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道:“你记着,我跟你不一样,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你照照镜子吧。”
两人的一番对话让人听了莫名其妙,他们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这两人好像很熟的样子,却又是仇人。他们更纳闷王慧什么时候跟这个怪人有了秘密,着实让人费解。
那怪人发出一阵怪笑,他说话时像锯木头,笑起来却像两根木头在对撞,声音又沉又模糊,一般人听了都会呕吐出来。巴哈尔古丽就属于那种人,她蹲下来吐了。
怪人道:“你我都是一样的人,面对现实吧。”
王慧冷哼一声,拿枪指着他的脑袋,道:“你从若羌到罗布泊,一直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想把我们引入你设计好的圈套,你的目的是什么?”
怪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依旧没有表情,袁森盯着他看了很久,再对比他在沙漠胡杨林的样子,心里渐渐明白,此人应该是戴着人皮面具一类的东西。
怪人嘿嘿冷笑,却不说话。四人都皱起了眉头,王慧抬腿又是一脚,将怪人踹得倒退了好几步,撞到一个机械台上才停了下来。
艾凯拉木冲袁森竖起大拇指,道:“你和王助理想到一块去了,老子现在琢磨起来,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有联系的,也觉得背后有黑手。”
怪人一只手撑着机械台,拂去胸口的脚印,淡淡道:“我的目的也就是你的目的,你现在不知道,以后肯定会清楚的。”
艾凯拉木小声嘀咕,道:“他娘的,这厮又说屁话。”
王慧继续强调道:“告诉我你的目的,我不想听无关的东西。”
怪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全都会告诉你的,你有权知道这些事情,你别急,我要理一下线索。”
袁森掏出香烟,点上抽了一口,又给怪人丢了一支,怪人也不客气,叼在嘴里深吸了几口,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缓缓道:“我把你们带到这里来,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和我的私欲有关,也和王慧的身世有关系。”
王慧冷笑道:“我的身世?笑话!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非常简单,可以说是一张白纸,这些在我的档案里都有记录,需要你一个陌生人告诉我吗?”
怪人盯着王慧白皙美丽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有错,一点儿都没错,你就是她,三十年前,我见过你。”
他这话一出口,四人都被震住了。袁森猛吸了一口烟,全呛进了肺里,他咳嗽得厉害,捂住肚子蹲了下来。
王慧永远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她的枪口还指着怪人,一动不动,眼里射出两道亮光,死死地瞪着怪人的眼睛。
怪人道:“你信不信我说的话?”
艾凯拉木实在受不了怪人乱扯,道:“信你,猪都能上树了,你他娘的也不想想,王助理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你说你三十年前见过她,你是存心抬杠啊吧?”
王慧道:“继续往下说——”
怪人深吸了一口烟,陷入了遐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在胡杨林里就见面了,那时,我把心思全放在那小子身上。”他指了指袁森,又道,“你跳出来追杀我,我对我的身手很有自信,这几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失败过,却被你追得满世界乱跑,这让我很吃惊,也让我对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看清楚你的脸,一直到古城里的那番遭遇。”
怪人又停下来连抽了几口烟,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眉头皱起来,牵动脸上的皮肤,看起来非常丑陋。不过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你跟她很像,无论是脸,还是其他部位,连举手投足,都一模一样。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两个这么像的人,因此结论只有一个,你们是同一个人,对不对?”
怪人的声音难听至极,他越说越悲恸,还带着哭腔,更让人受不了了,王慧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
艾凯拉木凑到袁森和巴哈尔古丽身边,小声道:“你们说这家伙是不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还是另有阴谋,他的话颠三倒四,跟演戏似的,能信吗?”
巴哈尔古丽笑道:“看起来是很浪漫的爱情故事,想不通归想不通,那人对慧姐很痴情倒是真的。”
艾凯拉木十分不屑,大叫一声:“狗屁,老子看八成有问题,你说是不是,小哥?”
袁森道:“盯着他的举动,别让他趁王助理松懈时找机会跑了。”
艾凯拉木和巴哈尔古丽一起点头,将家伙都攥在手里。
怪人道:“三十年前,我在北京一家生物研究所工作,那年我二十六岁,参加工作不到两年。那年春天,我接到上级指令,参加了一项绝密探险任务。当时所长秘密通知我,我非常高兴,认为所里把任务给我,是对我的赏识和考验,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到了驻地,我发现探险队的成员都是从各个一级研究单位抽调来的精干力量。这支探险队一共三十三人,分成三个小分队,每队十一人。第一次全体人员大集合,我就在广场上看到了你。你那时候不叫王慧,叫骆小玲,你那清汤挂面的样子深深地打动了我,更让我高兴的是,你和我在同一个小分队。我们在北京某军驻地秘密集训了两个月,就乘飞机抵达新疆乌鲁木齐,在那里与当时一位很有名气的专家见面,他后来成了我们的领队。我们又在乌鲁木齐一处军事基地实训了半个月,然后接到命令出发。从乌鲁木齐去探险地,没有人知道下一站在哪里,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我们不能互相攀谈,不能相互打听,唯一能做的就是服从命令,否则就会受到严肃处理。几天后,我们抵达罗布泊,那时罗布泊已经完全干涸了,湖盆里全是比石头还硬的盐碱滩。我们开车穿越了四百五十公里湖盆,收集了许多标本,不过这些都是表象。做完标本收集工作后,留下一部分队员善后,领队带着我们分乘多辆车穿过盐碱滩,抵达罗布沙漠,我们真正的使命才算开始了。”
怪人说到这里,一口气把烧到屁股的香烟抽完,随手扔掉烟蒂,袁森又给他丢了一支烟,他闷头抽起来,显然心里焦虑至极。
王慧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我连听都没听过,更不会有印象。还有,我也没用过骆小铃这个名字,我一直就叫王慧。”
怪人叹了口气,对王慧的反应感到绝望。袁森听了怪人的讲述,顿时心里一片澄明,他不知道王慧是否反应过来,又想,以她的机智,肯定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三十年前罗布泊那场震惊全国的探险失踪事件,不就是大科学家领队的罗布泊考察吗?难道怪人就是那次探险的亲历者?
怪人道:“或许是我错了,你跟她太像了,眼神、举动,甚至连冷冰冰的样子都毫无二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呢?”
王慧道:“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说到重点,你的目的是什么?”
怪人道:“目的?你们从阿尔泰山回乌鲁木齐,我们都派人跟踪着,随时汇报。你们被我带到考纳阿布旦——罗布人最原始的渔村,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在没有发现你的特别之前,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顺利进行。你们进入伊比利斯古城,发现庞大的地下建筑,开启恐怖之门,所有的事情就像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样发展着。我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突然发现你和她长得很像,直觉告诉我你就是她,我自然不忍心伤害你,你已经进了古城,我只得进来阻止你,这样一来,我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王慧把枪收了回来,怪人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他的话乱七八糟,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却从中看到了实实在在的真诚,她开始相信他了。
怪人道:“你真的——真的——不是骆小玲?”
王慧十分干脆地回答道:“不是,你认识的骆小玲至少有五十岁以上,我还不到二十五岁,而且我身边也没有姓骆的人。我相信你的话,可惜你认识的骆小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怪人听到王慧的明确答复后,狠狠地拍了几下脑门,似乎想把自己打醒,还流出了两行泪。
袁森把他了解到的大科学家失踪线索理了一遍,发现与怪人的说法出入很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官方说探险队失踪人员只有大科学家一人,而怪人则说大科学家留下小部分人收集标本,自己带人开车进了罗布沙漠,难道大科学家进沙漠另有目的?他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怪人沉湎在幻想破灭的痛苦之中,对袁森的疑问置之不理。袁森又重复了一遍,怪人大吼一声,道:“老子为什么要告诉你,她不是骆小玲,她跟老子没关系,你们都跟老子没关系,老子怎么能把机密告诉你们?”
他嘴里乱吼,手舞足蹈,像个疯子一样。
艾凯拉木道:“小哥,这种人的话你也信?”
情况一下变糟了,他没想到怪人反应这么剧烈,可怕的线索才一露头,就被现实无情地掐断了。他只能跑去找王慧,建议她安抚一下怪人,让他问清楚情况,好做打算。
怪人发疯一样跳上机械台,又跳上另一座机械台。袁森暗叫不好,他的枪刚掏到一半,怪人就爬上一座三米多高的机械台,他以高台为跳板,跳进机械群里,前面发出砰的一声响,等他们追过去,连人影都不见了。
四个人急忙散开,将最有可能藏人的机械区包围起来。他们拉网式地搜查了一遍,一无所获,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袁森和艾凯拉木久寻无果,就要出去找,被王慧拦住了。王慧道:“他不愿意配合,找到他也没用,我们已经到了这里,还是自己找吧。”
两人只得止步。王慧拿着手电筒把仓库仔细地照了照,走到中间那扇大铁门前面。那铁门极高,大概有七八米的样子,宽也有五米左右。艾凯拉木跨步测门宽,跨了四步半。门上涂着红色防锈漆,油漆已经干裂剥蚀,掉了不少,掉漆的地方生了厚厚的锈。大门三米高的地方有一个铁棍门闩,门闩上挂着两个巴掌大的黑锁。
王慧抬枪把锁打烂,踩着铁门焊接处的边沿爬上去,把两个烂锁取下来,又拉开门闩。
王慧爬下铁门,受重力作用,铁门在她爬下来的过程中,自己缓缓打开了,里面飘出刺鼻的气味,门外的人都忍不住用手在鼻子边上扇风去味。
艾凯拉木用力推了一下铁门,铁门打开了。他们用几支手电冲里面乱照,光柱扫过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金属箱子。
巴哈尔古丽突然惊叫起来,道:“有人——里面有人——”
艾凯拉木站在铁门边上,吓得跳起来,急忙去拿皮带上的枪。袁森正在用手电筒乱扫,一个黑影飞快地冲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喊艾凯拉木,人就到了门边。艾凯拉木被那黑影撞飞了,王慧脚一伸,将那影子绊倒在地。
袁森把手电光打在那人身上,居然是个穿防化服的雇佣军,那雇佣军翻身站起来,叫骂了一声,也不看四人一眼,拔腿就朝前跑,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艾凯拉木大叫道:“你撞了人就跑,还有没有王法了,再跑,老子就教你中国人的王法。”
艾凯拉木嘴里唠叨着,里面又奔出来两个人,那两人经过艾凯拉木身边时带起一阵劲风。艾凯拉木用手电光一扫,就照到了他们的防化服,他朝天鸣枪,那两人也没有停顿,一会儿也不见了。
艾凯拉木道:“撞鬼了,他们跑这么快干吗?”
袁森道:“他们都疯了,你看看他们的眼睛,发直呢,像要找人拼命一样。”
艾凯拉木生吞了一口唾沫,有些激动,道:“小哥,你说他们——被传染了——”
袁森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大铁门开着,里面静悄悄的,他们带着所有的疑惑走进了门内。
他们暗想这些雇佣军怎么被锁进铁门里了,看铁门上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好像很多年没被人动过了,雇佣军是从哪条密道进去的?
铁门后面的空间比仓库要大两倍以上,里面都是黑漆漆的机器,手电光照上去,会发出黑亮的光,摸上去异常光滑,犹如瓷器表面。
这些机器,小的有一头牯牛那么大,大的能顶两层小洋楼,就这么一排一排地排列下去,看起来非常壮观。手电光扫过一排机器,就会产生耀眼的反光,看起来颇为神奇。
几排机器围成一个“回”字形,他们从缺口钻进去,回字形里面是一个类似立方体的粗壮柱子,就跟基地上固定架中间的立柱一样,只是金属材料有所不同,全是那种瓷器一样反光的金属。
艾凯拉木的一双眼瞪得贼大,他把立柱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原来这里就是立柱的底下啊,也不知道它插进地下什么地方去了。”
袁森围着立柱转了几圈,在立柱底下发现了一个黝黑的金属盖子,那盖子长两米,宽不到一米,他去揭盖子,却发现非常沉。
艾凯拉木跑来给他帮忙,两人用力把盖子揭开,推过来斜靠在立柱旁。盖子下面的方口黑乎乎的,袁森拿手电筒向下照,看到四根靠在一起的金属柱子,那金属柱子比上面的柱子细很多,每根直径有半米左右,看起来像四只钻头。
方口下面是一个很深的洞,根本没办法看到底,四根柱子一直伸到看不见的地方,看起来非常奇异。
袁森缩回头,对艾凯拉木道:“我觉得那四根柱子下面装着钻头。”
艾凯拉木点头,非常赞同,道:“肯定是钻头,四根柱子就是通水管,钻井时用通水管给钻头注水降温。”
王慧从外面的粗柱子侧面绕过来,见他们坐在地上休息,道:“你们发现什么了?”
艾凯拉木指了指方形口子,让她自己过来看。王慧一看口子下面,脸色剧变,道:“是钻头。”
艾凯拉木惊喜道:“你也这么认为啊,我们的意见终于统一了一次。”
王慧道:“我是工程兵,这些设备,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肯定不会错。在沙漠底下建造深井钻头,一般是用来采石油的。罗布泊没有这样的地质条件,不可能采集石油呀!”
艾凯拉木道:“老子对这个工程是谁建的比较感兴趣,掘金一辈子,老子就跟你们开了眼界。先是阿尔泰山深处的‘灰猫计划’,现在又是不知道谁造的沙漠深钻,有意思。”
王慧瞪着方口下的四根柱子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后,她就取出微型照相机,对着方口里的柱子、外面的粗壮柱子和那些机械拍了很多照片。
艾凯拉木跟在她后面,瞧见闪光灯一闪一闪的,打趣道:“王助理,怎么不画画了,改用先进设备了?”
王慧只是淡淡地道:“从部队出来时时间充裕,带了一整套装备。”
艾凯拉木打了个哈哈,他见袁森出了机器群,朝山洞更深处走去,急忙跟上去。
机械群后面是一大片山壁,山壁的一小半被掏空了,形状像一道隔墙,两人过了隔墙,抬眼就看到五具雇佣军残尸,他们身上的血还在流,有的全身都是子弹孔,有的被砍成几段,情况比外面的自残尸体好不了多少。
艾凯拉木一进来就往后退,骂道:“真晦气。”
袁森皱了皱眉,从尸体上跨过去,走到一排机械旁边。巴哈尔古丽和王慧也跟着通过挖空的山壁,看到地上那么多尸体,愣了一下。
艾凯拉木道:“全死了,他娘的真惨啊。”
王慧跨过尸体,走到袁森身边。巴哈尔古丽极其难受,也跟着跨了进来。艾凯拉木站在挖空的山壁下面,道:“王助理,你觉得他们被什么东西传染了?”
王慧摇了摇头,道:“大家小心一点,少碰这里的东西,这个山洞的问题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