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大掌柜大肆吹嘘的王国远征即将开启。拉芙娜与八体之间的僵局依然如故。好消息是杰弗里安然无恙,没有落入维恩戴西欧斯的魔掌。坏消息……尚不完全清楚,或许取决于大掌柜此行的计划。
太阳刚刚升起,一辆篷车便带着他们来到机场。通常的那位持枪共生体小跑着跟随。天气已经晴朗,空气潮湿无风,而且几乎算得上凉爽。机场北端,两座机库门已经打开,他们的飞艇被拖了出来。
他们停在一处积水旁。持枪共生体没有制止杰弗里爬出篷车。片刻后拉芙娜也爬下去了,尽管跟在篷车上相比,站在地上的视野会相对窄些。杰弗里围着篷车走着。
拉芙娜手搭凉棚眺望远方。从这个距离她看不清飞艇的细节。“看来真是在做起飞准备,”她说,“我们这里离什么地方都不近。”
杰弗里站到她身旁:“我估计这又是心理战。大掌柜不会把你留下的。他真的需要你。”
拉芙娜有一阵子什么都没说。杰弗里可能是对的。过去四天里,她遍尝了大掌柜的自吹自擂与虚声恫吓,还有偶尔的凶神恶煞。估计在大掌柜起飞前他们之间还会有一次对峙,但即使她赢了也未必有好结果。他们会让杰弗里上哪艘飞艇呢?还有,那几个人会在——
“提莫、格丽、阿姆迪和螺旋牙线在哪里?”杰弗里问,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自从你那次让大掌柜滚蛋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提莫了。”对最近的对峙,杰弗里在毫不留情地奚落她。同时,在这么长时间内她所做的一切事情中,他最欣赏这次的“缺乏自制”。
他们站住观察机库周围的动向,看是不是有其他篷车从宫殿和维恩戴西欧斯那座同样富丽的偏殿驶出。宽阔的潮湿混凝土地面上出现了诡异而又明显的寂静,似乎是对远处金字塔的致敬。阳光穿透东方的云层,在大金字塔金色的表面上闪耀。当太阳升到雷雨云层之上时,日光倾泻在大地上,明亮而又令人振奋……但一来到地面便会令人感到炎热难挨。
“大掌柜想热化我们。”杰弗里说,“我们应该回车上去。那里有阴凉。”他们的驾驶员早就退到阴凉处了。
拉芙娜再次环顾四周。阳光一来,一切都有了强烈的反差。她先前看到的浅水洼比她想的要远,而且它并不浅。“嘿,杰弗里。我们离最近的乌贼池只有大约四十米远。”
她开始朝池塘走去,杰弗里也在片刻后跟上了。持枪共生体发出吃惊的尖叫。他在他们周围跑来跑去的,似乎想让他们回去,但枪口一直朝下,表情似乎恼怒多于专横。
到了水池时杰弗里说:“一辆车刚离开宫殿。想不想赌里面是大掌柜?”
她抬头看去。似乎几乎看不出那辆篷车在移动。啊,它正转向这边,而不是机库。是的,最后一次冲突。她不怕与大掌柜辩论,但她担心辩论失败的后果。这一次,他们的对峙必定会分出胜负。
她跪在水池边,希望看上去并不关心谁可能正在注视她。尽管这里有开阔的水面,但吸血昆虫的密集程度并不高于其他任何地方。或许它们并没有喜水幼虫期。又或许……整个水面不时微有波动,触须出水闪现。这么说,除了其他优点外,乌贼还喜食昆虫。
她探身水池边缘向下直视。池塘的混凝土壁很深,池底看来在水下一两米处。有一只乌贼般的生物。还有一只。几秒钟后,它们就在她凝视的水边集结成群了。
“我们好像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杰弗里说。
“是啊。”她把手伸进温暖的水里。
“小心!”杰弗里抓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拉回来。
“没事。它们和爪族相处得足够融洽。”此外,她想验证一个想法。
“但你不知道水池里还有什么。”
小小的身体在她手边翻腾,闪光的大眼睛好奇地隔水看着她。她感觉有触须缠住她的手指轻轻地拖曳。她托起这个生物仔细观看。它很小,似乎没有智力,但是——
“嘿,嘿,嘿!”一个小小的声音尖叫着,“嘿,人类。嘿,两个人类!”触碰她手指的乌贼松开了触须。乌贼群四散而去,但片刻后,更大的一群又聚涌过来了。几十个小小的声音用简单的萨姆诺什克语打招呼。
杰弗里松开她的胳膊,也跪在她身边说:“这么说它们真的会说话!不知和单体比较谁更聪明。”
“哦,我认为它们聪明多了。”这还只是个想法,但是——她朝机场瞟了一眼。另一个持枪共生体跟着的车更接近了。她认得车上的精美纹饰:大掌柜来了。或许现在到了使用她的小小理论的时候了。
她和杰弗里站起来,但没有离开水池边。他的篷车慢慢停在另一辆车旁。拉芙娜和杰弗里没有动,有人在车里发出恼怒的咯咯声。片刻后,大掌柜的驾驶员将篷车开到了乌贼池边。
八体纷纷下车,身后是一个无线电单体——嘿,看起来像泽克!他身后是一个她更期待见到的随行者,里托。她还那样,正对什么事大声抱怨。大掌柜瞥她一眼,示意她安静点,于是她改为偶尔的嘀咕。她随着泽克走了几步,然后注意到了水池。她在水池边跑了起来。一时间大家都不必听她抱怨了。
大掌柜以轻车简从探访贫民的领导架势向他们缓步走来。啊哈,维恩戴西欧斯和阿瑞塔莫都没来。运气不错,拉芙娜想。
“看来今天会……会非常暖和。”大掌柜说,他的格丽嗓音听起来还是那么不协调。
“我看肯定会的,先生。”拉芙娜回答。
八体咧嘴一笑:“那无所谓。今天下午我就会起飞。你知道,即使在几百米之上,空气也会相当凉爽。这是自然本身的空调。我想我在旅行途中会很舒服。”
“那就是说,你不带我们去?”拉芙娜尽量云淡风轻地问。
“乘客与空勤人员还没有最终确定。”他说。他的两个组件目光犀利地盯着杰弗里。
拉芙娜继续顺着话题往下说:“维恩戴西欧斯去吗?”
“当然。他坐第二艘飞艇。”大掌柜朝机库方向晃晃鼻子,“没有阿瑞塔莫的地方了。但我们还有网络。我会继续监督我的全球经营。”
“里托呢?”杰弗里问,仿佛只是在打发时间。
大掌柜恼怒地哼了一声:“里托不去。在封闭的空间内,那小怪物——我是说,那个忠实雇员的残体——实在太难对付了。”他所有的组件头部都转向拉芙娜,“但这不是你们俩要问的重要问题吧。”
拉芙娜尽力与他对视:“当然不是。还有我和杰弗里,以及你偷走的孩子们,格丽、提莫和——”
“不行。”虽然他用了小女孩的高频嗓音,但答案是断然否决,“他们要留下。”
“但是——”
“我不希望他们碍事。我——”共生体内心有了微妙的转变。拉芙娜几乎觉得,他心中什么地方感到尴尬,想要表现得坦白一点。“提莫是个好员工,和共生体同样值得敬重。他在这里很安全。格丽也很安全。尽管他们是人类,但保护他们对我也很重要。你该知道,维恩戴西欧斯甚至比我更讨厌人类,而且有时候我会想,他也许没有意识到你们多么脆弱。甚至连我都发觉,很难理解真正的新思维意味着什么:这不是自然的状态。我保证最后会把他们还给你。在此期间我也会让他们远离维恩戴西欧斯。”他向拉芙娜努努鼻子,“我想带你一起去。和你一起被抓住的共生体会和维恩戴西欧斯一起去北方。他们可以很好地验证你的说法。”
“杰弗里呢?”拉芙娜问。
“取决于你们两人。我想知道约翰娜·奥尔森多在哪儿。你们隐瞒了些什么。我们听到了你们昨天在牢房里的密谋。坦白实情,你们俩都可以坐我的飞艇过去。”
“我们说的就是实情,”杰弗里说,“而且也没什么密谋!”不过他们的确用了几个小时来决定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大多数谈话都是静悄悄地写字,或者是隐晦的暗示。
大掌柜的话语与杰弗里同时传出:“否则——就像两天前我对你们说的那样。杰弗里将随维恩戴西欧斯前往北方。”
“我肯定会让约翰娜的弟弟开口的,大人。”这是通过泽克传出的维恩戴西欧斯的声音。
拉芙娜瞥了杰弗里一眼,看到了他不耐烦的神色。他们的“密谋”结果很简单:如果你没有什么可坦白的,而对方又不相信这是事实,那你就没法说服他人。好吧,假装坦白或许能推迟最坏的结果。若不是她劝过杰弗里,由她先采取行动,他早就开始说谎了。一定另有办法,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但如果真有解决办法的话,昨天他们那般费尽心机也该找到了。背向大掌柜、杰弗里和泽克,她凝望着水塘。在中心附近有些她之前没留意的东西。这里或那里,有些伸出水面的触须在慢慢晃动。它们并不捕捉昆虫。那些触须更大,更像藻类的叶片而不是乌贼的触手。这就是支持她的乌贼理论的确切证据。她感到自己在抿嘴微笑:换个场合,她一定会高声欢叫。
她回头看着大掌柜。除了与杰弗里商定的谎言,她再无其他准备,但如果现在拖不住时间的话,那就真的糟糕了。“机场如此宽阔,你却将我们带到这里来。你想让我们看这片水池,是吧?为什么?”
泽克发出愤慨的和声。一定是维恩戴西欧斯对改变话题不耐烦了。所幸大掌柜组件众多,他的注意力更易分散。他侧身而行,几个组件向水池上瞟了一眼。最终说话时,他权威人士的语气无可置疑:“我注意到,你从未对乌贼提出过实质性的问题,甚至在与约翰娜弟弟独处时也没有。我在想,你是否意识到了它们对我的计划何等重要。”
拉芙娜点点头:“我有一项理论。现在我认为,我对乌贼的了解比你多得多。”
“哦,真的?”大掌柜挑衅似的走上前来,“你认为自己知道了什么?”他看上去不像在发怒,但她感到,这个共生体作为商人和发明家的庞大自我被激怒了。
“乌贼并不是没有脑子,只知模仿。它们已经学会了你的语言,而且最近也学会了我的。它们能够有条理地说这两种语言。”
“是的,那又如何?”
“乌贼就是你最初与热带群落沟通的媒介,也是你在所有共生体失败后,依靠的交流媒介。”
大掌柜发出一串咔嗒声,表示喝彩:“非常好。完全正确。”他稳定了下来,语气友好地继续说,“看见里托正在和它们玩吗?”在水池另一端,里托正在前后奔跑,高声地对着水面咯咯,随之水池中细小的声音纷纷作答,“是瑞玛斯里托菲尔把这些生物从南海带回来的,但依靠它们与群落沟通是我的想法。瑞玛斯里托菲尔屡试屡败,屡败屡试。我不知道它们被吃了多少,它们似乎丝毫不珍惜自身的性命。最终,瑞玛斯里托菲尔放弃了,但我要求他回去再试。和往常一样,我的勤奋和坚持得到了回报。”他得意扬扬地抬头,“这只是前进的一小步。之后我们又发现了几种可以交易的商品,并得以通过谈判取得了第一块在这里的保留地。”他的爪子挥舞着,朝机场、宫殿和工厂那边大大地画了个圈,“其他的一切众所周知。”
“这么奇怪的东西竟然会说话、能思考,你从来没有为此困惑过吗?”
“嗯,我当然困惑。我总是在考虑事物的深层含义。早先我提出过一个理论,认为它们可能是鲸的幼体状态。众所周知,鲸的智力高于鼬鼠,几乎和单体一样聪明。而且它们在池塘中游泳,可能还更聪明。”
过去十年,鲸的尸体偶尔会被潮水冲上王国的海岸。拉芙娜观摩过其中两具的解剖过程。它们像是水生哺乳动物。她对实验结果进行了简单的系统分析,得出结论,这些动物是爪族的远亲,那种永远不可能再返回陆地生活的远亲。“乌贼不可能是幼体鲸。”她说。
“嗯,这我知道。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这些生物最终都会失去智力。只有为数不多的个体能够生存超过一年,它们会像植物一样扎根,变成没有思维的产卵生物,从而生出下一代乌贼。在我发现这一现象之前,我在这里的整个经营几乎全部崩溃。我派出一支考察队回到南海,找到了它们产卵的唯一岛礁,然后把所有能够找到的成熟产卵植株连根带回。你可以看到它们露出水面的部分。”
“我看到了。”现在叶片出水比以前略高,而且更多地把叶面朝向人类和池边的共生体。这景象如此熟悉,如此令人振奋……也如此令人不安。哦,范……在明亮的阳光下,她甚至看得见叶子上的眼状斑点。它们或多或少没有思想,但这也是朋友的孩子尚存的证据。她沿着池边走向最靠近叶片丛生的地点,“你把它们连根拔起带了过来?它们能活下来是你走运。它们更喜欢开阔海水的波浪,而不是这个咸水泥塘。”
“什么?你怎么知道?”大掌柜的话语中既有气愤也有好奇。本已坐下的组件又爬了起来,跟在她身后。
杰弗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可能的,拉芙娜!乌贼看起来完全不一样。那些眼睛,那——”
“它们是车行树的幼体,杰弗里。我以前没见过车行树幼体,所以我无法肯定。看看它们长大的样子吧。”她朝那丛叶子一挥手。
大掌柜围住了她:“你知道什么?只因为它们来自海洋,你就猜想那里是它们的理想生长地?听着,自从我把它们带到沼泽河口以后,它们的繁殖数量已经翻了一百倍。”
维恩戴西欧斯(通过犹豫不决地跟来的泽克之口)问:“大人,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他的语气哀伤。可怜的维恩戴西欧斯,拉芙娜想。他已经策划好了下一轮拷问,现在却受到了拖延。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用这个题外话拖延更长的时间。对此她仍旧毫无头绪。
她所能做的,只是与大掌柜就专业问题展开学术交流。她俯视着围在身边的八体问:“告诉我,大掌柜,你是否知道,两个智慧种族在一个世界中共生何等罕见?”
“我当然知道!维恩戴西欧斯的间谍告诉过我很多其他世界的情况。多个智慧种族共存的例子到处都是。”
拉芙娜摇摇头:“那是在飞跃界,先生,那里有高速星际旅行和像样的科技。爬行界的进化通过古老的血缘方式以生物学速度进行。在这里,新的智慧物种无法容忍竞争。如果两个智慧种族自然出现,一方势必会在竞争中灭绝另一方,而且通常发生在双方尚未开始记载历史的时候。”
“胡说!”但他还是把自己的组件凑到一起,一起紧靠着努力思考,“所以,或者是惊人的幸运,或者——”
“或者就是,你的乌贼就和我们人类一样,是最近来自外太空的物种。事实上,这些都是我的两名船员同伴的子孙。”
大掌柜踌躇了:“这没有道理啊,但我也不认为你说谎能有什么好处。无论如何,这有什么意义呢?这些生物没有科技。成年体就是些产卵的个体,不会说话。它们是植物。”他喊叫起来,“它们一定是了不起的船员伙伴吧。你把它们当作观赏性植物吗?你曾经——”他顿了一下,用爪族语咯咯说了几声,那是个提问。两名持枪共生体做出了否定的答复,然后散开……是去看,还是去听?
拉芙娜没有多加注意。她看着叶子直接长在茎上的车行树。他们被大掌柜永久固定在他插种他们的地方。应该是绿茎的下一代。在没有小车——哪怕是绿茎自产自用的那种小车——的情况下,他们几乎没有能力形成新的记忆。他们单纯无知,就像这个种族获得飞升之前一样。但我很高兴,绿茎,你的孩子们活了下来。
“那是什么声音?”
“啊?”一直看着水面的拉芙娜回头望去,发现大掌柜的组件沿着水池散开,做出警觉聆听状,“我什么都没听到。”她说。
大掌柜恼火地哼了一声:“有些声音的频率高到连你也听得见,而且音量在增大。”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杰弗里说。
“出了什么事?”维恩戴西欧斯比任何人都更摸不着头脑。
拉芙娜也能听到了……是嗡嗡声。如此熟悉的声音,完全不可能发生。她越过池子看去,看着那些由叶子指明了位置的固定不动的成年植株。就在最后的几秒钟内,这些纤长的叶片中有几片抬高了一点。不可能,不可能。但可以检测。她轻轻挥挥手,沿着池边快走几步,险些撞到大掌柜的一个组件。高高竖起的叶子转过来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他们相互间发出嘎嘎声,这是它们自己的语言,是拉芙娜听不懂的语言,但这无关紧要。尽管受到水的抑制,但嗡嗡声变成了可以识别的声音合成器语言:“拉芙娜,哦,拉芙娜!”
“绿茎?”
“这是什么?产卵植株不说话!”大掌柜的组件在拉芙娜身边围成一团。他的一些脚掌搭在她的肩上,以便能从尽量高的位置向下看。两名持枪共生体也分别从拉芙娜的左右沿着池水向她靠拢。拉芙娜只是模糊地觉得大掌柜挥手让他们退下。
或许奇迹是有限度的。绿茎又说了一次拉芙娜的名字,只是现在声音合成的音调时高时低,音节几乎难以理解。因为长期未用而失效,还是年久失修?也许大掌柜没有注意到小车,在移栽过程中被砍掉了。拉芙娜伸出双臂,朝她的朋友连连挥手。
“产卵植株不可能会动的!”大掌柜尖声叫道。他在拉芙娜肩上摇晃的组件失去了平衡,掉进了水池。其余组件把落水组件从水池里拉了出来——可他和拉芙娜都全神贯注地盯住了水池中利刃般的高大叶片。他们正在移动。这是一种痉挛式的前进,前进一米,倒退半米。摇晃着的车行树渐行渐近,拉芙娜能看到他们在水下的身体。她看到了绿茎隆起的茎、较矮的叶子。小车平整的平台……并没有丢失,只是被遮住了。怪不得大掌柜的员工没发现这套装置。现在拉芙娜看到了光滑的复合材料:绿茎现在奋力活动,刮掉独守小岛礁多年结在她身上的珊瑚。
在绿茎挪动到池边前,她的叶子滑过了拉芙娜的胳膊。这个动作,既是在看,也是在摸。
“我做了很长的梦,”语音合成器的故障消去了一两个词,“现在离开最初的地方了。我一直在想你怎么样了。”更多的嗡嗡声,“我有这么多孩子,孩子们也有了这么多孩子。真对不起,拉芙娜。你的善良和我收敛自己的承诺,我依然深深记在心里。对不起。”
拉芙娜笑了:“我也记得你的承诺。但你是受到邀请来这里的——朋友的邀请。”她向站在自己周围的大掌柜挥手,“你的孩子们受到了保护,他们的数量之多,是你从来没有想到的吧。”拉芙娜看着大掌柜,“难道不是这样吗,先生?”
大掌柜的全体组件都蹲在地上,所有眼睛都看着这棵会动的神奇植物。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他的两个组件抬头看着她:“抱歉,你问的是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朋友,你邀请绿茎和她的全体子孙住在这里。这不对吗?”
“我,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我也没想到这位,嗯……”
“绿茎。”拉芙娜给他提词。
“绿茎是个能交流的人。”他的一半组件都在盯着拉芙娜,另一半盯着绿茎,最后他大声说:“当然!你说出了明显的事实。我是绿茎的朋友。我很高兴她在这里,做她正在做的事。”
绿茎的一片叶子拂过大掌柜最靠近她的组件的头:“谢谢你,先生。我想得很慢,梦做得很多。我的小车不容易记事,但我和我的小车会成为好仆人?居民?”
“员工。”大掌柜坚定地说。
“见到拉芙娜我太高兴了。已经过去——?”
“好多年了。”拉芙娜说,“我找不到你。”
“这段时间对我不很重要。这些是你现在的朋友?”
拉芙娜看了看大掌柜,又看了看显然正在给维恩戴西欧斯传递的泽克。现在她还不能说出事实,说出来绿茎也无法理解。拉芙娜恐怕得花几周时间不断重复,才能让绿茎记住。她再次转身面向绿茎说:“这位大掌柜是我的朋友。”她挥手指着身边的八体。
语音合成器嗡嗡作响:“好。好。我很高兴。坐下来对我重复几次。”如果这台设备没有这么旧,也不在水里,它或许能发出开朗的笑声。
拉芙娜远望着绿茎所在水池背后的北方。在她们谈话期间,大掌柜的大飞艇已被完全拖出了机库。缆绳和几十根捆带将它固定在着陆塔上。她瞥了大掌柜一眼:“这要花些时间。”
大掌柜看了看自己,然后回头看着绿茎。最后他说:“绿茎,这么说,拉芙娜·伯格森多是你的朋友?”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大掌柜前往王国远征的日期推迟了一天。其间大多数时候,拉芙娜、杰弗里和大掌柜都围坐在乌贼水池或称小车行树水池旁对绿茎解释,说他们将短期离开,然后带着有趣的消息和计划回来。或许重复一天已经够了。绿茎会记得,也会用发明家兼买卖人的大掌柜已经非常感兴趣的方式合作。
大掌柜根本没有说到任何让步,就连拉芙娜与他单独说话时都没有提。第二天,杰弗里和拉芙娜都上了大掌柜的飞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