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既然当面撞上了,便不得不做!”面对死命阻拦自己的凌宁,楚风撂下了这么一句话。这一天夜里,街上出现了一些不对劲。
门外的情况已经失控,招待所大门紧紧关闭。外边街上的嘈杂声早已消失不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波浪式交替出现的静默和炸锅似的惊声尖叫!
楚风等人并不知道街上发生了什么,他们早已被警告不得跨出大门一步。只是眼见一群人呼啸而来,在大门外围成了一个圈,不知道在干什么,时不时还有惨叫声传来。楚风一看不对,这么下去可不行,说不准会出人命啊!
他约上桑布几个,正要出去看看,却被凌宁一把拉住,小姑娘出生在和平年代,何时看见过如此地狱一般的场景,听到楚风要冲出去救人,竟是死也不放手。
楚风没时间跟她解释,撂下这么一句话,把她的手硬生生掰开,便走了。此时跟着他们出去救人的已经增加到二十几个人。
冲出门去的众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简易盾牌。此时已经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了,那些人眼里已经散发着嗜杀的红芒,状若疯癫,见人便打。楚风等人虽有盾牌护身,还是被打了几下,终于众人都忍不了了,一声发喊,硬生生把面前这些人冲散。这才发现,地上竟然是一群老人和孩子。
楚风来不及多想,一把抱住其中一个小姑娘便往回跑。其他人也学着,带着地上的伤者转身就跑。好险,大家伙儿刚一进去,那扇大铁门便立即关上了。凌宁背着急救包迎了上来,她虽不是专业护士,却因护理凌教授,得到了一段时间的专业培训,处理个小病小伤的还行。此时奔到跟前一看,经不住惊叫了一声:“啊!”
楚风怀里的女孩不过十五六岁,此时满脸鲜血,被放到床上依然昏迷不醒。凌宁哪里见过这么多的血,脸色马上变为苍白!
桑布也把抱着的女孩放到了另一张床上。招待所里有一个医务所,已经有人去叫大夫了。桑布救回来的那个女孩更小些,怕是连十五岁都没有。
此时两个男人的表情都很狰狞。“该死,是两个孩子!”楚风半天才哑着嗓子说出这么一句。桑布眼睛红红的,捏着拳头狠狠地砸向了门框,却没有说话。
此时凌宁强忍着心中不适,用棉签一点点把那女孩脸上的鲜血擦掉。
要说这凌宁,许是经历过生死,已经大不一样。虽然一开始为了楚风的安危阻止过他出去救人,可一旦觉得自己阻止不了,便开始准备给予帮助。伤药啊、纱布啊,全都是现成的,其实小妮子的原想着万一楚风受个伤什么的,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包扎,想不到却派上了大用场。
“咦!”凌宁嘀咕一声,原来,眼前这女孩子虽说因为年纪小,那张脸蛋却有着大美人的特质。但那长而翘的睫毛、深深的眼窝、高而直的鼻梁,这些面貌特征都不会出现在一位汉人女孩的脸上。
“看上去她应该是哈萨克族。”跟凌宁比起来,楚风对于少数民族相貌的区别还是清楚些。桑布仔细看了看那女孩,也赞同楚风的判断。另一名少女脸上血污被清除以后,看上去也很漂亮。
医生终于赶来,简单检查了一下,长出一口气:“还好你们救援及时,两个女孩都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只怕还得等一阵才能清醒过来。”
稍稍放心的楚风二人才出了那间房门,就见威廉奔跑而来:“楚大哥,有一个老人快不行了,大夫在哪?”
闻声而出的医生顾不上多说,马上随着他匆匆赶去。
老人还是咽了气。他的伤势太重,这里又不是正规医院,根本没有急救设施,唯一的医生只是医务所的值班医生,只能处理些小伤小病,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人不甘地离去。
当时,楚风就在房门外,他瞧着那位老人无法闭上的双眼,心中一股憋闷之气无法释放,禁不住两只手上青筋暴起。
不仅他如此,整个院子里的人,不论是当时冲出去救人的,还是坚守岗位没去的,全都是哭丧着一张脸,眼睛红红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似乎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克制着什么。
楚风此时没有兴趣去探究别人的心情,刚才紧张的时候没觉着,此时一放松下来竟觉得浑身酸痛,左右看了一下,两条胳膊都肿了!医生很忙,被救回的人,全都带伤,楚风一看他那手忙脚乱的样子,只好退了回来。
路过一间房门的时候,正巧被帮人处理伤口的凌宁看见:“呀!楚大哥,你怎么了?”说着,便跑了出来。这一近看,楚风身上的伤难免落入她的眼中,于是,不由分说,她便把人往屋子里拽。巧了,这间屋子正好是楚风和桑布先前救回的那两个小姑娘的养伤之地。此时那个年纪大一点儿的小丫头已经醒来。
凌宁一边帮楚风处理他身上的伤,一边对那小丫头说:“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吗?喏——这位叫楚风,是我的老师,就是他救的你!”
小姑娘原先的一头血污已经被洗去,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一睁眼,使得她那张小脸越发美丽迷人:她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
她此时没有完全长开的小脸上还有些许的伤痕,却已没有了害怕的神色,只是抿着嘴时不时去低头看看自己还未清醒的妹妹。就连楚风看了,也禁不住赞一声:好一个坚毅的小女孩!
小姑娘此时一听凌宁所说,眼前之人就是自己姐妹的救命恩人,赶忙轻声说了一句:“楚老师,谢谢您了!”
楚风一听她这个称呼,心中倒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收了两位弟子,却没一个叫自己老师的,没想到第一句“老师”,竟是从这么一个小姑娘口中听到。当下对这小丫头生出莫名的好感来,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谢倒不必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怎么会这么晚了还在大街上?”
“老师,我叫尼莎,这个是我妹妹巴丽塔。我们都是疆内初中班的学员,我初三,妹妹才初一,我们来自阿勒泰。学校快放假了,我们想趁着今天星期天,上街给家里的阿爸阿妈买些礼物,没想到……我们不是不想回学校,可是八点多街道就被堵上了,我们回不去!”小姑娘说话条理清楚。
这疆内初中班是继国家为了培养新疆青年人才实施内地高中班政策以后,新疆本地政府搞起的补充政策。
新疆地处偏远,教育资源稀缺,因此每年国家出钱,选拔一些偏远地区品学兼优的学生远赴内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去上高中,而在新疆内部,首府乌鲁木齐市的教育资源又远远好于偏远地区。这样,当地政府便选拔边远农牧区的家境贫困、品学兼优的学生来乌市上初中。学员一旦考上这疆内初中班,一切费用由政府买单。能考上这个班的孩子绝对成绩优异。
楚风虽然不太了解这项政策,却也猜到这两个孩子应该是很优秀的:“你的汉话说得不错,是哈萨克族吗?”
“不是,我们是图瓦人!”
“哦,图瓦人,那你的家在喀纳斯还是禾木?”
图瓦人可是比罗布人还要人数稀缺的种族,他们目前只有两千余人口,分布在西北边境的阿勒泰地区布尔津县禾木喀纳斯乡的两个村子——喀纳斯村和禾木村当中。
“喀纳斯!”小姑娘也不知是太信赖楚风还是根本没有防御心,有问必答。
要说这图瓦人和罗布人还真像,都是死死守着一个湖。如果说喀纳斯湖是一位性情娴静的纯美少女,那罗布泊就是一位性格阴晴不定的刁蛮千金。图瓦人千年守着美丽的喀纳斯湖过着平静安详的日子,而罗布人则被罗布泊折腾得颠沛流离。
楚风不知怎的突然把这两个族群联系在了一起,他摇了摇头,把这些奇怪的想法赶出脑去。
他听说过喀纳斯湖的美丽,据说那个地方号称“人间最后的净土”,又称“上帝的调色板”,一年四季美丽无比。只是他当年在新疆当兵,足迹只到过南疆和东疆,却没去过西北最偏远的阿勒泰地区,对这个传说中的绝美的湖,只是闻名而已。
“喀纳斯真的有那么美吗?”这一句,楚风其实是自问,说得声音极低,却还是被对面的图瓦族小姑娘听见了。
“我们喀纳斯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显然尼莎是不忿楚风话中的质疑成分,这一句话竟是吼出来的,不但把专心处理伤口的凌宁吓了一跳,就连旁边她那一直昏迷不醒的妹妹,也被吵得呻吟了一声,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
“妹妹!妹妹!你怎么样了?”小姑娘听见了妹妹的呻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扑到了妹妹的床边。
“阿爸、阿妈!”昏迷不醒的小姑娘一声惊呼,坐了起来!她一睁眼,看见自己的姐姐那张焦急的脸,一下子回想起那令她惊骇的一幕,“哇”的一声,一下子扑入姐姐的怀里痛哭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凌宁看着血迹斑斑的两姐妹抱头痛哭,自己心里也发酸,上前去抱住娇小的两姐妹,好一阵安慰。
而楚风悄悄退了出去。在走廊上,看见桑布一个人正在大口大口地吸烟。
此时已是黎明,走廊里静悄悄的。
“以前没发现你抽烟啊!”楚风轻轻地说了句,他知道桑布心里不好受。桑布并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双目通红交杂着愤怒、悲伤、痛苦,甚至是绝望。
绝望!是的,楚风肯定自己没看错。一看到这样的目光,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安慰会对这位考古队长起作用。想了想,还是悄悄离开,留下空间让他自己平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