕回来了。我还期待着从你身上见识点稍微有趣点儿的事情呢。”
“很好,那这样呢?”
费瑞重重咬在对方的嘴上,两人的头重重碰撞在一起。这和性并不搭边,只是为了抹掉那个混蛋脸上的可恶表情。果然奏效了。瑞文德先是一怔,随即怒吼起来。费瑞却知道这家伙不过是色厉内荏。为了保证让瑞文德学上一课,他还是用獠牙咬破了这个男人的下唇。
血液接触舌头的那一刻,费瑞猛然往后撤,惊讶地张着嘴巴。震惊之余,他努力平复呼吸:“好吧,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罪恶吞食者?”
他的问话令瑞文德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表情异常严肃,没有一丝情绪外露,近乎死寂。他陷入沉默,似乎在考虑如何做出含混的否认。
费瑞却摇着头提醒:“不要试图隐瞒,我尝得出来。”
秘紫色的瞳孔眯了起来:“正式的称呼应该是通感者。”
费瑞按在男人身上的手陡然一紧,真见鬼,一个通感者,他心想,竟然会住在卡德维尔,和其他族人混住在一起,还隐瞒自己的身份,装作一介平民。
天啊,这是多么重要的信息。瑞斯最不希望族内发生内战。
“我必须指出一点,”瑞文德淡淡地说,“要是把我交出去,你的供应商就没了。你掂量掂量。要是我被干掉了,你要上哪里去弄想要的东西。”
费瑞无声地注视着那双紫色眼睛,其中内含深意。一旦回去,他会立即通知兄弟会,然后牢牢看住瑞文德。至于把这个家伙交出去……历史中记载的对通感者的歧视让他震惊,那是绝对的不公,那群人从没有在他们的魔术袋子里摸出过什么害人的货色来。况且,瑞文德这间俱乐部至少已经开了五年了,压根没有一点通感者的表现。
“我们可以做笔小交易。”费瑞说着,对带有敌意的瞪视报以强硬的回应,“我不声张,你在城里安心待着,但是别再来招惹我。我可不会傻站着等你抽走我的情绪。你现在是不是就准备这么干?你想惹毛我?因为你现在对情感的需求很强烈,你饿了。”
瑞文德正要开口说话,办公室的门却被甩开了。一个女性吸血鬼闯了进来,然后呆住了,眼前是一副不容猜疑的画面:两个男人紧贴在一起,瑞文德的嘴唇在流血,而费瑞的嘴上还有血迹。
“滚出去。”瑞文德粗暴地吼道。
女人迅速后退,绊了一下,手肘砸在了门框上。
“那么说,我们成交了?”费瑞对开出的条件不松口,追问道。
“如果你承认你是黑剑兄弟会的话。”
“我不是。”
瑞文德的目光闪动:“那我告诉你,我不相信你说的。”
费瑞突然明白过来,今晚这场关于兄弟会的讨论并不是个意外,于是他向男人继续施压,狠狠地问:“我倒很想知道,如果你的身份传出去,你准备怎么应付呢?”
“我们……”瑞文德倒抽了一口凉气,“成交。”
布奇抬头看着他派去催费瑞的那个女人。换作平时,交易总是很快就结束,可现在已经超过二十分钟了。
“我的弟兄还在里面吗?”布奇问道,心不在焉地看着她揉手肘。
“哦,他还在里面,没什么事。”她勉强对他一笑,布奇蓦然发现她也是个吸血鬼。面对人类的时候,他们总是会避免露齿一笑。
她还是挺漂亮的,他心想道,金色长发,黑色的皮装突出胸臀处的优势。她钻进卡座,坐到他身边,他捕捉到了她的气味,无聊地想起第一次在……好吧,是夏天的时候,在他遇见玛丽莎的那一刻。
他一口喝光了杯中的威士忌,又瞥了一眼那个女人的胸部。没错,他的脑袋里都是性爱,但不过只是单纯的身体反应罢了。他对这个女人的兴趣与对玛丽莎的爱相比不值一提。
坐在身边的女人瞄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的思绪飘到了哪里:“你的朋友或许还要在里面待一会儿。”
“是吗?”
“他们的好事才刚刚开始呢。”
“交易?”
“做爱。”
布奇猛然回过头,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刚说什么?”
“哦,糟糕……”她一皱眉,“你们两个是一对?”
“不是,我们不是一对。”他打断道,“你他妈到底在说些什么?”
“嗯,我也觉得,你不像那种人。你的品位不错,不过身上没有那种味道。”
“我的兄弟也不喜欢男人。”
“你确定吗?”
他想到费瑞的独身主义情结,开始动摇。
无论如何,对布奇来说,只需要再来一杯就好,又不用他掺和进去。他抬头招呼女侍者,后者跑了过来。
“再来杯双份威士忌。”他说道。出于礼貌,他转向身边的女人,“你要点什么?”
她把手按在他的大腿上:“事实上,我需要。不过她给不了。”
女侍者离开之后,布奇靠回卡座,展开双臂,敞开怀抱。吸血鬼女人接受邀约,顺势靠在他身上,一只手在往里挪动。他的身体不由一滞,似乎是近几个月来第一次身体有复苏的反应。他忽然觉得或许与她激情一番之后,就能把玛丽莎抛到脑后。
女人开始隔着裤子抚摸他的下体,而他的目光带着解剖性质的玩味。他明白这样的眼神会将他俩引向何处。到了最后,他会带她去俱乐部的某个独立浴室。花上十分钟,脱掉她的衣服,和她办事,然后走人,丢下她一个。
上帝,在他的生活中早已数百上千次地重复过这场快速的交易,其实这和把自慰伪装成性爱并没有太大分别,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又想到玛丽莎……然后感到泪腺的刺痛。
身边的女人又动了动,胸脯压住他的手臂:“我们到后面去吧,亲爱的。”
他的手覆在她按住自己裤裆的手上,任她在耳边发出小猫撒娇一般的声音。最后他移开她的手:“对不起,我不能。”
女人坐起身,狠狠盯着布奇,似乎觉得他在耍弄她。布奇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他不准备解释为什么自己再也不做爱了,只是万分确定,自己完全不了解为何玛丽莎要这样冷落他。他只知道过去和女人随便上床的习惯不再适合他了,至少今天就不行。
费瑞的声音陡然打断了俱乐部内的杂音:“嗨,‘条子’,你是要留下,还是走人?”
布奇一抬头,有些心神恍惚,猜测着费瑞的性取向。
他的举动让这位兄弟的黄眼睛眯了起来:“搞什么啊,‘条子’?”
“我准备好走了。”布奇回答说,摆脱当前的尴尬。
他站起身,费瑞则狠狠瞪了那个金发女郎一眼,那是“你最好闭上鸟嘴”的特别警告。
喔,两人一道走向门口的时候,布奇想,那么说,费瑞真的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