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秋原和程万生来到义庄,远远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保安队员。保安队员一见镇长来了,忙行礼通报里面的保安队长。万山镇的保安队长叫楚新,性格粗心大意又极易冲动,所以得了个外号叫“粗心队长”。
粗心队长平时这个时候本是在巡逻,今晚却被镇长派来义庄等待,惹得他大为不满。一见程万生进来,便抗议道:“镇长,现在镇上居民人人自危,我们保安队应该巡逻守护,你怎么把我叫到这种死人地方来?”
程万生瞪了楚新一眼:“楚队长,叫你来这里自有我的安排,你少安毋躁。”
许秋原一进义庄就发现地上放着一具用白布遮盖的尸体,白布中间一大片红褐色血迹,显然干枯不久。许秋原拉开白布,露出一张血肉模糊又有淡淡血腥味的脸,这张脸可谓是不堪入目,两只眼珠子不知掉到哪儿去了,鼻子被削去一半,剩下一边,这一边只剩一个肉糊糊的小洞,嘴巴像是被什么利器割到一样,从左边起一直裂到耳根处,皮肉向外翻出,露出半黄的牙齿,整张脸布满道道纵横交错的寸宽伤痕,在伤痕处溢满黄色液体。
许秋原这辈子干的是与尸为伍的行当,什么尸体他没见过,眼前的一幕虽恶心了点,但他却连个眉头也不皱一下。程万生冷不丁一看,“妈呀”一声,也不管其他,直接跑到外面吐了个昏天暗地,直接把水仙楼那一顿给吐了出来。
许秋原仔细查看尸体后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丧尸所为。”
粗心队长与许秋原合作过几次,向来很佩服许秋原的本事。知道许秋原这样说,那就一定知道了什么。他问道:“许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最近死的几个人都是这副模样,这凶手是个什么鬼东西?”
粗心队长虽然平时有点粗鲁,不过为人倒是挺正直,许秋原看这个人还算比较顺眼,他回道:“队长,这个人全身被抓成肉糊,伤口似是被利刃割成一样,且尸身已现尸气,这很明显是丧尸所为。”
程万生刚吐完走进来,听到许秋原讲解,问:“许叔,丧尸是什么东西?”
许秋原想了想说:“凡是人死后不化,在出现诈尸情况下有几种变异:死而僵硬,身长绒毛,见人便咬乃是僵尸;死而不化,身体僵硬,无绒毛,见人便撕抓,乃是丧尸;死而显腐,无绒毛,尸体柔软,见人就啃咬,乃是戾尸;死而全身发臭,无绒毛,尸身显腐,见人便掐便追,乃为行尸。诸如此类,这个尸身死状吻合丧尸所为。”
程万生从未听说丧尸一说,忙问:“那该怎么办?可有法子对付?”
许秋原一笑:“丧尸体内长年积聚尸气,狗蛋拿出古尸的‘咙丹’就等于放出尸气,古尸被尸气所影响而变成丧尸,不过丧尸比僵尸好对付得多。”说着,他掐指算了一下,接着道,“现在已是二更天,错过了对付丧尸的时辰。万生,明天命人准备一些空心钢箭,找几个射箭好手来。木板五十块,要如饭桌大小,腕粗麻绳一捆。还有,在离镇门前清出一百米的路,严令附近居民不可出来。另外还需要香灰十斤。明夜子时,且看我降伏丧尸。”
程万生礼送许秋原离去后,吩咐粗心队长叫人连夜准备。
乱葬岗
农凡与宁雪涵一直聊到天现微亮,宁雪涵这才起身告辞,经过这次长谈后,农凡这才知道宁雪涵因以身为本,每到夜晚都要施法镇守纳啸穴,是以白天她都在打坐歇息,只有到了夜间才会出来活动。
同时他也了解到,宁雪涵为了防止墓穴产生异变,经常使用幻术阻吓盗墓贼和有心人,之前自己所看到的鬼魂,正是她所幻化出来的。
一想到这点农凡就来气,心里暗道:张小洛这死丫头也不告诉我真相,一直把我蒙在鼓里,害我被吓个半死,等你来了瞧我怎么收拾你。
望着就要进入坟墓的宁雪涵,农凡犹豫了一下,冲口而出道:“宁姑娘,晚上可否再见?”
宁雪涵一只脚已经踏入暗门,听到农凡问话,她顿了顿,说:“若农公子想相见,坟前呼三声。”说完进入坟墓,只留下农凡痴痴呆望。
天刚蒙蒙亮,张小洛便起床做饭,刚走出房门就看到许秋原推开宅门走了进来。张小洛行礼道:“师父,早上好。”
“不好。”许秋原冷冷回道。
张小洛嘻嘻一笑,知道许秋原还在生昨天的气:“师父,中午我想做百香红烧肉,不知师父喜不喜欢?”
“真的?!”许秋原一生走过不少地方,各地美食亦吃过不少,却唯独偏爱张小洛自制的百香红烧肉,张小洛每逢他生气,便以百香红烧肉诱惑安抚。
许秋原一听到张小洛要做他最爱吃的一道菜,自是欣喜不已,不过想到自己有事在身,他不由得失望道:“我要立刻回到镇上,明天之前是回不来了,吃不上了,后天再做可以吗?”
一听许秋原今天有事要忙,张小洛心中暗喜:“太好了,这样我便可和师弟单处一天了。”一想到这点,她的脸上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好,弟子连着给师父做三天百香红烧肉,好让师父过过瘾。”
张小洛做的红烧肉比较特别,不但讲究火候,也讲究配料与时间,所以做起来颇不容易,平时就是许秋原磨着张小洛做,她也不肯。一听可以连着三天吃到可口美味,许秋原乐得是哈哈大笑,昨天被饿了一天的气也就消了。
做好早饭后,张小洛提着饭篮给农凡送饭,等来到乱葬岗一看,农凡又在发呆,她远远地喊了一声“师弟”,想必昨天吓农凡付出的代价已经让她学乖了。
农凡回头跟张小洛打了声招呼,张小洛刚走两步,农凡突然惊叫:“小心,有蛇!”这一声叫的是既惊慌又紧张。张小洛吓得怪叫一声,四处乱窜,不住叫喊:“啊……在哪里?在哪里?快救命啊!”
那样子就别提有多狼狈了,待定下神来后,却发现四周并无一蛇。望向农凡,只见他正捂着肚子大笑。
原来张小洛从小怕蛇。她刚随许秋原安居在绿叶庄时十分调皮。有一次半夜起床上茅房,望见庄外飞舞着许多萤火虫,一时贪玩,竟追随着萤火虫深入乱葬岗附近的一片丛林里。结果追了半天,她才察觉自己迷了路,这一害怕,路是越走越乱。
正当惊怕之时,不巧一条竹叶青窜入她的视界里,这小丫头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哭喊起来。小丫头被吓得只知哭喊却忘了逃跑,眼见毒蛇张口便要咬向她,危急关头一只手抓住了毒蛇,将她从蛇口中救出,而这救她的人,正是宁雪涵。张小洛见宁雪涵虽阴气森森,却长得美丽不凡,又出手救了她,欣喜之下也忘了害怕。
其实宁雪涵原本不想出手,但见小姑娘哭得凄惨,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这才出手救下她。这两人一个天真活泼,一个长年孤独寂寞,相处不到一刻便聊得甚欢。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张小洛经常瞒着许秋原半夜去找宁雪涵玩闹、谈心。
后来被许秋原发现了,不但把她关了好几个月,还下令她不准再去见宁雪涵,否则就将她逐出师门。其实许秋原也是为了张小洛好,宁雪涵住在纳啸穴之上,煞气深重,对人的危害极大,张小洛若长此与她来往,轻则重病,重则丧命。
张小洛恶狠狠地盯着农凡,已经恼羞成怒。她厉声喝问:“你是如何知道我怕蛇的?敢拿我寻开心,今天的饭菜你不用吃了。”
“哈哈,师姐,这可是你骗我在先,你装作不认识宁姑娘,又骗我远离她。可你们不但认识多年,而且她还救过你。”农凡依旧笑嘻嘻的,一点都不为饭菜的事担心。
张小洛闻言一怔,原来是宁雪涵把自己幼年的羞事告诉了农凡。她没好气地说道:“我的确认识宁姐姐多年,但我没骗你。宁姐姐身上煞气很重,跟她在一起时间长了,轻则重病,重则惨死。当年我便是害了一场大病才让师父知道的。”
农凡心想张小洛所说的话多半不假,且昨夜宁雪涵也劝他以后少相见为宜。想到这儿,他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张小洛看到农凡脸露失望之色,担忧不已:“师弟,你该不会是看上宁姐姐了吧?你要搞清楚了,你来这里是为了练胆,好达成条件进入师门!”
不怪张小洛这么想,虽然宁雪涵是个怪人,甚至有些令人畏惧,但她那份圣洁之美的确很容易诱惑到男人。
见农凡沉默不语,张小洛更是担忧:“你可不能喜欢宁姐姐啊,你们是不可能的。”
“放心,我只是见她孤寂,同情她而已,并无非分之想。”
听到农凡这么一说,张小洛心中一宽,笑道:“我也许久没见到宁姐姐了,师父今天有事,我便陪你度过这最后一夜吧。”
两人东拉西扯,时间渐渐流逝。
入夜,乱葬岗再次被阴森恐怖笼罩。农凡不知是已习惯这个地方还是有张小洛陪伴的关系,觉得乱葬岗已不似前两晚那般诡异阴森。
张小洛见农凡一脸轻松,说道:“师弟,你想入赶尸一行,没有真正的胆量是行不通的。前两夜宁姐姐手下留情,你见不到真正的恐怖,待会儿见到宁姐姐,我干脆拜托她幻化出最恐怖的场面让你见识见识吧。”
农凡一颤:“啊,师姐,这……这没必要吧?我看我现在胆子已经够大了。”
“不行,你要是不经历这一关,以后迟早会出事的,你放心,那些都是幻象,没什么可怕的。”张小洛一脸不怀好意。
“你……你一定是师父派来监视我的,我……哼,见识就见识,莫说一只鬼,就是来个成千上万我也不怕。”
于是,三个时辰后,乱葬岗迎来百年来最恐怖的一幕:密密麻麻的鬼魂,恐怖的哀叫声,令人发指的鬼容,尖锐异常的惨叫声,混在深山野林的黑暗里。
“够啦,够啦……我快要吐了。”农凡脸色苍白,全身颤抖不停。旁边张小洛“咯咯咯”笑个不停,宁雪涵则依然一脸冷漠。
见农凡连连求饶,宁雪涵一挥手,各种幻象凭空消散。
张小洛边笑边拍打农凡的脑袋说:“虽说鬼很难看,但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小了吧?你看,裤子都湿了。”
农凡闻言低头一瞧,原来自己竟被吓至失禁,他不由得脸色一红,想不到在两个女子面前如此失态,真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张小洛一直止不住笑,农凡心中火气渐升,心道:堂堂男子汉,竟连个小丫头都不如,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想到这儿,他转头对宁雪涵说道:“宁姑娘,可否麻烦你再幻化一次。”
宁雪涵和张小洛闻言一愣,方才他还吓得连连求饶,怎么现在却想再来一次。
也不问为什么,宁雪涵冷声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公子看好了。”
宁雪涵这次所幻化出来的,是一具具浑身爬满了蛆虫的尸体。这些尸体或断手断脚,或浑身腐烂,或面目全非,所有鬼魂张牙舞爪,在农凡面前晃来晃去,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农凡强忍恶心之感,眼睛从一个跳过另一个,他明白这些尸体就算再难看、再凶猛,也不会伤害自己。现在只有做到面不改色,才能挽回方才失去的一点尊严。
俗话说:“常见不奇,少见多怪。”在一遍又一遍的“巡视”之下,农凡居然觉得不怎么恶心了。他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惊慌的,看久了就觉得见惯不怪了。在下还是蛮有胆量的。”
自觉挽回少许颜面的农凡有点得意,张小洛嗤之以鼻,说道:“宁姐姐,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恐怖,看这家伙还敢不敢自大。”
宁雪涵望向农凡,说:“农公子可敢瞧上一瞧?”
农凡也有些好奇,不知道宁雪涵能变幻出如何恐怖的东西。他拍拍胸口说:“我现已对自己很有信心,还劳烦宁姑娘再出一次手。”
宁雪涵眼神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莫名异光,她幽幽道:“我这次所幻化的,是几年前我所看到的一具尸体。这具尸体咬舌自尽,死后自是无舌,被人抛弃于山野,三天肉身现腐,四天尸味引来野兽啃噬,身体血肉模糊。五天尸身生蛆,引来昆虫围食,生出恶心恶臭。六天尸身流脓发黑。七天只剩白骨少许腐烂皮肉。看,这便是那尸体的模样。”
说完她团身一转,幻化成一具尸体出来,只见她脸上白骨毕露,头顶上一半头发已被扯去,只剩一半连着少许筋肉,翻在没有耳朵的耳洞口,无发的一边爬满蠕动的蛆虫。头骨带着少许腐烂皮肉,上面爬满生蛆。一只眼球已不知所终,露出肉糊糊的红黑色小洞,另一只吊在脸庞上,眼球连着一条青黄色筋肉,在脸庞上晃来晃去。中间的鼻子已被野兽咬去,露出两个黑漆漆的小洞口,时不时有蛆虫爬进爬出。
宁雪涵并没有完全显露出那具尸体的模样,但单凭这一头部的模样,就让农凡连退三步,他心中有害怕、有恶心、有惊讶,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各种感觉让他难以招架,无力地跌倒在地。
农凡呆看了许久,颤抖着站起来说道:“够了,宁姑娘,我不想再看了。”
宁雪涵一个转身,恢复那苍白的绝世美貌。她冷冷道:“农公子害怕了?”
“不是,在下只是不适应这种反差。宁姑娘,你不该将幻象用在自己身上。”农凡摇头否认。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身上都具有美与丑的一面,很多事情,丑陋的一面反而更真实。”不知何故,一直语气冷淡的宁雪涵在说这些话时,农凡与张小洛觉得她的语气充满着许多无奈与孤寂。
想着宁雪涵的话,农凡心中有些顿悟。这世上万物都有其美与丑的一面,生命自然的本身,本来就是由美和丑构成的。也许美化自己生存,有时还不如自然生存来得轻松自在。自己又何必那么在乎美与丑呢。
正当农凡沉思之际,南面的野林中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声音中有喝骂声、怒喊声、惊叫声。从声音处判断,那些声音正往乱葬岗这边靠近。
张小洛好奇道:“好像有不少人往这边来,奇怪,他们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