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磁云使手表机械装置近乎失灵,随着眩晕的下坠感逐渐增强,时间的流逝好像也变得格外漫长,众人头晕脑胀,又处在封闭空间内,五感丧失了应有的作用,就觉沉降之势无休无止,犹如掉进了无底之谷,实不知其深几何。
此前只知道有座古岛位于大神农架地下,同阴峪海原始森林的垂直距离大约是两百米,春秋战国时留下的祭祀坑深陷在岛屿底部,而像一道巨大石门般的“楚载神兽”之下,可能还有更深的洞窟,直通着阴山地脉,此时不停下坠,感觉这古岛似乎陷在了地层板块交界处,否则不可能有这么深,也许这就是巫楚壁画中记载的“大壑”。
司马灰感到脑骨欲裂,耳底疼痛难当,矿灯下见其余几人脸上的血管都凸了起来,心里明白按这种速度掉落下去,还不等摔到底,血液就会开锅似的沸腾起来,血管壁承受不住压力而突然破裂,但想说话连嘴都张不开了,上下牙关颤抖不停。可除了气流嗡鸣之外,却听不到任何声响,也只好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时众人忽觉身体被重重抛起,五脏六腑都险些从嘴里甩了出来,铜灯尽数熄灭,周围一片漆黑,还没等这口气缓过来,阴冷的地下水就从四壁同时涌入,水面迅速升高,转瞬间就没过了膝盖,“楚载”好像坠到了水里,倾斜着沉入深水。
司马灰等人惊魂未定,眼见情势危急,连忙爬出上方洞道,一看四周已经不再有磁云笼罩,但在矿灯照射距离内,尽是洪波翻滚,深邃处漆黑如墨,只听得旋风四起,森森渺渺,也不知身在何方。
此刻“楚载神兽”不住下沉,外壁也无法容忍停留,司马灰见石壁上缠着几段史前古树的躯干,其中一段能有五米多长,粗可合抱,就抽出猎刀砍断与函壁纠缠的树藤,其余几人领悟到司马灰的意图,也都上前奋力相助,。眨眼的工夫,“楚载”已被浊流彻底淹没,众人捡回性命,狼狈不堪地相继攀上古树躯干,个个气喘吁吁,脸色都和死人一样难看。
司马灰让胜香邻打亮一根长柄信号烛,照得百米
司马灰这才想到,那具深渊里的“遗骸”,也跟着“楚载”沉到水里去了,看情形是别指望还能把它捞回来了。
这时候高思扬突然抬手指向后方,低声招呼司马灰等人道:“你们看,那边好像有人!”
众人闻言转身回望,借着信号烛刺目的光亮,能看到远处水面上露出一条手臂,不由得都是一怔,随着“楚载”坠落到这里的人,除了自己这几个人之外,应该还有那土贼老蛇,如今就算浮尸出水也并不奇怪,可水里伸出来的人手,却是五指张开一动不动,就这么直挺挺地伸着随波逐流,距离浮在水面的枯木躯干越来越近。
司马灰等人看那手臂浮浮沉沉已到近处,便举着信号烛向水里张望,瞧见水下的情形都是吃惊不小,原来是条两侧长有须鳍的怪鱼,似乎是种生活在漆黑环境中的深水大鱼,只见其首不见其尾,也难分辨是何种类,将老蛇吞下多半截,仅有一条胳膊和脑袋还在嘴外,看来这土贼早已毙命多时,他也可能是被水怪吞下之前,就已经在雾中死掉了。
司马灰心知此人身怀异术,没想到落在这里葬身鱼腹,终究是荒烟衰草了无踪迹,思之也不免有些心寒,他唯恐信号烛的光亮太强,会引得水族掀翻了木筏,急忙接过来抛到水中,怪鱼果然追逐光亮而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黑暗中只觉洪波汹涌,那段枯树躯干随着激流起起伏伏,完全无法掌控,众人关闭了矿灯,只用一盏电石灯照明,脑中昏昏沉沉的一阵阵发懵,事到如今是死是活唯有听天由命罢了,司马灰趁着还算清醒,就让其余几人各自用绳索将身体绑在木筏上,免得在乱流中被抛到水里,随即抱着枪支蜷缩起来抵御寒冷,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就此睡着了,反正睁开眼闭上眼都是一片漆黑,脑子里没有了任何思维和意识,甚至连个噩梦都没做,也可能是现实与噩梦已经没有区别了,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其余几人也都陆续醒转,主要是水米未沾牙,饿得前胸贴着后背,又冻得瑟瑟发抖,实在是睡不着了。胜香邻取出干粮,分给众人裹腹。大伙肚子里有了东西垫底,脑子才清醒起来,说起当前处境,都得觉得情况不容乐观。
“二学生”头晕得厉害,吃了些干粮又都给吐了出来,他深感这地底的情形远出先前所料
司马灰说这段木头虽然救了咱们,但它就像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中,我看这鬼地方不是天尽头,却是地绝处,曾闻古时有座“浮槎”,是往来于大海与天河之间的木筏,咱这也算乘上“浮槎木筏”了,不过并不是上天,却是下了地底的冥海,也就是黄泉,死人都得从这走。
众人虽然知道司马灰这么说只是自嘲之言,却均有绝望之感,只有罗大舌头硬充好汉:“赶紧死了才好呢,那就不用再受这份活罪了,这可是我把中午饭吐出来之后,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司马灰黯然道:“我要是再告诉你一件事,估计你把晚饭也得吐出来。”
罗大舌头被唬得不轻:“我就知道还会有更倒霉的事,因为倒霉是不可避免的,而倒霉又实在是太他妈的具有创造力了,我是想不出还能遇到什么更倒霉的情况,你就尽管说吧,我罗大舌头搞得住。”
司马灰从背包里掏出从山外带来的几盒香烟,刚才掉在水里的时候,没来得及套上防水罩,尽数泡了个稀烂。
罗大舌头惊得目瞪口呆,心疼不已地抖落着手:“完了完了,粮食全牺牲了,咱要是真死了也就踏实了,关键是现在还没死,而且落到了一个不确定是什么地方的地方,没香烟怎么还坚持战斗?我看咱是熬不过这黎明前的黑暗了……”
高思扬见这俩人到现在还为损失了几盒香烟感到担忧,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不禁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转头问胜香邻:“你在测绘分队工作,应该熟悉地质结构,能判断出咱们现在的位置吗?”
“二学生”插言道:“这洪波汹涌漫无边际,地下暗河与湖泊哪有这么大?咱们多半是掉进了茫茫大海,据说地底有被称为弱水的深渊,还有昼夜燃烧的火山,被称为弱水之渊与炎火之山,那弱水之渊其实就是虚无混沌的地底之海,它的尽头都是灼热异常的熔岩,以咱们的血肉之躯,还不等接近那些火山,就已被高达几千摄氏度的热流蒸发成雾气了。”
胜香邻正注视着手中罗盘若有所思,听到这些话就说:“我发现木筏上吸附了一些宏观藻类植物,但它不会是海,此外洪泉不息,波涌壮阔,也不像是地下湖或暗河。”
“二学生”不解地问:“按地底水系规模形势区分,也无非是江河湖海,既然都不是,这里又会是个什么地方?”
胜香邻说:“简单些形容的话,它根可能是个巨大的原始水体,是地表一切水系的前身,介于海水和淡水之间,曾经汪洋一片的大神农架阴峪海,就是史前时代由此演变发源。”
司马灰说“二学生”我还以为你小子多念了些书,天文地理都懂,实际上却只知道皮毛,悲观主义者只会从机遇中看到困难,而乐观主义者能在任何困难中看到机遇,我看这里既然是个什么地底的“水体”,它再怎么巨大也得有个边际,咱就只管乘着“浮槎”随水流而行,迟早能抵达尽头。
其实众人对此都没任何信心,但孤悬在“浮槎”上无计可施,只能不断被水流推动着往前航行,手表的指针停滞不动,也不知在冥海般的原始水体上漂浮了几天几夜,干粮吃完了就捕捉海兽为食,水没有了便接取高处滴落的地下水解渴,而那木筏犹如坠入无底深渊的一片枯叶,磁云摩擦带来的急风骤雨起落无常,经历了无数次翻覆之险,前方却黑茫茫的始终不见尽头,在洪荒深处流动的仿佛只有时间和风。
司马灰深感彷徨无计,当初在罗布泊极渊中跋涉旱诲,那至少也是脚踏实地,知道一步步走下去总能摸到边缘,可这会儿却真是海森堡不敢确定了,此刻日以继夜的乘在木筏上不断向西航行,天知道离着神农架阴峪海已经有多远了,他苦思无果,就问胜香邻:“这是否真是一个‘水体’?会不会还有别的可能性存在?”
胜香邻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沉思了片刻才说:“这是个地底水体应该没错,但还有种最坏的情况,咱们是掉在巫楚壁画中描绘的怪圈里了,那么不论航行多少天,最后还是要回到先前坠落下来的大神农架地下洞窟,这个怪圈也许就是北纬30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