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有一段时间,拉芙娜还以为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径直飞抵飞跃下界。可一切都在不断变化,这一点也改变了。现在,“纵横二号”可能已经成为文明网的记录中最为瞩目的飞船。上百万个种族密切关注着这场太空追逐。飞跃中界各处的天线阵列纷纷转向这艘飞船的方向,倾听着追逐它的飞船发出的消息——多半是谎言。当然,拉芙娜无法直接收听这些谎言,但飞船可以清晰地接收到信号,好像他们正飞在通信主干道上一样。
拉芙娜每天都花许多时间浏览新闻组,试图找到希望,找到证据证明她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到了现在,追逐“纵横二号”的是什么人她已经十分明确了。连范和蓝荚都无法辩驳,只好同意她的观点。至于为什么追他们,这一场追逐到头来会发现什么,这是文明网上无穷无尽辩论的主题。跟平常一样,不管事实如何,总是会被掩埋在大量谎言之下。
密级:0
当前接收方:“纵横二号”飞船,即时接收
语言路径:特里斯克韦兰语,斯坚德拉凯星系
发自:汉斯(中转系统毁灭之前未见此人资料,无法查出来源,这是一位非常谨慎的发帖者)
主题:防卫同盟的谎言
发往:
瘟疫威胁组
追踪战争兴趣组
灵长人属兴趣组
日期:斯坚德拉凯毁灭之后5.80天
关键词:徒劳无益,毫无必要的种族灭绝行为
信息内文:
早些时候,我的推测不存在明确的证据,证明斯坚德拉凯已遭毁灭。对此我郑重致歉。目录验证错误造成了我的分析出现舛错。到几秒钟以前,共有13123条消息宣称,在过去六天里,斯坚德拉凯居民因攻击行动遭受大规模杀伤。我对这些消息表示认同。
现在已经很清楚了,防卫同盟已将他们早些时候呼吁的军事行动付诸实施。而且,他们的能力足以摧毁飞跃中界的小型文明形式,这一点同样清楚。但是,有一个问题仍然悬而未决:“为什么?”我早已阐明,那种认为灵长人属是瘟疫所控制的工具的论点很难成立(尽管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愚蠢的种族,竟然愚昧到使变种复活)。此外,就连防卫同盟自己的报告也承认,在斯坚德拉凯星系的智慧生命中,这一种族所占的比例还不到一半。
目前,防卫同盟的舰队主力正向飞跃下界方向穷追不舍,目标仅仅是一艘飞船。如果是为了打击变种,这种做法能产生多大效力?瘟疫是一个巨大威胁,也许是文明网有完备记录的历史中最特异、威胁最大的。但即便如此,防卫同盟的行为仍然是纯粹破坏性的、完全盲目的。现在,防卫同盟透露了它的某些赞助机构[见附件(开列id号)],我认为我们可以从中了解其真正的动机所在。我看出了一点:防卫同盟和过去的蝴蝶霸权有联系。一千年前,蝴蝶霸权掀起了一场讨伐异教徒的大战,与目前这次行动极为相似。通过那次大战,该霸权夺占了许多飞升种族留下的无人占据的地盘。为了阻止蝴蝶霸权,当时在银河的那一部分爆发了一系列相当刺激的行动。我认为,当时的霸权组织又回来了,它正在利用瘟疫引起的普遍恐慌(我承认,后者的威胁大得多)。
我的意见是:对这个同盟保持警惕,认真分析它所宣称的种种英雄行径。
密级:0
当前接收方:“纵横二号”飞船,即时接收
语言路径:希拉切恩语→隆德拉利普语→特里斯克韦兰语,斯坚德拉凯星系
发自:安眠星系通信节点
主题:遭遇变种的代理
发往:
瘟疫威胁组
日期:斯坚德拉凯毁灭之后6.37天
关键词:汉斯的谎言
信息内文:
对这个新闻组内的任何帖子我们都不感兴趣。但我们也注意到了一个引人注目的事件:一位既不透露其居处,也不泄露其所代表的利益集团的人物,即自称“汉斯”的那个人,正在大肆诬蔑防卫同盟所做的努力。该同盟一直对自己的成员秘而不宣,秘密集结力量,以图一举消灭变种的势力。攻击开始之后,它才将自己所做的努力告知天下。
为什么防卫同盟如此重视单独一艘飞船,汉斯对此表示不解。由于安眠星系正是最近一系列事件的爆发点,我们可以对这个问题做一些解释。被追逐的飞船名为“纵横二号”,它的配置显然是为了潜入飞跃界底层,必要时甚至可以在爬行界采取一些有限的活动。该飞船在安眠靠港时声称自己是一艘测绘飞船,飞行目的是研究最近发生在飞跃底层的界区波动。可事实上,它另有目的。它遽然离开本星系之后,我们将各项明显的事实拼合在一起,得出如下结论:
飞船乘员中至少有一名为人类。尽管他们使尽花招,躲在飞船里不露面,以车行树为中介,但我们仍然掌握了记录。我们成功获取了其中一名乘员的生化数据,这些数据与三个灵长人属生化巨库中的两个相匹配(众所周知,第三个巨库位于斯尼诺当星系,而该星系在灵长人属同情者的控制之下)。有人可能会说,正是因为恐惧,他们才采取了这种欺诈手段。毕竟,发生在本星系的一切是在斯坚德拉凯毁灭之后。但我们不这样想,因为飞船与我们的最初接触是在斯坚德拉凯毁灭之前。
“纵横二号”离港后,我们对本星系船坞对该飞船所做的维修工作进行了详尽分析。超能驱动器的自动化装置是极其复杂的,即使是最完善的伪装也无法完全清除该装置的记忆体。我们查明,“纵横二号”的上一个停靠点是中转系统,它离开中转的时间竟然是在变种对那个系统的攻击之后。试想其中的含义。
“纵横二号”飞船的乘员携带武器闯入本星系一个定居点,杀害了数名当地智慧生命,不等我们的音乐家(协调者?警察?)到达现场便匆匆逃逸。我们有充分理由希望他们得不到好下场。
我们虽然遭受了不幸,但借此可以揭露这艘飞船的秘密意图,我们的损失还是值得的。感谢甘冒风险、领先追逐的防卫同盟。
在这个新闻组内,围绕这一线程存在许多没有根据的主观想法,其数量之多,实在不同寻常。我们希望我们所披露的事实有助于让人们清醒过来,特别应该想想“汉斯”的真面目。在飞跃上界,变种是一种可见的巨大威胁,它有极大的威力,可以以自己的技术震慑他人。但进入中界之后,它更可能使用种种工具进行欺骗和隐性宣传。在阅读来自诸如“汉斯”这种匿名人士的帖子之前,善良的人们应该好好想想这种可能性!
拉芙娜恨得咬牙切齿。这篇帖子所叙述的事件本身是真实的,但对这些事件的分析却完全是恶毒的谎言。也不知是某种意存不善的宣传还是圣人莱恩德尔在表达自己的真实看法(莱恩德尔好像从来没有信任过那伙蝴蝶)。
新闻组里的帖子似乎只在一件事上存在共识:防卫同盟正以舰队主力穷追“纵横二号”。超能驱动器的轨迹交错,一千光年范围内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最接近的分析是,追逐他们的舰队共有三支。三支舰队啊!嗓门儿最大、最夸夸其谈的当然是防卫同盟的舰队,许多人怀疑这是一伙种族主义者,一有机会便要大搞种族屠杀。战舰过处,是斯坚德拉凯……已成焦土的拉芙娜的故乡,还有她的家人……茫茫寰宇,也许只有他们才是她可以全身心信赖的人。在这支舰队之后还尾随着另一支舰队,静悄悄不作声。许多帖子断言,这是一支来自飞跃上界的舰队,也许到了底层就会出毛病,问题重重。但现在,它正在加速赶上。在银河各种族看来,这支舰队比其他任何事实都更加雄辩地证明,“纵横二号”或它的目的极其重要,其存亡关乎整个宇宙。说不清道不明的大问题则是:它为什么重要?种种猜测纷纷涌进新闻组,其数量以百万计,每小时便有五千份新帖子探讨这个问题。有些帖子表达的观点古怪至极,发帖的外星人外得未免太过分了。跟他们相比,人类和树族简直像亲兄弟,或者干脆是一个种族。在这个线程的参与者中,至少有五种是居于行星光环的气态智慧生命。还有一两种,拉芙娜认为根本无法给他们的种族分类。这些种族平常隐藏极深,从不露面,这次恐怕是他们第一次使用文明网。
与在中界时相比,“纵横二号”船载计算机的智力已经大大下降了,无法筛选信息,区分胡说八道与真知灼见。接收到的信息如果不是特里斯克韦兰语,计算机便常常无法译解。飞船的翻译程序仍然可以很好地处理几种主要的贸易语言,但就算这些语言,译解速度都大为放慢,而且无法精确翻译,只能译出大意,许多地方不知所云。他们已经接近飞跃下界,翻译问题只是许多征兆中的一种而已。准确翻译自然语言,需要程序具有高度智能,接近具备自我意识。
下潜越深,局限越大。但即便如此,只要设计得当,各种设备也只会逐步降低效能,不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干脆不运转了,能动弹的也慢死人,而且错误百出。要是他们抢在中转系统毁灭之前完成了全部改装工作,那该多好。我这种于事无补的傻念头出现过多少次了?只盼追逐他们的飞船也会破绽不断,跟他们一样无从收拾。
拉芙娜只好命令飞船缩小筛选范围,只精选威胁组的帖子。其中许多言之无物,比如自称“能从界区波动中洞见未来”的家伙发出的帖子。
密级:0
语法:43
当前接收方:“纵横二号”飞船,即时接收
语言路径:阿布韦斯语→贸易24语→切尔古伦语→特里斯克韦兰语,斯坚德拉凯星系
发自:迷雾旋转体(估计为云中飞人的一个组织,位于一个单独星系。此前极少发帖。显然与事态发展严重脱节。程序建议:删除此帖)
主题:瘟疫在底层的目标
发往:
瘟疫威胁组
造物之大秘密组
日期:斯坚德拉凯毁灭之后4.54天
关键词:界区的不稳定性和瘟疫,洞悉六足生物
信息内文:
首先声明,如果我重复了别人已经得出的明显结论,我在此道歉。我只有一个通往文明网的网关,其费用十分昂贵,许多重要帖子我都没有看到。本人认为,只要同时追踪造物之大秘密组和瘟疫威胁组的人士,都可以看出一个重要模式。自从安眠信息服务组织披露了发生在那一星系的事件之后,绝大多数人已经达成共识,飞跃底层存在某种对于变种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其地点位于(……)由此,本人发现了一个有关造物之秘密的线索。在过去的两百二十天中,有关安眠之下区域内界区波动的报告日益增多。随着瘟疫的威胁日益增长,受它攻击的发达种族和天人也越来越多,而界区的波动恰恰在这一时刻加强了。这里面难道不会存在某种联系吗?我敦请大家,将自己掌握的信息与造物之大秘密组内的帖子作比对(也可参照包含这一兴趣组资料的巨库)。本次事件再一次证明,宇宙内部是一个环状结构……
还有一些帖子能把人活活急死——
密级:0
语法:43
当前接收方:“纵横二号”飞船,即时接收
语言路径:沃波林斯语→贝诺里斯克语→特里斯克韦兰语,斯坚德拉凯星系
发自:高柳庇护下的蟋蟀之歌(蟋蟀之歌是高柳族飞升至超限界时所创造的人造种族,为后者之玩笑/实验/工具。蟋蟀之歌登录文明网已有一万多年历史,该种族狂热钻研飞升至超限界的各种途径,理由不言自明。八千年来,它始终是飞升之后兴趣组及相关兴趣组最积极的发帖者。迄今尚无证据表明蟋蟀之歌的任何一个殖民地实现了飞升。由于这个种族的独特性,专门存在一个以该种族为讨论主题的兴趣组。多数人的意见是:高柳族创造蟋蟀之歌的目的是将后者当作一个向下探测飞跃界的工具。同时,大家也一致认为,该种族自身无法实现向超限界的飞升)
主题:瘟疫在底层的目标
发往:
瘟疫威胁组
追踪战争兴趣组
飞升之后兴趣组
日期:斯坚德拉凯毁灭之后5.12天
关键词:迎接即将到来的飞升吧
信息内文:
与其他帖子的推测相反,我们认为,可能存在许多理由,导致一位天人在飞跃下界设置人造制品。这一新闻线程中阿布塞拉所发帖子即引用了一些例子:有些天人对爬行界乃至零意识深渊具有强烈兴趣,这是见于史籍的。在极少数事例中,天人甚至派遣代理前往这些地方(当然,当代理从这些地方返回时,天人早已失去了任何兴趣)。
但是,本次事件的动机不太可能单纯出于兴趣。熟知快燃天人事迹的人应该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一瘟疫的目的是追求稳定。从安眠星系的帖子所披露的情况来看,它对底层的兴趣来得十分突然,是在外界影响之下触发的。由此可见,底层存在某种对变种的利益十分重要的事物。
请考虑变种所表现出的种种机能不健全的迹象(请参照飞升之后兴趣组巨库)。没有人知道斯特劳姆文明圈的人类在复活变种时采取了哪些步骤。比如快燃天人,具备超限界的智力,但没有发展出与之相匹配的其他能力。如果变种不满于自己的发展方向,它会采取什么措施?也许会隐藏其出身。虽然大量运算在底层无法正常实施,但天神仍然可能诞生于此,并且在短时间内显得一切正常……
这张帖子只有一点有道理,拉芙娜自己也持同样看法。在应用天人理论中,机能不健全是一个经常讨论的问题。但除此之外,帖子的其余内容就是不知所云的胡说八道了,跟那些梦想揭示造物秘密的人所发的帖子一个德行。
不愚蠢、思路清晰的帖子还是有的。和平常一样,祖星系的山多尔发出的帖子中总有许多一针见血的真知灼见。
密级:0
当前接收方:“纵横二号”飞船,即时接收
语言路径:特里斯克韦兰语,斯坚德拉凯星系
发自:祖星系山多尔公平裁断信息组织(飞跃上界一个已知军事组织,如果本信息出自冒名顶替者之手,此人最好小心些)
主题:瘟疫在底层的目标
关键词:瘟疫突然改变策略
发往:
瘟疫威胁组
追踪战争兴趣组
灵长人属兴趣组
日期:斯坚德拉凯毁灭之后8.15天
信息内文:
对于尚不了解我们的读者,我们先声明如下:山多尔公平裁断组织拥有许多不同的文明网入口,因此我们可以通过不同路径搜集信息,这些路径之间不存在共同的中间节点。通过这种手段,我们可以查明并校正原始信息在传递路径中所受的调整和变动(现状就是,寰宇文明网上存在许多谎言和误解。也正是这个原因,信息行业才如此异彩纷呈,令人激动不已)。
自从变种在一年前复活,它便成为我们最重要的项目。不仅因为该瘟疫显而易见的威力、破坏性和它屠戮其他天人的行径。我们担心,在它可能造成的破坏中,以上种种仅仅是危害较小的一部分。在有记载的历史中,也存在过威力与之相当的变种。本次天人最使我们感到恐惧的地方在于它的稳定性。我们尚未看出它的任何内在进化的迹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甚至不能算是一位完整的天人。它也许永远不会丧失控制飞跃上界的兴趣。因此,我们有可能看到所有已知事物发生深刻的、永久性的变化。如果这种情况发展下去,飞跃上界就将彻底坏死,其中唯一的智慧生命便是瘟疫本身。试想这种情形。
因此,研究这一瘟疫关乎我们的生死存亡(尽管我们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而且分布十分广泛)。我们已经得出了一系列结论,在你们看来,其中有些可能是显而易见的,另一些则可能是根据不完整信息推导出的猜测之辞。最近在安眠星系所发生的事件给我们的结论带来了新的色彩。
几乎从一开始,瘟疫便极力搜索着某种东西。其搜索范围之广,已经远远超出了它的攻击力量所能达到的区域。毫不夸张地说,在飞跃上界,其智能化工具对文明网的每一个节点都做了入侵的尝试,上界网络已经摇摇欲坠,其各项协议的效能几乎降到了中界的水平。就在发帖的这一时间段内,瘟疫已经以非虚拟的物理手段夺取了多个资料巨库。我们握有证据,表明许多大型舰队正在飞跃上界和超限下界搜寻没有挂接在文明网上的各巨库资料。在这一大规模搜索行动中,已至少有三名天人遇害。
但现在,突然之间,搜索行动遽然终止。瘟疫仍在继续扩张,目前还看不到这一扩张停止的迹象。但它已经不再搜索飞跃上界了。据我们所知,这一变化发生于两千秒之前,正是那艘人类飞船逃出安眠星系之时。六个小时不到,引起人们广泛关注的那支沉默的舰队便启动了。正如大家所猜测的,这支舰队的确是瘟疫一手创造的。
换一个时间,斯坚德拉凯的毁灭和防卫同盟的动机都是非常重要的大事(我们的机构也许会有兴趣和相关各方做生意),但是,和这支舰队及其追踪的飞船相比,所有这些都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另外,我们不能认同安眠星系所做的分析。我们认为,以下是一目了然的事实:“纵横二号”在安眠星系暴露之前,瘟疫并不知道这艘飞船的存在。
这艘飞船不是瘟疫的工具,但它运载着——或正奔向——对于瘟疫来说无比重要的东西。这种东西是什么?坦白地说,这个问题我们只能推测。在推测中我们遵循假定原则,即不违常理、尽量从已知事实出发、尽可能少加猜测。如果瘟疫有能力一举、长期、稳固地控制飞跃上界,此前它为什么不这么做?我们的分析是,这一瘟疫早就存在,也曾给宇宙带来种种破坏,历史记录中充斥着这种灾难。但是,它有自己的天敌。
我们甚至可以推想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毕竟,这是文明网上常见的一幕。很久很久以前,这一变种以另一种形态出现过,却受挫于成功的反制手段。变种配方的所有已知拷贝被全部摧毁。但是,由于网络的广袤,我们永远无法断言是不是已经消灭了坏蛋的所有拷贝。反制手段当然也会大量自我复制,将复本散布出去,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就算它到达潜伏着变种拷贝的巨库,只要变种拷贝未被激活,它是无法消灭这种潜伏拷贝的。
不幸的斯特劳姆人正巧碰上了这样一个巨库,无疑是一个掉网的巨库废墟。他们激活了变种,也误打误撞激活了反制程序——后者的激活时间也许稍晚于变种的激活时间。从此以后,变种便一直在搜寻它,只不过搜寻的地方大错特错了。由于初生的反制手段力量还比较薄弱,它只好撤至变种不大会刺探的深处。在那种地方,没有外力协助,它无法翻身振起。我们的分析仅止于此,无法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推测反制手段的性质(这种做法就是在猜测之上的猜测了)。能说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反制手段的退让不是个吉兆。现在变种既然已经识破了它的伪装,这种退让也就成了无谓的牺牲。
瘟疫的舰队显然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急匆匆将碰巧在手边的资源凑合到一起,形成一个大杂烩。如果不是这样一个急就章,被追逐的飞船肯定早已落入它的掌控之中了。所以说,追击舰队的装备也许并不适于追逐下潜目标,越接近底层,其设备的效力便越低。但即使存在这样的不利条件,我们仍然相信,在可见的将来,事件现场仍不可能出现任何有能力向它发起挑战的武装力量。
当瘟疫接近其终极目的地时,我们或许能够掌握更多信息。如果它当即摧毁这一目的地,我们就可以得到明确的佐证:那里确实存在对瘟疫构成威胁的东西(这种东西也许同样存在于其他地方,哪怕仅仅以配方的形式存在)。否则,它所寻找的便是某种可以使它比以前更为强大的东西。
拉芙娜向后一靠,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显示窗。在这个新闻组里,山多尔公平裁断组织是见解最深刻的发帖者之一……可就连他们也认为大错已经铸成,命运无可挽回,区别只在于他们的立场不同于瘟疫的走卒。还有,他们怎么能如此冷静?分析得头头是道,丝毫看不出感情冲动。山多尔是一个多种族集团,分支机构遍布飞跃上界。但他们不是天人,没有天人的无尽威力。既然变种可以消灭中转系统,杀死老头子,那么,山多尔的分支再多,只要变种决心对他们下手,他们断然抵挡不住它的血盆大口。听他们的分析,就像收听即将坠毁的飞船飞行员的口头报告一样,仅仅满足于理解并阐明当前的危机,却不存力挽狂澜逃出生天的奢望。
范·纽文,范·纽文,我多么希望能再像从前那样跟你谈谈啊!她轻轻蜷成一团,零重力状态下,这个姿势很舒服。抽泣很轻,但其中没有任何希望,是绝望的低泣。过去五天里,两人说的话一共不到一百个字。两人仿佛手里攥着枪,枪口指着对方的脑袋。不是夸张,而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是她亲手造成的结果。过去,她、他,还有车行树,大家团结在一起,危险虽然仍然存在,但重负可以大家分担。而现在,这个团体已经分崩离析,敌人渐渐将他们控制在五指之间。一千艘敌舰,后面还有瘟疫,范的天人裂体怎么对抗这般强大的力量?
她神思恍惚,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抽泣已经转为彻底绝望的寂然无声。再一次,她对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产生了怀疑。为了保护蓝荚、绿茎和他们的种族,她以范的生命威胁他。这样做也许将使文明网上最大的背叛行径秘而不宣。一个人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这样做对吗?范这样质问过她,当时她的回答是肯定的,可是……
每一天,这个问题都不断地折磨着她。每一天,她都绞尽脑汁想找出一条变通之道。她静静地擦了把脸。对范发现的秘密,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网上有些哗众取宠的帖子宣称,威胁程度大到瘟疫这种地步,只能说是一种灾难,而不是邪恶。他们声称,邪恶只可能以较小规模的形式存在,比如一种智慧生命伤害另一种智慧生命。在安眠星系之前,她认为这种诡辩只是无聊的语言游戏。但现在她明白了。这种说法其实别有用心,而且是彻头彻尾的谎言。瘟疫创造了车手这样一个和平、神奇的种族,他们存在于亿万个世界一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可在这一切的背后却深藏阴谋,它随时都可以将这个美好的种族从大家的好朋友转变为邪恶的魔鬼。只要她一想到蓝荚和绿茎,心中便暗生惧意。她知道,这是瘟疫埋下的毒药发作了,毒害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尽管他们以前是生死相依的战友。看到这个,她便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以超限界的威力弥漫宇宙的大邪恶。
把蓝荚和绿茎拉进这次任务的人是她,他们没有强求。他们是她的朋友、战友,她不忍因为他们可能的变化而伤害他们。
也许是因为新闻组里最近的消息,也许是因为她早已无数次思考过这次使命的黯淡前景。现在,拉芙娜慢慢挺直身躯,看着新近传来的消息。是的,她相信范的话,车行树确实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为了拯救他们和他们的种族,她付出了代价,抛开了一切。也许这是个错误。但就算是错误,错误中也不乏有利之处。你救他们,因为你觉得他们是自己的战友。那么,就把他们当成真正的战友对待吧。他们现在是朋友,那么,就把他们当成朋友对待吧。说到底,我们都是一个巨大棋盘上的小小棋子。
拉芙娜双手轻轻一撑,飘向自己船舱的舱门。
车行树的舱室就在指令舱后面。自从安眠星系的灾难性事故之后,两位车手就没有离开过这间舱室。拉芙娜从走廊一路飘向车行树的舱门,期望着自己能在哪个暗角看到范设下的机关。她知道,他尽了最大努力来“保护自己”。但她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都没发现。知道她找车行树后,不知他会怎么想?
她报上自己的名字,过了一会儿,蓝荚出现了。他已经把小车上的装饰性条纹擦掉了,身后的舱室里一片凌乱。他的枝条朝她飞快一摇:“女士。”
“蓝荚。”她朝他点点头。这些天里,她一半时间诅咒自己竟然仍旧信任车手,另一半时间则因为不理睬他们而良心不安。“绿……绿茎怎么样了?”
让她大吃一惊的是,蓝荚的枝叶哗啦啦一阵摇动,他在微笑:“你猜?今天是她拥有新车的第一天。来看看……如果你愿意的话。”
蓝荚挤过挂在一张横过房间的大网栅上的一件设备。和范改装自己的强力太空服所用的设备是同一类型。如果范看见这儿竟然也有这种东西,他非大发雷霆不可。
“自从……范把我们锁在这里以后,我一直在这东西上下功夫。”
绿茎在另一个隔间里,她的树干和枝条下面是一个银色的罐状物。罐子上没有车轮,一点也不像常见的小车。蓝荚从天花板上滚过去,向下朝自己的伴侣伸出一根枝条,对她哗啦哗啦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绿茎发出哗啦啦的回答。
“新车的功能很有限,没有机动性,也不能提供后备动力。是我从止树那儿抄来的慢车设计,最初的设计者是迪洛基人。慢车用处不是太大,只能让止树待在一个地方,面向一个方向,动弹不得。但它可以为她提供短期记忆支持,还有注意力校准集中器……现在她恢复了意识,又在一起和我了。”蓝荚手忙脚乱地围着绿茎转来转去,一些枝条轻抚着她,另一些替拉芙娜指点他为自己的伴侣制造的种种小器械,“她自己其实没受什么重伤。有时我想,不管范嘴上怎么说,真要事到临头时,他说不定还是下不了手,不忍心杀她。”
他的声音有几分紧张,也许是担心,不知拉芙娜会怎么说。
“头几天我非常担心,但飞船的医疗程序十分好,长时间用很急的水流冲刷她,让她能脑子慢慢动动。自从我给她装上慢车,她就开始不断训练自己的记忆,重复医疗程序和我对她说的话。有了慢车,她可以记住五百秒钟的事。这么长时间,足够她把自己头脑里记得的东西转入车载长期记忆体了。”
拉芙娜飘近了些,见绿茎枝条上多了一些褶皱,可能是正在愈合的伤口。她的视觉面注视着拉芙娜飘过来的方向。绿茎知道她在这儿,她的姿势还算平和。
“她能说特里斯克韦兰语吗,蓝荚?你在慢车上挂接了语音合成器吗?”
“什么?”一阵嗡嗡声,也不知他是忘了还是太紧张,“对,对,请等等,马上就好……以前没有这个必要,又没人想跟我们说话。”他在自制的慢车上鼓捣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你好,拉芙娜。我……认识你。”她的枝叶随着语音合成器的声音簌簌摇晃。
“我也认识你。我们,嗯,我很高兴你恢复了神志。”
语音合成器传出的声音很微弱,是忧伤吗?“是的,我说话很困难。我很想说话,但又拿不准……我的话不糊涂吧?”
绿茎的视线外,蓝荚将一根长枝使劲一抖,比了个姿势:说不。
“一点儿也不,你的话很明白,我听得懂,绿茎。”拉芙娜暗下决心,今后再也不为绿茎忘事发火了。
“好。”她的枝条一挺,再也不作声了。
“瞧见没?”蓝荚的语音合成器传出他的声音,“我喜笑颜开,欢欣鼓舞。现在,绿茎正在将这次谈话保存在长期记忆体中。目前速度还不快,但我正在改进慢车。我可以肯定地指出,现在这种慢速度主要是感情激动的缘故。”他不断拂着绿茎的枝叶,但她再也没开口了。拉芙娜怀疑蓝荚到底有多喜笑颜开,欢欣鼓舞。
车手们身后是一排显示窗,为了适应拉芙娜,现在已经重新调整过了。“你一直在跟踪新闻组?”拉芙娜问道。
“是的,完全正确。”
“我……我现在真的觉得无力回天了。”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傻瓜,居然跟你说什么绝望情绪。
但蓝荚并不在意,反而很高兴能换个话题。新话题虽然同样沉重,毕竟距离远些。“是的,我们成了名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三支追击舰队,哈,哈。”
“他们并没有很快追上咱们嘛。”
枝叶一耸:“证明范阁下是一位十分出色的船长。但进一步下潜之后,情况恐怕就不是现在这样了。飞船较高级的自动化设备将逐步失效,你们所谓的‘手控操作’则会越来越重要。女士,‘纵横二号’是根据我们种族的需要设计的。无论范阁下对我们有什么想法,到了底层,只有我们才能更好地驾驶这艘船。所以,对方是会一点一点赶上来的——至少那些真正懂得如何驾驶飞船的人可以赶上我们。”
“可……可这些范肯定也知道。”
“我认为他一定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无法摆脱他的恐惧。他会干出什么来?拉芙娜女士,如果不是你,他说不定已经把我们杀了。是一个小时以后就死还是信任我们,也许只有面临这种选择时,他才会给我们一个机会。”
“可到那时就太晚了。你看,即使他不信任——即使他一心只想着你们可能的变化,即使这样,咱们也肯定能想个什么办法。”她蓦地想起,其实用不着非要改变别人的想法,就连别人恨谁都不一定十分要紧,“范想到底层去,夺回反制手段。他认为你们可能是瘟疫那边的,同样一心想掌握那个反制手段。但在某种程度上——”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可以跟车手合作的,有可能尽量推迟他所想象的摊牌。也许到了最后,摊不摊牌已经无关紧要了。
她正说着,蓝荚朝她大吼起来:“我不是瘟疫那边的!绿茎也不是!我们树族都不是!”他冲过绿茎身边,在天花板上滚向拉芙娜,枝条指指点点,差一点戳上拉芙娜的脸。
“对不起,我说的只是可能——”
“胡说八道!”他的语音合成器的声音高得变了调门儿,“我们碰上了一小坏人撮,就这么回事!每个种族都有坏人,有为了做买卖杀人的人。他们控制了绿茎,更换了她的语音合成器里的数据。这是假象,就为了这种假象,范·纽文却要杀死我们全族,亿万条生命!”他哆嗦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拉芙娜从来没有见过任何车行树如此激动,连枝条的颜色都变深了。
爆发过去了,但他再也不肯说什么了。就在这时,拉芙娜听到了一丝哭腔,好像是从一个语音合成器里传出的。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号啕。相比之下,蓝荚刚才的声音只算平心静气的轻言细语。是绿茎。
号啕声达到痛苦的顶点,突然折断,变成支离破碎的特里斯克韦兰语:“是真的!蓝荚,我以我们的全部贸易起誓,这是真的……”语音合成器里传来一阵阵电噪声。她的枝条开始颤抖起来,向四周胡乱挥动,就像人类的双眼发疯般乱转,或人类的嘴巴发出歇斯底里的谵语。
蓝荚早已从墙上滚了过去,伸出枝条,调整她的慢车。绿茎的枝条一下子将他扫开,语音合成器的声音继续着:“当时我惊呆了,蓝荚,我惊呆了,被恐怖彻底吓呆了。我镇定不下来……”她静了一会儿,蓝荚全身僵硬,一动不动,“最近五分钟以前的事我每一件都记得。范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亲爱的蓝荚。你的忠诚我知道,我知道两百年了,但无论你多么忠诚,一瞬间就会被转化过去,像我一样……”闸门一经打开,她的话滔滔不绝,说得很快,意思大多清楚。当时的震惊一定刻骨铭心,直到现在,绿茎才终于从那场惊怖莫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蓝荚你记得吗?当时我就在你身后。你跟象牙腿谈得正激烈,你完全陷进去了,没有看见。我却发现那几个当地车手朝咱们滚过来。这没什么,跟同族朋友见个面,离开家那么远的地方。可有一个车手碰了碰我的小车,我——”绿茎突然不说了,枝叶好一阵哗啦,这才重新开口,“惊呆了,惊呆了,可怕,可怕……”
片刻之后,她继续道:“就像……突然间,我从小车里想起了什么,蓝荚。一种记忆,全新的记忆,埋得深极了,多少千年……却不是我自己的记忆。一下子,一下子。我甚至没有神志不清,我的头脑清晰得很,一下子全都想起来了。”
“这种记忆,你是怎么反抗的?”拉芙娜轻声问。
“……反抗?不,拉芙娜女士,我根本没有反抗,我是他们的人……不,不是他们的,他们也是别人的。我们是工具,我们的智力完全是为另一个目标服务的。不怕死,看到死也不怕。我可以杀了你,可以杀死范,也可以杀掉蓝荚。你也知道,我努力想杀死范,当时我真的想成功。你是想象不出来的,拉芙娜。你们人类的语言中有‘被侵犯’这种说法,但你们其实没有体验过……”长时间停顿,“我说错了。在飞跃上界,在瘟疫控制下……也许在那里,所有生命现在都跟我一样了。”
绿茎仍在不住颤抖,但枝条却不再胡乱挥舞了。她用树语对蓝荚说了几句什么,枝叶轻轻拂着他。
“是我们整个种族,亲爱的蓝荚。范是对的。”
蓝荚枯萎了。拉芙娜又一次体会到那种肝肠寸断的感觉,和上次听说斯坚德拉凯的惨剧时一样。不过,那次惨祸仅仅是她的世界、她的家庭、她的生活。蓝荚听到的灾难更加惨痛,是他的整个种族。
拉芙娜飘近了些,伸手轻轻抚摩着绿茎的枝叶:“范说,祸根就在你们的小车上。”亿万年前,有人恶毒地种下的祸根。
“对,主要是小车——我们车手感恩戴德的珍贵礼物……竟是控制我们的工具。他们一碰我的小车,我立即转变过去了。一瞬间,我一辈子追求的任何东西都没有意义了。我们就像智能炸弹,以亿万计,撒在人人都以为太平无事的空间里。我们是瘟疫的秘密武器,特别是到了底层,瘟疫的威力大减之后。不到紧要关头它是不会随便动用我们的。”
蓝荚一阵阵抽搐,声音绷得紧紧的:“这么说,范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不,蓝荚,不是一切。”拉芙娜想起和范·纽文对峙的那令人胆寒的一幕,“事实在他手里,但他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却是错误的。只要你们的小车没有被异化,你们就仍然是我从前所信赖的、载着我飞向底层的车手。”
蓝荚不看她,恼怒地猛一摇晃。他没说话,绿茎却开口了:“只要小车没有被异化……但你也看见了,异化它是多么容易。骤然间我就被策反了,成了瘟疫的人。”
“话是不错,但如果不直接接触你们的小车,它还能策反你们吗?它能有什么远程手段?难道你们读读新闻组的消息都会被异化?”拉芙娜的话本来是句反问,但可怜的绿茎当真了。
“读帖子不会,接收按标准协议传递的信息恐怕也不会发生异化。但如果接收针对小车的某种信号,很可能会出事。”
“那,我们就没事了。你,你已经没有小车了,蓝荚也不会出事,因为——”
“因为我的小车没被直接触碰过——但你怎么说得准?”蓝荚仍旧满腔怨愤,羞怒交加。但现在的怒火只是绝望情绪的宣泄,也不是冲着拉芙娜和绿茎,而是针对远在天外的某种东西。
“亲爱的,你没有被触碰过。如果真……我会知道的。”
“就算是,但拉芙娜凭什么相信你?”
她说的任何话都可能是弥天大谎,拉芙娜想,……但我相信绿茎。我相信,飞跃界中,只有我们四个能够真正打击瘟疫。只要范能够认清这一点,跟我们一条心。一念及此,拉芙娜忽然想到另外一个大问题:“你刚才说追兵会逐步赶上咱们?”
蓝荚树枝一晃,表示肯定:“只要再向下潜一点。不用多长时间,几周之内,他们就能追上。”
事到如今,顾不上谁被异化谁没有被异化了。拉芙娜说:“我想,我们应该和范谈谈。”还有他的天人裂体。
事先,拉芙娜想不出这场面对面交锋会弄到什么田地。如果范已经与现实彻底脱节的话,只要他们出现在指挥控制舱,他也许会使出浑身解数杀死他们。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不过更有可能的是怒气勃发、破口大骂、赤裸裸的威胁。毫无进展,只得重新回到原地。
却没有发生这种事……他们看到的仿佛是从前的范,在安眠星系之前。他让他们进了指令舱,拉芙娜小心地站在他和车行树之间时他也没说什么。拉芙娜向他转述绿茎的话,他静静地听着,也不插嘴:“他俩不会变的,范。再说,没有他们帮助,我们到不了下界。”
他点点头,转头看着显示窗。有些显示船外的自然形态的星空,绝大多数显示的是溅射状超波轨迹图——追击“纵横二号”的对手的图片,目前他们手里只有这种图片。敌人。短短的一瞬,范平静的面具仿佛裂开一条口子,后面是真心爱她的那个范,绝望地瞪视着外面。“这些你当真相信?拉芙娜,你怎么了?”面具的裂口合拢了,恢复了冷漠的表情,“没什么。你说得对,如果我们四个不齐心协力,我们绝不可能赶到爪族世界。蓝荚,我接受你的帮助,在采取一定预防措施的前提下,我们合作。”直到用不着你的时候。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隐藏在不动声色的表情下,但拉芙娜几乎能够感觉到。不管怎么说,摊牌的一刻推迟了。