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代达罗斯 3

“我们要全额支付授权费吗?”

乘坐电梯来到一楼,伊丹的目光仍有些涣散。

“唉,没办法啊。”

末长貌似放弃了。

前方出现了东京站的建筑楼体,晴朗的冬日里,肆虐的北风让走在大手町一带的白领们个个缩着身子,竖起大衣领子。

“老师,其实有人提议我试试交叉授权。”

伊丹提起了这件事,脑中还闪过神谷的话——这个方案其实应该由末长律师提出才对。

“哦?”末长意外地看向伊丹,“有查出什么吗?”

伊丹心中产生了异样感。他的言外之意似乎是不可能查得出来,如果他一早就知道查不出什么,那么没有提出方案也就可以理解了。

“什么都没查出来。”

“那种东西不是那么好查的。”末长理所当然地说。

“您觉得我们还有别的对策吗?”伊丹站在北风中问道。

“很遗憾,从法律角度来看,情况很不妙。”末长整了整围巾,这样回答道,“对方提出的侵权证据齐全,我们很难翻盘。对了,请问授权费筹集得怎么样了?”

伊丹摇摇头,目光落到脚尖上。此刻他没有说出佃制作所正在考虑出资,因为他对末长的信任刚刚出现了裂痕。

“伊丹先生,这场仗咱们打不赢啊。”

末长仿佛已认定官司会败北。

“老师,您能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办法再跟中川京一律师商量商量吗?”伊丹狠狠心问道,“他跟您同为知识产权方面的律师,两位私底下会不会有点来往啊?”

“您在说什么呢,伊丹先生?”末长露出心寒的表情,“要是我跟中川有私交,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伊丹闻言吃了一惊,没能掩饰失望的神情。

末长在说谎。

不过末长把伊丹此时的表情解读成了即将面对失败的正常反应。

“我明白现在这个情况对贵公司来说是大危机,可是啊,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要逃脱困境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想办法筹集资金,支付授权费。如果融资困难,我觉得应该去找找收购方。”末长不以为意地说,“现在不是挑挑拣拣的时候,要是拘泥于经营权这种东西而耗尽了退路,那就得不偿失了。您应该做的事情难道不是保护公司和员工吗?”

“也就是接受失败,对吗?”伊丹惊愕地说。

“专利侵权这一事实无法改变。”末长严肃地说,“您别怪我说话不客气,输了就是输了。只有承认失败,才能走出下一步。今天就先这样吧,我接下来还有事,告辞了。”

末长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到后座上。伊丹目送车子离开,仿佛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在大手町的街头呆站了许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向东京站迈开步子。

但就在这时,背后传来的声音又让他停下了脚步。

“伊丹先生,伊丹社长——”

伊丹回过头,看到了叫他的人,心里非常疑惑。

那个边冲伊丹挥手边从大楼入口走过来的人,是刚才坐在中川旁边的律师青山。

“啊,还好赶上了。”

青山说着往四周看了看,可能在找末长,发现未长不在,他便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我有件事想跟您说,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是关于这个案子的,我有个提议。”

伊丹非常意外。不过这种场合末长是不是最好也在场呢?该不该打个电话给他呢?伊丹有些犹豫。

青山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我想跟伊丹先生您单独聊,这事跟授权费无关。在这儿站着说话不太好,能麻烦您再到事务所来一趟吗?请吧。”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青年律师低头请求的态度看起来很诚恳,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伊丹跟着他走进电梯,青山一路无话。

之后他被领到了另一间会客室。青山请伊丹坐到沙发上,自己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然后开门见山地说:“其实有家公司对幽灵传动很感兴趣,提出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能收购。请问伊丹先生,您对此感兴趣吗?”

“是哪家公司?”伊丹问。

“如果您有意向详谈,那么可以先签署保密协议,之后我才能透露公司名称。”

“这倒是没问题……”伊丹一边思考一边问,“那边的兴趣有多大?是单纯好奇想问一问,还是……”

“只要伊丹先生答应,他们愿意马上出收购意向书。公司审查没问题的话,会进展得比任何一家都顺利吧。”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伊丹不知如何回应,他定定地看着年轻的律师。

本以为佃制作所是幽灵传动最后的救命稻草,万万没想到竞争对手的顾问律师事务所会向他提出收购意向。

“那家公司……知道我们跟凯马机械有纠纷吗?”伊丹问。

之前与几家公司的交涉让他知道这是关键之处。

“当然知道。伊丹先生,您有兴趣吗?”

青木又问了一遍。

“如果只是听听的话。”

等回过神来,伊丹发现自己已经给出了答案。这让他进一步意识到眼前的绝境让他多么绝望,多么渴望救赎。

青山暂时离开了一会儿,之后拿着几份合同回来。伊丹细读了合同内容,在上面签了字。接着,青山把倒扣在旁边的文件递给了伊丹,那是希望收购幽灵传动的公司的介绍。

“代达罗斯?”

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这是一家小型发动机厂商。”

“这家公司是从哪里打听到我们的?”

不了解幽灵传动现状的话,是不可能提出这种形式的收购意向的。恐怕是田村·大川法律事务所告诉他们与凯马机械的纠纷的吧,这让伊丹更加怀疑了。

“虽然我们也是代达罗斯的顾问事务所,但出于保密义务,我们并没有向他们提供与此案有关的信息,他们应该是从别的地方听说了凯马机械和贵公司的事情。”

伊丹可没有傻到相信这番话的地步,这种事可难说了。

“这个叫代达罗斯的公司,跟贵事务所是什么关系呢?”

“他们自创立起便与我所签订了委托顾问协议。”

确实如我所想啊,就在伊丹准备嘲讽两句的时候,他看到了资料上的公司概要,被董事长的姓名吸引了目光。

重田登志行。

这个名字很眼熟。究竟是在哪里……

伊丹陷入沉思,青山凝视着他。

不一会儿,记忆深处浮起一块碎片,让伊丹的心里泛起了波纹。

这不是重田工业的那个重田登志行吗?

“怎么会……”

当时重田不是破产了,身败名裂吗?

现在他又出现了。

伊丹咽了口唾沫,脑中的记忆依旧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