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对于先前的好奇、探寻的目光仅仅使楚风有点不适应的话,后来的这种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目光实在让他一阵恶寒。
好在,这种目光并没有长久。楚风在走出那间屋子很久后依然摆脱不了那阵恶寒!在走回小木屋的路上,他一边把玩着罗布人大长老交给他的那一根似笛非笛、似箫非箫的白玉管,一边想着大长老的交代。
“当年罗布人先祖离开家园时,曾有预言,50年后水还会回来,大家又可以回归家园。可是一个个阿布旦先后废弃,水一直在减少,我们再也回不了。只有你出现时,带来的大水使我们家园重现,所以你一定是那个我们要等的人!”说这话时大长老脸上的表情很神圣。
楚风肯定不想莫名其妙地跟罗布人所谓的神圣使命有什么瓜葛,可无论他怎么推脱,长老坚持把这个看不出什么来历的东西塞在了他的手里,即便他和盘托出徐闻的计划,也没有改变他们的心意。
罗布人大长老不愧是活了近120年的人精,他听了楚风所言之后,只是笑笑,别有用意地说:“没关系,贵友只是好奇心重了一点,不算什么大错,你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他的。”
楚风听到这里只想骂娘,什么啊,偷盗你们的圣物也没什么大不了?还不是想把老子绑在你们的船上。郁闷啊!人家这么说了,楚风就更没有理由推辞了。
只是,不忿被人套牢的楚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那个地方本来就什么也没有,你们才故作大方的吧?”
“谁说什么都没有的?”大长老义正词严地呵斥了他一句,随后那一句轻轻的低语,几乎让楚风错过:“那里至少还有……呵呵!”
“我们也不知道要怎样做!”楚风一想起这话就恨得牙痒痒,这明摆着是推卸责任嘛!也不告诉他要怎么做,也不提示他那根所谓的圣物是什么东西,该怎样使用,就这么把他打发了,临了还给他那么大一个责任:使罗布人重回他们的家乡!也就是说,留住这里的水,让这个阿布旦不再消失!这可能吗?
“总之,预言中说,只有踏着洪水前来的使者,才能够揭开罗布泊水消失之谜,只有他能够使千年漂泊的罗布人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乡。”大长老的话说了等于没说。
等他离开时,大长老终于说了一句在楚风看来有用的话:“我们千年追逐着罗布泊的水,早已经有所察觉,其实它并没有消失,只是藏起来了。如果你用心寻找,一定可以找到!”
藏起来了?用心寻找?楚风嘴里咀嚼着两句谜语一样的话,走得更慢了。
在这个突然出现、不久之后注定会因缺水而消失的阿布旦渔村的西北部,可怜的驼工变身挖掘工,正在努力使自己的双腿往黄沙里更深一些。
说起来这俩也确实是一对倒霉蛋,好好地带着人进罗布泊旅游,本来就三天行程,拿4000块钱,看上去是个不错的买卖,可偏叫人生生给毁了。尾款收不到,两人不甘心,回来找雇主吧,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你没把我们安全领出去,我凭什么给你付尾款?
于是两人又在雇主的指令下,干起了新的工作——间谍兼挖掘工。间谍似乎干得不错,雇主很满意,对他们打听出来的消息给予了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奖励,可这挖掘工的工作不好做啊,挖了大半天,什么都没挖到。
埋头苦干的两位挖掘工,实在是太敬业了,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道黑影已经在他们头顶停留了好一会儿了。
也许是想看看这两个傻帽到底能挖出个什么来,黑影并没有对他俩出手,只是两人毫无收获,黑影渐渐不耐烦起来。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嘻嘻哈哈的喧闹声——送新人的队伍要回来了!
“呃——”阿不力米提很心慌,他知道必须在村里人回来之前完成任务,否则,被发现的话,自己两人肯定会被当做窃贼抓起来。
“呃,我说,阿不力米提。咱们走吧,这个汉人没安好心,他的钱我们不要了!我们走吧!”同伴阿合买江的胆子更小,听到远远的湖面上传来的动静,差点吓得把手中的坎土曼丢掉。
阿不力米提很犹豫:“再挖挖看吧,那些人没这么快注意到这儿,再说,那汉人只是想看一看这圣物到底是什么。他不是答应咱们了吗,看完还埋回去,绝不拿走!这样咱俩就算不上是‘窃贼’,胡大不会怪罪的!”他还是很想赚这笔钱。
阿合买江听他这么说,又埋头用力地挖起来。倒是那黑影,听到圣物这个词一愣,原本伸出的双手悄悄缩了回去。只是他的动静连丝风都带不起,也就难怪两个慌里慌张的驼工无半点察觉了。
可是声音越来越近,眼看着送新人的队伍就要回村,他们还是一无所获,这次,阿不力米提也急了:“好了,不能再挖了,快把土填回去。咱们得赶紧离开!”
阿合买江早就等着他这句,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土重新填回自己挖出来的坑里,然后慌慌张张地朝着村外跑了。
那黑影却早就躲在了围墙的影子底下。他脑中灵光一闪,放过了这两位驼工,抬眼望了望那用芦苇和胡杨扎成的村落,低头沉思了一阵,消失在了这一片阴影之中。
且不说这个古老村子里发生的稀奇古怪事,远在千里之外的天山天池,这天居然也发生了一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这一天,天池的渔政船工老赵,按照惯例巡视天池南岸的时候,居然在南岸发现了几顶被水泡过的帐篷。
要说这天池风光,确实美不胜收。这一路上山,小溪潺潺流动,那半山腰的小龙潭也是一景,清澈的湖水里,五颜六色的冷水鱼儿根本不怕人,径直游到你的面前来。尤其是有月亮的晚上,龙潭映月是天池十大美景之一。在此看着明月出天山,别有一番情致在心头。
上到山顶,群山环绕之中的天池,如同深闺的大家小姐,而那远处的圣峰博格达,则像她的兄长一般,拼命想把绝色的妹妹掩藏在自己的衣摆之下,却没想到她已然长成,丽色早已掩盖不住。
只是这游客游天池,多是在北岸,天池南岸,很少有人涉足。那里有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博格达峰,这条路基本上只有专业登山队员在登顶成功后下撤时才会走,但近年来随着徒步运动的兴起,越来越多的徒步爱好者也纷纷翻越博格达山下的冰达坂,来到这开满雪莲的天池南岸——是的,天池南岸不仅有天然雪莲,近年来甚至有人工培育的雪莲成活,形成了一个雪莲花圃。
原本老赵的巡视,只是看看有没有徒步者来到这里。有些徒步者由于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身体素质,来到这儿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他在天池渔政这个岗位上,近两年不知救了多少自不量力的家伙。
等到发现帐篷,老赵心里咯噔一下,这帐篷不是那些徒步者的业余货色,倒像是军用的物品。出了什么事?
这个推测立马引起了一阵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天池渔政一边向上级报告,一边专门组织了人在天池南岸展开了小规模搜救活动。连森林武警都惊动了,可后来部队来人核对了帐篷上的编号后,一切行动马上停止,此事再无人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的楚风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遭遇洪水之后,帐篷竟会在离出事地点数百公里、海拔高了近两千米的天山天池岸边出现,以至产生了如此多的事端。
回到罗布人圣地——最古老的阿布旦渔村,楚风还在琢磨长老们的意思。
这个渔村近百年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没想到因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处处凸显生机。还活着的纯粹罗布人已经不多,年纪也都不小了,也许,目前这个村子里的就是全部了。
楚风四处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得可怜的村落。它只有十几间芦苇扎成的房屋,围在这个不知干涸了多少年、今日昙花一现的湖泊边缘。楚风的目光刚刚落在湖边,脸色一变:那湖边水位已经下去不少,很多地方现出泥沼来。这说明水已被蒸发不少——这也难怪,没有长流水注入此湖,它的消失便会很快!
要怎么样才能保持这里的水不被蒸发完?只要水还在,村落就能继续存在,否则就只能重复罗布人的先祖几百上千年前的老路——抛弃它,搬走!
很显然,大长老的意图就是想让他找到办法留住这湖里的水,留住这个村子生存的根基。但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人类的力量再大,面对大自然的威力,只怕也是无能为力。
他摩挲着手中的白玉管,这东西的玉质还真好,大概是用传说中的羊脂玉雕刻而成,通身晶莹剔透,圆润无比,就好像一块油脂,要从玉石表面渗透出来一般。它全长11厘米,一头是空的,一头却堵了一半,靠近这端口3厘米处,有一个圆孔,这么看倒像是某种乐器。可楚风将其放入嘴中试图吹响时,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
还没等他走到木屋跟前,送新人入洞房的人们就已经回来了。
“楚大哥、楚大哥,你不知道,他们的风俗可有趣了,竟然让新郎新娘吃盐,还有那鲜花新房,你是没看到,简直太美了——咦,你怎么出来了?哇!太好了,楚大哥,你能走了!”此前还对这桩婚姻有些不满的凌宁在听了新娘子的解释后,带着满心祝福参加了这次婚宴,此时正兴高采烈地要向楚风这个可怜的病号“实况转播”婚礼全过程,却发现楚风竟然自己走出了树屋。
“啊,楚兄,你身体好了?”徐闻二人并没有落后凌宁多少,看见楚风独自一人走在湖边,也是一脸的诧异。
“是啊,我觉得身体好多了,便起来走走、晒晒太阳,不然只怕会发霉喽!”楚风赶紧把白玉管收起来,带着玩笑的口吻说。
正说着,脚下一个踉跄,吓得凌宁赶紧上前扶住:“什么嘛,身体还没好就不要逞强,摔着怎么办?”
徐闻也同时上前,搀住另一边:“是啊,身体要紧,我们还等着你赶紧好了,一同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呢,你还是不要逞强了,扶你回去休息吧!”
楚风刚才的脚下打滑本就是故意的,听了此话就坡下驴,任两人搀着自己回到树屋。凌宁没有注意到,在她喊出“楚大哥”这个称呼时,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地动了一下,由于这个动作实在是太轻微了,在场的人都把它当作是一阵清风吹过而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