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往事(中)

“这一点儿不一样的事情就是如此,我和帕泰尔都有修者的天赋,这个天赋比世俗一切的事情都重要,财富,地位,甚至是婚娶。你要知道,人们一旦根深蒂固的信奉宗教,那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比宗教上的事情重要了,更何况是成为宗教的核心人物。我和帕泰尔没有婚娶,没有任何人指责我们,甚至我父母觉得非常欣慰,我还记得那一顿晚饭…”对于改变自己一生的事情,强尼大爷此刻娓娓道来就真的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云淡风轻,没有诉说婞娅时那投入的感情。

在之前提过,尽管都是天赋出色,甚至帕泰尔更胜一筹,但他们得到的待遇终究是不相同,夏尔马成为了最光荣的神之子,将会去印度最神秘的一座寺庙修行,在那里得到伟大的传承,而帕泰尔则是去一个秘密的宗教学院修行,自然那个宗教学院也是顶尖的,但是比起夏尔马的传承终究是逊色了几分。

按照前路的安排,夏尔马最终将成为整个印度教的领军,头号人物,他将是印度修者圈子里的中流砥柱,而帕泰尔的地位也不会太差,他将成为夏尔马的左肩右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是何等光明的前途,夏尔马为自己高兴,也为帕泰尔开心,没有任何的不真诚,他认为一个达利特能取得今天的成功,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这样的认为没有任何看低帕泰尔的意思,你不能忽略一个民族长久以来的习惯,那是深入灵魂的东西,尽管这种习惯是丑陋的,但它已经深入人心!这和人品无关,和彼此之间的感情无关,种姓制度终究随着岁月也深入了夏尔马的内心,他不能摆脱。

好像每个人也是那么认为,看帕泰尔的眼光中有了不一样的尊敬,但更多的是一种不能确定他种姓的疑问,为什么有那么好的运气?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会缺乏妒忌的人。

可这有什么关系?夏尔马是真的开心,这种张狂的开心在父母为他们送行的晚餐上表现得尤为明显,面对着父母的欣慰,他口口声声的说着,让父母放心,他和帕泰尔两兄弟一定会是他们的光荣,或者现在已经是了。

整个晚宴上,只有一个人不开心,那就是婞娅,因为两个挚爱的哥哥就要离开她的身边,开始一种很了不起的学习,尽管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个属于家庭的晚宴完毕以后,一向严肃而内敛的夏尔马父亲表示要分别和夏尔马还有帕泰尔单独谈谈….

“这一场晚宴,是我和帕泰尔人生的高·潮,毕竟是家庭权贵,而我们又少年得志,春风得意….但人生不总是高·潮,往往在你以为是顶点可以看尽一切风景的时候,你就忘了看脚下,顶点之下,一定是一条很陡峭的下坡路…会给你的人生带来很大的而不同,懂吗?那场晚宴结束后,一切就开始了,我该怎么说呢?”强尼大爷陷入了回忆,眯着眼睛沉吟了很久:“事实上,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很多,知道吗?我和帕泰尔原本联系在一起的微妙的东西,第一次开始产生了一点儿裂痕。”

所谓分别的谈话,其实是有区别的,这个真相在当夜夏尔马就知道了。

单独的和帕泰尔谈话,不过为是为单独的和夏尔马谈话找个借口,谁让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帕泰尔得到的只是一些鼓励的话语,以及不要忘记家族荣耀之类的期许,而夏尔马得到的却是一些真相。

“我没想到当年无意中的一个善举,竟然会给你带来那么大的机缘,尽管在我认为神明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无意中让帕泰尔有了那么好的天赋。我没有亵渎神明的意思,毕竟神明是仁慈的,说不定被帕泰尔的父亲,那个虽然身为贱民,却有着闪光思想的达利特所感动了。”夏尔马的父亲是那么的直接,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的开门见山。

这让夏尔马愣住了,虽然他已经明白了自己与帕泰尔的差别,可是他不习惯父亲这样说话,在他的心中,父亲虽然严肃而内敛,但到底是善良的,至少在表面的待遇上,他并没有表现出自己与帕泰尔有什么不同。

那个时候的夏尔马毕竟是年轻而气盛的,有什么也就直接脱口而出了,他对自己的父亲说到:“不,爸爸,你怎么会这样说话?你不认为帕泰尔有这样的天赋,甚至比我还出色的天赋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吗?虽然制度的隔阂,让我们不能得到相同的待遇,但他始终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应该为他有一个好前途而开心,而不是想到什么神明的差错。”

这是夏尔马第一次在言语上微微的顶撞了自己的父亲,但他以为自己是没有错的,而他更是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善良而睿智的父亲一定会为刚才说的话而感觉到抱歉。

却不想,那一天他第一次在父亲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冷漠的笑容,看向他的目光是怜悯的,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儿子的幼稚。

这样沉默的冷笑,在他父亲的脸上持续了几秒钟,然后才变成了勃然的怒火,父亲狠狠的拍了桌子,然后对夏尔马说到:“我一直不告诉你我心中的想法,是因为我想让你保持一种靠近神的圣洁,可是圣洁往往也需要一些坚持,而不全是怜悯,否则怎么坚守自己的信仰?就好比神不会对魔鬼有所怜悯,那只会为害世人!达利特就是达利特,他们的肮脏之血是天生的,不可洗刷的原罪,就像人类出生和神灵出生的区别,人类的出生就是带着原罪。”

“父亲,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夏尔马是那样的不知所措,显然,这样的父亲是陌生的。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口口声声的说你和帕泰尔是兄弟,在晚宴上我并不想让整个气氛尴尬,让我可怜可爱的婞娅过早的去接受一些残酷,所以不忍心开口。你只要记得婆罗门就是婆罗门,是神的代言人,你的天赋是理所当然。而达利特只是达利特,不管他有再出众的天赋,也只能走在你的身后!懂吗?他的天赋,是神对这个罪恶种族偶然的一些怜悯,但还需要婆罗门的带领,你怎么能说和罪人是兄弟?难道我十几年来对你教育是如此的失败?让你连最基本的是非都分不清楚?”夏尔马的父亲显然是真的愤怒了,语气也变得分外严厉。

这种严厉让夏尔马是如此的不适应,他呐呐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鼓足勇气,说了一句:“父亲,可我们的感情,就真的像兄弟一样。我…”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扇在了夏尔马的脸上,夏尔马的父亲已经不能再保持冷静淡定的对夏尔马说话了,他几乎是咆哮着对夏尔马说到:“你难道非要我说出事实?你是神之子,以后会成为那高高再上的,众神的唯一最高代言人,而帕泰尔是什么?他终生只能是你的神卫,懂吗?只能是你的神卫!在很久以前,如果说我对他的收养,是神教化我的善良,那么在之后,我发现这个孩子有着不同于其他达利特的出色,对他的培养,就是我为你所铺陈的道路,因为你需要一个随时为你献上性命的,忠心耿耿的,却也非常有能力的影子,知道吗?”

夏尔马此刻已经完全的愣住了,他有些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难道一切都只是阴谋?

可是夏尔马的父亲已经为儿子那‘愚昧的固执’而彻底的愤怒了,或许他在自责自己平日里掩藏的太深,或许他在懊恼自己以为夏尔马年纪还小,所以没来得及给他灌输一些‘正确’的理念,或者他是在着急只有一夜的时间,该怎么让自己唯一的儿子明白这一切?

所以,他不管此刻夏尔马是否能够接受,干脆的说出了一切:“夏尔马,你以为我是错的吗?你以为我的善良是虚伪吗?不,从来都不是!对一个达利特的收养,许他姓名,就是真的最大的善良,你以为神明会收养魔鬼吗?神明不会!你以为宗教就会批判我吗?让他做你的神卫,让你压制他,就是宗教的决定,他们不能放弃这样的人才,可也不允许一个达利特掌握如此的能力,毕竟他身上流着罪恶的血,需要高贵的婆罗门去看守他,你明白了吗?”

夏尔马此刻的脑袋‘嗡嗡’作响,他感觉自己的世界都被颠覆了,他无辜的看着父亲,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应该哭泣,哭泣自己一直以为的某种东西崩溃了。只是听到宗教的决定,他稍许得到了一些安慰,他从来没有认为宗教会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那是不可能的。

咆哮之后的夏尔马父亲内心或许平静了一些,他走过去拍着夏尔马的肩膀说到:“原谅我刚才的愤怒,我亲爱的儿子…我只是不想你愚昧下去,要记得原罪就是原罪,那是洗刷不干净的东西。我不否认达利特也可以善良,甚至要帕泰尔一样拥有天赋,可是他们真的需要婆罗门的压制,否则他们会脱轨,会真正的被灵魂深处的罪恶给点燃。你以后就会明白什么是神卫的,只要他是神卫,你这一辈子都可以轻松的压制他,这是宗教的人告诉我的。你并不一定需要这样做,但你必须这样防备,我亲爱的儿子,我此生最大的希望,我希望下一次不要在你口中再说出,你和他是真正的兄弟这样愚蠢的话语了。”

从父亲房间出来的时候,夏尔马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在年轻的他看来,父亲的话也许是对的,可是接受起来还需要时间,毕竟这么多年形影不离的长大,那一份感情不是假的,它是平等的。

为什么在宗教面前,感情就显得如此的苍白而无力呢?或者,这也是人类的原罪?而宗教不是说过,要放下七情六欲吗?自己一直错了吗?

夏尔马在郁闷中,并没有回房间,而是随意的行走在自己家的后花园,而在这里,他看见帕泰尔,还有婞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