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很大,了无生气。
可能,它在一昼夜中的其他时间都是人群熙攘,热闹非凡,而不像早晨刚开过早饭的时候。
它曾经有过很多装饰,连走廊的天花板上都还留着一度是白色的弯弯曲曲的涡旋饰纹,上面有爱神和自然花神在天幕上的白云间嬉戏。地板上铺着塑胶板块,这从墙边可以看出来,墙边的板块磨损度不像走廊中间那么厉害。镀金壁灯亮度不足,有几盏已经完全没有了亮光——显然,飞船上的电工偷懒。很快,柯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里面有一个椭圆形的游泳池。游泳池周围有一圈铺着干草的花坛。花坛中耸立着高高的棕榈树。游泳池中很久没有水了,里面乱扔着糖纸、空啤酒罐、头部绽开了的旧鞋、折弯的广播杆子。一只乌鸦在垃圾中溜达,没有注意到柯。
柯很为游泳池还有整个一圣苏西”号飞船可惜,它落到了大公的手里,这个大公事实上很穷,没有能力保养它,于是,不由得怀疑起周围的人来,稍微话不投机就觉得人们是在嘲笑他看不起他。
满怀着对沃尔夫冈·久·沃尔夫的同情,柯穿过游泳厅,推开门,进入下一个房间——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飞船上的公园——是有钱的旅客们在花丛和丁香树丛中遛腿的地方。
由于无人管理,所有的灌木和大树都枯萎了,但是有些树枝却还交缠得密密麻麻,挡住视线看不见大厅的尽头。
前面有轻微的沙沙声,但是柯并不紧张,可能是什么人像她一样在飞船里转悠呢。柯决定穿过大厅,希望找到图书馆。在这艘陈旧的但是曾经奢华的飞船上,肯定应该保留着一个非同寻常的图书馆。
柯默默地穿过枯萎的树干间的小道,在距门口约20米处,又听见了前面有沙沙声。这一次响声大得多,让她有点害怕。也许,这是大公心爱的乌鸦。
“这里有人吗?”柯问道。
没有人答话,只有几乎听不见的吼声,低沉而不祥。
柯停住脚步细听。大概应该往回跑,但是万一有人看见她惊慌失措地在飞船里飞跑,她就会成为飞短流长的对象——想想早餐时碰到的那帮人就足以明白,他们会毫不留情的。
柯朝周围看看,不论哪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粗细相间的树枝,连大厅的天花板都被遮挡住了。刹那间,姑娘甚至觉得迷失了方向,不知道门在哪里。不,门在后面……
应该退到那边去。
柯慢慢地向后退,蹑手蹑脚,尽量不弄出大的响动。
没走几步,她又不得不停了下来,身后也有沙沙的声响在那里等着她。真是愚蠢至极!她可是官方飞船上的客人!她是被专门从地球上偷出来的,为了给她举办婚礼和找到父亲。尽管这样也不能使柯宽下心来。她害怕得都打算同意跟阿尔焦姆的婚事了——只要能让她平平安安退出这片枯萎骇人的树林就行!
柯向旁边迈了一步。
“咔嚓”一声响,有个满身发黄,喘息粗重的庞然大物向她扑了过来。
柯往后一跳,然后全身都感到后头也有这么一个东西张着血盆大口在向她逼近。
情急之中,柯赶紧抱住身旁的一棵大树爬了上去。爬着爬着,一脚踩空,双腿悬空从树干上滑脱——眼看就要完了。
这时,一只黑毛森森的手从上面伸下来抓住柯的一只手往上猛地一拽。
柯就凭空飞到了树杈上。
是那只在早餐桌上会熟练使用刀叉的大猩猩,她把柯抱在自己温热的肚皮上。由于事出偶然,柯挣扎着想逃开——可是如果你处于一只巨猿的怀抱中,又能往哪里逃呢!
大猩猩安抚地唔唔叫着——没有恶意。像母兽教训不小心的幼仔一样,她一只手指着树下,柯惊恐地看见,她在早餐时见过的那两只狮子正在树下转悠。它们像猫窥伺垂死的家兔似的,软爪无声,围着树打转,等待猎物最终落入它们的口中。
大猩猩露出两排大牙,为柯梳理头发,接着又用粗糙的舌头舔舐她肩上腿上的一道道伤痕。
柯很感激这只猩猩。她明白,它对她不会有丝毫恶意的伤害,但是如果哪只狮子想到跳起来抓获猎物,它还能够保护她吗?要知道这棵树并不算高,树顶的枝条也谈不上粗壮,大猩猩坐着的那根大枝,随时都有可能“咔嚓”一声折断。
因此,柯尽量不动弹,甚至还小声地央求大猩猩道:
“请你别往下跳,我们就这样等着。”
大概,向一个畜牲提出这种请求并非明智之举。不过,在惊恐万状的时候,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柯一动不动地干坐着,只有头部能缓缓地转动,她努力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狮子抬起前爪,开始用趾尖猛烈地撕抠树皮,同时发出一声声吼叫,这吼声大概在月亮上曾经听到过。
柯眯缝起眼睛,她明白,大猩猩对付不了这两头猛兽。好像与柯心灵相通似的,大猩猩发出了痛苦的哀号,突然放下了柯,推了她一下,跳到了旁边的另一棵树上。
柯差一点没掉下去跌进狮子的口中。但是她及时抓住树枝攀起身子盘起双腿——而狮子也举起一只爪子,努力够着她的脚后跟。
她往高处爬了爬,然而树枝被压得弯了下去……
“救命啊!”柯忘了自尊和可能的嘲笑,叫喊了起来。
手渐渐抓不住了,树枝出了“吱吱”的断裂声,有一根树枝已经折断,两只狮子预感到猎物即将到口,高兴得咕噜咕噜直叫。
万分危急之际,大厅的天花板下传来雷鸣般的吼声:
“卢斯塔克,列里卡,滚开!”
从侧面射过来耀眼的灯光,照亮了悬挂在树林上方的看台还是包厢,原来近在咫尺,沃尔夫冈正坐在里面狼吞虎咽地吃大蛋糕,周围围着一群妍媸混杂的姑娘。
此情此景,这副无耻的、恶魔般白里透红镶在银色卷发中的嘴脸,竟然近在眼前!柯义愤填膺,委屈满腹,差一点呕吐——她的双手坚持不住了,“扑”地一声落到手硬的满是树枝和荆棘的地上。两头狮子由于遭到意外的呵斥,问到一旁正准备重新扑向筋疲力尽的牺牲品,就在这时,柯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巨人——马戏团的大力士。他一手拿着一根长长的鞭子,“啪”地抖了一记响鞭,又抖了一下……两头狮子夹起尾巴,蜷起利爪,不停地发出骇人的吼声,慢慢地悻悻离去。
柯坐在地上,全身发抖,站不起来。
“好了!”沃尔夫冈叫道,“医生!医生,你在哪里?你去帮帮这个小姑娘,她未经许可到处乱跑,跑进了不曾请她进入的地方。”
大公站起来,缓缓地走出了包厢。
那群姑娘簇拥在他的身后。
持长鞭的巨人用双手把柯托起来,跟着进了走廊。
“不要紧,”他用寻常的声音说道,他觉得柯很可怜,“哪儿也没伤着。一会儿就过去了,我保证。我都记不清自己挨过多少打受过多少伤了。”
柯没有答话。她仿佛失去了知觉。
大力士在一扇画着红十字的门口停下来。他敲敲门,走进去,把柯放到一张塑胶覆盖的病床上。
“请您给看看。”他对从办公桌边站起来的女人说道,那位妇女长着一对像蜻蜓一样鼓凸的大眼睛。
“啊!”女人看见柯,激动地叫了一声,“你怎么了,小朋友?”
她急忙离开桌边,三步并做两步,向柯跑过来。这位瘦小的女人饱含温暖与关切的嗓音,薄薄的清洁平整的白大褂,整整齐齐在头上盘成一圈的头发优雅地衬托着她几近黑色的脸,柯明白,她的历险到此全部结束。于是,她朝比她矮两头的女大夫迈出一步,柔弱无力地向她伸出双手,痛苦地号陶大哭起来。
“谁欺负她了?”女大夫严厉地向大力士问道。
“她无意中进入了枯死的公园。”大力士说着,他的身材在这个房间里显得十分不协调,动作也极不自然。
“您知道大公在生气发火的时候喜欢恶作剧,他吩咐人把两头狮子放进园里……”
“啊呀,难道他竟敢这么做?”
“别提了,他有什么不敢的!”大力士悲戚地说道,“他把包厢里的灯关上,带着那群迷人的姑娘藏在里头……还好,碰上黑炸弹在树上打瞌睡。它发现了这个姑娘,就把她拉到了树上。”
“啊,我真受不了!”女大夫激动地说道,“要知道这姑娘给吓坏了。”
“我也这么想,她是吓坏了,”大力士说,“而且还被吓得半死。”
“好了,波杜勃内,你走吧,”女大夫说道,“我给她瞧瞧,谢谢你,走吧。”
大力士离开时,无意中碰翻了放在门边小桌上的一只水瓶。
“对不起,瓦涅萨大夫。”他不好意思地说。
“你走吧,走吧。”女大夫弯下腰收拾地板上的碎片。
这时,柯发现,女大夫的大褂背部开着权,像蜻蜓似地露着一对几乎拖到地上的透明的翅膀。
柯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女大夫也“啊”了一下。
“是我不好!吓着你了!你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样难看的人,是吗?”
“不,应该请您原谅我,”何也难为情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她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这位苍蝇女。
“不过我真地不会飞,”女大夫说道,“在许多方面我都与你没有两样,我希望你不会讨厌我给你看病吧?”
“绝对不会!甚至相反!我真高兴能同您相识……”
女大夫笑了。
“别这么客气。对于苍蝇有些人无所谓,有些人不能容忍,这些我都能忍受,何况我还是一只黑皮肤苍蝇呢。”
“我还真没有看出来您是黑皮肤……就是说苍蝇……”
“不过不是食粪逐臭的那种。”鼓凸眼睛的女大夫微笑时有点伤感——看来,她一生中经受过不少人间的中伤。
在女大夫处理深浅不一的伤口时,柯不好意思地沉默着。
女大夫也没说一句话。
“好了,完了,”两分钟之后,她说道,“没有人会猜得到,你是我们这位大公的野蛮神经的牺牲品,你对大公得提高警惕。”
“对不起,”看女大夫在收拾器械,柯问道,“但是您怎么会在这里呢?”
“每个人都要挣钱糊口。”苍蝇叹了口气说。
“这位……大公,您的模样不让他感到不安吗?”
“他喜欢标新立异的外国情调,”苍蝇悲伤地说,“当我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他把我从父母的家中偷出来,心怀不轨地引诱我,把我变成他的姘妇。不错,后来我的境况比别人好了一些,他帮助我受了教育,后来又在飞船里给我提供了一份工作。”
“您爱他吗?”柯低声问道。
“我给予他应有的评价,”苍蝇冷冰冰地答道,“但是我不赞同他的爱好。你想象不到,他在自己身边都安排了一批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人。他不分良莠,见一个爱一个,把所有的姑娘都收为甜妞围着他转!”
“哎呀,如果您认为我是那伙人中的一个,这不是真的。我流落到这里纯属偶然,我被当成是……阿尔焦姆的未婚妻。”
“用不着表白,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的多得多。再见,我的卧舱号码是68。飞船上所有的谈话都被监听,然后报告给沃尔夫先生。你可以走了。”
走出医务室之后,柯望了望走廊前头,艰难地从门边迈出第一步。走廊里一尘不染,不过静谧得令人不安。
柯向自己的卧舱奔去。
随手碰上门,躺到单人床上。她打算把一切都说出来——只要让她回到儿童岛上去就行。
然而她没能休息多久。
令人遗憾的是“圣苏西”号上的门都没有锁。5分钟之后门滑到一边时她才明白这一点。嘴角咧到耳朵根子边的阿尔焦姆,像是完全没有一点责任似地出现在她的门口。他穿着短裤,夏威夷衬衫没有塞进裤中。“你别往角落里躲,”他说着走进来,随手关上了门,“我不碰你,我不喜欢遍体鳞伤的女人。”
“这么说你全都知道?”
“当然,我知道。”
“那你也不来帮帮我?”
“我向你发誓,薇罗尼卡,我以我妈妈的名义向你发誓,我没有料到他会想出这种愚蠢的玩笑。”
“你把这称作是玩笑?我能活下来真是奇迹!我要求立即放我离开飞船!”
“不穿宇航服?”“未婚夫”笑着说。
“哪怕没有宇航服——只要能躲开你们这伙人就行!”
“看你说得多么奇怪。”
“我还能干什么?我不能了解我的‘未婚夫’!我遭到狮子的追咬,总之,我没有把握会让我活着。为什么?要干什么?”
“薇罗尼卡,”“未婚夫”叹了一口气坐到床边,“我应该说,你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我们大家都非常非常对不起你。虽然事情都是因你而起,是你得罪了大公……”
“未婚夫”不再说话。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柯厉声问道。
“你指责他贫穷,而这一点正是他的心腹之患。”
“未婚夫”打住话头,似乎在谛听什么,连柯也听见,头顶的天花板上有人在低声说道:“说说人民……说说人民。”
“对,”“未婚夫”突然改口说道,“我们的大公最关心的就是自己人民的福利。人民,我们应该告诉你,个别时候生计困难,有时收到的人文援助,都被自私的官员们中间截留私分侵吞。因而大公为此焦躁不安,只能干着急,见鬼!在这种情况下就会失去自控能力。”
阿尔焦姆听到通风口传来一阵尖叫声,他顺着自己的思路把话说完:
“有时候,他也会在完全无辜的姑娘们身上发泄自己的愤怒和自己天才的病态反常,就像你今天经历的这种情况……”
柯朝上面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未婚夫”,问道:
“我应该把你的话当作原谅沃尔夫冈大公的正当理由吗?”
“未婚夫”想了想,但是上头已经寂然无声。
“我不知道。”他老实地承认,又满脸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总是叹气呀?”柯问道。虽然阿尔焦姆是个坏蛋,她对他已经多少习惯了,而且明白,换了另一种情况,他会是个最普通的小伙子,也许,还会当一名不赖的运动员。
柯不生他的气。也许,他自己也不喜欢……
“你说,”她问,“你喜欢别人放出狮子追姑娘,是吗?”
“你真是疯了!”“未婚夫”高声叫道,“我要是这个混蛋,我就……”他说着说着突然不吱声了,而天花板上分明有人在说话:
“你会把这个混蛋怎么样?”
阿尔焦姆不说话,他的心里十分矛盾,后来到底还是结结巴巴地说了:
“这不是办法……我的大公。”
“我也明白不是办法!”天花板上的声音叫道,“我自己也明白,必须分清不同的人。但是真想开开心……”
“我要回自己的卧舱去了……”阿尔焦姆说。
“不,”那声音反对说,“你们还是先亲热亲热吧,说到底你们是未婚夫妻,不是外人。”
“别打岔,大公!”柯说。
“我才不是打岔呢,”大公吃吃地笑着说,“我根本不在场。”
“你走开,阿尔焦姆。”柯说。
这一来,倒让阿尔焦姆莫衷一是,左右为难,不知听谁的好了。
“苍蝇瓦涅萨给你治疗过了?”他问道。
“你指什么?”
“如果你的伤口不疼了,可以碰你吗?”
“你干嘛要碰我?”柯提防着问道。
“因为太多情嘛。”
“啊,得了吧,阿尔焦姆,”柯反驳道,“你对我根本毫无感情。”
“有。”天花板上的声音答道。
“别搅和了!你们把我扔进太空,也比这么对待我强!不过我警告你们,在死亡面前,我将拼力反抗,直到米洛达尔局长赶来帮助我……”
“是这样……”又是天花板上在说话,稍作停顿之后:“这么说,你同他认识?”
“何止是认识!他还爱我哩,”柯说,“他管着我们教养院。他对我们大家就像父亲一样亲。”
“好一位父亲!”那个声音轻蔑地说,“这种人一生下来就应该消灭掉。”
“他是不是让您伤透了脑筋啊,大公?”柯嘲讽地问道。
“住嘴!”
“这么说来,是让您伤脑筋了。”柯高兴地说,她沉醉于对米洛达尔局长的回忆之中。一未婚夫”利用这个机会,紧贴了上来,试探着抱住了她。
柯躲到角落里,用手掌砍他的手指。这并不能让阿尔焦姆感到疼痛,他笑起来,但是暂时放下了自己进一步的贪求。
“你们两个玩儿吧,闹吧,我先走了,我要去吃甜食了。”上面的声音说。
“未婚夫”的两只手不安分地动作起来。
“有时候,”他说,“我有一种印象,你不再爱我了,不打算履行承诺了。”
“我给过你承诺吗?”
“当然,你许诺把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给我,你答应过嫁给我的。”
“我现在也没有拒绝呀。”柯答道,她向局长承诺过把这场游戏进行到底。她自己也觉得好玩儿,就像摸着刮脸刀片一样痒酥酥的。
“我们必须敲定结婚的日子了,你是怎么考虑的,也许,我们明天就结婚?”
“我们最好过10个月,等我满18岁时再结婚。”
“你说这些蠢话真是叫我厌烦透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你一离开地球来到大公的飞船上,就等于跨上了一个主权国家的领土,就不受银河系法律的管束了。如果大公想杀死你,他可以按照他那个沼泽之国的法律行事。”
“那他就得接受审判!”
“他手下的一位大力士马上就会认下这桩罪行,替自己的主人下监狱。大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一只替罪羊。”
“但是为什么这么着急呢?亲爱的?”柯改变策略哀求道,“我甚至连婚纱都没有。我一直在想,这一天将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唉,不,亲爱的,我不许你毁掉我们身上最神圣的东西!”
“见鬼,听你说话我就高兴。也许,事实上你是喜欢我的。”
“我爱你爱得发疯!不过我希望,这井不意味着你应该操之过急……急于……请你把手拿开,我要喊了!你还不知道,我喊起来是什么样子!”
但威胁不起作用,“未婚夫”紧紧地用手箍着柯,而且看架势不举行婚礼就没有松开的意思。柯只好尖叫起来。
在库西岛教养院的学生中多次举行过尖叫比赛。在这些比赛中,柯稳坐第二位,仅次于薇罗尼卡。不过,她尖叫起来音量也够刺耳的。
不待阿尔焦姆贪婪的手指解开旧晨裙的胸衣,不待他分开美貌的黑发少女的大腿,她的尖叫声便穿透飞船的舱壁,传到了指令室和完全隔音的沃尔夫冈大公的卧室。这时,大公正在自己喜爱的电影演员克拉芙迪惭马尔吉涅斯卡的身上涂抹蜂蜜,等过一会儿激情澎湃时好舔掉这些甜品。
正抹得津津有味自得其乐时,大公还以为是他心爱的克拉芙迪娅发出的尖叫,他勃然大怒,差点没把她掐死。救了女明星一命的是她身上抹的那一层厚厚的蜂蜜,让她能够从暴君钳子似的手中滑脱出来。
暴君追赶情妇到走廊上,迎面碰上阿尔焦姆,他被震得耳朵发聋,正拼命地飞奔过来。
可惜,女国的尖叫引起的乱子还不止此。勃拉斯大尉被这难以想象的尖叫声吓得胆颤心惊,偏离了航向,撞碎了银河系红书上记载的一颗小陨星。尖叫声传进飞船的厨房,炊事员受到意外的惊吓,把大公预定午餐时要吃的夏威夷大螯虾连同调味盆打翻在地。而苍蝇大夫被吓得飞起来,她平时从来不让自己飞起来的,由于害怕,她开始在空荡荡的游泳池上盘旋,后来甚至趴到了天花板上。她这付样子被胖胖的宫廷侍卫总管发现了,他希望家里有一个医生,本来为她所倾倒想娶她为妻的,突然间改变了主意不再爱她,因为他受不了在宫里有人还想超越在他之上。
柯的一声长啸在飞船上所引起的意外慌乱和惊恐,在此一言难尽。主要的是——她摆脱了纠缠不休的“未婚夫”。沃尔夫冈大公拖着满身蜂蜜的女明星闯进她的卧舱,搬出各种各样的惩罚来威胁柯。可是柯却平静地向他解释,她不希望没有婚纱并且提前一年出嫁。如果想要她提前嫁人,她只能在见到爸爸并接受他的祝福之后才会同意。
大公把姑娘的话从头听到尾,他一边听,一边继续在吓破了胆的情妇身上涂抹蜂蜜。听完之后,他说:
“可爱的薇罗尼卡,我的职责是治人。你呢,照我理解,是奴隶,尽管你会极为讨厌地叫得人头发胀耳发聋。我有自己的计划,这些计划永远是宏伟的。你目光短浅,往前看不过自己的鼻子尖。你需要婚纱是吗?明天我们在火星上降落,到了那里就给你买合身的连衣裙。当然,我本可以把克拉伦斯的连衣裙给你,不过,很遗憾,它沾了太多的血渍,而我们飞船上又没有化学干洗店。”
“这是什么意思?”柯惊讶地问,她想起了克拉伦斯留给她的纸条,“她出了什么事?”
“哈,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大公不屑地说道,“我们在太空中隆重地埋葬了她。我们希望,她的遭遇不会在你的身上重演。”
“这位姑娘怎么了?您应该告诉我!”
“幸好,我不欠你什么。克拉娃,转过身来,我给你的肚皮抹上蜂蜜。”
大公开始在顺从的女演员的肚皮上抹蜂蜜。同时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不再注意柯,虽然他的话与她直接相关。
“我亲爱的姑娘,请你忍耐一下,不要叫不要吵——听一个差不多上了年岁而且差不多也算英明的人对你说。我一生都尽力与人为善,可是我好事做得越多,人们爱我越少。起先我很惊讶,很为此气愤,现在我认了。给我这个世界的一丁点儿,让我高兴高兴,拿走其余的一切吧。
“吃吧,繁殖吧。你们活着吧——我将会很好,我将很感激……这是我的生活原则。克拉娃,倒过身来,我给你抹耳朵。啊,真甜……”
“您自相矛盾,殿下,”柯说,“开头您宣称,您不需要感激,对您而言重要的是善行本身。可是现在您却开始谈论拳头。”
“要不人们怎么猜得到你为他们做了好事?”大公惊讶地问,“只有那些害怕你的人才会赞赏恩赐。”
“可这关我什么事?”柯问道,她明白该她说话了。大公本来一心向往着舔抹在女明星身上的蜂蜜,他却把这时间用来同一个喜欢尖叫的地球姑娘谈话,他真没有白费时间。
“你应该为我效劳。要知道我并不是无缘无故搭救你,成全你同那位出色的未婚夫的,顺便说一句,他是我的侄儿。”
“您想说,您把自己的侄子留在儿童岛上当体育教师吗?”
“我的侄子小时候身体很差,医生让他多呼吸新鲜空气。难道还有什么地方的空气能好过拉多加湖么?”
沃尔夫冈·久·沃尔夫鲜红的嘴唇上浮现出天使般的微笑。粉红的脸颊仿佛抹了雪花膏一样油光闪亮,天蓝色的头发仔细地卷过。大公手蘸蜂蜜,若有所思地抚摩着女演员的臀部。房间里弥漫着蜂蜜的花香,大公一贯满嘴跑骆驼擅长撒谎,像他这样的人银河系找不出第二个来。对他必须多留几个心眼。
“我救了你,我要为你操持婚礼。”
“沃尔夫冈先生,”柯问道,“克拉伦斯出了什么事?她是什么人?”
“她是你的前一任,她的下场不好。不过我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如果你照我说的去做的话。第一,我们说定,你明天就出嫁,哪怕没有婚纱穿。”
“但是我已经不爱我的未婚夫了!”
“你害怕他吗,小家伙?”
“我对他不习惯。”
“我理解,”久·沃尔夫赞同地说,“在岛上曾经有过登上悬崖相拥接吻、耳听松涛眼观日落的浪漫情景,对吗?”
“对呀。”
“可现在要你马上举行婚礼,而且不穿婚纱,不过我也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你是自愿跟我的侄子一起进出来的,如果你不嫁给他,这就会成为我们家一个抹不掉的污点。嫁给他吧,他不会碰你的。”
“可是哪有保证啊?”柯问道。
“你听着,这是一次严肃的谈话。保证就是我说的话。我的话一般不可信——我是一个大骗子。但是这一次我感兴趣的是要让你满意,因为婚礼一结束我们就会去见你爸爸。”
“但是,为什么不早一点呢?为什么不邀请他参加婚礼呢?”
“因为,我喜欢出人意料,把这个意外的大惊喜送给你的爸爸当见面礼。”
“亲爱的,”女演员哀求道,“我浑身难受,皮肤发皱,快点给我辞掉吧。”
“马上,马上,我也迫不及待了!你可以走了,薇罗尼卡,不过你要注意,今天晚上是你的婚礼,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到达火星,你就要见到你的爸爸了。”
因为沃尔夫冈大公不再看她,而是扑向赤身裸体的女演员开始在她的身上舔起来,柯再无别的事情可做,只好离开舱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