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巨人在咕咚咕咚的奔跑,似乎永远也不知道疲倦,宫殿废墟下面的泥土中散落着无计其数的夜明珠,散射出均匀而柔和的光线,使得这地下秘窟之中即使不需要灯光也能够视物。
随着那巨人的匆忙奔走,地下泥土中不时的有什么怪异的东西频繁的钻出又钻入,显得极为忙碌,我父亲俯身于那座因为地震而倾倒碎裂的石壁之前,满头都是湿潸潸的冷汗。
“这么看起来,匪首大疙瘩那家伙虽然合该枪毙一万次,可是他临死时候所说的话,倒也不是疯狂呓语。”
我父亲喃喃的低语道。
“这……这事也太玄了吧?”憨厚的李天喜说什么也理解不了:“那王莽都死了快两千年了,连骨头都烂成灰了,难道他在两千年前就知道今天有一个土匪大疙瘩?知道大疙瘩会劫一个女人到这里来?还知道丁思梵肯定会自己来到这里?这……这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同意丁天喜同志的观点。”自杨集死后,冯永安再也没说过话,可眼前这事太过于玄奇,他再不表态就不妥当了:“我也觉得这幅画跟丁思梵同志一点关系也没有,虽然丁思梵同志的家庭成份我不了解,但既然上级这么重视她,派了这么多的同志前来营救她,可见她肯定是贫农出身,是我们的革命同志,怎么可能和王莽那种封建剥削阶级的头子站到一起去呢?”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连阶级成份都出来了,”孙波茹毕竟是读过几本古书,就推测道:“首长,从这里边的壁画上看来,这里的宝藏需要九个女人来守护,可是其中有一个女人却逃走了,这上面说那逃走的女人还会自己回来,可是回来的那个女人,不可能是丁思梵啊,那肯定是王莽时代的事情,跟我们现在没任何关系。”
我父亲正要摇头,却又改变了主意:“我同意孙波茹同志的意见,现在,再让我们找一找,无论如何也要把丁思梵找到。”
“首长,这上面就这么大一点的地方,从何处着手啊。”丁天喜不知所措的望着我父亲。
“就在这下面,”用手一指那倾塌的石壁,我父亲吩咐道:“给我把这些残墙颓壁全扔到下面去,我就不信找不出一个洞口来。”
一声令下,四个人一起动手,搬起那倾倒的巨石抛到下面,连同那八尊山神奶奶的塑像,也被大家推了下去。没多久,石头砌成的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洞口,里边竟然隐隐有灯光透出,映着着一排同样是巨石凿成的石阶。
那灯光让大家惊心不动,急忙端枪在手:“首长,这里边……怎么会还有灯光?都这么多年了。”
我父亲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句:“等我们下去之后就会知道的。”
说完这句话,他率先向下走去,李天喜抢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遮住我父亲,大家鱼贯而下。
下面,是一座密闭的石室。
这石室凿刻于那块圆柱形巨石的内部,只有上面一个进口,四面密不透风,里边有一张看起来很普通的长桌子,上面铺着杏黄缎面的棉垫子,居中是一口透明的棺材,里边躺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那老者面色红润,容颜如生,身穿衮龙袍,只是脸上挂着极尽诡异的阴笑,让人看了心里特别的不舒服。
在那具透明棺材面前,伏卧着一个白衣女子,女子的身材纤丽苗条,身体还在轻微的颤动,围绕着这名白衣女子,是八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她们的容貌与上面那八尊山神奶奶的塑像一模一样,显然她们就是那八个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替宝藏殉葬的女人了。
看到这诡异的情景,李天喜愕然:“这几个女人……怎么不穿衣服?”
“她们穿着呢,”我父亲简短的告诉他:“只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千年了,她们身上的衣服,都已化为了灰尘。”
两千年过去了,这八个宫人身上的衣服都烂光了,可是她们却依然在这里,乍一看仍然是红润白晰,富有弹性,似乎她们随时都会扭过头来,对大家嫣然一笑。
是什么原因让她们的尸身得以不腐?
那或许只是因为她们早已不再是人了。
这就是神秘的瘗方之术,这种邪恶的方术就是要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东西。
我父亲的目光落在了那透明棺材中的老者身上:“这家伙是谁?他怎么会躺在这里?”
“王莽,他肯定是那个王莽!”冯永安脱口而出:“你看他身上穿的衮龙袍,还有他旁边放着的怪帽子,不是王莽还能有谁?”
“什么怪帽子,那叫太平冠,”我父亲失笑道:“这又叫冕冠,其长一尺二寸,宽七寸,前圆后方,象征着天圆地方,外涂黑色,内用红绿,分系十二串白玉珠……可是不对啊,那王莽应该是在汉兵攻破皇宫的时候被乱兵所杀,史书上载,王莽的身子、肢体、关节、肌肉、筋骨都被乱兵剁碎了,怎么会……”
“首长,你不是告诉过我们的吗?任何时候也不要低估敌人的狡滑。”冯永安坚持他的观点:“你看这王莽多么凶残狠毒,害死了那么多的人,他岂会甘心自己的失败?一定是装死躲到了这里,在暗处扇阴风点鬼火,等待时机对我们新政权卷土重来反攻倒算,你等我把这个花岗岩脑袋从棺材里拖出来批斗……”
“还真有这种可能,”孙波茹支持冯永安的观点:“首长,我也读过几本书,知道王莽这家伙非常残忍而狡滑,他没当皇帝之前,天天伪装仁善,蒙弊广大人民群众,为了假装公正无私,他还杀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后来他做了皇帝,人民群众起来反抗,有一个叫王孙庆的起义军首领不幸被俘,那王莽竟然让太医、药剂师和屠夫一起对王孙庆进行剥皮解剖,还测量肾脏的位置,用竹枝穿通血管和王孙庆身上的每一根筋络,那王孙庆同志宁死不屈,高喊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倒万恶的王莽反动派……”
李天喜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老孙,不是说王莽是两千年前的人了吗?那时候的农民起义军就喊共产党万岁了?”
“……这个……”孙波茹才意识到自己说滑了嘴,把他在部队时教育新兵的词顺手搬了过来,就急忙遮掩到:“王孙庆同志到底喊没喊我也不清楚,可是如果要是现在的话,那他肯定会喊的……我的意思是说,那王莽如此心性阴毒,象这种人都是贪生怕死的,要说他没有在汉兵解放皇宫之前化妆逃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饶是我父亲见多识广,也被孙波茹一番话说得晕头转向:“孙波茹,真没想到你做思想政治工作还有一套……你说的还真有可能,来,让我们大家仔细察看一下四周,但千万别碰那八个女人……”
这时候李天喜叫了一声:“首长,快看你的脚下……”
我父亲急忙低头,注意到脚下的石头上刻着清晰的纹路,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入口处的浮雕壁画只有八幅,原来后面的壁画都藏到了这里了。”
地面上的浮雕,果然是紧接着入口处的那八座浮雕而来。
先是一幅一群乱兵挥刀乱砍的图画,画面上的人头上戴着太平冠,正在怒斥乱砍乱杀的士兵们,士兵们举着的旗帜上面有一个篆字“汉”,这表明大家所断不错,这的确是西汉末年的大宝争夺之战。
但是,头戴平天冠的那人面目却有些模糊,反而在角落处的一个人画得比较清晰,那人前额微秃,气派不凡,一看就是前面八幅浮雕中出现的那个皇帝,此时他正坐在一辆由六条龙拉的车子上,赶车的御者正拼命的挥鞭打马,逃跑时的仓惶与悲怆,一目了然。
接下来的一幅,那逃难的皇帝到了一座宫殿前,一个体形庞大的巨人正伏跪于地,在巨人的面前还伏拜着八个白衣女人,想来她们就是此时仍然环跪于地的这八个汉代宫人了,只是画面上那八个宫人头上手指间都生长着繁茂而美丽的花叶,而在这里,她们除了阴气沉沉之外,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再往下一幅画,画上有四个面目含糊的男子,正抬着一顶轿子不象轿子,滑竿不象滑竿的东西,上面坐着一个白衣女人,这应该就是两千年前逃走的那个女人,因为在她的脚下,伏拜着另外八个宫人。
再接下来,画面分出了层次,最下一面层是三个抬轿子的男人,他们处身于一群恶鬼环绕的场所,四周是熊熊的地狱阴火。阴火炙烤着上面一层的地表,那八个宫人躺卧于泥土之中,无数花草树木从她们的身体上生长出来,异常的繁茂。花草树木之中,是第四个抬轿子的男人,他正和第九个白衣女子相对盘膝而坐,浮雕上画着几道简单的线条,象征着阴阳二气的贯通,花草树木穿透他们的身体,变得更加肥大,再从他们的头上与身体上重新生长出来,已经是繁盛无比,构成了一道环环相绕向上蔓生无止的鼎状容器,容器之中龙鱼起伏翻滚,气象万千。而那个头戴平天冠的男人,则立于这由人体内生长出来的冬虫夏草所形成的奇异器皿之前,双臂高举,仰头望天,做不可不世之状。
在画面的最高处,是弥天的霞云流彩,祥光万道,无数骑龙驭凤的神仙中人正奏起仙乐,恭迎这个头顶天子之冠的男人步登仙界。
看完这几座浮雕,我父亲只觉得心头剧震,惊恐不已。
这浮雕上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的了,那逃走的第九个女人,将在不知哪一天由四个男人送回来,然后四个男人其中的三人都会化身为恶鬼,而第四个男人,则和第九个女人一道成为阴阳相济相互催生的冬虫夏草。
幼年时我祖爷爷对我父亲所讲的话,在这时候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
我祖爷爷曾经告诉我父亲:瘗方之秘,可以通幽达鬼。所谓通幽,是指这种方术可以贯通未生之之世,所谓达鬼,是指可以抵达死亡秘境。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这种方术可以贯穿时空,施术者不仅可以驱使当时的人,甚至也可以对未来的事物和人物做出安排,不仅可以用阴毒的手段让当时的人成为宝藏的怨毒守护者,而且也可以让后来的人也成为这个过程的一部分。
第九个女人,居然真是我父亲一行前来营救的丁思梵,这个最不可能的设想竟然得到了证实。
“首长,这些怪画到底是什么意思?”看我父亲沉吟不语,李天喜催问道。
“这个……”我父亲知道,以这几个战士的理解能力,是无法解释清楚瘗方之术的玄秘的,所以他不当回事的哈哈一笑:“什么意思?你想那梦想着复辟的皇帝老财,他们还能有什么意思?他们就是想长生不老,想把他们对劳动人民的统治永永远远的持续下去。”
“他做梦!”李天喜大怒,正要振臂高呼口号,却忽听上面轰隆隆一声,就见守候在入口处的冯永安惊叫一声:“首长,下面的那个……大家伙……它爬上来了……”
爬上来的不只是那个大家伙,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小怪物,那些东西能够让你一眼就看出它们不过是死人残骸拼凑成的,原本是一团血肉,却因为某种神秘的药水的浸泡,让这些生理组织上的细胞仍然存活着,只是异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物质。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在地底下沉积蜇伏了两千年,它们也有一个名称,叫黻子,说起来与那巨人型怪物漯嬴没什么本质区别。
漯嬴和黻子,这些经邪恶手段处理后仍然存活的人体异化组织,在地下沉积了数千年之后,大部分已经结成了化石状,又或是生长出了厚厚的蚕壳,一旦它们钻出地面,爬动起来,撞击在石块上就会发出巨大的撞击之声,那声音在这幽深的地下洞穴之中,听起来令人心胆俱裂。
我父亲比任何人更早的意识到这些东西怎么会突然窜到平台上来,他扯开喉咙拼命的喊叫:“手榴弹,雷管,快快快,凡是能够爆炸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千万别让这些东西把入口堵住……”
轰轰几声巨响,李天喜三人把他们身上所剩无几的最后几枚手雷和雷管全都掷了出去,但这根本无济于事,因为漯嬴和黻子根本就没有大脑,没有知觉,甚至连神经系统还存在与否都是一个问题,它们根本就没有死活的感觉与概念,虽然爆破力量强大的火药将它们炸得肢残体裂,可是它们浑若无觉,你们炸你们的,我们忙我们的,只听头顶上轰轰隆隆的巨大声音响过,漯嬴和黻子已经将平台上所有的巨石全都堆到了入口处,彻底的将这座石室封闭了起来。
眼瞧着入口被封死,李天喜、孙波茹和冯永安竟不知不觉的松了一口气。
被封在这里也好,总胜过要面对那些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东西,那些东西打不死炸不烂,一想到它们就忍不住的头皮发麻。
可是在这石室中,也同样是充满了阴森恐怖的气氛,先不要说那八个一动不动的两千年的宫人,只是那透明棺材中的死王莽,看了就让人心里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大家心里隐隐约约的有一种不祥之感,这个家伙,说不定它会什么时候突然坐起来,追着大家满地乱跑……
这时候石室之中突然有一声微弱的呻吟,大家急忙端起枪来,紧张的盯着那声音的来源之处。
就见那身穿白衣的女子身体轻微的动了一下。
“她……”李天喜正要说话,却被我父亲打了个手势,阻止住了他。
然后我父亲慢慢走过去,走近到女人身边,这时候他身体所在的位置,恰好民那八个汉时宫女所环绕的中心。
白衣女子的身体又颤动了一下,她的眼睑正慢慢的张开。
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我父亲的一张脸。
说老实话,战场上的军人那张脸,都是十足缺乏美感的,火药熏大汗淌,都是一看就吓人一跳的黝黑模样,再加上大家自从来到这后就钻进这个洞穴之中,入口处的阴阳船那点水再往脸上一醮,每一个人的面目,基本上都跟土里钻出来的人差不多。
所以那女子一看到我父亲那张丑脸,顿时露出惊吓的神色,张嘴正欲惊呼,却被我父亲把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我父亲问道。
“我……叫丁思梵。”那女孩子回答道。
“真的是你。”我父亲呲出一嘴的白牙,笑了:“丁思梵同志,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们就是前来营救你的小分队。”
丁思梵正欲说话,却突然指着我父亲的身后惊叫了一声,与此同时,李天喜、孙波茹和冯永安也同声惊叫了起来,我父亲扭头一看,霎时间心惊胆胆裂,魂飞天外。
后来我父亲曾经说道,早在他进入石室,看到那个伏卧于地昏迷不醒的女人的时候,就知道她肯定是丁思梵,因为她是一个充满了青春活力的活人,除了丁思梵,在这封闭了千年之久的藏宝秘穴,哪还来的第二个大活人?
但是,自打进了那个石室,我父亲却始终不敢走近丁思梵一步,尤其是发现丁思梵被那八个汉代的宫人环绕在内,他就更不敢造次了。他早就知道一旦走进那八个灵缶的环圈里就肯定会有事情发生,但是他逃不过去,因为他此行是为了营救丁思梵而来的,这次行动已经折损了五员虎将,其余的人是否还能够活着出去,他心里一点数也没有。但是,既然已经找到了丁思梵,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无论如何他也要把这个年轻姑娘带出去,否则的话,她就有可能被永久性的囚禁于这座迷宫之中,被恶毒的咒语所侵蚀成为生不如死的灵缶,那结果就太可怕了。
按照我父亲最初的想法,他是想拖延时间,拖到丁思梵自然苏醒过来,然后再叫她自己走出那八个宫人环绕的圈子,这样危险系数最低。
可是头顶上的入口突然被封死,让父亲一时之间乱了方寸,这时候丁思梵再一清醒,他也就不由自主的走到了丁思梵的身边,走进了那八个宫人所环绕的圈子里。
所以当他听到丁思梵和李天喜几人的同声惊呼之时,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失策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幕诡异的画面,那八个始终是一动不动的宫人身体上突然生长出琳琅满目的茎叶花果,这些茎叶花果自相在空中环绕,构成了一个封闭的圈子,将我父亲和丁思梵封闭在了圈子里。如果他们想要出去的话,就不可能不碰到这些花草,而人的身体一旦与这邪恶的东西相接触,就会有一种肉眼看不到的东西迅速的钻入体内,并吮吸生人的血肉迅速的生长,最终,我父亲和丁思梵就会化成两株怪异的植物。
现在我父亲明白了,那八个宫人为何都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并不是她们身上的衣服风化成尘了,而是她们原本就不需要衣服。
只有人才需要衣服穿,任何一种花草果木,都是不需要穿衣服的。
老话说,千年的草籽,万年的鱼籽,这八个宫人只是外形上与女人一模一样,眉眼俱全五体修长,但实际上她们早已异化成为了一种邪恶植物的种子,这种种籽在封闭的洞穴中保持着休眠状态,一旦环境发生适宜的变化,就立即从蜇伏状态中迅速的蔓延生长。
这种草籽是非阴非阳非生非死的东西,所以对阳气的冲击没有任何反应,遇到阴气的冲击也没有任何反应,但一遇到阴阳二气的交并情形,就立即被唤醒了。
所以我父亲说,在当时他不应该走近丁思梵,更不能碰她,只要在入口处轻轻的叫她的名字,让她自己走出去,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是这一步既然已经走出来了,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直到将这些怪东西彻底解决掉为止。
那冬虫夏草一蔓生出来,李天喜三人反应迅速,就立即冲到近前,随手掏出锋利的匕首,动作飞快的将那蔓生出来的细嫩枝条砍断,我父亲见状大惊,急忙喝道:“后退,你们千万不要近前……”
可是已经晚了,那落在地上的枝条毒蛇一样的迅速窜动起来,李天喜后跳得慢一些,他的脚裸就被缠住了。
李天喜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那枝条缠在他身体之上,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感觉,可是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些东西正刺破了他脚裸上的毛细血管,顺着血管一下子窜了进去。那东西已经在他的体内生根发芽,并迅速的兹生蔓延起来。
李天喜忽然笑了:“首长,刚才那入口被封闭的太快,我还有一颗手雷没有扔出去……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掏出了手雷,一下子抱住了一个正在迅速稀释衍化为翠绿枝叶的宫人——那宫人大部分已经退化成为了植物状态,李天喜只抱住了一小块介于人与植物的中间状态,但这也足够了。
“李天喜——!”我父亲几人同时惊叫了起来。
他们根本无法阻止李天喜的行动,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只是因为他们的心情无法保持冷静而已。
轰的一声,沉闷的爆炸之声响起,那株冬虫夏草,被强大的爆炸撕成了一个大口子。
爆炸起处,大家同时伏卧于地,避免让那残枝烂叶溅到,但是硝烟未散,正当余下来的冬虫夏草扭曲着茎叶要再一次的合拢之时,我父亲已经不由分说抱起丁思梵,动作飞速的跃了出去。
落地回身,我父亲再一扭头,只见剩余的那七个宫人型草籽仍然在繁茂的生长着,居然真的蔓生出了一只鼎状的花草之坛鼎,只是鼎上留出一个缺口,似乎等待着我父亲再带丁思梵钻进去。
现在,八名铁血战士只剩下孙波茹和冯永安两个人了。
他们两个端着枪簇拥在我父亲身边,看着这密不透风的石室:“首长,是到了我们杀出去的时候了吧?”
“杀出去?”我父亲诧异的看了看他们两个:“你们身上还有炸药吗?”
“光荣弹!”孙波茹和冯永安得意洋洋的把贴身的最后一枚手雷亮了出来:“这是留着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是咱们最后的家底了。”
“你们的子弹还有多少?”我父亲的心沉了下去,问他们。
“冲锋枪子弹还有十几发,手枪子弹也有十几发,”孙波茹和冯永安回答道:“但我们身上还有砍刀和匕首,有这两样东西,天下去得。”
我父亲唔了一声,目光转向丁思梵。
我父亲说,那是他第一次仔细的看这个女孩子,他在那年轻姑娘的脸上没有看出任何害怕或是胆怯的成份,有的只是一种听天达命的淡泊与坦然,再有就是她当时正凝望着战士李天喜的殉身之所,目光中有着无尽的哀伤。
我父亲评价说:当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丫头有良心。
有良心这三个字,说起来简简单单,却是沙场上浴血的军人对承受过他们恩惠的人的最高评价。战争年代我父亲这些铁血战士也不知把多少人从死亡的关头解救出来,每个人都对我父亲他们感激不尽,但只有丁思梵,她是唯一的将李天喜的救命之恩置于自己生死之上的人,因为她当时问起了李天喜的名字。
“那个人——”当时丁思梵扶着我父亲的手臂,指着李天喜牺牲的地方,问道:“那个把我们救出来的战士,我要知道他的名字。”
“你是应该知道,”我父亲表示同意:“他们分别是娄智广、王有才、马天纵、魏新村、杨集和李天喜。”
丁思梵的脸色露出惊讶之色:“这么多的人……仅仅只为了我一个人?”
她的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我父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他们是为了天下人的解放……”
“但是在这里,他们却是为了我!”丁思梵语气坚定的说道:“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永远记得他们。”
“好丫头!”我父亲欣赏之余,习惯性的抬起他那熊掌一般的大巴掌,照丁思梵的后背就要拍下去。这是我那出身于世家的父亲在战场上养成的好习惯,沙场上战士们出生入死,流血牺牲,那种表现是用任何言辞都无法表达的,唯一的嘉奖就是领导的巴掌,我父亲那巴掌黑得很,身体弱一点的战士,一巴掌下去就要在地上趴老半天,能被夏疯子拍过巴掌那就意味着极高的荣誉,人们说夏疯子是个全疯子,被他拍过的人,至少也是个半疯子。
那一巴掌下去,眼瞅着就要拍到丁思梵的背上,我父亲才猛然醒悟过来,暗叫一声不好,就势一掌,拍在旁边一座半人高的祭坛上,只听哐的一声,那青磨石的祭坛,竟被我父亲拍得居中折裂。
那祭坛粗约合抱,虽是精巧,终究是顽石凿刻而成,一巴掌竟然断为两段,让孙波茹和冯永安两人同时咋舌:“首长……好大的腕力!”
我父亲自己却目瞪口呆,他的腕力不小是不假,可一巴掌竟然能把巨石拍断,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瞧瞧自己的大巴掌没什么不妥当,再一瞧那祭坛,不禁哑然失笑。
那祭坛竟然是中空的,里边有一条直上直下的暗道。
“原来是在这里!”
看到那祭坛上露出来的暗道,我父亲恍然大悟,喜出望外的叫了起来。
“首长,你怎么知道这里边有一条暗道?”于密室中突见生机,孙波茹和冯永安也是喜出望外。
“我并不知道这里有条暗道,但是我知道,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石室里,一定会另有一个出口。”我父亲解释道:“你们要知道,那些被强行征召的工匠们,是决不愿意任人宰割的,他们会用各种方式进行反抗,偷偷修筑一条供自己用来逃生的秘密暗道,就是最常用的方式。”
转过身来,我父亲继续说道:“那逃生暗道既然是秘密挖掘的,就一定要在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而且只能是利用正常的工作时间来挖,稍有疏失,就会被监押者发现,所以当我进入到这间密闭的石室的时候,就想到如果真的存在着这么一条暗道的话,它一定是在石室里边,工匠们唯一可行的逃生方案就是凿穿这座巨石,然后再一直向下挖,挖到地下岩层自然形成的空洞处,那时候才有逃生的可能。”
冯永安跳了过来:“首长,让我先进去探路。”
“等一等,”我父亲道:“这暗道足有两千个年头没有使用过了,必须先用火来试一试。”
“好。”孙波茹取出火柴,顺手从衣襟上撕下来一条衣服,用火点燃之后,拿到暗道口上,就见那火苗猛的翻卷起来,孙波茹顿时兴奋得无以复加:“首长,好大的风,这暗道肯定通向外边……”
正说着,就听身后嗒啪一声,众人不由得心头一紧,回头一看,惊讶的看到那冬虫夏草中蔓生出一枝斜干,竟把那具透明的水晶棺材缠绕了起来,不知道是棺材盖没有合严实,还是棺材上原本就有缝隙,那枝叶竟蔓伸延入到了棺材的里边,就见一枚拳头大小的怪异果实在枝叶的尽头形成,突然之间,只听噗的一声,那果实竟尔自动爆裂开来,霎时间,透明棺材里为一团腥红色的烟雾所缭绕,再也无法看清楚里边的物事。
“这是怎么一回事?”冯永安看得吃惊不已:“王莽那反动派,又在搞什么鬼?”
我父亲却顿生一种不祥之念,急口喊了句:“不好,王莽他要爬出来……我们快走!”
冯永安纵身向暗道中跳入,双手双足一撑石壁,如一只壁虎般迅速的落到了底部,稍倾,就听到他闷声闷气的声音从上来响了起来:“首长,我已经到底了,这前面果然有一条暗洞。”
“丁思梵同志,我用绳子捆住你,把你坠下去。”我父亲语速飞快的说着,顺手接过孙波茹递过来的绳索,正要往丁思梵的腰上缠系,就在这时,就只哐啷啷一声巨响,那具透明棺材的盖子已经从里边被掀开。
“首长,你快看……”孙波茹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忍不住惊呼起来。可是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父亲却是连回头也不敢,因为回头必然会耽误营救丁思梵,他没有一点时间可以浪费。
猛一用力,我父亲将丁思梵举了起来,正要塞入到暗道之中,却只听啵啵两声怪异的响动,那声音从透明棺材内部发出,说不尽的让人心里发毛,我父亲不由自主的向棺材方向看了一眼,恰好看到王莽的尸身突然打了一个卷,两腿弯曲过来抱住脑袋,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式。
看到这具千年尸体在动,当时我父亲吓了一跳,还以为王莽那厮又活了过来呢。毕竟这里是介于阴阳界之间的暧昧地带,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奇怪,要是王莽突然爬起来对他老拳相加,我父亲是绝不会吃惊的。
但是王莽的尸体并没有爬起来。
虽然尸体没有爬起来,但是却发生了一桩更为可怕的怪事。
尸体活动起来,这事绝不新鲜。
有的尸体在棺木之中静静的躺了千年之久,容貌还栩栩如生,但一被人的阳气冲动,就会迅速的长出一身的白毛,长绿毛、长红毛者也有所见,这又称之为尸变,是盗墓者最经常遭遇到的。
但绝大多数尸体是“来不及”尸变的,往往在这种自然现象发生之前,尸体就已经腐烂了,但每一具尸体在死后却仍然会“活动”,早年欧洲的研究者掘开死者的棺木,发现棺材里尸体的姿式全都改变了,还有的尸体在棺材的内壁上用指甲搔出了深深的印痕,这些尸体又称之为“假死”,实际上他们只是昏迷不醒,但看起来却象死了一样,等到把这些倒霉蛋埋入到坟墓中之后,他们的大脑和心脏却又恢复了机能,可是他们想爬却爬不出来,只能于绝望中拼命的用指甲抓搔着棺材板壁……丹麦的童话作家安徒生对这些事情最为了解,所以他最害怕的就是万一自己哪天昏迷过去了,却被人给塞进棺材里活埋了,因此他每天都要随身携带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我只是看着象死了,其实我还活着,千万别埋了我……”
中国人对付假死也有一套好办法,这个办法叫停灵,古时候人停灵往往需要七七四十九天,这意思是说,给了你七七四十九天你自己还不肯醒过来,现在埋了你可别怪我们……但是,大多数尸体停灵还不到七七四十九天,就已经产生了“尸变”现象,这种尸变不过是尸体的活动,是由于尸气所造成的。
所谓尸气,现在的科学解释叫做“巨人观”,这个名称到底是怎么一个来历不清楚,但是巨人观是指人死之后,由于缺少氧气,人体细胞发生溶解并导致人体组织自溶,以及尸体内部因外部进入的细菌急剧繁殖,并分泌大量的分解有机物的酶,例如蛋白质等,从而引起尸体的腐败。尸体腐败的过程中产生出大量的气体,挤压全身的组织及内脏器官,使得尸身肿胀、张口、伸舌、眼珠突出、肛门脱出……如果死者是孕妇的话,气体压力就会将胎儿挤出阴道,医学上的正式称呼叫做内分娩。
按说王莽再怎么邪性,也只不过是一个大男人,不管他是活着还是死掉,都没有可能分娩的。但是我父亲当时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具男人的尸体,它确实正在分娩过程中,我父亲甚至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之声。
“呱呜——呱!”尸体内的婴儿啼哭一如鬼号,令我父亲听得心惊胆战。
“不要听——”我父亲惊心之余,还没忘脱手掩住丁思梵的耳朵,担心那邪恶的声音弄脏了这个女孩子,可是忙中出错,这时候丁思梵已经身在暗道之中,我父亲用手揪住绳子,正要将她徐徐放入,不曾想那男尸突然发出的怪婴啼号之声,让我父亲乱了方寸,竟然忘了手中的绳子,只顾松手去捂丁思梵的耳朵,一捂之下,只听丁思梵惊呼一声,跌了下去,幸好我父亲猛可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把揪住了绳子,这才没有将丁思梵摔到。
动作飞快的将丁思梵放下去,我父亲急忙跳上祭坛,扭头看时,就听那男尸的身体发出一声爆裂之声,只见一堆让人恶心的白腻腻的东西喷飞开来,那些东西类似于人体的内脏器官,却又象巨大的白色虫子,哪怕只是眼角上瞥一下,也足以让人做上半年的噩梦。
看到那纷飞的白色粘腻物,我父亲脑子里猛可的闪过一个记忆片断,他听到自己脱口喊了一声:“我操,这下子我老夏是真的完蛋了……”
再仔细看,尸体并不是爆裂开来,而是有什么东西从尸体里挤出来,反而把尸体包裹到了里边。好象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突然伸进了男尸的体内,把男尸由里而外翻了过来,男尸的内里是一种颜色粉红,质地细嫩,状如桃子,上面布满了密集的毛细血管的东西,分明还在一下一下的颤动,表明在这东西里边有什么活的东西正在蠕动。
子宫!
我父亲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东西,差一点呕吐当场。
这是从一个男人身体内部翻出来的子宫,子宫是雌性哺乳类生命用来延续新生命的重要组织,新的生命就是在子宫中受孕,形成胚胎,并通过脐带汲取母体的营养,慢慢的成长起来。但是这个怪异的子宫却是把一具男尸由里而外翻出来而形成,试想这种事情是何等的诡异。
非阴非阳,非生非死,正常世界的规律与法则,在这种怪异的地方已经不再起到作用。
见到这东西,我父亲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恐惧的绝望心理,他怎么也不会想得到,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东西,真不知道遇到这种东西,到底是他运气不好,还是合该这个世界倒霉。
中国道家中有元婴的传说,说是修道之人年代久了,体内的内丹就会形成元婴,元婴是人类生命与智慧的精华所系,道行足够高的人能够做到让元婴出窍,骜游于云海之际,天地之间,驾雾腾云,往来于古今,穿棱于阴阳之界。但是道家的元婴终究要“回窍”,而人体却又是最靠不住的载体。曾有个故事说,一位修道之人元婴出了神窍,朋友故意与他取笑,取了污物弄脏了他的额头,结果那元婴归位不得,很快就萎焉化去,而那位修道之人,也就此一命呜呼。
在这世界上,无道亦无魔,有道必有魔,但凡有了是非之心,必生是非之事,所以道家既然有元婴练就,那么魔家自然也会有相应的东西出世。
这个东西,名字叫阴姹。
阴姹之物为瘗方之术的最高境界,系由人体内的血姑主宰习练。
道家《云笈七签》中云:人身有三尸神,又称三虫,上尸名彭倨,又号青姑,好宝物,令人陷昏危;中尸名彭质,又号白姑,好五味,增喜怒,轻良善,惑人意识;下尸名彭矫,又号血姑,好色欲而迷人。三尸欲人速死,是谓邪魔。
道家祖师爷葛洪认为三尸无形,实际上是鬼神或灵魂的同类,若服用小丹、羡门子之丹、雄黄、丹砂等药物则能制服三尸。但瘗方之术与道家所持反道行之,是滋养三尸,以成阴姹,进而生生不息,长生不老。
古之帝王若是将此修练到家,就会化生转世,生生不息,所以有古时的帝王就会将自己与那无数的财宝埋藏在一起,传说曹操死后建了七十二疑冢,而他自己却携了无数的宝藏躲到了世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化为了阴姹,如果他老人家自己不乐意从土里钻出来的话,那这世界上的人谁也别想找到他。
道魔二者的区别,就在于道家修其自身,而魔派却是求助于外力,说清楚了就是,道家是通过自己的禁欲与苦修修练内丹,而魔派却是通过剥夺别人的精元而获得阴姹,所以在本质上元婴与阴姹都是化生转世的生命现象,但元婴是善种,而阴姹则因为吸收了别人过多的怨毒而变得邪恶凶狠。
明朝时有一个嘉靖皇帝,此人为了修习阴姹,曾问于道家的偏门,那道士授予了嘉靖皇帝九阴之术,要配合这九阴之术,须求天下至纯绝美之女,以为鼎镬,于是嘉靖帝问谁是天下至美至纯之女,人答曰是嘉靖皇帝生的两个女儿,于是嘉靖帝便将两个公主唤来,由嘉靖帝和那道士轮流奸淫,并询问二女的感受如何,两个女儿答曰:皇帝是禽,道士是兽。再后来嘉靖帝于宫中修练阴姹,每日里取处子十二名,采取阴精,以供滋养,宫人不堪其苦,竟尔合谋勒毙嘉靖皇帝,御于亲女,采阴补阳,由此可知这阴姹修习之术是何等的邪恶。
我祖爷爷曾告诉过我爹,那些破亡之国的君主们在将财宝秘藏起来的时候,是极不甘心的,所以有些君王就会在最后的时刻孤注一掷,求助于瘗方之术,将自己和宝藏埋藏在一起,修练阴姹。大凡帝王之属莫不是掌握了许多人的生杀予夺之大权,不乏甘愿为其牺牲效死之人,所以帝王们只要找到真正忠心于皇家,甚至甘愿让灵魂沦为万劫不复之地,以帮助帝王习练阴姹的奴才,则阴姹就不难练成。
我祖爷爷警告过我爹,如在上古秘宝之所遇到阴姹,当丢下所有的宝物,掉头快速离开,一旦为阴姹所获,其精元必为其所夺,意识犹存,狱火焚身,那是比之于落入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怕的折磨。
所以我父亲一看到那子宫形的丑陋东西,顿时魂飞魄散,急喊望着那东西惊愕不已的孙波茹:“孙波茹,快逃,快快快……”
孙波茹不知厉害,但听我父亲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知道这东西不是好对付的,就急忙后退到暗道前:“首长,我来断后……”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父亲惶急之下,一把揪住孙波茹,想以最快的速度把他拉进暗道之中,这时候那丑陋的肉团突然跳动了一下,跳得足有半人之高,竟似要跳到我父亲的身体上来,孙波茹一见大怒,骂了一句:“什么鬼东西!”一脚踢了过去。
“千万别碰它……”我父亲急忙阻制,但还是慢了一步。
孙波茹一脚踢在那东西之上,本打算把它踢飞出去,不曾想那东西有很大的粘性,竟然一下子粘到了孙波茹的脚上,那东西是一种邪恶的肉瘤状寄生物,它能够在转瞬之间浴解掉人体表层的细胞组织,将人体的细胞成为它自身的营养来源。这东西一旦粘附到人体上,就万难挣脱开来。
只在眨眼之间,那东西就已经和孙波茹的身体形成了一体,顺着他的大腿迅速的窜到了他的小腹处,让孙波茹成为了它的寄生宿主。
“孙波茹!”
眼看着那东西已经进入到孙波茹的体内,并在孙波茹的腹部形成一个可怕的隆起,我父亲失声的喊了起来。
孙波茹的表情极为困惑而怪异,他茫然的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呆滞的目光转向了我的父亲。
“孙波茹,那东西……你怎么样?”我父亲拿出手枪,知道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只有帮助孙波茹结束生命,才能够让他避免更多的痛苦,可是这一路上的生死与共,小分队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人,让我父亲如何能够下得了手?
那东西突然在孙波茹的腹部窜动了一下,孙波茹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孙波茹……”我父亲又叫了一声,声音颤抖。
孙波茹慢慢的摸着腹部,吃力的爬起来,突然之间他向我父亲扑了过来,满脸的狰狞凶恶,喉咙中喷射出不类于人的恐怖怪叫声,此时他的意识已经被那邪恶的寄生阴姹控制了,沦为了阴姹的儡傀。他再也不是孙波茹,扑过来时的那狞恶表情,透露着对我父亲的仇恨与阴毒。
我父亲的手指扣在了手枪的扳机上,虽然他还是狠不心来开枪,但是他已经别无选择。
孙波茹堪堪扑到父亲的身边,突然之间他吼叫了一声:“王莽你个王八蛋,老子不怕……”一声吼未止,他的眼睛复又变得凶恶起来,其意识再度为阴姹所夺,表情狞恶的向我父亲扑了过来,但又一次,他把自己重重的摔倒在地。
“走,走,快走!”我父亲听到孙波茹用最后的理智喊出了这样四个字,霎时间我父亲泪如雨下,这是第七个战士了,他带他们来到这里,眼见得他们就这样一个个死去,纵然是在战场上之时,那横飞的血肉也未曾让我父亲如此动情。
轰的一声巨响,孙波茹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拉响了他的最后一枚手雷。
与敌偕亡。
但我父亲知道,那是孙波茹杀死了王莽练就的阴姹。
我父亲失神的从暗道里垂直的跌了下去,幸好冯永安扶住了他:“首长,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父亲摇了摇头,看见黑暗中对他若有期待的丁思梵:“不必问了,我们,也应该走了。”
丁思梵失声的啜泣了一声,上前和冯永安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我父亲,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去,连续七名战士的死亡,给了我父亲心理上以沉重的打击,他在想是他低估了这次行动的困难性,只以为他们的对手是花疙瘩一伙不成气候的匪帮,却不曾想他们遭遇到了千年不遇的阴姹,误入这两千年之久的埋宝之地,面临着诸多的险恶却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这一切,都是他的责任。
但是他们终于找到了丁思梵。
这就够了。
感受到身边丁思梵的啜泣声,父亲的心突然变得柔软起来:“丁思梵同志,你哭什么,难道你还担心我们救不出去你吗?”
“我不是担心这个,”丁思梵的声音浸透着无尽的酸楚:“我是在想刚才那两个士兵……他们还是那样的年轻……”
“他们是最优秀的军人。”我父亲简捷的告诉她。
突然之间,冯永安的身体呆了一下,他扭头看了看:“首长……后面有东西追来了。”
“什么?”因为心情过度悲痛,我父亲刚才对周边环境的变化感应明显不够敏感,这时候听到冯永安的警示,倏然心惊,急忙停下来侧耳听了听。
后面果然有什么东西追了上来。
那东西追逐的速度并不快,黑暗中无法看到它的形状,只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震动之声:扑通,扑通,扑通通……那声音每颤动一下,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