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登的杰尔博部族的驻地是一个中等大小的村庄:有很多临时性的木头建筑和少量石头建筑。在久远的黑暗时代,昆特格利欧恐龙建造了很多石头庙宇和房子。那时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很少有地震。然而现在,在建筑物上花过多的精力没有什么意义,因为隔不了几千日,地震就会震裂这些建筑物的地基,或者完全震垮它们。
部族不得不四处迁徙,以免把一个地区的猎物吃光。不久之后,卡登的部族就会抛弃这个村庄,迁到其他地方去。这个区域空出几千日之后,另一个部族又会来这里驻扎。
奇数天的黎明后不久,卡登和阿夫塞来到村里。经过长途跋涉,两人尘土满面。他们一路上捕杀了一些猎物。在去见瓦博—娜娃托之前,阿夫塞找到一条小溪,洗了个澡。
娜娃托的工作间从前是霍格——五个创始猎人中的一个——的神庙。神庙的房间大多已经无法居住了:屋顶倒塌,支撑墙也变形了。但有几间房子仍然可以使用。
卡登没有指明娜娃托究竟住在神庙的哪一间屋子,阿夫塞不得不把鼻口伸进三个房间里仔细寻找。第一间房子里是一个体积庞大的老年妇女,正在制作外科手术用的金属器材。阿夫塞知道,这些器材畅销整个“大陆”。第二间里有一个可以移动的小柜子,显然是印刷文件用的,工作台上堆满金属字模。第三间更古怪,里面有两个年轻男人,敞口玻璃缸里放了上千只蜥蜴。可能是在研究某种生物。
两个小伙子替阿夫塞指点娜娃托的房间。“穿过献祭坑,就在你右手的最后一间。”阿夫塞走下通道,阳光透过天花板的裂缝射进来,落下一道道斑驳的影子。
一路上,他注意到墙上有不少陈旧的壁画,依然清晰可见,描绘的都是古代的狩猎仪式,以及——阿夫塞颤抖起来——某种似乎是以同类为食的筵宴。
娜娃托不在。她的办公室相当小,远远小于饲养蜥蜴的那间屋子。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平底盆,它使阿夫塞想起宝石商用来打磨宝石的某种用具。一堵墙上斜靠着一面面大玻璃,阿夫塞从未见过透明度这么好的玻璃。另一堵墙是装得满满的书架,上面的书排列得整整齐齐。
很多书都是最新的,出版日期很近。但有一些比手抄本还古老。一看之下,阿夫塞的尾巴不由得一跳。娜娃托有一套完整的萨理德的专著,《关于行星》,用珍贵的克尔巴皮包裹着。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吼。他下意识地张开爪子,一个急转身。拱门口站着一个女性,比阿夫塞大五千日或六千日,皮肤上满是黄色斑点。生活在山区的恐龙常常长着这种斑点。
阿夫塞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冒失。擅自进入别人的房间,还看了别人的书,这是侵犯他人地盘。他一弯腰,深深行了个礼。“请原谅。”他说,“你的房间太吸引我——”阿夫塞本来打算解释说,他把这个古老的、被遗弃的庙宇当成了一个开放的地盘。但他觉得这么说会使自己的处境更糟糕,只好艰难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是瓦博—娜娃托,对吗?那个玻璃工匠?”
女人的爪子仍然完全张开着,嘴巴也张开了,露出锯齿状的牙齿。“我是。”停了一会儿,“你找我干什么?”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
“你的家在哪儿?”
“卡罗部族,最初是——”
“卡罗部族离这儿不远。”
“但我现在的家在首都。”他把鼻口转向书架,“我是塔科—萨理德的徒弟。”
娜娃托的爪子唰地收了起来,好像突然消失了似的。“萨理德的徒弟!造物主的蛋啊,快请进!”
阿夫塞轻轻磕磕牙,“我已经进来了。”
“那是,那是。我反复读过你老师的书。他真是个天才,你知道——一个真正的天才!在他的指导下学习,多么让人高兴啊。”
阿夫塞知道自己的鼻口会使任何哪怕是出于礼貌的谎言暴露无遗,于是只是微微摆了摆脑袋。
“你来这儿干什么,小伙子?从首都到这里,路相当远啊。”
“我在朝觐。我们的船停靠在这儿不远。”
“朝觐船不会到西岸来。”
“但我们的船是这样。呃,这是一次不寻常的朝觐。所以我想和你谈谈。是关于你的望远器。”
“你怎么知道我做的仪器?”
“我是和克尼尔一起航行的——”
“克尼尔!那个脾气暴躁的老怪物!看在先知爪子的份上,他对我的仪器感兴趣?”
“他说,你的仪器对航行非常有用。”
“那倒是。”
“但它还有其他用处。”阿夫塞说。
“哎呀,确实是的。只要猎手们不要对它存有愚蠢的偏见,它可以使狩猎发生革命性的变化。还有——”
“还有占星学。”
娜娃托高兴地把牙齿磕得山响,“这么说你试过了?用它观察过天体?”她的尾巴欢快地上下甩打着,“绚丽多姿,对吧?”
事实上,阿夫塞颇为失望。他本来以为自己是正式使用望远器观察夜晚星空的第一人呢。“是这样,我在旅途中看到了许多奇妙的东西。”
“用我为克尼尔做的望远器?黄铜镜筒大概有这么长,目镜下面还有装饰精美的盖子?”
他点点头。
“啊,我可算没白费功夫。那个望远器的镜片非常好,但功能并不是最强的。我用来观察奥斯凯火山的那一个更大,可以看到更多细节。”
“更多细节?那可真是太好了!拿给我看看行吗?”
“对不起,阿夫塞,它已经坏了。”她指着一根放在旁边凳子上的管子,粗细和阿夫塞的腿差不多,“镜片碎了,我的大型望远器都有这个毛病。我一直打算把它修好,但火山口喷出的黑云越来越多,我担心又要搬迁了,我的仪器不适合移动。只好等到在新地方定居下来以后再来做那样大尺寸的镜片。”
阿夫塞很失望,“我用克尼尔的望远器已经看到了很多奇妙的景象。”他说,“如果用更大一些的仪器,收获肯定更大。”
“哦,是啊。壮丽的美景。但我看到的东西中,有许多我无法解释。”
阿夫塞点点头,“我也是。”
“过来,”娜娃托道,“给你看看我画的草图。也许你能给我出出主意。”
他们穿过房间。她每走两步,阿夫塞就得走三步。远处有几张木头凳子。他跨坐在其中一张上。娜娃托从近旁的一张凳子上取下一本用皮包着的书。她坐得离阿夫塞不远,把书递给他。阿夫塞翻开书,书壳坚硬的皮了啪啪直响。他发现书脊是活页式的,画完一张草图后就加进去一张。每一页都又宽又大,草图似乎是用石墨和木炭混合画成的。
都是些什么样的草图啊!一页页的天体图!娜娃托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和两只平稳的、训练有素的手。所观察的大部分天体都用了功能更强的望远器,因此结果非常激动人心。每页下端都标明了所描绘的天体的名称,还有观察时间、日期。
第一页画的是“缓行者”,也就是阿夫塞最喜欢的那颗卫星,像一轮窄窄的新月,明暗部分之间的分界线边缘凹凹凸凸——那是一带山地,崎岖不平,像食肉动物的牙齿。
下一页画的是另一颗卫星,“奔跑者”。表面隆起的部分看上去像溢出来的动物内脏,而且是刚刚宰杀的,非常新鲜。卫星地表块块凸出,娜娃托还用木炭或石墨绘出了每一块凸出部的阴影部分。
接下来是更多卫星。娜娃托还给阿夫塞看了她画的一些行星草图,仅凯文佩尔星就画了五页。阿夫塞认为这颗行星是除“上帝之脸”以外最靠近太阳的行星,不过他没有把这一点告诉娜娃托。
第一幅图描绘的凯文佩尔上面有一条斜线,好像娜妹托对图样不太满意,本来打算划掉这幅草图。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把它放进这本装帧精美的书里去了?下面一幅画上的凯文佩尔两面都带有柄状物,像一只酒碗。阿夫塞在戴西特尔号上航行时也观察到,布雷佩尔也有类似的柄状物。第三页描绘的凯文佩尔同样有柄状物,但它们看上去似乎更大,“酒碗”也显得更浅。第四幅换了个角度,柄状物的方向改变了。第五幅和第一幅一样,也有一条线划过星球表面,但这条线的角度和第一幅的那条线完全相反。
“这些草图,你怎么有看?”娜娃托问。
阿夫塞抬起头,“我用望远器观察过布雷佩尔。有柄状物的这些和我看到的差不多。”
“是的,我也有一套布雷佩尔的草图。很像凯文佩尔。”
“但是,”阿夫塞说,“我不明白那条线是什么意思。”
“和那种柄状物是同一种东西。那种柄状物似乎很薄,从某个角度看,它们几乎消失了,成了一道线。事实上,”娜娃托的声音低下去,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得不承认,最后一幅图上的那条线,我把它画成了一道连续线。但实际上,从望远器中看,它是一道断断续续的线。但我知道,它应当是连续的。我敢肯定。”
阿夫塞的脑子转得飞快,“这种柄状物很像围绕着行星的一个环面,或者一个环。”
“是的。”
“一个固体的环。简直难以置信。像一个巨型加乌多克石,又像从火山口向四面喷发的熔岩流凝固而成的一道平平的环,只不过这个环是飘浮在空中而已。想像一下,要是能在它上面散散步,那该是多么奇妙啊!”
娜娃托从阿夫塞的膝盖上拿走书,拇指迅速翻动,找到后面的某一页,又把画册递给他。
“看看这个。”她说。
“什么?”阿夫塞疑惑地说。
“看到那颗最突出的行星了吗?”
“是的。”阿夫塞说,“是凯文佩尔,对吧?”
“没错。你能认出背景中的恒星吗?”
“是‘卡图颅骨’。”
“对。看看代表卡图右眼的那颗恒星。”
阿夫塞仔细看着这一页,注意到了娜娃托用来表示恒星的那个银灰色的斑点。“它在围绕着凯文佩尔的那道环的后面。”
“再想想。”娜娃托说。
“我说过了,它在围绕凯文佩尔的那道环的后面——看在先知爪子的份上,它在环的后面,但仍然可以看见!这道环一定是透明的。不,不可能是那样;真要是透明的,我们就不可能看见它了。它肯定是——肯定不是一整块;也许是由一些东西构成——什么东西呢?——岩石?看上去完全是一整块嘛——”
“从这个距离看上去,是的但如果靠近一些,”娜娃托说,“我打赌它是由无数小碎片组成的。”
“真是不可思议。”
“布雷佩尔也有一个这样的环。”娜娃托说。
“是的。”阿夫塞皱着鼻口,思考着,“那么,为什么‘上帝之脸’没有环呢?”
这个问题让娜娃托惊得目瞪口呆。她的下颌张得大大的,露出了牙齿。如果是揖让进退的正式场合,这种姿势可以说不雅观到极点。“你是什么意思?”
“‘上帝之脸’也是一颗行星。”于是,他把自己在戴西特尔号上与瓦尔—克尼尔一道航行时发现的所有事情一古脑儿说了出来:告诉她戴西特尔号如何根据他的建议绕着世界航行,最后证明“陆地”是一个岛,漂浮在无止境的“大河”上的说法只是一个愚蠢的神话,被他们称作“家”的这个世界只是一颗绕着行星旋转的卫星,这颗行星就是“上帝之脸”。
娜娃托明白阿夫塞正在讲述他认为是事实的东西。但她脸上的表情明确显示出,她很难接受这种说法。终于,她慢慢点了点头。“不可思议,”她说,“但这样一来,很多问题都能解释通了。”她的鼻口皱成一团,“我们的世界是一颗卫星……”
“这是最容易理解的部分。”阿夫塞缓缓地说。
娜娃托点点头,“确实。另一部分是——”
“‘上帝之脸’是一颗行星。”
“这个说法让人害怕,哪怕只是听到这些字眼。”她说。
“也让我害怕。”
“怎么会这样?”
“除了这样,又能是哪样?”阿夫塞指着她的草图,“比如说天体吧,乍看之下是一个样子,但它的真实形象往往是另一个样子。我的初衷并不是去证明上帝不存在,但只有这种理论,才能解释我所看到的现象。”
“可你却证明了上帝不存在……”
阿夫塞的声音更和缓了,“也许上帝依然存在。”
“但你说‘脸’不是超自然的东西。”
“只能这么说:我们称作‘脸’的这个东西不是真正的上帝。或许仍然有一个上帝存在。”
娜娃托很激动,“这么说你已经发现了?发现了另一个上帝?”
阿夫塞低下鼻口,“不,不。我没有发现。”
“那么……”
“我也说不清。人们信仰上帝已经很久了。拉斯克第一次朝觐她之后就建立了这种信仰。”
“是的。”娜娃托说。
“也许拉斯克是错的。也许根本没有人看见过真正的‘上帝之脸。”
“但它依然存在。”娜娃托的语调变得坚定起来,“它肯定存在着。”
“我不知道。”阿夫塞说,“我不知道。你读过古代哲学家的书吗?多尔加、克拉德克斯等人的书?”
“几千日前读过一点克拉德克斯的书。”
“你知道,他的名言是:一个没有物质实体的概念是没有意义的。”
娜娃托一摆尾巴,“他是这么说的,但斯普尔塔不同意。她说,‘真正的信仰比最强大的猎手更加强大,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把它击倒。’”她停下来,看着地面。终于说道,“我仍然信仰上帝,阿夫塞。没有东西能击倒它。”
“反正,有关‘上帝之脸’的推论,我坚信不疑。”阿夫塞温和地说,“几百天来,我从未动摇过。看了你的草图以后,我更坚定了。”他匆匆翻完草图,把话题转到天体观测上来,“看看你画的凯文佩尔和布雷佩尔,它们是除了‘脸’之外离我们最近的行星。你把它们上面的条纹画成了水平状,但条纹本身很像‘上帝之脸’上的那些彩带般的云。”
娜娃托摇摇头,“这个问题我倒没想过。”她抬起头,思绪也从宗教方面回到天文观测,“你说‘脸’与凯文佩尔和布雷佩尔是同胞兄妹,对吧?它们在结构上很相似,每个都伴随着很多卫星。那么,为什么凯文佩尔和布雷佩尔上面都有环,而‘脸’却没有呢?”
“是啊。”阿夫塞说,“确实,为什么没有?”他抓着鼻口下面。“你画了围绕凯文佩尔和布雷佩尔旋转的卫星的路线吗?”
娜娃托迷惑不解,“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计算过每颗卫星离行星有多远吗?有没有一些卫星离行星比环离行星更近?”
“不,它们都比环远——多数情况下要远很多。”
“那么,卫星就是在环的外面运动,位于星环之外。”
“可以这样说。”
“一定是这样的;它们运动的路线是一个圆圈,这个圆圈的大小取决于当卫星运行到离行星最远处时离行星的距离。”
娜娃托理解得很快。她点点头,“星环同样是圆形的;星环内部的物体肯定有它们自己的运行路线,同样是圆形的。”
阿夫塞的尾巴重重地拍了一下凳子。“蛋壳啊!想想:从我的观察中得知,卫星离行星越远,它在自己的圆圈路线上的运行速度就越慢。”
“对。”
“行星同样如此,离太阳越远,它在自己的环形路线上的运动速度就越慢。凯文佩尔绕着太阳旋转的速度比我们自己的行星‘脸’快,而‘脸’绕着太阳旋转的速度又比更远的布雷佩尔要快。”
“是的。”
“因此:星环内圈的物质肯定比外圈的物质运动得快。星环不可能是一个整块的环:里面的部分运动得快,外面的部分运动得慢,速度不同所产生的拉力会把星环撕裂。”
娜娃托闭上眼睛,竭力理解。“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还有纸吗?”阿夫塞问。
“有,在那儿。”她指着房间那头。阿夫塞站起来,拿过一张纸和一段木炭,回到凳子边,靠近娜娃托坐着,比刚才更近。
“看,”他边说边在这张纸的中央画了一个圈,“这是一颗行星。”娜娃托点点头。他又画了一个点,“好,这儿有一个物体沿着封闭的圆圈绕着它旋转。那个物体可能是星环中的一块,也可能是一颗卫星,像我们生活的这颗星球一样。好了,假设它绕行星旋转一圈要花一天的时间。”她又点点头,“现在,这儿有一颗更远一点的物体,绕着行星旋转,运行路线是一个更大的圆圈。和刚才那个点一样,它可能是一颗距离更远一点的卫星,或者更大的星环中的一块。假设这个更远一点的东西绕着行星旋转一周要花两天的时间。”他画出两个物体的运行轨迹,纸上的行星于是有了两个绕着中心旋转的圆圈。
“存在一种、一种——力,使物体围绕着行星旋转的力,对吗?”娜娃托说,“物体离卫星越近,它运动的速度越快。”
“非常正确。”
她走过去,从阿夫塞手中拿过木炭。“可卫星不是一个点;从望远器里看上去,它不是一个点。是一个球。”
阿夫塞转过身来,似乎有点迷惑。“是吗?”
“难道你没有看见?”她在刚才阿夫塞画的那两点上修改着,把它们画成了圆饼。然后,用一只张开的爪子指着它,“卫星里面的那条边比外面的那条边更靠近行星。里面的边运动得快,外面的边运动得慢。”
“但卫星是一整块的。”
“是的。”娜娃托说。
“所以它只能以一种速度运动。”
“也许它是以两种速度的平均值运动。”娜娃托说,“假设里面的边绕行星一圈需要一天时间,外面的边需要两天,那么,整颗卫星需要一天半的时间。”
“有道理。”阿夫塞说,“其实,对大多数卫星来说,这点区别意义不大。拿一颗远一些的卫星来说吧,比如‘缓行者’,它要花一百天的时间才能绕行星旋转一圈。也许里面的边花了九十九天,而外面的边花了一百零一天。只有百分之一的不同,没有太大差别。”
“是的。”娜娃托说。
“不用说,离行星较远的卫星,它们的自转周期不同于绕行星旋转的周期。所以,它接近行星的那一面不是恒定不变的,一会儿是这一面,一会儿是另一面。就卫星整体而言,速度差异造成的拉力被平衡掉了。”
“你说的这种周期是怎么回事?”娜娃托说。
“是这样的,我们所在的卫星永远都是以同一面朝着‘上帝之脸’,所以在‘陆地’上总是看不到‘上帝之脸’。而这颗卫星是一个整体,以整体速度为标准,‘陆地’所在的那一面绕着‘上帝之脸’的旋转速度总嫌太快——它本来应该转得比较慢才对;而朝觐的那一面,与‘陆地’相对的那一面,它直接面对“脸’,那一面的速度总嫌太慢——它原本应书转得比较快才对。”
“哦,对呀。”娜娃托说,“所以在咱们这里,那种拉力没有保持均衡。”
“是的。”阿夫塞说,“我猜是这样。没有均衡。对整个球体而言,这种不均衡造成了一种分裂力量:一部分总嫌转得太快,一部分总嫌转得太慢。”
“这正常吗?卫星总是用同一面朝向它围绕其旋转的行星?”
“对那些离它们的行星很近的卫星来说,这是正常的。在我们的星系中,十三颗卫星中有九颗都是这样。请原谅,是十四颗中有十个;我忘了把我们自己的卫星计算在内。”
娜娃托迷惑不解。“但是,如果很靠近行星,你说的那种分裂力量肯定很大。我们就挨得很近呀——我是说,我们绕着‘上帝之脸’旋转一周所花的时间并不多。”
“正好一天的时间。”
“是啊。”她说,“真不算太长,而且我们的世界又是那么大。”
“确实如此。”阿夫塞说,“根据戴西特尔号环球航行一周所花的时间,我认为这世界的直径大概有一万,或一万一千千步。”
“我们这颗星球越大,是不是意味着‘陆地’这一面的速度和朝觐点那一面的速度有很大的不同呢?”
“是的,我想是这样。”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阿夫塞开口说道,“事实上,我打赌存在某一点,在这个点上,卫星非常靠近它的行星,内圈和外圈之间的分裂力量太大,不同的运动速度足以把卫星撕裂。”
“变成一堆碎石。”娜娃托说,“等等。”她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瞪着天空,“等等。会不会是这样?卫星因为靠它的行星太近而被撕裂成碎石,这些碎石构成了环带。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绕着凯文佩尔的环带很有可能曾经是最靠近凯文佩尔的卫星,而绕着布雷佩尔的环带也很可能曾经是最靠近布雷佩尔的卫星。”
阿夫塞张开下颚,尾巴激动地摇摆着。“可‘上帝之脸’上没有环带。”
“是的。”
“因为我们就是最靠近‘上帝之脸’的卫星。”
“我们?”
“我们。”
“植物啊!听起来很不妙。”一会儿之后,她又转忧为喜,“可你瞧,不是每一颗行星都有环带。我就没看见有什么东西绕着达文佩尔——我能清楚地看见它的周相,加夫佩尔也没有。卡佩尔和帕特佩尔因为太暗太小,看不出任何细节,甚至用我的大型望远器也看不出。但我们没有理由认为它们一定会有环带。”
“是的。”
“除此之外,阿夫塞,‘陆地’是不会破裂的,它非常牢固。”
阿夫塞指着庙宇墙上的裂缝,“是吗?古人曾经认为修建这样的庙宇是值得的,它会万古长存。而现在,如果一幢建筑物能够几十个千日不倒,就已经非常幸运了。”
“是的,但是——”
“还有火山爆发,地震,河震——”
“你的结论下得太快,阿夫塞。你看,自有历史以来,‘陆地’一直存在着,并且还要存在很长时间。此外,如果我们关于凯文佩尔和布雷佩尔环带起源的看法是正确的话——如果——那么,肯定还有卫星离它们更近。我确信我们能够计算出来,卫星离它的行星到底近到什么程度,才会陷入碎裂的危险。”
阿夫塞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你是对的。”和娜娃托进行这番高智力对话使他非常激动。她的头脑如此活跃!他看着她,磕磕牙,做了个友好的表示。她也磕磕牙表示回应。他想,娜娃托肯定也在这样想他。对话的气氛激动人心,充满了惊人的发现和难以置信的结论。
就在那一刻,阿夫塞意识到,尽管他已经经历了一系列成人仪式——离开家乡卡罗部族,开始专业学习,第一次狩猎,得到他的猎手纹饰,完成了对“上帝之脸”的朝觐——但他仍然还有一个成人仪式没有完成。
除了交配季节,雌性很不容易发情,但巨大的激动可以唤起情欲。阿夫塞的鼻孔嗅到了来自娜娃托的第一缕幽香,这是一种可以引起雄性冲动的化学物质。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刺激下,他的爪子张开了,然后又慢慢收回指尖的鞘里,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辨别出了,这种体味不代表敌意。
他的垂肉本来只是一只在鼻口下摇来晃去的松软袋子,现在却变成了胀鼓鼓的、殷红的气囊,像一个红宝石气球,几乎有他头颅上的圆顶那么大。
娜娃托转身看着阿夫塞,靠近他坐着,比通常允许的距离更近。
阿夫塞有些尴尬。他的身体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反应,他害怕自己举止不妥。但娜娃托,这个甜蜜、美丽的娜娃托,两次摆动着她的脑袋,温柔地、谨慎地行了个让步礼。
阿夫塞热血汹涌,他站了起来。娜娃托同时跪了下来,用她的手臂支撑着身体。
她抬起了尾巴……
阿夫塞从后面爬到她身上。xxxx从平常遮住它的褶层滑了出来,暴露在空气中,又凉又硬。
他的臀部运动着,凭直觉做着各种动作。
也许她年龄比他大一倍,体积也比他大一倍,但他们一起做爱——哦,多么美妙的做爱啊!——他和她随着心脏的跳动有节奏地运动着,性器官上下起伏,垂肉胀得鼓鼓的——
直到……
直到……
直到……
直到他的**射进她的身体。他的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无上的快乐,延续了一个又一个心跳的时间,简直要爆炸了。身下的娜娃托发出兴奋的“嘶嘶”声。
终于,他退了下来,精疲力竭。她的体味中性化了,他的垂肉也瘪了,松松垮垮地悬着,帮助身体散热。
他从她身上爬下来,身体放松,喘着粗气。她四肢伸开,俯卧在工作间的石头地板上,眼睛半闭,每次呼吸花的时间都比平时长得多。
阿夫塞溜过去躺在她身边,尾巴松松地缠着她的尾巴。他累了;不久,两人都沉入梦乡。
世界可能会终结。
但明天再操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