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中某艘船传来红种的传统鼓乐,曲名为《晚潮》。原本是被殖民地联合会禁绝的。今天有人改编为进行曲,以广播系统演奏给所有人听。随着那稳健的节奏,我们步步逼近宝剑舰队。对方的军容盛大,前所未见。进攻火星那次完全被比下去。当时不过是两大家族与他们拉拢的盟友,这回却是全人类的抗争,规模也因此相对放大。
不巧的是,我与洛克师出同门。他熟悉亚历山大、汉朝军队和阿金库尔之役,也明白在军力庞大时最大的威胁在于通信和情报网络混乱。洛克绝不会高估自己实力,所以将军队划分为二十个独立机动单位,每个执政官拥有高度自治权,也因此充分展现了速度和弹性。作战时,我军将面对的不是一把大锤,而是一张剑网。
“简直是场噩梦。”维克翠不禁咕哝。
我可以料到洛克会如此布阵,但实际面对时还是忍不住想诅咒他。太空作战的原则之一是先决定到底是要歼灭或捕获敌人船只,看来洛克有登船攻击的打算,所以我们若采取单纯炮击,仍会有危险,同时也不易设陷阱引诱。对方的武力极度强大,就算号叫者正面冲突也是找死。换言之,我们只有一个优势:蛭附艇上的十万黑曜种。洛克对我的思维也掌握得很好,据此拟定战术。
为今之计就是超越对方的想象框架,让他看看什么叫作真正的“狂”,直接承认自己根本就不懂红种脑袋里装什么。我指挥和平号执行自杀任务,直接冲入敌人舰队中央。但战火并非由我点燃,那是奥利安的任务。她率领舰队的四分之三在前头进攻,部队聚集起来,形成球体阵势。最小的轻型巡洋舰船身四百米,多数为五百米的火炬船,加上驱逐舰和两艘无畏舰。双方起初以长程导弹你来我往,彼此都有计算机系统辅助反制。不久后洛克那边有了动作:炮弹、飞弹、长程磁道弹全数上膛,数十亿元几秒内化为乌有。
奥利安朝洛克那边靠近,野马与罗穆勒斯自木卫一南极出发包夹,瞄准敌舰最脆弱的部位:引擎。不过洛克的舰队灵巧至极,有十支分队及时转向,舷侧对准卫星统领,十万架磁道炮同时开火,威力惊人。
金属炮弹和金属船壳碰撞碎裂。氧气与人被抛进太空。
然而,这些战舰设计之初早将炮击承受度纳入考虑,所以内部分割为数千独立空间,既可阻碍敌军登船占领,也可避免船壳不慎损坏一块就要全船撤离。它们宛如飞行堡垒,涌出成千上万的单人战斗机穿越敌我之间的空旷地带。有些战斗机携带小型核弹,力求轰炸对方主舰,驾驶员都是地狱掘进者和一般矿工,焚膏继晷接受阿瑞斯之子的仿真程序训练,在蓝种同步辅助下,与殖民地联合会那些漆上金色条纹的镰翼艇厮杀。而敌人的飞官则是身经百战、资历深厚。
接下来,罗穆勒斯的人马慢慢偏离,与奥利安合流,野马继续朝敌阵中心逼进,为我的突破行动构筑舞台。
接近到三百千米,中程磁道炮启动,二十千克重弹以十马赫高速密集连射;金种舰队的高射炮防御坚实,即便遭到命中,也有闪耀虹光蓝芒的脉冲防护罩弹开炮弹。
我的突击部队一直躲在后方,再过不久就进入登船阶段。数百蛭附艇擦身而过,那些急于立功的执政官会带走旗下所有陆战队和黑曜种,标准战术是以攻为守,夺下敌船的同时也削减敌人的武力;若是心态保守的执政官则会死守到最后一兵一卒,不断驱赶侵略部队,以战舰炮击为主要攻击手段。
“奥利安已经给了信号。”舰长提醒。
“直击巨像号。引擎推到满速。”船身在我脚下微微震动,“裴卢斯,炮击由你控制,不要理火炬船,注意驱逐舰或更大的东西即可。”我们逐渐自奥利安舰队脱离,“维持护卫队形,不要落后。”
通过炮击船队后,四千米长的珀耳塞福涅怒吼号在眼前延伸。我们从奥利安舰队前方中央穿出,如暗箭般瞄准敌阵心脏,疾驰飞越五十千米的交战地带。舰队散出金属碎箔,变作掩护。不过洛克应该已经看穿。主舰纷纷后退,等着突击队自投罗网。
防护罩闪着蓝光,金属碎箔无法完全误导敌方的轰炸,炮火终究落下。我们开始还击。一艘驱逐舰经过,被我们舷侧全体炮击给炸得体无完肤、失去动力,但蛭附艇涌入残骸中想要登船,却被我方护卫船队击溃。仍有十数条敌船持续炮轰,防护罩由蓝转红,即将失效,右舷机组快要无法支撑。顷刻后船壳被凿穿七个大洞,舰内压力门启动,隔绝暴露于真空的区块。此时我们也失去了一艘火炬船,就在前方五百米处,它遭磁道炮总攻击,化为尘埃。开炮敌舰正是安东尼娅的潘多拉号。
“用姐姐的船还这么嚣张?”维克翠说。
火炬船舰桥已喷出人的身躯,安东尼娅却持续朝小船攻击,直到核能引擎大爆炸,发出两次炽烈白光,吞噬了船体后半截,冲击的威力将我的旗舰打得偏离航道,所幸电磁与声波脉冲防护系统支持住了,灯光只闪了一回。然而此时撞来一庞然大物,我右侧十米厚的舰桥舱壁向内凹陷,磁道炮弹的形状印在金属上,仿佛异形胎儿。炮击队立刻迎战,八十挺磁道炮对准一点五千米长的驱逐舰狂射,消灭了两百名敌军。事已至此,我们并不打算俘虏敌兵。虽然和平号威力惊人,但我们也受了不小损伤,安东尼娅又派突击队来犯。
“提诺斯希望号被击沉,”蓝种雷达员静静地说,“底比斯咆哮号出现核爆反应。”
“通知他们反转四十五度后弃船。”我叫道。两船听命行事,改变航道,朝安东尼娅的旗舰冲撞,她赶紧倒退回避。有一艘船爆炸了。
进入敌阵,我们数量不敌、火力不敌,遭到团团包围,无路可退。敌舰围成球形,封锁所有去路,我们只剩下四艘……不,是三艘火炬船。
“多层甲板起火,”另一位军官发出警告,“十七号甲板弹药库爆炸。”
和平号就在我身旁慢慢死去。
洛克那条卫星级战舰出现在远方,是和平号的两倍长、三倍宽,这八千米的船身几乎像是飘浮天空的军事都市,配上两侧的月牙弧线,活像是张嘴横游的鲨鱼。巨像号不停后退,抵消了我们前进的速度,避免遭到正面撞击,同时也能善用炮火优势。洛克一定想起了我对付卡努斯时也以旗舰互撞。
然而,此刻这招怎么看也不可能成功。和平号引擎近乎失去动力,船壳严重破损。
“所有战斗小队和磁道炮瞄准敌舰上层甲板,给我们打个洞出来。”我调阅船体全息图,以手指画出靶区,维克翠协助指挥,派出保留至今的战斗机。镰翼艇冲入中间地带,和平号侧向敌舰,进行总攻击。
这节骨眼儿上,其实我们如何抵抗都没用,就像被熊压制的狼,腿一条条被扯断,接着是耳朵、眼睛、牙齿。它将留下狼腹,等着好好享用。战斗机和船舰在周围爆炸,蓝种的神经联机突然而止,不停呕吐;舵手阿努斯在引擎失灵后甚至全身痉挛。
“法兰舞者号失守,”裴卢斯报告,“没有射出逃生舱。”虽然船上只有轴心人员,比死掉上千人好,但终归也是四十条人命。最初带来的十六艘火炬船只剩两艘,还在和平号后面与潘多拉号缠斗。然而,对方的黑船是那样庞大,安东尼娅打到他们再也无力还手,即使船员弹射逃生,她还是赶尽杀绝,一一射落。维克翠望着妹妹的残酷举动,平静无语,暗暗记在账上。
洛克显然想逼我们发动蛭附艇,巨像号朝着失去行动能力的旗舰逼近,距离只剩一千米。我可不会让他失望。“所有蛭附艇前往卫星级战舰,”我下令,“启动喷射管。”
数百套空装甲弹射出去,看起来就像另一场铁雨作战。两百架蛭附艇从和平号四个机库出动,外形丑陋,数量密密麻麻。每架蛭附艇可以运送五十人攻入敌舰内部,与珀耳塞福涅怒吼号的蓝种会合,由他们进行远程控制,迅速穿越双方旗舰间最敏感的地带。洛克猜到我有这招,采用低当量核弹对付,因此不到半途就全军覆没。
侵略部队成了两艘战舰中间的残渣,舰桥响起警笛,长程感应雷达失效,炮台被炸毁,多层甲板开了洞。
“撑一下,”我喃喃自语,“再撑一下就好了,帕克斯……”
“收到。”芙嘉说。
洛克的影像浮现面前。“戴罗,”他朝我背后一瞥,“还有维克翠。一切都结束了。你们的船已经无用武之地,下令舰队投降,我还可以留你们性命。”洛克竟以为能在不杀我们的前提下结束叛乱,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真教人恼火。重点是,我们都心知肚明一定得拿出俘虏或尸体昭告天下,要是炸掉这艘船就休想在船骸中搜出我。我看看维克翠,她朝地板吐口水,一派挑衅。
“你怎么说?”洛克逼问。
我做了个不雅的手势。“操你妈。”
洛克转头。“朱苏斯副将,派出所有蛭附艇,请凌云骑士将收割者带来给我。死活不论,能辨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