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又在S市待了几天。公安局的王警官大概在进行了一系列调查之后,发现我们确实没有什么问题,电话通知我们可以离开S市了。我和陈思达立刻乘坐当天的飞机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
陈思达要回去工作了。我知道,他不可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其实共同经历这件事后,我们俨然已成为一对恋人。但可惜的是,我们互相都没有点穿。也许是我们已经习惯独身的生活了吧,又或者是这件事情没有得到最终的解决,我们谁都没有心思做那些谈情说爱的事。陈思达离开后,我开始实施原定的计划了。
我联系罗敏,请她帮我问一下她现在这家公司对我那本《反光》的下部有没有兴趣。出乎意料的是,她五分钟后就回复了我,说老总非常愿意出版,还说能跟我合作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我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出于真心——也许是安玟和渔歌都死了,现在不用担心出现抄袭事件了?管他呢,只要有机会把书写出来出版,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耽搁了这么长的事件,现在已经是十月初了。由于生命时刻都受到威胁,或者说只要想到那些鬼魂可能就在我身边,我就一刻都不敢怠慢,每天废寝忘食地写作,结果创下了迄今为止完稿的记录——在短短二十天内就写完了这本十多万字的《反光》下部。这本书中,我详细地描述了发生了在封建社会那起引人深思的事件,并把这段情节和上一部的剧情紧密联系,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得一清二楚——实际上就是把我知道的一切原封不动地写了出来。甚至书中的那三个女孩儿的名字,我都是用的原名——燕子、巧妮儿和双凤。
稿子发给新的出版公司后,得到的赞扬比上一部还要多。老总答应我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出版。十一月中旬,这本《反光》下部就开始在各大书店发行了。
一个多星期后,罗敏兴高采烈地打电话问我,这部书还有没有第三部。我告诉她故事已经结束了。但罗敏说书的反响非常好,读者强烈期待还能有续集。如果是以往,我会非常高兴,并欣然同意,但这件事——我实在是不愿再扯上任何关系了,我只希望能彻底摆脱这个可怕的阴影,过上以前平静的日子。所以,我拒绝了罗敏的提议。她对此非常不解,说希望我能再好好考虑一下。
如果她知道关于这本书的真实内幕,恐怕都不敢当这本书的出版编辑了。我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其实,不光是这本书,我打算在近半年内都不再动笔写任何小说,我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陈思达每天都跟我打电话。我看得出来他很关心我,或者说在意我的安危。当他得知《反光》的下部顺利出版发行之后,和我一样松了口气。我们都希望这代表的是一个结束——起码对我来说。
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那天我的手机刚一响起,我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就知道这件事并没结束。
是费云涵打来的。
我犹豫了十几秒钟要不要接这个电话。我无法猜测费云涵打过来的目的——他看了《反光》的下部吗?他是不是已经猜到我或者是那鬼魂的意图了?我该怎样面对他?
终于,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我不想逃避。该来的始终要来,躲也躲不掉。
“喂,费总吗?”我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
“是的,千秋作家,你好。”
“你好。”
我们沉默了一小段时间。
“我现在才知道,我是一个懦弱的人。”
他突然这样说,令我感到大为不解。我问道:“费总,您何出此言呢?”
他又缄默了一下,说道:“安玟和渔歌那两个作家离奇死亡的事情,我早就听说了。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也给你带来了麻烦和困扰。我本来早就想打电话问问你的情况,但一直鼓不起勇气。我害怕……”
他停了下来。我问道:“您害怕什么?”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没什么,现在我不怕了,我什么都清楚了。”
你看了我的新书吗——这句话几乎都到嘴边了,又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我才是个懦弱的人,连这样简单一句话都问不出口。
“我现在打电话给你,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如果这件事把你也牵连了进去,我真的万分抱歉。请你相信我,我当初来找你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听他的意思,他好像对我经历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知道这些的。我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了,千秋作家,告诉你这些,我心里好过多了。我在你的那张银行卡上打了一千万。请不要拒绝,就当作是我的致歉吧。”他诚恳地说,“我只是希望最后能安心一些……不打扰了。”
我心里涌起了一种非常不详的感觉,我想我猜到费云涵要做什么了。但在这种时候,我竟然只憋出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出来:“费总,谢谢了,您……保重。”
“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心情许久不能平静。
费云涵说的话刺激着我,他在最后时刻安抚着自己的良心,那我的良心呢?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举起手机,看了一下上面的日期——11月23号。
我赶紧查日历,当我看到11月23号对应的农历是哪一天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今天是农历小雪。
老天啊,若干年前,燕子、巧妮儿和双凤就是约好在这一天自杀的!
我慌乱起来,心脏怦怦乱跳。我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钟。费云涵该不会在跟我打完电话后,就……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突然之间,我什么都不顾了。我现在一心想的就是怎样救费云涵!我没办法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自杀,无动于衷。我不想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谴责!
怎么办,该怎么办?我急得手足无措,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回拨费云涵的手机。但是,他竟然已经关机了。我的心揪紧了。
我按住额头,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不能确定费云涵已经自杀了。我必须尽快采取措施,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人——费云涵的妻子!她在二月份的时候来拜访过我,小雅的来访登记本上,应该留有她的联系电话!
我翻出自己的记录本,查到费云涵的妻子是2月16日来找我的。我马上拨通小雅的电话。
“小雅,来访登记本现在在你那里吗?”
“没有,放在工作室呢。怎么了,千秋姐?”
“你赶快到工作室去,找到登记本,然后查一下2月16号的几个来访者的电话,一定要快!”
小雅非常聪明,听出了这件事是万分紧急的,所以根本没问我原因,立刻答应道:“好的,我这就去!”
我在客厅内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小雅的办事效率极高,二十分钟后,她打来了电话:“千秋姐,我查到了,2月16号一共有四个人来访,你要找的是谁?”
“一个衣着华丽的阔太太!你有印象吗?”
小雅立即说:“不管是不是阔太太,那一天登记的四个名字里,我看只有一个像女人的名字。”
“那太好了,就是她!”我激动地喊道,“告诉我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小雅照着本子念出了那个名字和一串数字,我用笔记录下来,然后立刻挂断电话,拨打了这个手机号。
响了几声后,对方接了电话。我仅听到她说了一声“喂”,就立刻判断出这就是费云涵的夫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现在都还对她的声音有印象。
“你好,上官太太吗?”
她愣着没有说话——我猜可能是因为她当初留的是一个假名字,现在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几秒后,她试探着问道:“你是……”
“我是千秋。今年二月份的时候,您到我的工作室来找过我,您还记得吗?”
沉默了几秒钟,好像她的思想在几千里以外遨游了一趟又回到了现实。“哦,是的,我想起来了。你找我有事吗,千秋作家?”
我没时间跟她慢慢叙旧了,直接问道:“上官太太,我想问一下,您丈夫——就是费云涵先生——他想在和您在一起吗?”
我听到她“啊”地低呼了一声,显得非常惊讶。“你……你怎么会知道……”
“抱歉,我没时间跟您慢慢解释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她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说道:“他现在没跟我在一起,怎么了?”
我紧张起来:“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不知道,他说想一个人出去走一会儿。到底怎么了?”
我焦急地说:“您最好是马上找到他!我猜他……有可能会自杀!”
“啊……”费云涵的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恐惧地叫道,“天哪,我就觉得不对劲!他真的……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急促地问道:“怎么,你也有这种感觉?”
她的声音焦虑不安:“这一段时间,他都有些心神不宁、精神恍惚。今天早上,我明显地感觉到他更加不对劲了。他从起床就一言不发,像丢了魂似的……”
听了她的话,我对自己的判断已经确信无疑了。我赶紧说道:“上官夫人,你马上找到费总!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自杀!”
“我……我该怎么做?”她好像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可惜我也无法提出具体的建议,只有说道:“反正……你找到他后,一直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吧。”
费云涵的夫人带着哭腔说:“这……这是办法吗?我总不可能永远守在他身边,一步都不离开吧?”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冒出一句没经过大脑思考的话来,好像这句话直接来源于我的潜意识。“只要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电话那头愣了一两秒,费云涵的夫人讷讷道:“好吧,我知道了。”随后挂了电话。
我一下倒在沙发上,心中想道——上天啊,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如果这还是无法改变他的宿命,那也怪不得我了。
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不知道费云涵到底怎么样了,也没勇气打电话跟费云涵或者他夫人求证,只能打开电脑,小心翼翼地点开新闻网站,浏览着最新的新闻,生怕看到“金融巨子费云涵昨晚于家中上吊自杀”这样的新闻。所幸的是,把所有的新闻标题过目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这种报道,我稍稍松了口气。
上午九点五十分,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一看,是费云涵的夫人打来的,我赶紧接听电话。
“喂,上官夫人吗?费总怎么样了,还好吧?”
她的一句话令我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嗯,他没事了。谢谢你昨天的提醒,千秋作家。”
我不知道她说的“没事了”是什么意思,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电话里静默了一阵才又传出声音,这声音中带着惊悸和恐惧。“是的……昨晚,我吓坏了……”
“怎么了?”
她从头向我述说:“昨天接了你的电话后,我立刻打电话给云涵,然后出门去找到了他。他的精神状态糟透了,这令我非常担心。但我问他,他又不肯跟我说。回到家后,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像你说的那样,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但是到了晚上,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我睡着之后,他做出什么傻事怎么办?无奈之下,我找到了一颗安眠药,悄悄放在他的牛奶里……”
聪明的女人。我在心中暗忖——也许这是这个举动救了自己的丈夫。我问道:“然后呢?费总是不是一觉睡到天亮了?”
“不……”她惶恐地说:“喝了那杯放了安眠药的牛奶后,他睡着了,我本来以为没事了。可我没想到,半夜的时候……”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就像被巨大的恐惧掐住了喉咙。
“半夜的时候出什么事了?”我不禁也紧张起来。
她的声带在颤抖:“大概凌晨四点的时候,他猛然醒了过来,就像是被谁叫醒了似的。他从床上做起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突然嚎啕大哭,嘴里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他……他喊什么?”我的喉头也有些发紧了。
“他嘴里喊着两个人的名字,我没听清是谁,只听到他大哭着说对不起她们,自己失约了什么的……我当时吓蒙了,无法判断他是在说梦话还是怎么回事……”
我在心中想象着这个画面以及它所代表的意义,感到毛骨悚然。费云涵的夫人还在继续说着:“他哭喊了大概一两分钟后,又沉沉地睡去了。今早起来的时候,我问他昨晚怎么了,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费总现在怎么样?”我问道。
“好多了,他的精神状况虽然还不是非常好,但整个人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
“那就最好不过了。”
“千秋小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丈夫昨天想要自杀?他半夜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甚至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只能告诉她:“上官太太,这件事太过复杂诡异了,恐怕我难以解释清楚……”
没等我说完,她就说道:“我可以马上到你那里来。”
“不必了。”我实在不愿再去回顾这起恐怖的事件。我对她说出了真心话,“上官太太,如果您相信我的话,就听我一句劝——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去寻根究底,否则只会是徒增烦恼,经历过这件事的人——包括您——大概都已经是身心俱疲了。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为什么不抛开烦恼,和身边的爱人一起享受生命的乐趣呢?”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我无法判断她在想些什么。也许
我给了她一个提示,便挂了电话。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而费云涵是否能摆脱前世的困扰,他以后会不会再出什么事——这些我都不想去管了。这件事,希望起码对我而言,能彻底地画上一个句号。
我现在要做的,正是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现在,我只想丢掉一切烦恼和束缚,和我喜欢的人一起去尽情享受人生。
一年后。
由于费云涵慷慨地赠送了我一千万,所以整整一年内,我都没有写作。我和陈思达一起旅游了不下十个国家——当然都是在他有空闲的时
罗敏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催稿,她还没放弃让我写《反光》续集的想法。但我都拒绝了。不过我也没让她失望,因为我把小雅培养成了一个极具潜力的新人作者。这一年的时间里,由于我没开工作室,小雅向我提出了辞呈。但我舍不得她走,她帮过我的忙,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助手。所以,我教她写作,并利用我在出版界的关系,帮她除了第一本书。结果令人惊喜——小雅写的校园悬疑小说有种清新的味道,非常受学生读者的欢迎。这当然是件令几方受益的好事——罗敏为找到了新的畅销书作者而高兴,小雅也发现了自己的潜质。当然,作为她老师的我,也感到欣慰和喜悦。
玩乐和休息一年后,我又开始工作了。工作室像以往一样,开始接待提供故事素材的来访者。我渐渐恢复到工作状态。
一天下午,在接待了两个来访者后,小雅推门进来,对我说:“千秋姐,来了个特殊的客人,他没有预约,却坚持要立刻见你。他说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我的心头震动了一下,想起上次她对我说类似的话的时候,是费云涵来找我。这次,我不知道又出什么状况了,惴惴不安地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
“他找我什么事?”
“没说,但看样子不像是来提供故事素材的。”
我考虑了一下。“请他进来吧。”
小雅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带进来一个瘦高个子的年轻男人。他看到我后,向我点了下头:“你好,千秋作家。”
“你好,请问你是?”
“我叫方莫,是从郴州来的。”
小雅出去了,将办公室的门带拢。我请方莫坐下,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方莫说:“我看了您写的那本《反光》,有些问题实在是忍不住想来问一下您。”
听到是关于《反光》这本书的,我心中不禁一颤,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压抑着这种情绪,尽量平静地问道:“什么事?”
“是这样,您这本书出版了一年多了吧,但我是平常不怎么看书的人,所以一直不知道。最近听一个朋友说这本书的内容,我才找来看了,结果……发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视听。”
我看着他。
方莫从随身带的一个公文包里摸出一个牛皮纸面的旧本子,是那种几十年前才有的手稿本。他把本子递给我,说:“您看看吧。”
我疑惑地接过这个手稿本,小心地翻开。这个本子不只是哪个年代的东西,纸张全都泛黄并有些发脆了,但字迹还是清晰可辨,是用蓝黑墨的钢笔书写的。我看到第一页的上方写着标题——“镜中迷影”。
我问道:“这是什么,谁写的小说?”
“是的。”方莫说,“您大致看一下吧。”
我快速地浏览着这个大概是几十年前写成的故事,仅仅看了十几页,就震惊得目瞪口呆、全身僵硬。
这个本子上讲的是一个发生在1968年的故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告诉自己的丈夫,说这么多年来,她经常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变成一个十多岁小姑娘的脸,而且是一张上吊自杀的脸!她非常恐惧,并认为近期内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丈夫认为她的精神出了问题,没想到之后,妻子竟然真的吊颈自杀了……
我看到这里,已经浑身发抖,无法再看下去了。我把本子还给方莫,指关节抵在嘴唇上,面色铁青。
方莫看出我惊骇无比,他暂时没有说话。几分钟后,我问道:“这篇小说是谁写的?”
“是我爷爷在六十年代写的。您刚才也看了,这个故事和您写的《反光》,可以说是相似到了极点。”
我想起了一年多前的抄袭事件,敏感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啊,不……”方莫赶紧摆手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而且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手稿本只有唯一的一份,一直珍藏在我爷爷的箱子里,除了我和我父亲,还有几十年前的几个编辑之外,没有任何人看过。所以,绝对谈不上什么抄不抄袭的。
我的口气缓和了些:“你爷爷现在还在吗?”
“几年前去世了。”
“你知不知道关于他这篇手稿的事?”
方莫点头道:“知道。我爷爷是一个业余作家,本来只是闲来无事时,写几篇小说投投稿,作为兴趣爱好。但听我父亲说,某天,不知道他从哪里获得了一个故事题材,情绪极为亢奋,连夜写了若干天后,完成了这部小说。
“我爷爷亲自带着这部小说到出版社去找编辑洽谈,但鉴于当时国内的情况,这种带有恐怖灵异色彩的小说几乎不准出版。我爷爷四处碰壁,最后只能放弃。
“这件事,成为我爷爷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他的一块心病。去世前,他在病榻上跟我和我父亲交代,说这部手稿中记载的,是一个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故事,当时有人托他写成,希望能出版,但是他最终还是没能完成那人的嘱托。我爷爷说,现在这本书出不出版已经意义不大了,只希望我们能把这部手稿好好保存下来。”
听完了方莫的叙述,我缄口不语,眉头紧锁。方莫忍不住问道:“千秋作家,我来找你,就是因为实在是太好奇了。我爷爷在六十年代写的一个故事,怎么会和你最近写的新书如此相似呢?天底下怎么会有怎(这)么巧的事?”
我沉默许久后,对他说:“抱歉,无可奉告。”
方莫好像认定了我是知道内情的,他纠缠道:“千秋作家,我老远到你这儿来,就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你就告诉我吧。”
我冷冷地说:“我说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方莫张着嘴,还想说什么,但我已经站了起来,对他说:“对不起,我还要和几个客人会面。你没别的事了吧?”
方莫满怀失望地站起来,悻悻然地离开了。
我打电话给接待室的小雅,叫她暂时不要请客人进来。
我坐在皮椅上,双手合拢撑住额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
我需要安静一会儿。
很显然,我没有对方莫说实话。他的直觉是对的,我确实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直到现在,我才终于将这件事情彻底弄懂了。
之前,我一直以为燕子、巧妮儿和双凤就是费云涵等三人的前世,但是现在看来,她们之前就转世过一次了!但出于某种原因,那三个人又没能一起自杀!所以,六十年代的三个人(可能有一个人像当初双凤一样多活了许多年)再次转世,为了在今世继续执行那个可怕的吊颈之约!
我现在明白了,费云涵在反光物中看到的,就是方莫的爷爷笔下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那才是他的前世。而那个中年女人的前世,就是燕子!
这不是我的推测,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因为我刚才清楚地从方莫爷爷的手稿中看到,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在镜中看到的,是一个扎着红头绳的浓眉大眼的小姑娘!
想到这里,我遍体生寒。而进一步的联想,更令我寒意遍骨——这次,我救了费云涵,使得他和另外两个人又没能同时自杀——导致他(她)们再一次失败了!那么,未来的几十年后,将会再次上演这种事情——燕子、巧妮儿和双凤会第三次转世,她们还要继续在三个人身上执行那恐怖的吊颈之约!我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了这样的画面——未来,会有一个人在反光物中,看到自己的脸变成了一个陌生男人(费云涵)的模样……
天哪,这件事情,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我再次在尖叫中惊醒,浑身是汗。
我想,她们还没放过我。之所以留着我的命,是因为她们还有一件事情要我来做。
我没有选择。
罗敏接起了我的电话:“千秋,有事吗?”
我拖着疲惫的声音说:“是的。我想告诉你,我改变主意了,《反光》还有第三部。”(《吊颈之约》完)
千秋的故事讲完后,急性子的北斗忍不住惊呼起来:“天哪,《反光》这本书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恐怖的事件,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这些……是真的吗?”
“我无意探讨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之前我也说了,这件事情我是有所改编的。”千秋问道,“你看过《反光》这本书?”
北斗挠着头说:“没有……但是这本书很出名,我是听说过的,也知道大致的内容。”
“我看过。很吸引人的一本书。”莱克说,“但是现在看来,这本书背后的故事更吸引人。”
“的确是很不错的故事,听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沉浸其中了。很少有故事能令我如此投入。”纱嘉也给出了高度的评价。千秋淡淡一笑。
“那么,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打分吧。”荒木舟说。
短暂地安静了一阵。大家都明白荒木舟说的“没有什么问题”指的是什么意思——千秋的故事有没有和之前的故事(或事件)出现什么雷同。千秋此刻的脸上也显现出了略微的紧张,但现场的一片沉默似乎表示,没有人看出这个故事有哪点“犯规”的迹象——起码目前看起来是这样。
北斗到柜子里拿出纸和笔,分发给众人——这件事似乎已经固定由他来做了。除了千秋之外的12个作家分别在纸上为刚才的故事打出了分数。南天将纸收集起来,然后按照惯例,和龙马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统计并计算出了平均分。
千秋所讲的《吊颈之约》最后得到了一个仅次于龙马(9.2)的高分——9.1分。
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分数,不仅是因为和目前第一的龙马只差0.1分,更重要的是——在场的每个人应该都想到了这一点——如果龙马因犯规而“出局”的话,那千秋的故事就是目前的最高分了!
这个游戏实在是刺激而奇妙,第一名的宝座随着各种因素而不断易主,每一个后来讲故事的人,对前面的人来说,都是威胁和挑战。
千秋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所以她根本没有为自己获得了如此高的分数而沾沾自喜。在游戏进行到最后之前,没有什么是值得庆幸的,结局充满了变数。
“我的任务完成了,回房间休息了。”千秋冲众人浅笑一下,“讲了这么久,真是疲倦了。”
“我们也各自去休息吧。”荒木舟看了下手表,“快十二点了。”千秋的故事是目前讲得最长的一个。
众人离开座位,各自上楼。大厅内只剩下围成一圈的14张皮椅留在原地,像偌大的咒符一样操控着这里每一个人的命运。
南天走在所有人的最后,他目睹着徐文回到房间,关上门。若有所思。
徐文躺在自己的床上,前思后量,感到有些后悔。
关于南天的那个提议,他反复斟酌了许久,觉得其实是可行的。只是,他设想的“合作方式”稍微有所不同……但不管以何种方式合作,重点在于——必须建立在南天是能够完全信任的基础上——那么,南天真的是值得信任的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徐文整整一天。最后,他的直觉和判断一致认为——南天应该不会是主办者。这个结论是根据各种观察和推敲,深思熟虑后才得出的。最有力的一点证据就是——南天两次找自己,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并不避讳他人。
如果他要对自己不利的话,应该不会在这么多人看到的情况下跟自己接触,引起怀疑。
所以,徐文决定赌一把——选择完全相信南天,和他合作。但平日谨小慎微的个性,导致他始终没能迈出主动去找南天这一步。现在大家都各自回房了,再想实施那个合作计划也就不可能了——起码今天晚上不行了。
想到这里,徐文未免感到遗憾,但现在也只能作罢。他躺在床上,心悸胆寒地闭上眼睛。今晚,这间闹鬼的屋子里又会发生什么怪事?我又会遭受怎样的恐惧折磨……
快要睡着的时候,徐文听到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叩门声。
他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地靠近门口,问道:“谁?”
“是我,南天。”
徐文心中一阵惊喜——南天!他猜到我会改变主意?这真是太好了!他几乎都没有犹豫就打开了房门。
站在门外的南天迅速跨进来,然后将房门关拢。
“徐文先生,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我是想再次来征询你的意见——关于我上午的提议,你可有重新考虑?”南天问道。
果然如此。徐文心中暗暗高兴——看来自己和南天还没有合作,就已经有一种默契了。他招呼南天坐下,然后颔首道:“老实说,我正在想这件事呢。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合作一下。”
“这么说,你同意和我互换房间了?”
“不,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徐文措着辞,“嗯……你可以住在我这间屋里……但是,我不到你那里去。”
南天转了下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们俩都睡在这里?”
“是的。因为……是你想调查我这个房间,而我并不想调查你的房间,所以我没必要过去。”徐文不好意思地说出心里话。实际上他就是害怕单独一个人,希望能有个人来陪一下自己,壮壮胆。
南天大概是看出来了,他点了下头,随即望着那张窄小的单人床。“可是,我们两个大男人……这张小床挤得下吗?”
“哦,没关系。我们不用挤着睡。”徐文双手拖住床单,用力一拉,将床单全部扯下来,然后铺到地上,“你睡床吧,我睡地铺就行了。”
“这……不大好吧。要不我睡地上?”
徐文摆手道:“不,就这样。你睡我的床上试试,看你会不会做噩梦或者是遇到那些诡异的事情。”
“好吧。”南天点头,然后将床上的枕头递给徐文,“那这个你用吧。”
徐文没有推脱,接过枕头。南天将房间内的灯关了。
两个人一上一下地躺了下来。现在时候不早了,他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不一会儿,都进入了梦乡。
徐文本来是睡不惯这又硬又冷的地铺,但因为有个人在这里陪着自己,令他增添了一些胆量和勇气,睡得也就比以往要安稳了些。他本来是背对着南天而睡的,半夜的时候,翻了个身。黑暗中,徐文瞄了一眼床上的南天,见他睡得正沉,还发出轻微的鼾声,自己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忽然间,徐文发现,自己对南天的态度,由疑虑转变为新人,现在竟升级为依赖了——真是荒唐而可笑。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正要再次睡去,徐文无意间瞥了一眼床下——由于之前都是背过去睡的,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猛然看到床底下有什么东西。
当他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就像被迅速冻僵了,全身的血液都凝固成了冰。
天哪……这实在是太恐怖了。黑黢黢的床下,竟然有一双眼睛在瞪视着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恐惧令徐文感到一阵阵眩晕,他几乎被恐惧感压得出不了气,喉咙也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更是僵硬得无法动弹。糟糕!又发生这种鬼压床的怪事了!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这种恐怖的煎熬持续了好几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徐文机会眼皮都无法眨一下,直愣愣地和床底下那双恐怖的眼睛对视着。这种折磨是以往的好几倍,简直是要他的命!此刻,他脑子里只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南天住进来后,我还是会遇到这种情况,而且更严重了!
就在徐文几近晕厥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解除了束缚,他深吸一口气,惊呼一声,然后迅速坐起来,冲床上的南天喊道:“南……南天!我的床下,有……”
话还没说完,他就呆住了,惊愕的程度比刚才更甚。
床上空空如也,根本就没人!
南天呢?他到哪里去了?
徐文的神经快要崩溃了,此刻他无法再去思考和判断。他只想立刻找到南天,并且马上离开这间恐怖的房间!
他挣扎着从地上怕怕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将房门打开,来到走廊上。他瞪大眼睛寻找到南天的房间,然后发疯似的跑过去。
砰砰砰——徐文猛烈地锤着南天的房门。几秒钟后,屋内的灯亮了,房门也随之打开。南天站在屋内,惊讶地看着徐文,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你什么时候回自己房间的?!”
南天一怔:“什么……回自己房间?我一直都待在这里呀。”
徐文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盯着南天。“你说什么?你一直在自己房里,没到我房里去过?”
南天完全弄糊涂了。“是啊……不,我上午到你房间去找过你呀。”
“上午……那你后来,也就是今晚讲完故事后,你都没来找过我?”
“是啊。千秋讲完故事后,我们大家不是都各自回房休息了吗?”南天说。
徐文愣愣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之前发生的那一切,都是我在做梦?或者是,南天没有说实话?
南天问道:“徐文先生,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徐文盯着南天的眼睛,不由自主就把实情说了出来:“你之前到我房间来找我,问我有没有改变主意,而我同意了,但是并不是互换房间,而是让你住在我那里。你睡床上,我睡床下。结果,半夜的时候,我看到床下有一双眼睛,在瞪着我……我好不容易爬起来了,却发现你没在床上——如果你没有骗我的话,那么这一切……难道都是我的梦境?”
南天看着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徐文,猛然意识到这件事绝不简单!在徐文的房间里,一定又发生了什么极不寻常的事!他将徐文扶进自己房内,让他坐在床上,然后说:“徐文先生,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定定神。我现在到你的房间去看看!”
徐文瞪着一双惊惧的眼睛。“你要小心……床下,可能真的有人!”
“我会当心的。”南天冲出屋去。
在徐文的房间前,南天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他猛地将房门推开,然后迅速按下灯的开关。亮光令他增加了几分底气。他环视屋内,这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没有人在这里。
床下。徐文说他在床下看到了一双眼睛,那等于是说,床下躲着一个人。
南天小心翼翼地靠近床,床单铺在地上,枕头摆在上面。徐文之前真的睡在地铺上?而他说把床让给了我睡——真是荒唐。南天咽了下唾沫,他鼓起勇气,打算看一眼床底下。
尽管在心里认为,徐文多半是出现了幻觉,但南天此刻慢慢俯下身去看床底,仍然感到紧张不已。毕竟这里什么管事都可能发生……
没有,床底下没看到什么人或者是眼睛。南天松了口气。看来徐文真的是出现幻觉或者做噩梦了。
可是,南天转念一想——假如徐文没有说谎的话,那他之前叙述的事情也太蹊跷了。他居然说我来找了他,还和他一起睡在这间屋里——而且看起来,他对这点确信不疑,因为他真的睡在地上(所以才会看到床底下的东西)。
南天眉头紧蹙——这真的是幻觉或噩梦吗?会逼真到这种程度?恐怕……
在徐文的房间思忖了几分钟,南天觉得还是应该回自己房里去,再向徐文问个仔细。他关掉灯,离开这间屋子。
徐文的房间和南天的房间在同一边(*注:这里的格局是二楼两排房子对称,一边7个房间),中间隔了四个房间。南天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推开门,猛然看到徐文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大张着口,脸上的表情极为扭曲和古怪,很明显是由于面部肌肉痉挛而致。
南天心中暗叫不妙,他大喊一声:“徐文!”冲上前去将他扶起来,用力摇晃着他,但徐文全无半点反应。南天颤抖着将食指伸到徐文鼻子前去一试——他的心一下凉了。
徐文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死了!南天的脑子嗡地一下炸了——自己离开这里不过五六分钟,徐文就遇害了!在这短短的空隙里,是谁把他杀死的?毫无疑问,这是精心预谋好的杀人计划!这个主办者,终于再开杀戒,徐文成为了第二个受害者!
突然,南天心中一惊,他猛然想到——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徐文死在我的房间里,那我……
事情恰好如南天担心的那样发生了,也许是之前的一些声音惊醒了周围房间里的人。此刻住在南天旁边的夏侯申出现在了门口,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糟糕。南天心中咯噔一响。现在,他没有选择,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只能实话实说:“徐文……他死了。”
“什么?!”夏侯申大喝一声,向后退了一步,“他死了!”
这声大吼惊醒了更多的人,很快,龙马、白鲸、纱嘉、北斗、荒木舟和克里斯都一个个地出现在了南天的门后。南天现在只觉得头昏眼花,口干舌燥。他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徐文的尸体。这种情况下,他索性一句话不说。
“徐文死了?!他怎么死的?”白鲸惊诧地问。
夏侯申指着南天说:“问他吧,徐文是死在他的房间里的。”
怀疑的目光齐聚南天。南天知道,如果这时他还不说话,那等于承认人就是他杀的。他的目光迎向众人,尽量使自己显得底气十足。“徐文半夜来找我,说他在房间里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于是,我让他在我的房间里等候,我去他的房间里看看。只不过几分钟后,我就回来了,而他就已经死在了我的房里。”
荒木舟尖锐地问道:“他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为什么会想到来找你,而不是我们其他人呢?”
南天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个问题,害怕越描越黑。
“徐文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龙马问。
“他说,他看到床下有一双眼睛。但我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南天说。
“啊……”纱嘉捂住嘴,吓得缩紧了身体。在场的几个人都露出惊惧的神色。
“你要我们怎样才会相信你说的这些话?”荒木舟冷冷地说。
南天同样冷淡地说:“你不相信的话,那不妨说说,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徐文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如果我是凶手,难道还会把他大费周章地弄到我的房间来,然后让你们大家都看到吗?
“谁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也许是你搞砸了呢?”荒木舟说。
白鲸忽然望向夏侯申,问道:“你是第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吧?你当时为什么会打开门出来看呢?”
“我确实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之后又听到了一些说话的声音。我估计隔壁可能出什么事了,所以过来看看。正好看到南天抱着徐文的尸体。”
“听起来,你好像在证明你的邻居所说属实呀。”荒木舟讽刺地说道。
“事实如此。”夏侯申不软不硬地回敬道。
这是,克里斯走到徐文的尸体旁,仔细观察了一阵,说:“别争论这些了,还是关注眼前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吧,徐文究竟死于什么?”
这句话提醒了众人。就连南天也才想起,他之前根本就没看出来徐文的死因是什么,只知道他断了气。现在大家都聚拢过来,惊奇地看着徐文的尸体。
“真是怪了,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脖子上也没有勒痕或掐印——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北斗说。
“看他那恐怖的表情,就像是死之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纱嘉打了个冷噤,不敢正视尸体的脸了。
克里斯笑了一下。“你说的真像是恐怖小说里的剧情,纱嘉小姐。可惜的是,现实中的谋杀,可不会有什么‘被吓死’这样的死法。”
“那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龙马问克里斯。
克里斯捏了捏尸体的手臂和腿部,说:“他的身体僵硬而紧缩,面部扭曲、口目大张——看起来很像是死于心脏麻痹。”
“心脏麻痹……”纱嘉问道,“怎样才会导致心脏麻痹?”
“中毒。”没等克里斯开口,荒木舟就说了出来。
“没错。”克里斯说,“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做‘箭毒木’的植物。这是一种生长在西双版纳的树木,,被称为‘林中毒王’。这种树木的树汁含有剧毒,一只熊或者是老虎中毒后,都会立即死亡。而人类只要伤口沾上一点儿这种毒,就能立刻因心脏麻痹而死。”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纱嘉问。
“我认为这是推理小说家应该知道的常识。”克里斯说。
“那你的意思是,徐文就是中了箭毒木的毒而死的?”白鲸问。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至于他到底是中的什么毒,我们现在恐怕是检验不出来的——但他是死于中毒这一点,应该可以肯定。”
“可是,我们并没有看到他身上哪里有伤口呀。”北斗说。
“如果是箭毒木的毒液的话,只需要在针尖上沾那么一点,然后轻轻刺某人一下,就能置人于死地了。如果手法巧妙的话,恐怕被害人还未察觉,或者以为只是被蚊子咬了一下,就已经命赴黄泉了。”荒木舟说,看来他对这种植物也非常了解。“所以,最后接近徐文的人,就是凶手。”他补充道,直指南天。
“我同意这种说法。”南天说,“但最后接近他的人不是我。”
“那你认为是谁?”荒木舟问。
“我不知道,但这个人利用我到徐文房间里去的空隙,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了,是个阴险、狡猾而可怕的杀手。”
听完南天的话,克里斯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问夏侯申:“你之前有没有听到徐文发出惊叫或呼喊的声音?”
夏侯申皱起眉头说:“我听不太清楚,只是听到了敲门声和一些说话的声音……好像,没有听到你说的这种呼救的声音。”
克里斯用手指轻轻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怪了,如果有人闯进门去杀徐文的话,他不可能一声不吭啊……”
“所以我才说,最后接近徐文的人,可能就是南天!”荒木舟凌厉地说道。
南天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反击道:“那么荒木前辈,你说说,我用涂有箭毒木毒液的针扎了徐文之后——就当是这样吧——为什么要离开这间屋,跑掉徐文的房间去?我为什么不马上将自己的房门紧锁?这样的话你们就都发现不了了呀。”
“谁知道你是不是知道到徐文的房间去了。也许你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被夏侯申发现了呢。”
就在南天感到无法回答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我能证明南天说的是实话。”
大家回过头去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住在对面的千秋已经站在门口了。她走进屋内说:“当时,我也听到了对面发出的声响,所以将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我看到的一切,就跟南天说的一样。他确实是到徐文的房间里去待了好几分钟后才回到自己房间的。”
南天舒了一口气,还好——对面有人目睹到了这一过程,能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而且她及时出现帮自己解了围。南天向全球投去感激的一瞥。
荒木舟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突然,白鲸望向北斗,问道:“对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睡着之后,炸雷都把你吵不醒——今天的动静还不至于有这么大吧,为什么你会醒呢?”
北斗楞了一下,说:“啊……我说的是我睡着之后就不容易被吵醒。但今天我没睡着呀,所以就被夏侯先生的喊叫声吸引来了。”
“这都大半夜了,你还没睡着?”白鲸眯起眼睛问。
北斗答道:“是啊,我失眠了。”
白鲸盯着北斗看了好几秒,找不到什么好说的了。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龙马说:“徐文的尸体……怎么处理呢?”
“我们现在能怎么处理?还不是只有抬到他自己的房间去放着。”夏侯申说。
“只能先这样了。”克里斯说,“至于他到底是被谁杀死的,我看我们现在是想像弄清楚了。以后再来破解这个谜吧。”
南天俯下身去,抬起尸体的双腿,回头道:“谁来搭把手?”
北斗和夏侯申走上前去,一个架住尸体的肩膀,一个帮忙托住后背,三个人一齐将徐文的尸体抬到他的房间。
夏侯申看到地上铺着床单,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惊愕地说:“他好像真的自己会死一样,把停尸的地方都布置好了!”
南天心里清楚——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徐文之前就睡在地上。但他懒得跟他们解释了,没有搭腔。三个人把尸体放到床单上,由于徐文的死状实在是令人发怵,南天把床单掀起一些来盖住尸体的脸。
南天叹了口气,说:“我们走吧。”
离开这间屋的时候,北斗将房门带拢关紧。
走廊上等候着的几个人见徐文的尸体已经放好了,互相对视了一下,谁都没有说话,各自默默回到房间。南天将房门锁好,躺到床上,长长吐了口气。
这个晚上发生的事,令他心中十分压抑和不安。
他反复对自己说,徐文的死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最终,他发现自己无法做到自欺欺人。
那主办者昨天晚上才说了,他现在会暂时留着已经犯规的人的命,为什么今天,他就把徐文杀了呢?而徐文说他在死之前出现的幻觉(或者梦境)竟然跟自己有关,这又是为什么?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
这个主办者知道,我在跟徐文接触,他知道我打算主动出击了!所以,这是一个警告。他(她)用徐文的死来告诉我,如果我再跟谁进行秘密接触的话,这就是那个人的下场!
可是——南天转念一想——为什么他(她)杀的是徐文呢?在调查和出击的人是我呀!他(她)怎么不把我杀了?
忽然,徐文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此刻闪现在南天脑中——“也许是因为你还没有讲故事的缘故。”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现在还没轮到我讲故事,所以,那个主办者会留住我的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继续进行调查!只是,需要比以往更加小心谨慎才行,而且不能再连累其他人了!
南天在心中暗下决心,跟这个主办者斗智斗勇,不是一两天的事,也不能轻易放弃!然而,他突然又想到——主办者杀死徐文,除了给自己一个警告之外,会不会另有原因?
也许,徐文那间屋子,知道隐藏着什么和其他房间不一样的秘密?所以,主办者特别顾忌有人到徐文那间屋去?
密室。这两个字就像闪电一样划过,令南天猛然惊醒了。
难道……徐文的房间里,隐藏着进入密室的机关?
想到这里,南天睡意全无,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第二天,昨天晚上没有醒来的歌特、莱克和暗火(都是住在对面房间的),从不同的人口中得知了徐文昨晚(实际上是当天凌晨)被神秘杀死的消息。震惊、猜疑和恐惧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现在是第八天了,这里终于又死了第二个人,大家的心情因此变得沉闷而压抑。没人愿意过多谈论这件事,甚至没人愿意在大厅内活动,大家都待在各自的房间内——直到晚上,游戏时间的到来。
白鲸是今晚的主角。他提前做到了那一圈椅子中自己的位子上。等待着大家陆续坐拢来。看他的样子,好像有些迫不及待想讲这个故事了。
12个人都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了——这一圈椅子现在已经空出了两把。龙马仍然保持他的习惯,准备好了纸和笔。他打算将每个人的故事都记录下来,当作某种资料保存。
白鲸在差三分钟到七点的时候,开口了:“我接下来要讲的这个故事,其实在几天前就已经构思好了。我个人非常喜欢这个故事,认为这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悬疑惊悚故事。但是,鉴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令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蒙上了更深的一层阴影,所以,我临时改变了这个故事的某些情节和结尾,希望能使大家更喜欢这个故事。当然,我这么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们知道的,我就不必说明了。”
莱克歪着嘴笑了一下。“聪明的做法。”
白鲸冲着他扬了一下眉毛。“跟你学的——好了,我开始讲了,故事的名字叫做‘墓穴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